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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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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何能得汝之愛?

如何能予子吾心?

浩渺兮宇宙,變幻兮世事;

未共君跋涉,焉與君乘舟?

長太息不相忘,長太息永相離。

單徙看著角落裏的人,心跳都差點停止了。

他身處黑暗,有紛飛大雪。

一月,一天,一小時,一分鐘,每一個時間間隔,重新站在張梓游面前,她總能發現他的面目又更加空白了一些。

再識你,撲朔迷離。

再看你,見血封喉。

光從門縫射入,人從外面進來。

他的世界被破開一個缺口。

突然響起的聲音,把他從光怪陸離的時間隧道拉出來。

他輕蹙長眉,瞇起雙眼,擡頭看向門口。

在他擡起頭之前,sana揮了揮手,讓身後的leni往後退。

退出他的視線範圍,退出他的安全空間。

可是,他的目光卻一直落在她身上,壓抑的,隱忍的,孤傲的。

還有一絲小時候的……孩子氣。

wivin……

簡單又熟悉,繞在舌尖默念過無數遍的兩個音節。他的名字。

她不能喊出口。

她不能走過去抱他溫暖他。

她早就被宣判了死刑,拖到現在才不得不服刑。

sana輕咬下唇。顫抖的睫毛之下,是瞬間滾落的淚滴。

角落裏的人沈靜地註視著她,眼尾不見尖銳,臉龐卻透出疏離。

他在要求她———認清那些無法改變的事實。

停下,別再近一步。

別趁他掙紮在傷痛旋渦時,企圖用往日的覆雜情誼絆住他。

出去,離開,能退多遠就退多遠。

此生最好別再相見,若要懷念就獨自傷悲。

緩緩而來的窒息感,把她整個人包圍住。

sana無法與他繼續對視,她最後看了一眼面前女孩的背影。

移動腳步,往外退,退到那條與門口相齊的線,退到他看不見的距離,然後轉身,穿過廊道,跑下樓。

這個位於頂樓的最小的房間,終於只剩下惡魔與天使。

他一直屈腿抱膝坐在那裏,目送走sana,才把視線移到她身上。

單徙動了動唇,想說話,但是找不到自己的聲音。

她惶惶然,不知道該怎樣重新與他相處。

“張……”單徙剛往前走了小半步,見他突然站了起來。

他抿著唇,沒開口說話,站在那裏,看著她。

是……防禦性反應?

單徙慌得不行,進也不是,退也不是。

怎麽做?

該怎麽做才不會刺激到他?

前些天他帶她去滑雪場時,容姨就跟她說過,說他近來心情不好,現在她知道原因了;她還在那個u盤的視頻裏見過他年少精神狀態不對勁的一面,那時他在精神病院;sana也說過,他對某些事物會產生創傷性心理反應,比如醫院,比如玻璃碎片,比如她丈夫和nonal的遺像;包括杜明疏也告訴過她,他抿著唇不說話也不笑的時候,多半是心裏在下雪,排斥與他人發生互動。

還有……

算了。

這些有什麽關系?

這不就是他嗎?———若沒到失控邊緣,就永遠不會主動表達所謂的情感。

況且,他只是站在那裏,既沒瘋,也沒驅趕她。

難道就沒有其他可能嗎?

或許這不是他的自我保護性防禦反應呢?

而只是,簡單的,在等她過去呢?

單徙邁出去的一只腳相當突兀,她目光坦然地與他對視,雖然……心跳早已加速。

想想,好好想想,用心去感受,他這樣面對著她,到底是哪種可能?

他總是說她笨,其實她本來一點也不笨。

只是在他面前時,才任由情感主導一切感官行為,簡直無法自控。

可是張梓游,你為什麽要站起來?

為什麽不繼續蜷縮在角落?

為什麽不慌了?

為什麽突然平靜下來?

為什麽一瞬間從小孩穿梭到大人?

為什麽消散了脆弱,迅速換上了無敵面孔?

是不是因為她?因為她出現在了這裏。

他不能讓她看見那樣的張梓游。

只要她在,他就該永遠刀槍不入。

這樣想想的話,那她對他而言,還真是個特別的人。

他疲憊了,抱抱她就好;

他間歇性厭倦了,吻吻她就好;

他做壞事、自我厭棄了,輕聲喊喊她‘angel’就好;他看見nonal和birk、產生創傷性心理反應了,聽她重覆說說‘張梓游,我愛你’就好;他了結了陳年舊怨、累到遲鈍了,帶她洗洗手、抱她在懷裏來回走、被她哄哄入睡就好……

她對他來說,差不多就可以‘包治百病’了。

就像h之於dracula。

可是———很多時候,‘可是’真的是一個極討厭的詞語。

可是昨晚呢?

