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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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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公主的月份到底是大了, 這會兒雖是坐在榻上與鄭娥說話,可她說著說著, 不一會兒便顯出幾分倦色來, 時不時地擡手掩著唇,眼中水霧朦朧,連連哈氣。

鄭娥自是瞧在眼裏, 連忙伸手扶她躺好,一面給她拿薄毯蓋著身上, 一面嘴裏嗔怪道:“既是累了,那便早說呀, 這會兒累著了可怎麽好——你現今是雙身子呢,便是不顧惜自個兒,也得顧惜你肚子裏的孩子啊!”說著, 鄭娥的目光在二公主隆起的肚子上一轉兒,忍不住也笑盈盈的玩笑了一句道, “說來, 這孩子動完了身子便要睡, 果真是個伶俐乖巧的。”

二公主聽在耳裏, 心中頗是歡喜,嘴裏卻連連道:“哪有你說的這樣好。”她揚唇一笑, 含蓄的炫耀道, “約莫是月份到了,這些日子常折騰我。尤其是夜裏,更是不肯安分的。長卿怕我辛苦, 只得半夜起來替我揉腿,也跟著睡不好……”

鄭娥瞧著二公主這眉眼含笑、容光煥發的模樣,忍不住便又伸手掐了掐她的面頰,氣哼哼的:“我看是你折騰長卿吧!”話雖如此,鄭娥眼見著二公主與張長卿夫妻恩愛,馬上就要成一家三口,她心裏自是替她歡喜,十分羨慕的,她甚至隱隱的有些想蕭明鈺了:要是蕭明鈺這會兒也在她身邊就好了,這樣他們也能似二公主與張長卿那樣圍繞著孩子說些話……

因為二公主昏昏欲睡,鄭娥陪著她坐了一會兒,一直等到她睡踏實了,這才輕手輕腳的起身出去。不過,因為還要去泰和長公主那裏,鄭娥幹脆又把張長卿拉上,一起去了泰和長公主府。

好在,泰和長公主心裏頭確實也惦記著皇帝那身子,聽了鄭娥來意後便也沒有推辭,直接便點頭把事情給應了下來:“也好,就算你不說我明日也是打算要去甘露殿那邊看看皇帝的。咱們兩人一起去也能作伴,自是好的。”她應下了此事後卻又想起件重要事來,仿若無意的開口問道,“對了,四郎可有給你寫信?上回我收到斌兒的信時,說是等他到了湘城安定下來後會再寫來,也不知他們現今到沒到湘城呢。”

鄭娥聞言,幾乎要把牙齒都給壓碎了——該死的蕭明鈺,居然還比不上薛斌!人薛斌都給泰和長公主寫信了,結果他倒好,一封信都沒回!下回他要是真寫信回來,她鐵定給撕了!

鄭娥這般想著,心裏氣的很,可面上卻還是不好意思承認蕭明鈺這家夥至今連信紙都沒叫她看見。鄭娥鼓著雙頰想了想,最後還是十分要面子的轉開話題,讚起了薛斌:“薛大哥果真孝順,走到哪兒都記得給姑姑您寫信。”蕭明鈺那沒心肝的家夥果真就是比不上人家識眼色!

自二公主有孕以來,鄭娥倒是無師自通的摸著了如何哄孩子她娘——做娘的總是要忍不住炫兒子或是丈夫,你順嘴誇一句,便能得了她好多好話再不必心煩找話題了。

果真,泰和長公主現今與薛斌解了母子心結,前些日子又收了薛斌的信,心裏頭多少還是想要與人說一說的。正巧,薛斌如今勉強也算是在蕭明鈺底下做事,這般一來,泰和長公主對著鄭娥自然也有了幾分親近。

只見泰和長公主鳳目微微一挑,面上含笑,頗有幾分昔日高傲淩人的風采。

可她嘴裏卻似尋常人家的母親一般,正不住的與鄭娥抱怨著:“他這算什麽孝順?我之前勸了他好些次,常言道‘父母在,不遠游’,偏他性子倔,非要逞強去外頭跑,說去就去,攔也攔不住。我這做娘的也是實在拿他沒法子了,只好在後頭替他擔驚受怕……如今,他倒是似模似樣的寫了信回來。真說起來,那信我要是不看,心裏定是要不放心的;可真要看了,那就更是不放心他了……”

鄭娥耐心聽著泰和長公主說了一通薛斌的事情,面上也只得跟著笑,嘴裏勸慰著:“我聽王爺說了,虎父無犬子,薛大哥能幹著呢,日後必是前程無線。您啊,就只管放心好了。”

泰和長公主聽到這話果真是笑了,她眉梢一擡,很是親切的握住鄭娥的手,力道輕柔的在鄭娥的手背上拍了下,笑起來:“那可好!說起來,他們也是表兄弟,出門在外,少不得要互相照顧。”

鄭娥雖是遲鈍了些,可這會兒還是很快聽懂了:泰和長公主這是盼著蕭明鈺多照顧薛斌呢。鄭娥心裏有了底,面上也只是笑著應:“是了,常聽人道‘兄弟齊心,其利斷金’。”

泰和長公主滿意極了,連連點頭:“對對對,就是這話!”

