跑出病房，沿著通道逃離，逃離。

“葉億昕！”

江煜在身後喊著她的名字，沒一會兒追上來拽住她的手臂。

葉億昕憤然轉身，對他大聲咆哮，“滾！”

看著她滿臉的淚漬，他楞了楞，“葉億昕。”

甩開他的手，進到電梯狂猛地按著按鍵，直到電梯門緊緊合上，直到整個空間只有她一人。

天空陰郁了幾天終於在今晚下起了雨，細密的雨水將整個城市籠罩，灰蒙一片，街邊的霓虹燈依然亮著，明明還是那樣熱鬧的景象，街道上卻空無一人。

雨水灌入她的身體，帶著刺骨的涼意，凝視車輛穿行的十字路口，她站在路邊發呆。頭發混著雨水緊緊貼服在她的側顏上，整張臉異常蒼白。

紅燈亮了又滅，滅了又亮，往往覆覆無限循環。邁開步子在雨中前行，她不知道要去哪裏，只知道她要離開這裏。

車輛在她身側飛馳而過，路邊的積水濺了她一身，這些都無暇理會，正要繼續行走，刺眼的亮光忽然打在她的臉上，行駛的車輛向她飛奔而來。葉億昕定定地呆立，睜著眼看著那車猶似死亡鐮刀向她極速逼近。

車輪和地面劇烈摩擦的聲音清晰入耳，只在即將碰撞的那一刻，車子在她身前幾厘米的距離頓停。

江煜站在十字路口邊沿，面色煞白。

他到處找她，心焦擔憂地四處奔走，卻在車子向她飛奔而去的那一刻尋到了她。

這一刻，心停止了跳動。

隨即恐懼，驚慌還有憤怒席卷而來。他慢慢向她走近，目光濕紅，直到她同樣蒼白的小臉清晰地映入他的眼中。

“葉億昕，你想怎樣？”

他的聲音輕顫著，探過來的手也異常冰涼。牽著她離開十字路口，任雨水淋濕他們的面頰，誰都沒有說話。

路邊的走道上，他緊緊地牽著她，似要引著迷失的人回家。良久，她停住腳步，感受到阻力，他回頭。

葉億昕松開他的手，轉身看向別處，“你愛我嗎？”

盯著她單薄的背影，上前摟著她的盈盈一握地腰身，像過去無數次那樣與她緊緊相貼，“你知道的。”

已經不能再愛了，葉億昕。

“那我不愛你，還跟別人有了孩子呢？”她的聲音帶著迷茫。

他呼吸變得急促，“不，葉億昕，你不能這樣，你不能這樣對我。”

她低低地笑出聲，“沒有什麽是不可以的。”

身體明顯一震，他松開手臂，盯著她的身影雙目猩紅，“葉億昕，我不會放過你的，無論如何，你他媽死也要跟我在一起。”

看，他們的選擇都一樣，因為還愛著，都不肯放手才造成了死別，這到底算不算是個錯？

良久，她輕輕地開口道，語氣中有一絲落寞，“江煜，我不姓葉。”

“我知道。”

曾經陪過葉父談話，他面目哀傷地道出了真相，他說若知道她對那些事這麽在意，他不會和別人生下孩子，再沒有什麽比她離開更讓他痛苦，但是很多事情不是後悔了就能時光倒流。

“我是那個女人報覆他的產物，一時怨恨才有的我，哈哈，你看這世界總有這麽醜惡的東西，我本不該來到這個世界上，我的存在這麽多餘，如果沒有我，或許她會過得更好……”

“閉嘴！”他拽過她的手，另只手拭去她臉上的雨水，轉身將她帶到建築物房檐下，想到剛才那一幕，他臉色很糟糕，“不許你這樣想！”

她淺淺一笑，“我只是說說。”

“葉億昕，你是小念的母親，也會是我的妻子，你不多餘，我們都離不開你。”

她定定地看著他，淒然地笑了，“如果沒有我，也會有女人給你生另一個小念，這句話你也會原原本本地說給她聽。”

江煜面色鐵青，為什麽女人總愛提“如果”？明明所有她想的事物都不存在，卻總要為這些“如果”傷神，簡直不可理喻。

“行，你覺得多餘是吧？那我們一起死吧，對了，還要帶上小念，咱們一家三口一起走了幹凈。”他咬牙切齒說道。

葉億昕一楞，想到她的念兒，忽而腦子沒有這麽混亂了，她的念兒沒有媽媽陪時總會難過，看，她的念兒很需要她，她並不多餘。

江煜開車送她回城北公寓，一路上誰都沒有說話，此時車子正停在公寓樓下，刮雨器在車身玻璃前來來回回。

“男人該有責任和擔當對嗎？”

江煜點頭。

葉億昕終是笑了。

打開車門向公寓樓走去，江煜追上來，面上有些擔憂，“葉億昕，要不你給我兩塊，我陪.睡怎樣？”

以前不是一直想拿他當牛郎這樣那樣嗎？現在他任她使喚，只是一想到自己只值兩塊錢，有點心酸。

葉億昕瞪大雙眼，隨後瞇了瞇眼，“滾！”

最近受到她的打擊實在太多，也不在乎那點自尊了，“那我倒貼你兩塊，我陪.睡？”