昨晚半夜,看了u盤裏的東西,即使心智堅定如他,也一定會失控,會被疼痛吞沒理智,可能還會流淚流血,會像個小孩一樣躲在被窩裏……

可是他沒有。沒有回到臥室去抱她,沒有在她身邊恢覆平靜,沒有在把她摟在懷裏沈入夢境,沒有在天亮之時陪她一起醒來。

她還不是他真正的天使,無法次次都成功拯救他。

恨到極致時,他選擇了逃跑。

用顫抖的雙手向birk開出不理智的一槍。

疼到極致時,他選擇了懺悔。

在暗夜下追逐那個逝去的摯愛之人的靈魂。

然後順著血色路線,跌跌撞撞地回到他的黑暗城堡,蜷縮在這個角落裏獨自瘋狂、悲傷、掙紮、思念、自療。

wivin張梓游,到底……誰能讓你降落著陸?

誰在無敵背後支撐著你?

誰在孤獨背後跟你玩鬧?

誰在覆雜背後天真如初?

誰在頹敗背後等你王者歸來?

曾經一直是魯森,後來是她。

可是她還不夠格,比如昨晚。

如果從治病的角度而言,她現在,在張梓游心中,還比不上魯森對他的功效。

他在最痛的時候,選擇躲在這裏,跟死去的魯森講話,而不是跟她這個活人交談。

單徙從剛推開門那一刻,就福至心靈一般明白了。

上一次看見他這樣坐在地上,還是在梅州的更衣室。

那時候,那些話其實也不是對她說的,而是對魯森說的。

他在自救,自我釋懷,把自己從對魯森的愧疚中解救出來。

這一次也是,他陷在回憶裏。

他對魯森輕言細語,他在虛空中擁抱他。

與此同時,做真正的了結,了結那個奧斯陸九月的一切恩怨。

往日的種種都一並串起來,單徙忽然明白了他說過的很多話,那些話在當時聽來莫名其妙,現在卻通透清晰。

可是有什麽關系呢?

他讓她信他,只相信他。他強調了好多遍的。

那她就相信,終有一天她會變得比魯森更有“功效”。

不推開她就好了,還想他怎麽做?

單徙舔了舔唇,他還站在那裏,無悲無喜地看著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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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使自己身處深淵,傷口撕裂,可在他看來,這是他自己的事,與別人無關———任何人。

包括她,包括魯森。

無論什麽樣的情況下,他都不會讓自己在任何人面前顯得軟弱、顯得需要安慰。

他不需要安慰,他需要的是魯森————崇拜、期待、坦然、純粹————魯森式的陪伴。

他要保護著一個人,這樣,才能讓他體味到生途溫暖。

他永遠、永遠、永遠,都無法給她世俗意義上的愛情。

這次我真的知道了,我真的明白了。

我確定我不會那麽幼稚了,不會一氣之下就離你而去,不會去到列車站才懂得自我反省。

不會在對你還一無所知的情況下就嚷嚷著要你的一輩子。

不會在什麽都還沒弄懂的時候就指責你把我當成魯森的替身。

不會在還無法做到感同身受的時候就叫囂著我有多麽多麽愛你喜歡你。

不會像世間大多數女子那樣糾結於淺薄膩歪的浪漫情愛。

因為是你——我愛的張張張。

你說的,跟你在一起,做什麽事情都是藝術。

而我體會到的,也正是這樣。

我會慢慢讓自己成為那個人———

那個你傷痛時最想看見的人;

那個你不想說話時最想交談的人;

那個你蜷縮在角落時最想擁抱的人。

我會成為那個活著的、不是魯森的‘魯森’。

給你魯森式的陪伴與溫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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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著想著,單徙突然哭了,兩行淚順著瓷白小臉滑下。

透過淚光,她看見他皺起眉,抿著的紅唇抿得更緊。

半米,一米,一米半,兩米,兩米半,三米,三米半,四米……

單徙走過去,站在他跟前,仰著臉看他。

時光像靜止了一般,彼此之間呼吸可聞,兩顆心臟節奏合拍。

稍稍彎腰,張梓游輕輕舉起她,與自己等高,然後抱在懷裏。

側臉相貼,她的淚水沾到他耳邊碎發上。

單徙伸手摟住他脖子,帶著哭腔說:“張梓游,這就夠了。這樣,我就完整了。”

不用更多了。

她確定,這也是一種愛情。

甚至,是一種世俗之上的愛情。

張梓游沒說話,累極了。

雙手攬住她的腿,他用像抱小孩那樣的公主抱,抱著她往門口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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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給不了你世人所渴求的那些感情,什麽一晌貪歡,什麽相敬如賓,所謂傾城之戀,所謂纏綿浪漫。

我不會與你共歷苦難,永遠不會。

我不會與你互訴衷腸,永遠不會。

我只需要你看著我,看我在人間游走表演,看我在塵世所向披靡。

讓我降落著陸。

在無敵背後支撐我;

在孤獨背後跟我玩鬧;

在覆雜背後天真如初;

在頹敗背後等我王者歸來。

只有護著一個心性純粹的小孩,我才能體會到單槍匹馬、孤軍作戰的樂趣;我才能在這個繁覆精妙、殘酷畸。形的世界裏,永遠做一個‘麥田裏的守望者’。

這片麥田,是我內心深處最柔軟、最敏感、最尖銳、最溫暖的地方。

你懂了嗎?

懂了的話,就從現在開始吧。

開始我們剩下的、漫長又短暫的人生旅途。

開始這場藝術性的、單向遷徙的美麗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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