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裏樂話一出口, 林薇薇便轉頭看向她, 就連重樺也被吸引去了註意力。

百裏樂一瞬間沒有任何主見, 看向林薇薇。林薇薇拿過電話, 對郁從說：“郁從，我是林薇薇……嗯, 你先不要著急，我們馬上回來, 等回來了再了解具體情況。”

將手機還給百裏樂後, 林薇薇看向林肖揚, “幹爹……”

“叫我爸！”林肖揚瞪眼。

林薇薇沈默半晌，“爸, 這狐妖是中國過來的, 到時候能不能報上系統得點獎金什麽的？”

百裏樂原本滿臉擔憂，此時下巴都掉下來了，“林道長, 你現在怎麽還想著賺錢呢？胡之雲是我們的朋友啊！”

林薇薇指了指自己胸口，“要不你幫我養？”

百裏樂立刻嚴肅, “林道長……”

“我不要！”重樺打斷百裏樂的拒絕, 抓住林薇薇指向自己的手指, 輕輕搖了搖，撒嬌道：“不要不要嘛，就要薇薇養，薇薇我以後變大了可以幫你賺錢的！”

林薇薇放下手蹭蹭她，哄勸道：“不用了, 你就好好地賣萌吧。”

重樺一瞧自己被林薇薇小瞧了，頓時開始鬧脾氣，“我就要變大，就要變大！”

林薇薇將她戳回衣服裏，“駁回請求。”

百裏樂知道沒自己的事，老老實實縮在一邊等林薇薇行動。

林薇薇便和林肖揚告別，“爸，我賺錢去了。”

林肖揚又是心疼又是欣慰，對林薇薇說：“好好，你去吧，有什麽問題就聯系爸爸啊！”

林薇薇從林肖揚揮揮手，上了來時開的車。

重樺此時躲在林薇薇衣服裏，氣得臉頰都鼓起來了，林薇薇剛剛竟然把她戳回去了，竟然把她戳！回！去！了！

林薇薇擡手隔著衣服揉了揉她，重樺生氣地躲開，林薇薇直接抓住她，把她從衣服裏撈出來，拎著她的小領子，眉尾微挑，“怎麽，你還生氣了？”

林薇薇這話若是對著別人說，譬如駕駛座的百裏樂，都會忍不住一個哆嗦。因為林薇薇尾音微勾，聲音帶著她常年的冷漠，著實有些嚇人。

然而重樺卻不怕，小下巴一昂，頭一偏，傲嬌道：“哼！我就是生氣了！”

林薇薇看她嘟著小嘴可愛的模樣，另一只手伸出食指，在她肚子上撓了撓，重樺渾身一僵，鼓足了氣憋著，突然憋不住了，揮手踢腳，咿咿呀呀笑得厲害。

林薇薇見她笑得快要抽氣，才放過她，“還生氣嗎？”

重樺喘著氣打了兩個嗝，怒視林薇薇，“你討厭！”

“是嗎？”林薇薇又伸出手指，作勢要撓她，重樺立刻蜷腿抱緊自己，委屈巴巴地看著林薇薇！

林薇薇眼底蕩出一抹笑意，將她捧在手心，放到空調出風口讓她吹著暖風，“好了，我知道你想變成大人，可是，我現在窮不是嗎？等這一次泰國佛牌的獎金下來之後，我再給你買寶石，到時候讓你變成大人好不好。”

此時的林薇薇仿佛已經不再是那個冷漠的人，聲音也變得十分溫柔。

重樺歪頭看著她：“真的嗎？你沒有騙我？”

“沒有騙你。”林薇薇理了理她被暖風吹亂的頭發，“我自己的法器可以讓幹爹他們給我買，所以我掙錢自己也沒有什麽大用，就平時吃穿，其他的都給你，難道還不能讓你變成大人？”

重樺這才滿意，抱著林薇薇的手指，乖巧地蹭蹭，“薇薇，你最好了。”

林薇薇也摸摸她，“嗯，我知道了，乖。”

