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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7章 風清月白偏宜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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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本就是白澤心頭血所化, 我自身便是白澤心頭血,所以。”妙妙停頓了一下, 而後才帶著憐憫一般的對窮奇說道:“所以, 是什麽給了你我會有心頭血這東西的錯覺?”

窮奇怔楞了半晌,臉上的青筋一條一條的蹦了起來, 也顯現出了越發痛苦的神色。只是忽然, 他像是捉住了救命稻草一般,向著妙妙設下的結界的攻擊也越發的猛烈。他一邊拼命的抓撓著妙妙身前的結界, 一邊怒道:“你不要想著騙我了!你沒有心頭血, 那你就是白澤的心頭血本身啊,效果也是一樣的。”

妙妙微微瞇了瞇眼睛,繼續道:“效果?什麽效果?”

“當然是覆活……”窮奇的話戛然而止,只是無論他說想要覆活什麽, 妙妙都已然大概他想要做的事情了。

面對窮奇越發狂猛的攻擊,妙妙不但沒有閃躲,反而就這樣盤膝坐下。托著自己的下巴, 妙妙揚起臉來對著窮奇, 恍若天真的說道:“覆活這東西呀, 是逆天改命的啊。”

窮奇冷笑了一下, 卻並沒有對妙妙再說什麽。

而妙妙繼續道:“可是, 天道只殘存半部, 而我家小哥哥那兒卻還有另外半部, 即使你得了那殘存的半部天道的幫助, 可是你又有什麽把握能夠贏得了我家小哥哥?”

窮奇瞥了這只幼崽一眼, 她的眸色之中對顧尋川的信任讓他的腦海之中驟然浮現出了另一個身影,心口是劇烈的疼痛,可是窮奇很快就平靜了下來。他停下了攻擊妙妙身前的結界的動作,有些神色不明的對妙妙說道:“失去了你,他就脆弱不堪一擊了。”

能夠傷害白澤的,只有白澤自己。

這是天道告訴窮奇的事情。這只幼崽可以成為顧尋川迫使自己強大的動力,卻也能化作插向他胸口的一柄利刃。

在這一點上,窮奇和白澤其實很是相像,或者說,其實每一個有過深愛之人的生物都會這樣俗氣的相像。窮奇失去過最寶貴的東西,所以他了解那種痛徹心扉的感覺,並且一直在被這樣的感覺所折磨著。由己及人,窮奇不相信白澤可以幸免。

更何況,顧尋川從未掩藏過這只幼獸對他的重要。而這只幼獸是那樣的幼小又脆弱,仿佛隨時可能被剝奪了生命的樣子。若是沒有遇見過那個人,窮奇或許會覺得白澤這種將自己的弱點袒露出來的舉動是愚蠢,可是因為他自己經歷過,所以窮奇明白,所有的愛戀與傾慕,都是沒有辦法掩藏的事情。

只是作為白澤的對立面,既然白澤敢這樣毫不掩飾這只幼崽對於他的重要,那麽窮奇也就沒有必要心慈手軟了。

窮奇的話讓妙妙楞了楞,繼而卻忍不住笑了起來。小姑娘笑得十分滿足和甜蜜,甜蜜到仿佛她面前的危險並不存在一般。

這樣的笑容,曾經也出現在窮奇的心愛之人臉上,刺得他眼眶生疼。他的動作更狂猛了幾分,只是他的指爪上的皮肉已經被磨破,上面隱約可見森森白骨。

“你都不疼的麽?”結界之上一點劃痕也無,妙妙歪了歪腦袋,順口問道。轉而也不等窮奇回答,她忽然道:“同樣是半部天道,若真是天命難違,你想要逆天改命,為什麽就信任一個曾經碾碎過你神魂的天道,卻不願意相信與你一道在洪荒之中走過的朋友呢?”

關於窮奇的一切,顧尋川本來是不打算對妙妙提起的,不過占有欲作祟,國師大人寧願妙妙相信曾經陸戎對她求親,只是窮奇陰謀作祟,也不願讓妙妙以為是那人真的對她動過心思。出於這種男人的小心思,顧尋川對妙妙說明了窮奇的來歷,也將他附身陸戎之事和盤托出。

妙妙說的話讓儼然陷入癲狂之中的窮奇忽然冷靜了下來。他停下了抓撓的手,任由那點點血液順著手指滴下,許久之後,他狐疑道:“白澤真的會幫我?”