因說得開懷,泰和長公主還留了鄭娥一起用晚膳,甚至到了鄭娥要走的時候還特意叫人從庫裏取了些錦帛珍器等等一並送去魏王府。

泰和長公主一副大方模樣,甚至還親自送鄭娥到了垂花門口,嘴裏解釋道:“你如今有身孕呢,我這個做姑姑的哪裏能不送些東西?好好收著吧,等以後孩子出生了,姑姑這裏再給你壓一份大禮。”

鄭娥難得見泰和長公主這般熱情,雖知道大半都是為了薛斌,可她心裏頭還是頗為受寵若驚,連連道:“叫姑姑您破費了……”

一直等回了府,鄭娥那因為沒收到蕭明鈺回信的郁氣才散了些,只是仍舊有些不大高興。她在自己心裏暗暗打定了主意:要是蕭明鈺真的寫信回來,一定要撕了!

哼,她才不給蕭明鈺那沒心肝的家夥回信呢!

其實,也不是只有鄭娥或是二公主想到了泰和長公主這條路,楚王與吳王也想到了。

楚王到底還有個親娘王昭儀在宮裏頭,也算是最早得到貴妃被囚、皇帝病重的消息的人之一。

所以,一大早的,楚王便叫上吳王,兩人一起去甘露殿。他們想的也挺好的:畢竟先前貴妃和他們頗有些聯系,如今謝貴妃被囚,也不知會不會把他們的事情給扯出來……故而,他們這才想著趁著探病,去皇帝那兒探一探風聲,哪怕探不到風聲也不能叫六皇子一個人得了好,也要搶著去皇帝跟前顯擺一下做兒子的孝心。

只可惜,楚王與吳王兩個人才走到殿門外頭就給攔下來了。吳王倒是穩得住,還溫聲與邊上的幾個內侍說了話,可楚王卻差點兒給氣瘋,要不是吳王拉著,他非得要杵著等皇帝見他不可:都是兒子,偏心那幾個嫡子便也罷了,如今連老六那最小的也壓在他們上頭。父皇也太偏心了!!!!

好在吳王動作快,趕緊的把楚王給拉了回來,溫聲勸他道:“父皇正病著呢,哪裏能見得了這麽多人。等父皇身子好些了,咱們再來吧……”說著,便又趕緊給楚王使了個眼色,壓低聲音道,“回府再說。”

因吳王府更近一些,他們這一回先去了吳王府。吳王妃面上還是賢惠的很,親自端了茶水到書房,然後便貼心合上門讓兩個男人接著商談。

楚王腦中的怒火一過,很快便又冷靜下來。他手裏端著一盞溫茶,略喝了幾口後便又想起了正事:“對了,要不然咱們兩人明日拉上姑姑再去一回?我就不信了,父皇難不成真就不見咱們了?憑什麽,老四去了又來老六,偏咱們兩個都是爹不疼的!”

吳王沈吟片刻卻沒有立刻應下,反倒是伸手拉住了楚王的袖子,溫聲道:“不急,今日這事有些個古怪,咱們要好好琢磨一下……”他頓了頓,輕輕的與吳王解釋道,“你想啊:謝氏原就是父皇的寵妃,膝下一兒一女,論起來還有些個舊情在,偏父皇一句話也沒說,直接叫人把她關蓬萊殿去了。看這模樣,恐怕謝氏這輩子都別想要出來了!你說,這是因為了什麽?”

是啊,有什麽事,值得皇帝生這麽大的氣,甚至連顏面都不顧,直接就把昔日的寵妃給關起來?

楚王只略想了一下,面色微變,幾乎立刻看向吳王,聲音都有些發顫了:“不,不會是知道了咱們早前勾結貴妃,一起圖謀奪嫡的事情吧?不過,當初那些事也沒做成幾件,太子如今又已經是庶人了,事情都已經過去了,父皇應該不會放在心上吧?”

