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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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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 那雙烏面繡雲龍紋的短靴的主人握著手杖一步一步的走過來,停下步子, 然後拿著手杖在地上輕輕的敲了兩下。

黑檀木手杖敲在地上的時候只有“咚咚”的兩聲, 不緊不慢。可夏蕪娘卻覺得胸膛裏的那顆心忽然慢了一拍,滿腦子都是空白,甚至忘了掙紮, 整個人都軟軟的癱了下去。此時的她,滿腦子都只有一個念頭:完了, 這一回竟是落到了蕭明鈺的手上……

蕭明鈺卻用手杖輕輕挑起夏蕪娘的下巴,對上她那倉皇驚恐的目光, 微微擡了擡眉頭,扯出一絲笑容來:“我們又見面了,夏姑娘?”

邊上那個抓著夏蕪娘手臂的內侍頗會識眼色, 連忙彎下腰,把堵著夏蕪娘嘴的那塊破布給取了出來丟到一邊, 好叫夏蕪娘能夠回蕭明鈺的話。

可是, 哪怕之前她一直嗚嗚作聲, 哪怕此時嘴裏沒有破布堵著, 夏蕪娘也依舊閉緊了嘴,沒有應聲。她滿頭的青絲淩亂而狼狽的灑落在肩頭, 鴉色的羽睫輕輕顫了顫, 下意識的垂下眼睫,面色慘白的咬住自己的下唇,縱是如此也依舊難掩驚惶之色。

蕭明鈺垂下眼, 若有所思的打量著她的神情,沈吟片刻方才道:“看樣子,夏姑娘很怕我?”

蕭明鈺說話間,他手裏的那支手杖冰涼光滑的底部依舊抵在夏蕪娘的下顎處,這讓夏蕪娘不由的就想起用刀尖在魚肉上比劃的廚師。她咬著唇找回一絲的理智,用力的呸了一聲,因為下唇早已被她咬得破爛,那吐出來的唾沫亦是帶著血,她冷冷的道:“人為刀俎我為魚肉,蕭明鈺你又何必惺惺作態?”

蕭明鈺忍不住的又挑了挑眉頭,他面色不變,語氣亦是淡淡的,“看樣子,夏姑娘你似乎對我成見頗深啊……可是,我自問之前並未對夏姑娘你有過分毫失禮之舉,”

夏蕪娘幾乎想把嘴裏剩下的唾沫吐到蕭明鈺那張風輕雲淡的臉上,可是,可是她不敢——她很清楚,蕭明鈺此時的態度越是輕描淡寫,越是冷淡,那就說明他心裏的殺機越是深重。她面上雖是擺著視死如歸的態度,可她好不容易才得以重回一次,心裏頭自是比旁人更加珍惜生命。

說到底,她也不過是怕死罷了……

想到這裏,夏蕪娘不由得苦笑了一聲,直截了當的開口道:“我知道殿下想要問什麽,可殿下你確定想要叫其他人也聽到那些事情?”

蕭明鈺眸光微變,隨即便點了點頭:“也對,有些事確實是適合單獨談。”說罷,他擡了擡手,擺了擺,示意邊上那兩個壓著夏蕪娘的內侍出去。

那兩個內侍瞧了瞧還拄著拐杖的蕭明鈺,目中不由顯出些許的擔憂來,口上猶豫著道:“殿下,這女人狡詐陰險,要是叫您和她單獨在一起,恐怕……”

蕭明鈺卻眸光如刀的盯著夏蕪娘那張蒼白如紙的臉,輕輕道:“放心吧,夏姑娘她是個惜命的聰明人,又有你們守在外頭,她知道怎麽做才是明智的選擇。”

夏蕪娘面上神色慘淡,垂落兩邊的手掌不由握緊了,用力咬住唇,哪怕下唇已被咬得血肉模糊也依舊不松開。

蕭明鈺態度堅定,那兩個內侍也不敢再多說什麽,警告似的瞥了眼夏蕪娘後便很快松開了那抓著夏蕪娘的手,禮了禮之後,輕手輕腳的退了出去,甚至還很小心的把房門掩上了。

蕭明鈺慢條斯理的在屋內尋了個位置坐下,這才開口道:“好了,夏姑娘現在可以說了吧?”

大約是上一輩子蕭明鈺給她留下的印象太過深刻,哪怕知道此時他方才十多歲,夏蕪娘看著他也依舊是滿心的畏懼,生不出半點的反抗之心。她一面揉著被人壓了許久而有些酸痛的手臂一面想著事,許久方才斟酌著言語,小心翼翼的開口問道:“殿下是想要我說什麽?”