妙妙用手指點了點自己的下巴,忽而狡黠一笑,道:“親兄弟尚且明算賬,所謂天命從來都是落子無悔,你要逆天改命,還要看你有多少誠意了。”

窮奇會意,洪荒異獸雖然兇悍勇猛,但是因為信奉絕對的力量,所以他們鮮少會工於心計。覺得妙妙這邊開出的條件顯然是更加優渥,窮奇對妙妙說道:“你等著。”說著,他便倏忽彈出了妙妙的夢境。

看著窮奇的身影消失,方才小貓崽子一樣蜷縮進被窩的小姑娘緩緩睜開了眼睛。她的手心其實已經因為緊張而汗濕,可是眼眸卻是驚人的亮。

她緩緩的呼出了胸口的一口濁氣,終於搞清楚了事情的始末。

這是一個針對她家小哥哥的局,窮奇只是被那天道當槍使了而已。不過……既然膽敢算計她家小哥哥,妙妙輕輕的哼了一聲,眼眸之中似乎有什麽東西一閃而過。

“我要送給小哥哥一件禮物呦。”

顧尋川正在低頭寫著什麽的時候,妙妙忽然從他後面沖了過來,兩只小手環住了他的脖頸,整個人沒有骨頭似的吊在顧尋川身後。

這是顧尋川的宅邸,平素妙妙是很少來到這裏的。不過如今她開始修煉,身手倒是比往常好了很多,偶爾避開哥哥們的耳目翻過一道墻,抵達她家小哥哥這裏,也算是十分有趣的體驗了。

小姑娘特地屏息凝視,就連顧尋川都沒有發現她的到來。畢竟他們同宗同源,身上的氣息太過相似,所以縱然是顧尋川,在妙妙特地掩飾的情況下,他還是很不容易發現這姑娘要惡作劇的。

顧尋川被妙妙突如其來的動作弄得手一抖,一張差兩個字就寫完了的請帖上驟然出現了一道顯眼的墨痕,不過顧尋川卻也不惱,放在手中的毛筆,一手隨意將那寫壞了的請帖抽出來扔掉,一手托住妙妙的小屁屁。

微微一頓,顧尋川十分熟練的將人抓到了懷裏。

在小姑娘敏感的耳廓上咬了一口,顧尋川用低沈而繾綣的聲音說道:“什麽驚喜?”

耳廓很癢,妙妙避了避,卻到底沒有避開。索性忍耐著任由家裏的小哥哥咬個夠,妙妙哼唧道:“到時候小哥哥就知道啦。”

“平白要送我禮物,是賀什麽?”顧尋川見到自己被縱容,於是變本加厲,先是用舌尖掃過妙妙敏感的耳廓,繼而含咬住了她小巧的耳垂。他的聲音裏帶著笑,聽起來卻是一種一本正經的壞。

這個人……好壞好壞的。

妙妙忍不住反手回去捏了捏顧尋川的耳垂,聲音裏都帶上了顫抖的氣音的道:“賀……賀你終於嫁給了我啊~~~”

知道自家兄長們之所以對小哥哥態度驟然和緩,原來是將之看做了弟妹,妙妙就……o(∩_∩)o了。終於找到了可以調侃自家小哥哥的機會,妙妙迫不及待的用上了這個梗。

顧尋川平靜的臉上終於出現了一絲裂痕,他收斂了臉上的笑,將小姑娘端端正正的擺著坐好——如果不是坐在他的腿上的話,眼前這姑娘的坐姿真的是十分端正的。又將一支筆塞在了妙妙的手裏,顧尋川道:“誰娶誰寫請帖,這是規矩。”

張家哥哥們“不怎麽為難顧尋川”,不代表著完全不為難顧尋川,譬如這寫請帖一事上,張家兄長們給顧尋川的需要邀請的族親的名單足有八百多人,這八百多人的請帖都需要顧尋川親筆去寫,還不能重樣。

看著那堆積如山的請帖,妙妙吞了吞口水,頓時蔫了,在顧尋川的耳邊討饒道:“唔,我錯了小哥哥,你娶我,當然是你娶我啦。”

一直到小姑娘求饒,顧尋川這才終於放過了她。俯身在小姑娘的唇上咬了一口,顧尋川繼續提起筆來,開始和這如山的請帖做起了鬥爭。

妙妙乖乖的窩在顧尋川的懷裏,卻是心緒翻滾,一時之間想到了許多的東西。

又是入夜時分,這一次,妙妙並不意外的看見窮奇帶來了一個人。或許說這是一個人並不恰當,因為他沒有臉,一身白色的袍子,卻並不瀟灑也不飄逸。就是因為顧尋川總是身著一身重衣,所以他就勢必要穿和他顏色相反的衣服,因為他和白澤,早就已經不共戴天。

妙妙看著這個人,只是淡淡道:“你是天道。”

那人頷首,卻是有些遺憾的說道:“能夠傷害白澤的只有他自己,我的確對他無可奈何。可是他自掘墳墓,難道他從來沒有想過,你也是白澤,也是他身體的一部分麽?既然這樣,能夠傷害他的,就還有你。”