百裏樂在一旁經歷了冰火兩重天，冷漠無情的林道長和溫柔似水的林道長，真是，都讓人覺得魅力無窮啊！

三人回到之前住的屋子，就看見郁從站在院子門口翹首以望，看到她們，還忍不住上前幾步。

百裏樂停下車，一邊拿東西一邊說：“看她這樣擔心胡之雲還算是有點良心嘛，我還以為她們要分手了呢。”

林薇薇沒有回應，將重樺放進衣服裏，下車後幾步走到郁從身邊。

此時的郁從精神狀態十分不好，臉色慘白，神色虛弱。

林薇薇不知為何，卻有一種不好的預感，她看著郁從，對她說：“走吧，我們去屋裏說。”郁從這才亦步亦趨地跟上她。

在屋裏客廳坐好，林薇薇正色道：“我們才離開幾個小時，為什麽胡之雲就突然不見了？”

郁從咬唇看著林薇薇，眼底滿是憂傷和擔心，“因為我們吵了一架。”

原來，在林薇薇她們走後不久，郁從告訴胡之雲，“我們回去吧。”

胡之雲一時有些怔楞，“回哪裏？”酒店還是國內。

郁從低頭，不敢與她直視，“回國內吧，我，我想回去了。”

“為什麽？”胡之雲臉上的笑意有些掛不住，“當初來泰國不就是為了變性之後，回家好對你媽交代嗎？怎麽，現在你覺得我是女孩子也可以嗎？不過你現在狀態不好，回家你媽媽肯定會懷疑。”

微微停頓了一下，胡之雲又說：“不然，我自己變成男生吧，你知道，我是妖，我可以自己變，不需要做手術。變了後我和你一起回家，你就說我是你在泰國認識的游客，我們一見鐘情，這樣不就不用擔心你媽媽會反對我們了？只是，我還是不能和你生孩子，這倒是很大的遺憾。”

郁從聽了她的話，心裏開始動搖，肩膀也不停發抖，聲音抽噎，“之雲，你不要這樣好嗎？我覺得我錯了，我們可能不是那麽的合適。我很感謝你這麽愛我，也很感動。我努力過想要去忘記那天看到的場景，但是我忘不掉，之雲，我忘不掉你在我面前殺人的樣子，我每一次都告訴自己，你是因為救我才這樣的，他們都是壞人，死不足惜，可是，我還是忘不掉你的樣子……”

胡之雲嘴角漸漸下沈，眼底眸色逐漸變深。

以前她是‘人’的時候，郁從雖然覺得她女人這個身份不好和母親交代，但還是想要和她一起生活下去的，她們甚至計劃了買哪裏的房子，怎麽裝修，寫誰的名字。

然而現在卻不同了，因為看到了她殺人，不管因為什麽原因殺人，不管殺的人多惡毒，胡之雲在郁從心裏的一切都變了。

郁從的心從那一刻開始崩塌，隨後的日子，郁從自以為自以為粘好了心，但是那顆心卻仍舊十分脆弱，不堪一擊。

胡之雲閉眼擡頭，眼角滑下血紅的淚水。她修煉上千年，從未動過凡心。出世歷練遇見郁從後，胡之雲動了心，且愛得毫無保留、刻骨銘心。郁從的一顰一笑，眼神中每一絲愛意都在她腦海映出鮮明的色彩，她忘不了，也丟不掉。

狐妖天生奸佞狡猾，卻也是最易動真情的。

人類自古多情，卻經不起世事變幻，心靈脆弱得一塌糊塗。

她有想過某一日自己告訴郁從她的身份，奢侈的期望郁從不會對此介意。或許是錯在‘坦白’的時間不對吧，她用最殘忍的方法向郁從‘坦白’，郁從卻無法接受。

雙手捏緊，指甲穿透掌心，然而這都比不上心底的痛，胡之雲終於明白，為什麽師父會告訴她，不要對人類動心，人類生命短暫，脆弱，且薄情……

她以為是師父遇人不淑，原來都是如此嗎？

她睜開眼，赤紅眼眸看向破舊的屋頂，最後一次試探，“如果我去變形，我去做手術，我去改變我的肉身，破了我的修為，做一個真正的‘人類’……”

然後她低頭，血淚劃過臉頰，眼中滿是悲哀和決絕，“這樣，你願意和我重新廝守終身嗎？”

