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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父愛坍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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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六上午,重機槍打完了,下一周打榴彈發射器。難得下午有點自習時間,但還要歸還重機槍,請領榴彈發射器,代職連安排給了一排三排,二排去射擊場清理靶壕。領完裝備後,隊長去看靶壕清理情況。

靶場那邊,大家幹的熱火朝天,都想早幹完回去休息。鄒天來跟衛家梁說:“排長,我休息三分鐘,抽根煙,攢把勁!”衛家梁說:“好嘞!”

隊長到現場一看,完成了大約有三分之二的任務,但明顯感覺人員不齊,心想估計那幾個家夥又偷懶鉆空子去了。到靶壕內側的器材室一看,鄒天來拄著個掃把,鮑犇、邊燦蹲在地上抽著煙說笑的正歡。

一看到隊長,鄒天來說:“隊長,我們剛過來。”隊長沈著個臉沒說話。三個人趕緊跑著幹活去了。

帶回的時候,隊長說:“衛家梁!連個衛生清理都組織不好,人員抽煙,偷懶說笑,都不管。如果管不住,以後就不要帶出來丟人現眼。”興沖沖的走了。

鄒天來跟衛家梁說:“對不起,讓你受連累了,好漢做事好漢當,是我帶那兩個抽煙,我一會跟隊長解釋去。”

衛家梁說:“沒事,隊長那人說完就完了。”

回來後,鄒天來心想還是解釋一下吧,不然一下午白幹了。到了隊部打報告進去,

隊長正在跟萬林波研究下周實彈射擊的安全風險評估,瞥了他一眼漫不經心的說:“你又懷著無比沈痛的心情來了?我沒有時間跟你糾纏,也懶得理你們幾個,一年的時間已經過去了快一半,雖然木桶原理要求我們註重短板,但我沒有時間改造你們的劣根性,貓捉老鼠是我最擅長的,也是我最不喜歡幹的,隊裏有不少同學還需要我去培養,還有很多有意義的工作等著我去幹,只要你不影響到其他人,你可以帶著你的一小撮人偷奸耍滑,去過你那有意義的生活去,隊裏養幾個閑人還是可以的。你走吧。”

鄒天來楞在那裏。以前挨罵的時候感覺心裏很坦然,當被貼上這種不好的標簽時,自己竟然連解釋的資格都沒有了。上級坦言對自己的放棄,難道自己真的是無藥可救的渣子?

半年的時間,萬林波是一如既往的優秀,他是全隊的旗幟,前幾天,他的征文獲得了全軍的一等獎。李亮亮的狀態早已調整好,活躍在各種活動裏,前幾天在學院多媒體大賽中獲得了一等獎。

衛家梁憑著自己的韌勁也取得了自己體能的霸主地位,小眼鏡以寫作為突破口找準了自己的基點,隔三差五就發文章。邊燦在演講中獲得了二等獎,就連死黨鮑犇都在球類比賽中獲得了乒乓球單打第一名。還有那個關牧雲,走了又回來,隊幹部對他還是那麽好。

而自己雖然減了三十斤的體重,但比其他人還是要胖。體能雖然有所提高,也是勉強合格,用隊長的話說,還是處於球上掛鐮刀的成績。盤算了一圈,似乎只有他還在原地踏步,還沒有改變在隊幹部和其他人心中的形象。回想前四年,混著混著也就過來了,沒有太多的軍事訓練科目,管理上也松一些,但現在混不下去了,成天無所事事的,什麽時候自己成為了一個可有可無的人了?那次隊長說,看你那個樣子,幹啥啥不行,吃啥啥都行。現在想來對自己真是一種羞辱。所有的人都很忙,自己卻很閑。

他不知道怎麽尷尬的走出隊長的宿舍,回到了班裏,坐在那裏發呆。

隊幹部這麽認真的帶大家是為了什麽?崇高與卑微源於自己的理解。或許該改變一下自己了,為什麽非要把自己劃到骨幹的對立面,他們並沒有做錯什麽。不是或許,不是應該,而是必須該改變一下自己了。

他拿出了筆和本,開始給自己一個訓練計劃,每天提前半小時起床訓練,下午跟著小組的節奏訓,晚上的訓練按照keep裏面制定的計劃嚴格完成。

第二天早上,他背著沙衣,腿上綁著沙袋,開始跑了。等到他跑到一半的時候發現前面有一個人跑回來了,定睛一看原來是關牧雲。關牧雲說:“你怎麽也提前起床了?”

