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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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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六章

最近這幾天,溫浩騫與孔嚴時常有聯系。孔嚴在溫浩騫的提醒下, 開始著手調查六年前晗光父母車禍去世的案子。

調查過程中, 孔嚴發現這個案子原由他舅周如海接手,但奇怪的是,進行到中途突然暫停, 並且當成一般車禍事故處理了,保險公司賠了一點錢了事。孔嚴找到周如海,問到這起案子,周如海閃爍其詞, 說是檔案年久失修, 早就不知道去哪裏了。

孔嚴不信, 近十年局裏大小案件全有電子備份,每年更新,很顯然這不過是周如海推諉的借口, 對方的躲閃和回避更加深了孔嚴的疑慮以及追查到底的決心。

他去了檔案室, 把六年前多檔案拉出來,檔案室的同事奇怪他怎麽對六年前這個看似簡單的案子起興趣, 孔嚴隨便扯了個謊,說是他舅要用,對方不疑有他,把東西給他整理出來。文字和照片以及證物,內容多而詳細,一連整理大半個月才完成。

孔嚴拿到資料之後便徹夜研究,周如海親筆寫的報告對提到的幾處疑點詳盡具體分析:在山崖下發現的車子殘骸旁邊還發現了一個閃光彈彈殼,引起民警關註,很快他們在副駕駛座位後面找到閃光彈上的保險拉片,令人沒想到的是,拉片連著一根極細的風箏線,若不註意真的無法看到,而那根風箏線竟連在駕駛座位的安全帶上……

閃光彈、銀色風箏線、安全帶。

經過走訪調查,周如海了解到,晗光母親趙羅欣沒有系安全帶的習慣,於是他做了一個大膽的猜想:坐在副駕駛位上的趙羅欣在丈夫的提醒下系上安全帶的同時,拉動風箏線,故而拉啟閃光彈的保險拉片,在一片炫目的強光下,使得受害者產生錯覺,以為車子爆炸,慌張緊急下,導致車子不受控制地跌入山崖。

原本被所有人認為的簡單的車禍事件,一下子上升到他殺。

報告上寫到,會如此安排閃光彈的人一定是池家的熟人,連趙羅欣這點習慣都算計在內,可知只是一般的那種熟悉感遠遠不夠的,可見嫌疑人不是剩下的池家人內,再或者就是和池家關系密切的人裏面找。

這案子不難解,雖然嫌疑人很謹慎,幾乎沒留下破綻,但到底辦案的警官經驗豐富心細如絲,不到一個月就發現重大新線索,隨即把矛頭針對當時已經是池湘雲的未婚夫鐘錦程身上,然後便是如常的辦案程序,把人叫來受審。

可是事情到了這一步卻再也不見進展——這案件突然被束之高閣。

孔嚴看的出,當時周如海也為此做過努力,甚至寫下這厚厚一沓報告,條理清晰、用詞準確、證據充足,字字懇切,然而,這報告仍然被留在了檔案室裏,連交上去的機會都沒有。

孔嚴扔了筆,長嘆一聲,靠在座位上,擡頭看窗外,天不知何時亮的。

他看了看時間,站起來簡單洗漱了一番,用前一天吃剩的冷飯炒了個蛋炒飯,吃完以後又將攤在桌上的資料重新整理一遍,約莫一個多小時以後,收起東西裝進幾個大檔案袋裏,一起放進包裏,把個包填充的鼓鼓囊囊的,這才出門開車回局裏。

進到警局大門,時值早上八點半,直接上樓去周如海的辦公室。

孔嚴敲了三下門,咚、咚咚。

沒等裏面應聲就徑自開門進去了。

裏面的人正伏案書寫,孔嚴叫了一聲,一邊走去把準備好的那沓厚厚報告書伸到對方眼皮子底下,“舅,我有個事鬧不明白,請您給我疏通疏通。”

他周如海瞥了眼遞到面前的東西,面不改色地擡眼,比了比對面的沙發,“坐。”

孔嚴並不坐,“我知道您忙,不礙事,就幾句話,弄明白就走。”

“這報告是您寫的,案子已經破解,但是最後,你們以一出簡單的車禍案終結此案,池大哥和池大嫂含冤而死,這就是我從小敬重的舅舅,他破案無數,是珠城的英雄,也是我心目中的英雄,我第一次知道,這背後的真相竟如此……”

“……骯臟。為什麽?”孔嚴眼眶泛紅,嗓音顫抖,居高臨下看著舅舅的目光裏充滿質問和審判。

他已不是十年前初出茅廬的小夥子,早已經歷滄桑,感受過人性的黑暗、世事兇險,然而即使如此,依然保持一顆向善溫暖的心,他正直善良剛正不阿,所以無法接受這一切。

周如海深知外甥的性子,他沈重嘆出一口濁氣,翻開那厚厚一疊資料。

六年前的案子,如一根芒刺紮在周如海心頭,良心受到譴責。他以為這事總會因時間推移逐漸褪色,不料隨著年歲增長,那不安感愈加深重。

這事一直是周如海的心病,就像埋藏多時的秘密,終有一天被孔嚴翻出,從此得見天日,大概是命運註定。

周如海一張一張翻下去,往事清晰浮現,他想與其飽受良心譴責,不如講出來心裏舒服,決定不再對孔嚴隱瞞了。

他抽過另一個檔案袋,“你說的對,我不是什麽英雄,你舅舅我也只是一個普通的人,會被財權迷惑,也會因膽怯向勢力低頭,這是我從警這麽多年以來幹過的最喪失血性的事,不僅破壞了一個家庭,也欺騙了一位善良德高望重的老人。”