“二哥,這種事,如何能夠過去?這種事無論放在什麽時候,都是惹父皇忌諱的——畢竟,那是父皇他親自立的太子,又有元德皇後留下的情分在,父皇他即便是再不滿意也不願旁人算計去了。”吳王慢條斯理的說著話,心裏一點一點的琢磨開來,“只是,這事究竟是不是咱們那一樁如今還說不定。”

吳王語聲微微一頓,隨即轉頭去看楚王,試探著開口問道:“母妃她到底是在宮裏頭,人脈也深厚的很。不知二哥你可否去母妃那裏求一求。讓她悄悄在宮裏找些人問一問,昨日晚上父皇、還有謝氏,他們究竟發生了什麽事?或者試一試往蓬萊殿那邊查一查?”他生母早逝,一直養在王昭儀膝下,故而也隨楚王一般管王昭儀叫“母妃”。

楚王一聽便明白了,並不推遲,一口便應了下來:“行,我回頭就讓王妃去宮裏和母妃說一聲,讓她幫幫忙。”

吳王見楚王應下後,面上神色卻也沒有跟著緩和,反倒是微微一凝,意味深長的道:“只是,昨晚上發生的肯定不是小事。倘若咱們與謝氏之間的事情被人揭露出來,那麽咱們就都要有些準備了。”

楚王一怔,不由重覆得問道:“什麽準備?”

吳王眉梢微微一冷,手上比劃了個手勢,然後輕聲道:“那就要看二哥你是要灰溜溜的回藩地去,還是趁勇而上。”

楚王整張臉都白了,眼中顯出幾分覆雜的顏色來,他只覺得自己心口的心臟咚咚跳動,滿心都是說不出的惶然。好一會兒,他才咬著牙道:“我,我知道了……”他頓了頓,輕聲道,“你容我再想一想。”

吳王眼中閃過一絲譏誚和冷漠,可面上還是帶著好弟弟的溫和笑容,柔聲道:“都聽二哥您的,弟弟我唯二哥你馬首是瞻。”

因有了這麽一出,楚王走時還是一副神魂不定的模樣。

吳王妃難免有些詫異,順嘴問了自家夫君一句:“我瞧著二哥走時的臉色有些不對,恍恍惚惚的,可是父皇病情加重了?”她嘆了一口氣,不由得便把心裏的話給說出來了,“其實吧,我覺得自從咱們來了京城便也沒見著什麽好事,成日裏的擔心這個,擔心那個,還得事事提心吊膽。這日子,還不如在藩地的時候自在呢。”

吳王此時心情也不太好,只是想著日後真要走到那一步難免要倚靠王妃娘家那邊的人,面上還是做足了好丈夫的模樣。他伸手撫了撫吳王妃的鬢角,輕輕道:“放心吧,再過幾日,父皇肯定就好了。”皇帝那身子,便是一時真氣病了,估計養個幾日便好了。

吳王妃見他面色不對,還要再問幾句。

吳王已經反應過來,沒在這話題上多說,只是不易察覺的轉開話題:“好了好了,你啊別操心這些事情,好好養好身子,咱們兩個再抓緊給父皇生個小孫子,可不能落在四弟後頭……”

“你就知道胡說。”吳王妃猶如美玉一般瑩美的嬌面不由跟著一紅,含羞的嗔了吳王一眼,手肘往後一推,嘴裏只是小聲辯解道,“四弟妹都有幾個月了,我便是這會兒懷上了,也不可能比她還快啊。”

吳王面上含笑,伸手捏了捏她的耳垂,伏在她耳邊道:“反正我就是知道咱們一定能趕在他們前頭。”他伸手攀上吳王妃的腰,小心的揉搓著,“好王妃,你便依了我罷……”

吳王妃身子都已軟了,哪有不依的,只得羞赧的把頭埋在吳王懷裏,輕輕的撓了撓他的心口,只覺得自己滿心的甜蜜。

她一直都覺得,能夠嫁給吳王這般的夫君,乃是她此生最大的幸運。也正因如此,來日真相被戳破的時候,吳王妃才會那樣的絕望悲憤。

第二日一早,鄭娥便與泰和長公主一起去了甘露殿。她們兩人自是與吳王楚王不一樣,甘露殿上下自往裏頭通報了一聲便一路暢通的迎了她們一起入內殿。

鄭娥心裏焦心皇帝病情,難免走得快些,一直到裏頭,果真便見著端著藥碗慢慢喝藥的皇帝。她瞧皇帝那沒有一絲血色的面龐,心裏不免更加擔憂起來,連忙快步上前去,嘴裏不禁問道:“父皇今日可好些了?”她倒是有些內疚起來,“早知父皇您病得這樣重,我昨日裏便該來瞧您了……”

皇帝見著她這擔憂關切的模樣,心中不由微微松了松,竟也覺出一絲的寬慰——如今想來,在他這個位置上,那麽一點所謂的真心實是難得,好在還有似阿娥這般的。這般一想,他不知怎的倒是覺得蕭明鈺的運氣比他好些:能夠早早遇見鄭娥這般的人,早早締結姻緣,有阿娥在,他日後也不會如自己這般孤家寡人。