鄒天來說:“體能差,沒辦法啊。”

關牧雲說:“我剛跑了個三公裏,我的腿不行,我在終點放松,我等你。”

鄒天來想,真是沒有無緣無故的成功啊,有多少人的成功都是比別人晚睡,比別人早起得來的。想想自己的腿沒有問題都跑不過有問題的關牧雲,確實有幾分慚愧。

跑完後,關牧雲說:“不行咱倆天天一起訓練吧,兩個人還能相互督促,相互鼓勵。”

鄒天來說:“怕我自己堅持不下來。”

關牧雲說:“我也怕自己堅持不下來,那就更得相互鼓勵了。”鄒天來說好。

早上、下午和晚上的訓練,鄒天來總和關牧雲在一起,邊燦和鮑犇總感覺少了點什麽,倆人一聊才發現,鄒天來竟然“變質”了,不知哪根筋抽了,竟然和關牧雲一起訓練了。

鮑犇說:“問問這廝怎麽想的,這是要當尖子嗎?”

邊燦說:“別管他,看他能堅持多久。”

鮑犇說:“好吧。”

後來鄒天來發現,萬林波也經常陪著關牧雲訓練。萬林波很耐心的講解跑步的方法,放松活動的要領,跑步和訓練原來真是一門學問。這個三人小組半個月下來,鄒天來又減重八斤,武裝五的成績提高到了25分鐘,最重要的是沒有以前那麽難受了,為此也得到了教導員的表揚。

體重的減輕和體能成績的提升給了他極大的自信,跟萬林波和關牧雲在一起,感覺自己想事也多了,有一種穩重感,以前老是提心吊膽的鉆空子,現在心裏堂堂正正。教員要萬林波選幾個人當速射迫擊炮的示範班,萬林波叫了他,當了一次示範班,贏得了教員的表揚,其他同學的掌聲,被肯定的感覺確實很好。

這些改變在他原先的“渣渣”陣營裏,引起了強烈的反響。邊燦說:“大彪你這是要脫離我們了,抽根煙都不跟我們在一起了。”

鮑犇說:“大彪這是傍上隊幹部的得力爪牙了,下一步給萬林波當個副手,說不定還要整慘咱倆呢。”

鄒天來說:“你倆咋說話呢?人家萬林波招你惹你了。骨幹呢,一天也不容易,隊幹部屁事那麽多,我們造的事也不少,還有些例行性的工作,你倆就消停一點吧,大家都是同學。”

鮑犇說:“這往常跟我倆混的時候也沒這覺悟,現在和萬林波和關牧雲在一起,覺悟就高了。”

鄒天來說:“我倒沒想過當什麽骨幹,只是隊長那天的眼神裏對我是一種厭惡,憎惡,甚至是瞧不起,我真沒感覺到那種前所未有的蔑視,你說咱兄弟也算是人模人樣的,怎麽能讓他看的那麽扁,我只是想爭口氣。”

邊燦說:“被他虐了千百遍,被他蔑視的人多了,你算哪根蔥,都把他的話當回事了,活的累死了。你就把他的話像屁一樣放了吧。”

鄒天來翻著眼睛說:“不一樣啊,他的那種不耐煩和輕視,刺痛了我,你彪哥我至少不能讓他瞧不起。”

鮑犇說:“那你就努力去吧。”

鄒天來說:“你倆就沒想過改變一下嗎?”