實在是不放心她，才幹起這種虧本買賣。

葉億昕轉身，向前走了幾步，想到什麽突然頓住，江煜以為她改變了主意，正揚著唇角笑著，她竟脫掉披在她身上外套，給足了勁兒向他臉上扔，再擡眼時，她已經踩著高跟鞋進到公寓樓裏。

江煜無奈地笑了笑，在車裏等了很久，直到十八層那間亮起了燈，才開車離開。

葉億昕最近經常跑醫院，只是大多時候她只坐在走道的凳子上發呆，幾次遇見楊梅萍，那女人總是冷冷地掃了她一眼，沒有過多的言語，而葉鴻韻每次見到她都低著頭，再沒有之前趾高氣昂的姿態。

江煜一有空便會帶著小念過來坐坐，但他大多時候都在忙，往往呆不了多久就接著電話匆匆離開。

看著他穿著黑色西裝提著公文包急促走進電梯，葉億昕轉身看向江念，“念兒，你外公他怎麽樣了？”

“又瘦了，小念叫他，他都醒不來。”

葉億昕低垂著眉眼沈默。

在他生命垂危的時刻糾結他與母親的對錯已經沒有意義了，即便知道在最後這些日子裏，她該在他身前盡一份孝道，但還是無法去面對他，她甚至不知道要以怎樣的身份去面對。

走道上傳來鞋子敲擊地板的聲音，越來越近。葉億昕擡頭，便見楊梅萍碰著一束鮮花走過來，這些天經常遇到她。

和以往一樣，她只淡淡地看了她一眼，本以為她會直接推門進入病房，她卻立在門口處久久不動。

“你應該進去看他。”

葉億昕抱著小念靜默著。

“他一直把你當做自己的孩子，也許他不懂要如何面對你，才會很少陪你，但他對你的關註不比任何人少，你所有學習的學科都是他給你挑的老師，所有你感興趣的書籍都是他讓人給你準備，反倒你母親對你不怎麽上心。”

葉億昕擡頭，記憶裏母親確實經常不在家，畢竟她不喜歡這個家。

“說實話，我很討厭她。她明明擁有了太多卻總不知足，呵呵，只要她一句話，我懷胎十月痛不欲生才生下的孩子就成了她的。而你，一個跟他沒有任何血緣關系的外人，竟……”她笑了笑，眼中盡是苦澀，“七年前那起綁架，是鴻韻派人去做的，因為這個男人太偏心了。當他知道這件事時，大發雷霆，將鴻韻禁閉了兩個月才送她到國外去，期間不給過她一分錢。為了以防我們對你再有別的心思，他立下了遺囑，呵呵，他死後，葉家大部分財產都歸你，而鴻源鴻韻卻只能繼承一小部分，甚至還特別交待，你若是出事，我們也將一分錢都拿不到，看看，同是作為父親，他竟這麽偏心。”

葉億昕震驚，從沒想過他會為她做到這一步，也許是對母親的補償吧。

“你母親走後我們才進葉家的，在那之前，我和我的孩子被養在外頭，他除了每個月定時給我們匯款，簡單地慰問幾句便再沒有其他，你看，你已經比鴻源他們好了太多，至少你知道你的父親長什麽樣。”

葉億昕一顫，是，這麽多年，她一直在怪他對她和母親的關註太少，不想，她卻是最幸運的那一個。

楊梅萍擡眼看著走道的方向，聲音帶著幾分淒然，“關於他，你不知道的事太多。你知道他的心臟旁有一個刀傷嗎？那是你母親留下的，那次他差點死去，卻不肯跟任何人說起。你知道你母親每年的忌日，他都會在她的墓碑前坐了整整一夜嗎？你知道……除了讓我懷上孩子那幾次，他再沒有碰過我嗎？即便你的母親走了這麽多年。”她苦苦一笑，“現在只覺得他太過悲哀，窮其一生，他終沒有得到你們的諒解。”

眼淚緩緩滴落。

江念慌忙用手替她拭去眼淚，“億昕，不哭。”

葉億昕笑著點頭。

“現在我也老了，也不想掙些什麽，我只希望我的孩子平安幸福。”楊梅萍轉過頭來，眼中帶著懇求，“億昕，我只求你，鴻韻綁架你那件事，別同她計較了好嗎？她已經受到懲罰了。”

到頭來這個昔日清冷的女人，終於還是為她的孩子向她苦苦哀求，她臉上附著細密的皺紋，雖然不明顯，但不得不說，她和那個男人一樣，也都老了。

“我已經不記得了。”

無神的眸子中印著光亮，她笑著回道，“謝謝你。”

作者有話要說：

好了，綁架那件事也解釋了。是葉鴻韻那小妮子搞得鬼，怪不得手法生疏。

至於葉父，他即將死去，我也不多說他什麽了。和楊梅萍說的一樣，到頭來，他終是沒有得到葉母的諒解，悲哀。看評論，你們似乎都受不了他，但我覺得一個男人如果只有情愛，對擔當和責任不看重的人，其實是最不牢靠的，也是不值得托付的人，因為沒有擔當，他們會不顧家庭，更不重情重義，他們自私自利，更談不上癡情。

明天葉姐姐和江弟弟會有很大的進展，之後都不太虐，寶寶們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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