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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壽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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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乃是太後聖壽,難得高興,適才已經喝了不少的酒水,頗有些暈醉。只是,當她聽見泰和長公主的話時卻不由得微微一怔,那被喜悅和酒水浸透了的心莫名的生出一絲的警覺來,還未來得及細思便下意識的推脫了一句道:“按例,皇太子之女方能封郡主,便是我有心給你個恩典,也得皇帝點頭才算呢。”

這原就是委婉的拒絕,偏坐在太後邊上的皇帝此時卻忽然放下手中的酒杯,朗聲笑起來,直接便應了下來:“這有何難?今日乃是母後聖壽,難得的好日子,母後和皇姐既有此念朕又豈會不許!”

皇帝那揚起的薄唇似是被酒水濡濕,帶了點微微的醉紅,他隨手就把空酒杯擱在食案上,身子微微後仰,背部靠在椅背上,繡著五爪金龍的寬大袖角在椅柄上摩挲而過,衣聲窸窣,姿態甚是從容。

知子莫若母,太後聽著話聲便已隱隱有所察覺,面上的笑意漸漸斂了起來,眸光如刀的盯著皇帝,一道道皺紋猶如刀刻一般的深而冷,長眉微凝,一時之間竟是有些進退維谷——這個時候若是毫無理由的轉口否了這事便是當面駁了皇帝的好意又叫泰和長公主難堪。而泰和長公主畢竟回京不久,這時候當眾掃她的臉色,難免要叫那些個勢利小人小瞧了她……

坐在下首的泰和長公主瞧著太後沈郁的面色,頗有幾分愧疚,可到底還是接著皇帝的話應道:“那我可得替我未來的女兒謝一謝母後和皇兄的大恩了。”說著,她一雙妙目看向鄭娥,眸中神色頗有幾分覆雜,口中卻是帶著笑意,伸手招了招,“阿娥,你過來一下……”

鄭娥自小便長在甘露殿裏,還沒出過幾次殿門,故而還是頭一回出席這般的盛會。她滿心忐忑的隨著蕭明鈺和二公主等人一同入了座,左右張望了一下,便忍不住咬了咬唇——她生來直覺敏銳,這一眼望去多少也能察覺到坐在下首的那些人對她的不喜和冷漠,那望過來的目光裏還帶了些若有若無的打量。

鄭娥頗有些不明所以,想著這麽多人都不喜歡自己,她的心情也跟著低落下去,甚至還有幾分小委屈。

姍姍來遲的大公主正好瞥了眼人,一眼便看出鄭娥的情緒和想法,她線條優美的紅唇不由的揚了揚,直接把話和鄭娥挑明了:“坐在這裏的都是姓蕭的,只有你一個姓鄭的,那些人不瞧你瞧誰?”

因著上回之事,容充儀直接成了容婕妤,大公主則是被皇帝罰禁足一月。雖說,直到如今為止,一月的禁足時間還未完,可今日到底是太後聖壽,許皇後特意到皇帝跟前替大公主求了情這才叫她得以提早出來。也正因如此,大公主雖是憋了一肚子氣卻也不敢再如以前那般當著人的面嘲諷鄭娥,只是把頭湊到鄭娥耳邊,壓低聲音道,“你以為你是什麽身份,也配與我們同坐?”她怕被人聽見,故意把聲音壓得極低,內中的諷刺與輕蔑就像是又薄又冷的刀刃一般刮在人的皮膚上,生生刮出血肉來。

在被禁足的這些日子裏,大公主邊上的人已按照容婕妤的吩咐,想方設法的勸誡安慰過她。而大公主自己也漸漸想明白了:就算皇帝再寵鄭娥又有什麽用?說到底,依著鄭娥的身份還得在她這個公主跟前行禮問安才是。她姓蕭,生來便是金枝玉葉,今日是公主,以後會是長公主、大長公主——這是她的血脈賦予她的,只要她活著便會越來越尊貴。而鄭娥所依靠的不過是皇帝一點寵愛罷了,皇帝如今寵著她,恨不能把她捧上天,可等皇帝哪一日失了興趣,鄭娥說不得便要從天上落到地上,似地上的爛泥一般任人踐踏。

大公主這話的惡意實在太過明顯,鄭娥忍不住蹙了蹙眉,纖長濃密的眼睫輕輕的揚了起來,一雙黑眸就那樣盯住了大公主,雙頰微鼓,很是認真的回了一句:“是蕭叔叔和皇後娘娘讓我坐這的。”

大公主還真不知道鄭娥這般任揉任搓的竟也學會噎人了,想了想,到底還是怕被皇帝責罵,輕輕哼了一聲便拂袖在自己的位子上坐下了。她放在食案下的手掌不知不覺得握緊了,指甲深深的嵌入肉裏,用力咬緊了牙關,暗暗在心裏安慰自己:小人得志罷了,總有一日要叫她好看!