邊燦說:“改變什麽呢?我體能合格,我也給隊裏爭過榮譽,明年不管分到新疆還是西藏,我都會乖乖的去,我只圖過個自在。犯錯誤嘛,每個人都再所難免。無非就是希拉一點,吐槽多一點,無傷大雅。”

鮑犇說就是。

鄒天來說:“不對,是對人生的態度要改變。”

那兩個人笑著說:“看來病的不輕啊。回吧,改變人生去。”

每天早上依然洗不上臉,晚上幾天才能泡一次腳,洗碗的水還是那麽冰涼,學習訓練的節奏依然那麽快,鄒天來卻少了牢騷,他驚奇的發現身邊很多人可以成為朋友,不止是鮑犇和邊燦。

李亮亮拍攝《淬火南坊》的小視頻專門找他給了幾個鏡頭,向雨傑的新聞報道組還專門報道了他減肥三十斤的事跡。最令他興奮的是那天跑完武裝五,蹲在終點大口急促的呼吸,隊長過來拍著他的肩膀說:“不要停下來,在前面慢慢的踮著走會舒服一些。”雖然隊長會跟很多人這樣說,但是他能感覺到隊長對他態度的轉變。

他在渭北高原的冬天裏,歡喜的感受著自己像獲得了重生一樣的自信和喜悅,但一件人生的不幸卻降臨到了他身上。

這兩天軍事幹部下山開會,隊長不在。晚上教導員去了教員那裏,學員在教室組織看電影。回來的時候,教導員下意識的去各班轉轉,進到了五班宿舍,還沒開燈,突然看到一個人影蹲在暖氣片跟前在失聲的痛哭。

趕忙過去看是誰,發生了什麽事。一看是鄒天來,哭的跟個小孩子,教導員趕緊問:“天來,發生什麽事了?”

鄒天來的哭聲更傷心了,顫抖著說:“教導員,我爸沒了……”

教導員也被突如其來的情況蒙住了,看著偌大的一個人蜷縮在那裏,失聲的痛哭,也渾身一麻,心頭一顫,手輕輕的搭在他肩膀上,趕緊問:“什麽時候的事?”

鄒天來哭的更難受了,半天想說話卻說不出話來。教導員能感受到他身上的顫抖和內心的悲痛,他無法體會一個年輕的孩子失去父親的痛苦。只能緊緊的摟著他的肩膀,任憑他無助的失聲痛哭著。

許久,才用顫抖的聲音說:“教導員……我成孤兒了…..媽媽不在了,老爸也走了…….”顫抖的話還沒說完,又痛苦的再無法用語言表述自己內心的傷痛和無力。教導員的內心隨著他的哭聲撕裂著。這個看著大大咧咧,嘻嘻哈哈的小夥子,沒看出來竟然是這樣的身世,隱藏著那麽大的不幸。心裏也在感嘆,老天為什麽要讓這樣的災難降臨在他身上,他寧願他就這麽一直大大咧咧的,哪怕在隊裏不停的冒泡。

許久,他肩膀的抽搐才有所減緩。告訴教導員:“我父親開的小車被一輛大貨車撞了,下午的事,沒搶救過來,剛才我哥打電話告訴的他。”說著又哭起來。

“你母親是怎麽回事?”教導員小心翼翼的問著,因為隊裏的單親學員他記得很清楚,鄒天來的個人信息裏面顯示的他家庭健全。

鄒天來說:“我三歲的時候,母親因病去世了,是他父親拉扯我們兄弟倆長大,後來父親找了繼母,繼母這些年對我很好,個人信息登記表裏填的是我繼母的姓名。我時常夢見母親,卻不能清晰的記起母親。”說著淚水又湧了出來。“教導員,我的命怎麽這麽苦呢?”

教導員摟著他的肩膀說:“天來,再難都要挺過去,我和隊長都是你一輩子的親人,我們陪你一起度過這個難關。”

鄒天來說:“對不起,教導員,我之前那麽混蛋。我已經改變自己想做個好人了,我開始努力了,可是父母都看不見了。”

教導員說:“大家都很好,只是我們有些急躁。你已經很棒了,父母走到哪裏都能看見你的努力。說著,拿出了手機查閱了到濟南的飛機23:15有一趟,說現在是19:40,我叫關牧雲幫你訂機票,你收拾東西,理一理回去解決問題的思路,我現在給你請假去。”

