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說話就被聶同拉走, 譚霜雙掙脫開聶同：“你怎麽回事？”

聶同恨鐵不成鋼：“你怎麽想的？本來小楚根本不知道這件事, 你還專門給他提醒, 萬一他知道後抑郁了怎麽辦。”

既然選擇了進入娛樂圈成為了一個演員，就或多或少會對自己的處境有所了解, 如果沒出名還好，一旦出名，就再也沒有隱私這種事了。

他們的過往和一舉一動都會被攤開在太陽下，被人們用放大鏡一寸寸的觀察，稍有不合人意的地方, 就會被掛出來萬人唾罵。

很多人都受不了因為一些小事被無止境的辱罵, 而患上了心理疾病。圈子裏的很多人，都有去找心理醫生聊天的習慣。

楚翊非一個才進圈子沒幾天的孩子, 看起來又乖又懂事, 可能從小到大都沒挨過罵, 聶同很擔心他的心理健康。

“萬一因為這件事影響到了拍攝, 你看顧導罵不罵你。”聶同和譚霜雙合作了多年, 和她說話一點都不客氣, 直言不諱。

譚霜雙不以為意，她意味深長一笑, 慢悠悠的示意聶同：“這小孩兒比你想的厲害多了, 別看他長得白白凈凈弱不禁風，你信不信，遇到事比你都能扛。”

聶同總感覺自己被鄙視了，對譚霜雙表示懷疑：“你說他堅強我信, 你說他比我還能扛事，這我就不得不說你一句了，你對我還是了解不夠……”

一邊插科打諢，聶同看向楚翊非的目光忍不住帶上了打量。

楚翊非的外表太具有欺騙性，他長得和那些蹦蹦跳跳的偶像明星沒有任何分別，比那些明星還好看幾分。

在聶同的印象中，那些明星一個比一個金貴，什麽面部保險啊、手部保險啊，就連頭發都上了保險，擦破皮就要停工半天去醫院上藥，還得發個微博讓粉絲嗷嗷心疼一下，如果他們被罵了，罵人的那個會被粉絲們更瘋狂的罵回來。

看起來就很金貴的楚翊非被這麽一通罵，他能保持住心態嗎……觀察了半天，聶同不得不承認，譚霜雙看人的眼光比他精準。

楚翊非神色冷淡，專心致志的埋頭苦讀，他在鏡頭前的狀態也和往常沒有任何區別。

這小孩兒，真不得了。聶同再次在心裏刷新了對楚翊非的看法，有天分肯吃苦就算了，心態還好，只要他不作妖，以後的演藝圈必定有他一席之地。

楚翊非不知道聶同私下裏對自己的看法變了又變，他的戲份已經差不多快拍完了，只剩下一些重頭戲，顧宇寅讓他在吃透角色後再拍。

他幾乎將劇本倒背如流，就連對手演員的臺詞也背了下來。

下一場戲是男裝燕回和男主角歲枯榮的對手戲，二人針鋒相對，卻因為燕涼的存在，對彼此無法下狠手，只能互相嘲諷，打打嘴炮。

楚翊非正打算去找聶同對戲，就聽見顧宇寅叫他：“小楚，你等等，下一場戲我們換換。”

在劇組，臨時換場景也是正常現象，楚翊非回憶了一下劇本，男女主角還有幾場戲份，他點點頭坐了回去。

“先不拍主角戲份。”顧宇寅走了過來，順勢坐在楚翊非的旁邊，“我給你加了一場戲，你看你能演嗎。”

加戲？楚翊非心中詫異，愕然的看向顧宇寅。

顧宇寅繼續說道：“這場戲，大概兩分鐘，是你的獨角戲，沒有臺本，全看你自行發揮，你好好演，演得不好我不會剪到成片裏。”

兩分鐘的獨角戲！杜玲瓏驚喜交加，恨不得自己替楚翊非應下了。

要知道，整部電影也只有九十分鐘左右的時長！楚翊非的兩個角色根本沒有獨角戲，這是顧宇寅專門給楚翊非的優待。

楚翊非沒有被天上突然掉下來的餡餅砸暈，他冷靜得幾乎冷漠的詢問：“為什麽突然給我加戲？”

顧宇寅一頓，略微苦惱的笑了笑：“或許是因為你和以前的我很像吧。”

確認過眼神，都是被全網黑過的人。顧宇寅被滾出娛樂圈的時候，無人替他說話，現在他看楚翊非這麽乖的一個孩子也被滾出娛樂圈，心裏未免不平。

他自認自己演技不錯，楚翊非也天分很高，怎麽遭殃都是我們這種天才？他要給楚翊非加一場戲，讓所有人都知道，楚翊非演技很好，他們都錯了。

楚翊非拿起他擱在一旁的劇本，劇本已經被翻得厚了一倍，隨手一翻都是滿頁密密麻麻的註釋，就這麽慢條斯理的翻了幾頁，楚翊非最後合上劇本：“不好意思，顧導，我可能演不了。”

顧宇寅沒想到楚翊非會拒絕，沒回過神來：“為什麽？”

楚翊非將劇本放在腿上，雙眼直視顧宇寅的眼睛，讓他看到自己眼中的真誠和真心實意的感激：“燕涼的戲份已經結束了，燕回這個人物太過覆雜，你隨隨便便的加戲，我怕破壞這個人物的完整性。”