皇帝心裏感嘆著兒子的好運氣,面上倒也不顯,只是一口把剩下的藥都給喝了,隨手將那藥碗擱在一邊,輕聲與鄭娥說著話:“沒事的,調養幾日便好了。”反正尚藥局那兩個老頭子的話簡單來說便也是這樣的。

鄭娥點點頭,這才顯出一些笑容來,頰邊的梨渦小小的,感嘆道:“差點嚇死我了……”

皇帝被她這模樣逗得一笑,竟是覺得這幾日郁在胸口的悶氣都不覺散了許多,不由放緩了聲調,玩笑道:“你啊,都是要做娘的人了,還和小時候一般……這樣孩子氣。”

鄭娥有些不好意思,羞赧的眨了眨眼睛,又長又卷的眼睫就像是小小的蝶翼一般跟著輕輕一顫,更襯得她一雙眸子好似兩丸黑水銀,又黑又亮。

皇帝只覺得自己一顆心都要被看軟了,便又溫聲與鄭娥道:“難得來,午膳便一起用吧。朕讓他們給你加幾個你喜歡的菜。”

鄭娥自是應了,嘴裏脆生生的道:“謝謝父皇。”

泰和長公主可不似鄭娥這般好騙,她瞥了眼那還剩下一點兒湯藥的白瓷藥碗,眸光微閃,隨即便凜了神,沈聲問道:“究竟怎麽回事?你喝的這藥可是補血氣的?你是哪兒受傷了?”她心裏頗是猶疑,“這宮裏頭也有能傷著你的人?難不成是謝氏。”

泰和長公主腦子動得很快,不一會兒便想起了被關起來的謝貴妃。

鄭娥聽得一怔,這才想起謝貴妃被關起來的事情,擡頭去看皇帝。

雖說家醜不可外揚,可泰和長公主與鄭娥算不得是外人,更何況謝氏做的那些事,皇帝心裏也不好瞞著。他想了想,苦笑了一聲,解釋道:“朕是叫謝氏給氣的,一想起那些事,自個兒心裏也有些過意不去……”

皇帝語聲微微一頓,很快的便也斟酌著說了些事情,“謝氏宮裏頭死了個宮人,便揪出許多舊事來——當年上元節,阿娥他們行蹤洩露便是謝氏做的,偏她還退給莊嬤嬤。我那會兒聽莊嬤嬤臨死前說起當年舊事,想起當初她年幼時的模樣,竟是鬼迷心竅般的信了她……”

泰和長公主聞言哼了一聲,嘴裏嘟囔了幾句“我就知道謝氏她不是個好的”雲雲。隨即,她反應過來,又斜睨了皇帝一眼,沒好氣的催問道:“不止這一件吧?”真要只有這一件,皇帝也不至於躺在床上養病。

皇帝也知瞞不過泰和長公主這個做姐姐的,面色微微有些透白,低聲道:“長寧她……”他深吸了一口氣,咬牙道,“長寧她和阿史那思歸,便是謝氏從中牽線!雖說阿史那思歸當時本就來意不善,可若非謝氏在裏頭做手腳,說不得長寧也不會被對方蒙騙,也不會被哄著說要去和親。”

他說到此處,伸手扶著額角,語聲微微有些沈:“說來也是朕這個做父皇的不對——當年元德皇後才過世,朕難免有些消沈,做什麽都不得勁,便是朝事都有些怠懶,私底下自然也忽略了長寧。一直等到皇後喪期過去,長寧當庭說要聯姻,朕才反應過來。”

再如何,做父母的總也是把兒女都放在心頭的,長寧當時雖是任性了些,可念著她如今埋骨他鄉,便是泰和長公主這個做姑姑的也有些心疼,不免長長嘆了一口氣,也沒再戳皇帝心口。

皇帝卻還是把話往下說了:“朕那會兒只是氣長寧不知好歹——兩國聯姻之事的利害,朕早已與她說過,偏她卻還要一意孤行,甚至在皇後喪期剛過便提出來。當時當著那麽多人,朕心裏多少有些急怒,面上過不去,索性也沒再攔著,直接遂了她心思……”說到這裏,皇帝也微微嘆了一口氣,“如今想起來,長寧固然年輕不懂事,可朕這個做父親的,這裏頭肯定是錯得許多。”

泰和長公主心有戚戚:還好她運氣好些,這才有和薛斌解開心結的一日。倒是皇帝,便是再多的悔恨,那也是沒用了。因著有些感同身受,泰和長公主也勸了他一句:“都過去了,你也別總放在心上。謝氏不是都叫你關起來了嘛……”

皇帝闔了闔眼,鴉色的眼睫一顫,把他覆雜的思緒也給壓了下去。其餘的事情,皇帝便也沒再說下去——似小公主或是蘭射那些事,他可以和六皇子說,可對著鄭娥和泰和長公主卻也不好開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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