關牧雲很快定好了票,鄒天來說他也沒什麽要收拾的,教導員也很快報告上級給鄒天來請了十五天假。

隊長打電話過來,也關切的說回家一是要照顧好母親,不要讓老人過度悲傷。二是跟家族裏的長輩好好商量,把後事料理好。三是要保持理智,克服沖動,依靠法律來解決問題,自己和家人都不能做出極端的事情,他有學法學的好幾個博士同學,法律上的事情可以聯系他咨詢。

教導員叫了車,把他送到了機場,又叮囑了一番才離去。

鄒天來走後,大家陸陸續續知道了他家的重大變故。邊燦和鮑犇感覺空落落的,兩個人消停了很多,集合站隊和各類工作都積極了很多,到北墻外面抽煙的時候也只是抽煙,沒有了往常那麽多牢騷,每天都帶點骨頭餵球球。給鄒天來發了微信,他沒回。關牧雲和萬林波小心翼翼地發了微信,也是沒回。教導員隔三差五的打電話安慰他,說如果家裏的事情沒處理完,就給他續假。

射擊課結束後,我們在南坊的第二場大雪中迎來了炮兵課,冰冷的大地,冰冷的空氣,冰冷的炮閂。大家已經找到了適合自己保暖方式。上課的夏教授像一株風中屹立的紅高粱,一年四季的野外課已經看不出他膚色的本來面目,臉龐凍得黑紅卻總一臉的笑嘻嘻,慈父般的關愛總讓大家心裏熱乎乎,變著法子一頓一頓的搞評比競賽,甚至自己還和學員比賽,大家也樂此不疲的說不服!不服!再來一頓!

隊長在風雪中忙碌的走來走去,下課的時候我們才發現他揀了樹枝,點起了一堆火,大家嚴嚴實實的圍著,聽著教員講一些學長的趣事。更多的時候,他是跟著夏教授一起組織訓練。長期的跟課讓隊幹部和教員的關系很是密切。邊燦把火炮的零部件掉到了厚厚的雪中,隊長沒有批評,過來跟大家一起用手撥著雪找。

炮兵課快結束的時候,鄒天來沒有續假直接回來了,整個人清瘦了很多,眼睛裏失去了往日的調皮,增加了一層朦朧,看上去很疲倦。銷假的時候隊幹部說他先調整一下自己,除了上課,其他工作先不要參加。他點了點頭。

在隊裏,他的眼神躲閃著每一個人。他依然會去北墻外面抽煙,但總是一個人去,碰上了鮑犇和邊燦相互發根煙,不說什麽話,也只是悶悶的抽著。

他體能訓練的強度比以前更大,關牧雲和萬林波也不說什麽,只是陪著他跑,直到關牧雲跟不上他了。他每天瘋狂的奔跑在南嶺西嶺之間,甚至繞到了百草山,有時快的連萬林波都跟不上了。萬林波忍不住說:“大彪你瘋了嗎?你不要這樣折磨自己好不好,別把身體跑出問題來。”

鄒天來說:“只有把自己跑的累累的,身上的痛苦才會多一些,內心的難受才會少一些,睡覺才能睡得著。”萬林波再沒說什麽,有些痛苦是無法感同身受的,是無法幫忙的,戰友之間,默默的陪伴就好。萬林波把這些情況告訴了隊幹部,教導員說,那就讓時間慢慢的沖淡吧,或許這個過程很漫長,但願他能早點從陰影當中走出來。

教導員對他說,按照風俗習慣,逢“七”的時候就去鎮上買點紙找個山頭祭拜一下去。他一般晚上去,教導員便讓關牧雲陪著,關牧雲也不多說話,看著他拿著紙燒著燒著就傷心的哭,只能過去拍拍他的肩膀。哭完了發會呆,或者悶悶的抽根煙,直到他說:“牧雲,我們回吧。”雖然他躲避著,但他能感覺到身邊人的關心,他也認識到隊幹部帶的那一幫骨幹,其實是一個很強的團隊,總是很有戰鬥力,也總是讓他很溫暖。

炮兵課的最後是五天的實彈射擊,盡管天氣寒冷,但誰都不敢馬虎。教員說最怕出現未爆彈了,一旦出現必須去找,必須找見。當最後一發炮彈準確的在目標點中心爆炸時,全隊人員的心隨著那顆炮彈落下了,炮兵課終於圓滿結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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