妙妙靜靜的看了他一會兒。她忽然意識到,這個世界上真的是存在不可調和的矛盾,也存在著生來就要將對方置於死地的宿敵。而不幸,她家小哥哥和這所謂的天道正是如此。

沒有回轉的餘地,她家小哥哥早晚有一天和這天道只能留存其一。

清楚了這一點,妙妙對於要親手毀滅掉這天道終於再也沒有存在疑慮。

她無悲無喜的望著天道,臉上不再是少女的童稚,而是忽然蒙上了一層比天道還要肅穆的氣質。她對天道說道:“戎族和大安邊境的火,是你引起?”

天道似乎沒有想到是妙妙會問這個問題,只是他已經無所畏懼。於是他隨意點了點頭,道:“是我指示窮奇,你若是將這賬算在我頭上,也無不可——如果你真的有能力找我算賬的話。”

“你知道如果沒有糧草,大安邊關十五萬將士將面臨什麽麽?你知道一旦軍隊潰散,那邊關的百姓又將何如麽?你知道如果再起硝煙,大安和戎族將要死多少人麽?”妙妙忽然有些憤怒,而她這憤怒在天道看來是十分可笑的。

“天地不仁……”天道的臉並沒有具體化,可是他的聲音裏是滿滿的輕蔑:“這不是他們這些凡人說我的嘛,我也不過是照著他們說道去做罷了。”

妙妙皺了皺眉,剛想要說些什麽,天道卻先一步說道:“天地不仁,這些人類也沒有說錯,你說不仁,不過是因為你親厚大安,而我損害了大安的利益罷了,白澤那邊也有半部天道,他燒了戎族草場,所作所為和我又有什麽區別?”

這話說的乍一聽是無懈可擊,可是卻並沒有能夠忽悠得了妙妙。小姑娘望著天道,說道:“戎族游牧,小哥哥縱火之處不過是他們的牧場之一罷了,根本只是威懾,並不會真的影響他們戎族牧民什麽。”

這便是顧尋川和天道的不同,他平等的看著世人,或者說,顧尋川對跟他的小姑娘沒有關系的東西,總是平等的冷漠的。可是雖然他如此冷漠,卻總還會給人留下一線生機。

這是顧尋川和天道的不同。天道的冷漠帶著一種傲慢的殘忍,譬如那洪荒的泱泱眾生,它可以因為預感到他們可能會超過自己,所以想方設法要將之傾覆。天道追求力量,因為力量是他傲慢的資本。

而顧尋川就只是冷漠罷了,他身懷半部天道,卻從沒有想過要將之用來做些什麽。這半部天道,只是顧尋川保證自己可以活下去的東西,除此之外,他似乎並沒有意識到自己到底掌控了怎樣恐怖的東西。

或許顧尋川了解,可是他並不在乎。

——他滿心滿眼,全心全意的在乎著自己的小姑娘,除了妙妙,這個世界上再也沒有能夠轉移他註意力的東西了。強大的力量只是顧尋川用來保護他最重要的人的武器而已,也僅此而已。

天道似乎被妙妙的邏輯駁倒了,繼而有些惱羞成怒。他索性不再和妙妙詭辯,而是直接沖著妙妙伸出手去,沒有五官的臉上卻呈現出一種猙獰。他冷笑道:“既然窮奇這個廢物解決不了你,那我就只能親自出手了!”

說著,他那滂沱的力量,直接向著妙妙壓了過來,仿佛頃刻之間就能將妙妙碾碎一般。

這一次,妙妙卻沒有撐起結界,躲避天道這致命一擊。非但沒有躲避,而且她仿佛還往前迎了一步。這一步直接讓天道的手掌刺入了她的胸膛,一旁的窮奇見狀,忍不住道:“你瘋了!哪怕是夢,你還是會死的!”

妙妙的話已經讓窮奇傾向於白澤。這只幼崽說的不錯,同樣是半部天道,誰又比誰厲害一些?其實他完全可以選擇和顧尋川合作,而不是如同如今一般與虎謀皮。可是,現在說什麽都晚了。窮奇呼吸一滯,下意識的就擡手沖著天道穿透妙妙胸膛的那只手打去。

這一次,他的攻擊被那熟悉的結界攔住了。

窮奇不可思議的看著那小幼崽,完全不懂她這時候攔著他做什麽。異獸被人刺穿了胸膛並不可怕,然而若是被人捏碎了心臟,那就完全沒有回旋的餘地了。這幼崽這時候還攔著他,難道當真準備被天道捏碎心臟?