周如海撐著額頭,陷在回憶裏,眉心緊蹙,痛苦不堪。

孔嚴震撼,沒有打斷周如海的敘述。

“案子的細節報告上很清楚,我不多說了。我查出兇手是鐘錦程之後聯系萬城警局,讓他們幫忙傳喚鐘錦程,對其進行審問,然而得到的回應卻是,這案子需要重新審理,我又等了幾天,上面派人下來草草將案子了結,事情到了這個地步,我意識到不對勁,於是申請寫了報告,可是他們連看也沒看就把我的報告和所有證據打了回來。我不肯罷休,主動去找我上頭的方進,結果他告訴我,他也管不下,說是上面的高官直接派人下來,一層壓著一層,實屬無奈,再鐵的證據也奈何鐘錦程不可,我問那個高官是誰,方進不肯告訴我,還警告我不要太張揚,不要到時候自己連怎麽死的都不知道,說不定還會牽連到老婆孩子,那時候我也還只是個副局長,也顧著這麽一大家子,犯不著為了這等事情鋌而走險,就在我猶豫不決的時候,有人找到我,說給我一筆封口費,並且能助我升職,只要我絕口不提這起案子,並對外稱這只是一起普通車禍,並不是之前說的他殺。

“我回去想了兩個晚上,答應對方的要求,消息出去沒過幾天,池老來找我,他不相信長子和兒媳婦死於非命,他很懷疑是鐘錦程幹的,鐘錦程和池雲易早年便不和,兩人互看對方不慣,出事那幾天鐘錦程在池宅小住,矛盾激化,那天池雲易的女兒出走,夫妻倆出去找,鐘錦程也幫著去找,前一天晚上家裏管家無意間發現到鐘錦程在捯飭小孩兒放在屋外的風箏,和現場發現的風箏線吻合。”

說到這裏,周如海口渴,拿過桌上的紫砂壺,低頭喝一口茶。

孔嚴沈吟會兒,說道:“以池老的性格,如果不是對這事百分之一百的確定,絕對不會對舅舅說這些,他同時也是信任舅舅您啊!”

周如海讚同地點點頭,“是啊,他那麽信任我,可是我……卻欺騙了他,我對他說,兇手的確是鐘錦程,但是他的勢力太強大,我們拿他沒有辦法。”想到那天老人落寞的背影消失在樓梯口,如今想來,一絲悔恨爬上心頭。

“我一直以來都信奉做人憑良心,可這件事上,我沒有。”

孔嚴搖搖頭,“舅舅,這事怨不得您,您也盡力了,只是……只是……”

還有可是,就說明還有遺憾,還沒有盡全力。

周如海繼續講:“過了半年,聽說池老重病,那時候方進高升,我如願坐上了他局長的位置,我因對老人懷著愧疚,前去看望過他,真正的可憐啊,一個大家族,一夕間崩塌,聽說他的學生從國外回來親身照顧著,那時候他已不大會講話,只是揮著枯柴般的手臂示意那個年輕人給我拉把椅子,坐在他邊上,他緊緊握著我的手,顫抖又激動,我知道,他想感謝我,他以為我幫了他很多,可是我什麽也沒幫,我甚至從中謀取一己私利,我不配得到他的謝意,那天我低著頭,全程不敢註視他的眼睛,我怕我一擡頭看他,就洩密了,我真的怕眼睛會出賣我……”

說到這裏,周如海哽咽了,孔嚴喉嚨口也酸酸的,他別過頭去看窗外,一拳頭砸在桌上,罵了句,“他媽的!”

室內一瞬間靜下來。初秋涼風起,窗戶開著,炎熱不覆,已經不需要開空調了。

“舅舅你可能不知道,那個不遠萬裏回來的池老的學生就是我的哥兒們,溫浩騫——

這次我會重新關註這個案子全由他的提醒,包括池老的小女兒,湘雲姐的去世,兩個案子聯系在一起,難道您沒發現嗎?”

周如海再次沈重地嘆出一口氣,“是鐘錦程。我早就知道。”

“只是苦於沒有有力證據。”孔嚴和周如海異口同聲。

說完,兩人對望一眼,為這份默契苦澀一笑。

周如海開口:“這人狡猾的很,僅有的幾條線索和證據全都打了擦邊球,況且,他有錢有勢,輕易動不得。”

“舅舅,你可知道他上頭有誰罩著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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