他的話很平淡，顧宇寅從話中聽出了他對角色的重視，寧願不加戲，也不想破壞角色。

杜玲瓏暗中咬牙，她既氣急敗壞，心裏居然還有點莫名的感動。在這個圈子裏，除了老一輩的藝術家，年輕一輩不可能還有這麽純粹的演員了。

顧宇寅撐住額頭，哭笑不得：“那我不給你指定場景，如果你要加戲，你會加在哪裏？”

按照顧宇寅的想法，要麽是燕回獨自一人坐在空蕩蕩的魔教大廳上，表現他的孤寂，要麽是燕回在燕涼的閨房中，展示燕回溫情的一面。

楚翊非思忖良久，目光看向了聶同：“就，燕回與歲枯榮一起被困在山洞中的戲份。”

“這又不是獨角戲。”聶同記得這場戲，當天拍攝的時候燈光師找燈光角度都找了半天，NG了無數次才過的一場戲，最後拍攝出來的效果也很好。

這場戲中，燕回還是裝扮成了燕涼，歲枯榮對面前的‘燕涼’生出了懷疑，二人互相試探，又互相依偎，緩慢的說起那些往事，一切的暗流湧動都被黑暗掩蓋得徹底，由跳動的篝火映出表面的溫馨。

楚翊非與聶同的對手戲張力十足，顧宇寅對這場戲十分滿意，他並不是很想重新拍攝這場戲：“你是對這場戲有什麽全新的理解了嗎？”

楚翊非低頭一笑：“也不算是全新理解，只是……如果非要加戲的話，我希望加在當時我的特寫鏡頭上。”

這意思就是不改戲份，只是重拍楚翊非的面部表情，重新剪輯進片段中。顧宇寅心裏一動，擡頭看向道具師。

拍攝那場戲沒過去幾天，道具師還沒來得及把那個山洞場景拆掉，他點了點頭。

顧宇寅拍板：“行，就這場戲，我看看你是怎麽想的。不過我醜話說在前面，如果拍出來效果不好，我是不會加在正片中，影響這場戲的效果的。”

楚翊非欣喜萬分：“特別不需要兩分鐘，十秒就好了。”

兩分鐘換十秒，怎麽想怎麽不劃算。有些人忍不住在心裏笑楚翊非傻，顧宇寅明著要捧他都不懂，太蠢了。

有了前一次的經驗，山洞的布景和燈光很快就布置完畢，聶同擔心楚翊非找不到狀態，趁著布置場景的時候換了戲服，站在楚翊非身邊。

“你別緊張，就當我們今天又重演了一遍，臺詞你還記得吧？”聶同拍拍楚翊非的肩膀，順手將他披散在肩頭的假發放在身後。

楚翊非低聲道謝：“歲枯榮的狀態不用變，我只是……想讓燕回的角色更豐滿一些。”

隨著場景版一打，戲份開始了。

山洞中黑不見光，只有地上跳動著的篝火映照在二人臉上，聶同的目光在楚翊非臉上游移，神情似哭似笑：“以前我們也在山洞露宿過……”

他又喋喋不休的說起往事，如果垂暮的將軍不肯遺忘過去的輝煌，色衰的美人說起絕代芳華的年輕時光，他的眼睛裏跳動著的是火光，還是明亮的回憶？

楚翊非靜靜的聽著，目光專註的盯著面前的篝火，只有在聽見他說起燕涼時，才會神情一動。

“……我會與你生一雙兒女，隱居山林，直到白頭。”聶同說起這句話的時候，語氣輕描淡寫，喉頭卻哽動著，像是要咽下滿腔苦水，“我們說好的，你失約了。”

二人的目光終於對在一起，一觸即分，楚翊非撥弄了一下自己的發絲，將大部分臉頰隱藏在發絲中，他的聲音很輕：“我也曾答應過我弟弟，要將魔教洗脫汙名。”

無人說話，只有柴火劈啪的聲音。

“你說過這件事，你說，待一切都塵埃落定後，你要和弟弟說一句抱歉。”聶同突然笑了，他說道，“我們的孩子，要叫你弟弟一聲舅舅。”

“切近景。”顧宇寅示意一號機，他緊緊盯著畫面中的聶同和楚翊非，畫面先是在聶同的臉上停了三秒，聶同的臉在笑，眼睛裏卻滿滿都是紅血絲，隱隱有水霧浮現，甚至能夠感覺到他牙齒緊咬控制自己的用力。

鏡頭又慢慢搖到楚翊非的臉上。

上一次拍攝時，重點拍攝聶同的表現，這一次，顧宇寅看見了楚翊非的表情。

他的表情冷淡，眼眸半闔，這幅表情像是嘲諷又像是不屑，對著鏡頭，他緩慢的睜開了眼睛，那雙眼睛裏又愛又恨的情感再也無處遁形。

那一瞬間，這算愛恨交織的眼睛，與燕涼重疊了。十秒後，他極為疲倦似的，又將眼眸垂下，所有過於濃烈的情感盡數收斂，他還是那個半瘋半癲的燕回。

顧宇寅的頭皮冒出一股涼氣，雞皮疙瘩都起來了。他想，這個鏡頭還真是絕了，只這十秒，燕回這個人，立住了。

站在一旁的譚霜雙也楞住了，她克制不住的喃喃自語：“他愛的是誰？恨的是誰？”又是什麽沈重得令他不堪重負。

拍攝完成了，楚翊非長長舒出一口氣，這才是燕回，愛上不該愛的人，幾乎逼瘋了自己的燕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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