心裏知道這幼崽不可能有如此自殺行為,可是窮奇知道,自己還有求於白澤,所以就不能眼睜睜的看著那白澤幼崽在他面前出事。

窮奇這邊正是焦急,因此他全然沒有感受得到天道的慌亂。是了,天道開始慌了。他感受到了自己力量的流逝,這種感覺他只在數萬年前被人生生撕走一半的時候體會過。而這一次,他的感覺比那一次更加的清晰了一些。

天道慌忙的想要抽開自己的手,可是這個時候,他卻已經半點都動彈不得了。

妙妙被他刺穿了胸膛,臉上卻是沒有半點痛苦的神色。彎起了嘴角,妙妙臉上越發端莊肅穆。她輕聲道:“能傷害白澤的只有白澤,而天道卻是傷害不了天道的。這就是規則。”

天道擁有極大的自由,看似可以擺布其他人的命運,可是事實上,天道也是要受著規則制約的。這也是為何天道和顧尋川相鬥這麽多年,卻始終無法消弭彼此的原因。規則,這是淩駕於天道之上的存在。

感覺到天道沒有明白自己的意思,妙妙繼續解釋道:“我便是白澤,我和小哥哥是一身骨血,他既然是天道,那我怎麽可能不是?”所以,那天道根本就傷害不了她。

如今天道才知道自己犯了一個怎樣的錯誤,可是他的力量流逝的速度越發的快,他低頭一看,自己的身體已經呈現出一點透明的樣子。而與他的慘狀相對的,是妙妙托在手心的一塊玲瓏晶石越發的明艷了起來。

天道越發的虛弱,卻忽然像是明悟了一般的驚駭道:“不對,你是規則!”可是他剩下的話都被湮滅是在妙妙手中散發出光芒的寶石之中。

“是啊,我是規則。”妙妙收好了手心裏的寶石,輕聲自語道。

天道已經化作了一顆寶石,讓準備跟他硬磕的妙妙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不過掂了掂手上的寶石,妙妙終於笑出了聲來。

她其實也不知道自己是如何掌控這種淩駕於天道的力量的,只是一切自有定數,既然握著這份力量,那麽妙妙便總要將之利用起來。

妙妙醒來的時候,天似乎還蒙蒙亮。她和小哥哥的婚期在臘月,如今臘月將近,天氣又這般冷,妙妙是越發的不想離開自己的被窩了。

沒有想到天道會這樣利落的被她解決到,可是只要略作思索就知道,“規則”淩駕於“天道”之上,自然是輕松的將他碾壓。並非妙妙對付天道太過容易,而是冥冥之中她領悟到了一種力量。

所謂規則,便是平衡的力量,一旦發現有些貪欲會影響到世間的平衡,那這種微妙的力量便會出現,做出獎懲,也撥亂反正。

如此,天道與其說是被妙妙消滅的,不若說是他私欲太重,已經為天地所不容,而妙妙所做的一切,只不過是順水推舟而已。

縮在被子裏想到了許多事情,想著想著,妙妙卻忽然落入了一個懷抱裏。這個人身上還有著濃重的墨香,扣住妙妙腰肢的手上還帶著一點十分刻意的墨痕——若是顧尋川不想被墨臟了手指,一個避塵訣就能解決的事情,特地讓妙妙看見,這不是想要撒嬌又是要做什麽?

“小哥哥啊~”妙妙沒有睜開眼睛,卻是更往顧尋川的懷裏蹭了蹭。這個功夫,妙妙將那塊天道所化的石頭往顧尋川身邊一放,那半部天道就像是被磁鐵吸引了一般,迅速的合二為一。

顧尋川不敢置信的望著妙妙,卻見小姑娘狡黠道:“這是賀禮,之前和小哥哥說過的。”

“賀我們新婚?”顧尋川沒有去逼問妙妙發生了什麽,他們來日方長,他總可以慢慢去知道事情始末,並不急於這一朝一夕的光陰。

“嗯。”妙妙應了一聲,眸中的淺金色卻更盛,變成一種近乎是純色的金。

冥冥之中,顧尋川聽見一個聲音對他說道:“規則是用來約束天道的,可是你的規則和別人的不同,你的規則很脆弱,如果你想要違背它,你的規則就會碎掉哦~”

那聲音分不出是男是女,是老是幼,可是顧尋川卻本能的知道,這個聲音說的一切都是真的。

給野獸套上鎖鏈,可是誰又知道,那野獸是自願帶上鎖鏈,只為了與他的鎖鏈長相廝守的呢?顧尋川閉上眼睛,感受天道合而為一之後帶給他的滂沱力量,可是他握著妙妙的手卻始終沒有放開。

——她是他的肉中骨血,她也是他此生唯一需要恪守的規則。

這樣也很不錯,不,這樣再好不過。

(正文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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