蕭明鈺瞥了她一眼,知道她在避重就輕,但還是隨口應了一句:“就從你對我與阿娥無由來的‘誤解’說起吧。”

夏蕪娘垂下眼睫,遮住了她眼中那一絲無法壓抑的憤恨與不甘,口上卻還是小心的應道:“不知殿下信不信前世之說?我小時候病了一場,自好了之後便知道了些前世之事情——在我的記憶裏,前一世,我與殿下還有端平郡主有些矛盾,也正是因為如此,我才會……”

蕭明鈺瞇了瞇眼睛:“這麽說,當年上元節,你是故意接近蕭逐月還有齊王府的人的?”

夏蕪娘袖中的手緊了緊,指甲下意識的掐著掌心,哪怕掐破了皮都沒發覺。好一會兒,她才應聲道:“前一世,就有人因此而與齊王府結了善緣。因為事情鬧得很大,我也知道些前後由來和人拐子的模樣。當時,我正好撞見了那個人拐子,心一動便想著能借此而得些好處……”

夏蕪娘初重生的時候,就連樹上掉一片葉子都怕得要命,恨不能離皇宮、鄭娥還有蕭明鈺遠遠的,滿心裏都只想著要如何解決她那兩個打算將她賣去宮裏的叔父叔母,避開前世的命運。可是,上元節那日見著那個人拐子,她便又想起了前世聽過的傳聞,一時之間只覺得天賜良機:要是她能借此與齊王府搭上關系或許日後的路也能更好走?

所以,她故意被那人拐子拐走了,那天晚上更是故意裝作好心的照顧了齊王府的小娘子蕭逐月。也就是從那時候起,她擺脫了難纏的叔父叔母,搭上了蕭逐月和齊王府,甚至能夠陪著蕭逐月一起入宮進學,一切的一切都順遂的叫她滿心歡喜。也就是在這順風順水的幾年裏,她漸漸擺脫了初時的惶恐與不安,不知不覺間自得起來,只以為自己的重生乃是上天恩賜,是為了要補償她前世的不幸與痛苦,是為了叫她這是一世能夠活得比其他人都要美滿風光。

所以,夏蕪娘才大著膽子,試探著向鄭娥下了手,也就是從那時候起,她看似順風順水的人生開始脫軌,變得和她想象的再不一樣,甚至需要假死脫身、認人為主。哪怕她無數次在心裏安慰自己,無數次在心裏描繪未來可能會有的美好前景,無數次用前世的不幸和仇恨來解釋自己的言行。但是她很清楚:她早就後悔了,後悔的不得了——為什麽非要對鄭娥下手呢?如果不是她一時忍不住出手了,此時的她也不會蜷縮在陰暗狹小的宮人寢室裏面,滿心惶恐的等待著蕭明鈺最後的“決斷”。

蕭明鈺聽到一半便有些不耐的打斷了夏蕪娘的話,單刀直入的開口問道:“我與阿娥前世究竟對你做了什麽,竟是叫你至今不忘?還有,前一世到底發生了什麽?”

夏蕪娘羽睫微顫,她知道前世那些事情已經是她唯僅剩的依仗了。她斟酌了一下言辭,好一會兒才大著膽子開口道:“如果我真把那些事情告訴殿下您,不知殿下能給我什麽獎勵?”

蕭明鈺用掌心摩挲著手杖上面雕出的龍頭,幾乎能感覺到上面堅硬的龍鱗,他擡眉笑了笑,眸光沈沈,似乎有些縱容的意味:“你想要什麽?”

“這可是只有我才知道的事情,告訴了殿下後,也算是一件大功吧?至少能夠將功抵過,留我一條命吧?”夏蕪娘心頭稍微松了一點,她打量著蕭明鈺的神色,小心翼翼的試探著問道。

蕭明鈺不置可否,只是似笑非笑的看了她一眼,舉重若輕:“依照你對我的態度,前世我大約也算是個贏家。既然我前世什麽都不知道也依舊是個贏家,那我現今是不是要知道那些事,想來也並不重要。夏姑娘,你說呢?”

夏蕪娘聞言面色微變,也覺得目前的籌碼可能不夠大,想了想只得又加了一句,“那,殿下您就不想知道究竟是誰幫我安排到仙居宮,是誰在公主府安排了昨晚的刺殺嗎?”

蕭明鈺瞇著眼睛笑了笑,語氣終於有了微微的變動,他低聲問了一句:“昨晚上的刺殺,你也知道?”

夏蕪娘強自梗著脖子,維持著面上的神色,竭力鎮定下來,語氣堅決的道:“我當然知道,殿下您也一定很想知道吧?只要您肯發誓放過我,我就把我所知道的都告訴你。”她對上蕭明鈺那毫無半點溫度的目光,心頭一跳,不由得又加了一句,“用皇後娘娘或是端平郡主來發誓,如果您違背誓言,那就讓她們如我前世一般,死無葬身之地。”

聽到這句話,蕭明鈺面上的笑容終於慢慢的斂起。他拄著手杖,慢吞吞的從坐榻上起來,徑直往夏蕪娘面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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