郁從看著她的眼眸渾身發抖，仿佛又看到了她變成妖身的模樣！她後退兩步，下意識搖頭。

胡之雲笑得慘烈，“郁從，我走了，再見……”

再也不見。

說著，胡之雲消失在郁從視線。

郁從看著她離去，一時還反應不過來，胡之雲剛才的樣子又讓她想起了那個漆黑的屋子，和那些人肆意的笑聲。

“啊啊啊啊！”她抱頭後退，蹲在角落，被人綁架欺辱和看到胡之雲變成妖身殘殺人類的畫面在她腦子裏不停回放，折磨著她的神經！

她以為自己只要看到胡之雲正常的‘人樣’就會忘了這些，就不會害怕，但並不是如此。她只要一看到胡之雲，就會下意識想起她的殘暴，然後勾出那天恐懼黑暗的記憶。

一個人孤獨地在墻角蹲了很久，郁從才給胡之雲打電話，她不知道胡之雲‘再見’之後會去做什麽，但是郁從膽小、怯懦，更承受不起這樣的愛情。

她突然害怕胡之雲真的鉆進死胡同，去改變自己的身體，破了自己的修為，如果胡之雲真的這樣做了，郁從知道，她將會自責一輩子。

於是，郁從給胡之雲打電話，但是怎麽都打不通。想起在泰國經歷的種種，郁從這才後怕，給百裏樂打了電話。

她說完這些，已淚眼婆娑，林薇薇和百裏樂在她視線裏已經模糊不清。

“林道長，我求你們去找她，不要讓她變成人，不要讓她變成男人，我，我對不起她。”說完，郁從趴在桌子上，哭泣怎麽也止不住。

重樺聽了郁從的話也變得懨懨的，她不懂人類為什麽總是被這些不開心的事情折磨著呢？

林薇薇沈下心，目光淡然，仿佛說著一件不關己的事情，“找到她之後，你就要正式和她分開了，是不是？”

郁從擡頭抹掉淚水，但是下一秒，淚水再一次流出。她躊躇地點頭，顯然心中很糾結。

林薇薇微不可見嘆了口氣，“郁從，你知道嗎？我爸從小就告訴我，如果一個人不夠勇敢，不管做什麽事情，她都不會有好的結果。雖然勇敢也不一定會有好結果，但是，至少你努力過，嘗試過，在未來的幾十年裏，不會埋怨自己，不會悔恨。”

郁從一怔，喃喃道：“可是，我害怕……”害怕那些回憶，害怕胡之雲的身份，害怕她的妖力。

林薇薇深深呼出一口氣，“好吧，我會去找她，找不找得到，找到之後什麽樣，你也不用管了。我想，她的再見或許是再也不見。”

郁從卻下意識搖頭，“不，我……請告訴我她是否安全好嗎？”

“你憑什麽知道！”百裏樂此時開口了，滿是悲憤，“你沒有資格知道！你想要知道她到底如何並不是關心她，而是為了心安！”

“不……”郁從下意識反駁，百裏樂卻打斷她，“什麽不！你就是個膽小鬼，是個怯懦者！郁從，你以為離開她你就能重新開始幸福生活嗎？我告訴你，你永遠都不會幸福，總有一天，你會後悔，後悔今日，你是如何傷害她，放棄她，丟掉她的！”

說完，百裏樂滿眼淚水，放在腿上的手緊緊握拳，“你永遠都不會知道，她有多愛你，你永遠都不知道，她為你做出的決定代表著什麽，你也永遠都不會再遇到這樣愛你的人了！我找到她的時候，她已經放下你了，到時候，也請你不要撲上來才好。”

重樺此時也哭了，轉身撲向林薇薇懷裏，她能夠感受到所有人的悲傷，百裏樂的，郁從的，還有離開的胡之雲的。

她的眼淚蹭濕了林薇薇的胸口，聲音哽咽，“薇薇，薇薇，我們快點去找狐貍精好不好，好不好嘛？”

林薇薇擡手揉揉她，另一手摸了摸百裏樂的腦袋，咽了咽生疼的喉嚨，聲音輕啞，“好，我們去找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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