鄭娥被大公主這般一說,心裏自然也很不好受,托著腮坐在案邊,悶悶不樂。

蕭明鈺恰好拉了亂竄的五皇子回來,方才落座便見著鄭娥這情緒低落的模樣,心裏頗為奇怪卻沒多問,反倒是從食案上的果盤裏撿了個橘子,低頭哄人道:“阿娥你要吃嗎?我剝給你……”

鄭娥輕輕點了點頭,小雞啄米似的。

蕭明鈺一笑,修長的手指極為靈活的動了動,很快便剝了橘子的皮,順手剝了一瓣橘子遞到鄭娥嘴邊。

鄭娥微微張開嘴,含住蕭明鈺給她剝的橘子,輕輕的咬了咬嘴裏的橘瓣,清甜微酸的果汁不覺間便溢滿了唇齒。她挺喜歡這味道的,吃得高興便也忘了那些不開心的,不覺用舌尖舔了舔嘴角的果汁,然後眼巴巴的仰起頭去看“投餵”的蕭明鈺,姣好的眉眼笑得彎彎的。

蕭明鈺低頭看了眼,見她舌尖輕輕舔過嘴角,心裏不知怎的竟是有些癢癢的,尤其想要伸手替她擦一擦嘴角。好在他一貫克制,此時也忍了下來,反倒是又給她遞了一瓣橘子。

鄭娥正吃著,忽而聽到泰和長公主叫自己的名字,嚇了一跳,連忙用小手捂著嘴,很是艱難的把嘴裏的橘瓣給咽下去,然後才轉頭去看人。

泰和長公主見她這一雙眼睛水汪汪的,好似小鹿一般天真靈動,心頭仿佛被什麽觸到了一般,竟是有些軟了,聲音也不覺輕了下去,很有耐心的又重覆了一遍:“阿娥,你過來一下……”

鄭娥左右瞧了瞧,邊上的蕭明鈺微微頷首,坐在上首的皇帝皇後亦是滿目鼓勵,她便大著膽子從席間起身,頂著眾人的目光,快步走到泰和長公主邊上。

泰和長公主坐在位子上,伸手按住鄭娥的肩頭,柔和目光把人細細的打量了一回,這才仰起頭去看太後,笑著道:“母後也是知道的,我和駙馬一直喜歡女兒,偏只生了長卿這麽個臭小子。自入宮後見著阿娥,我便愛得跟什麽似的,恨不能立刻便認了她做女兒呢……”

燈火搖曳,一縷極淡的陰霾罩在太後的面上,她聽著泰和長公主的話,臉色已然難看之極,捏著杯子的指尖都微微泛白卻仍舊是咬著牙不出聲。

便是坐在下首的那些人聽到這些話都顯出驚訝之色,大公主更是驚愕不已,手一抖,一時兒竟是摔了杯子,酒水灑在了裙上,打濕了一大塊,惹得左右註目。被酒水打濕的裙裾冷冷的,可大公主卻覺得自己面上燒得厲害,火辣辣的疼。

皇帝此時已含笑接了話,準備一錘定音:“這是好事!阿娥幼失怙恃,如今能得皇姐為母,確是好事。母後一貫慈悲,又如何會不許呢?”他早已把事情思忖再三,此時也能說個明白,“正好趕個巧,朕這就擬道旨,冊封阿娥為端平郡主。”

“不行!”太後匆忙出聲打斷了皇帝的話,沈下聲道,“這可不是小事,皇帝還是需三思才是,可不能這般倉促。”太後咬著牙擠出最後那句話,簡直想要把手中的酒杯給丟出去——連“端平”這個封號都想好了,可見皇帝是圖謀已久!

皇帝頗為懇切的看著太後,口上道:“怎會倉促?”他語聲一頓,聽上去溫溫,“皇姐願意,阿娥也願意,豈不正是一件兩廂情願的好事?”

太後避開他帶了些求懇意味的目光,微微闔眼,梳的一絲不亂的銀發在燈光下顯得微微有些暗淡。沈默片刻,她方才慢條斯理的應聲道:“皇帝,你叫阿娥認泰和為母,這心自然是好的。只是,你這般卻是置阿娥已過世的父母於何地?”

皇帝蹙了蹙眉,面色微變,一時竟是沒有應聲。

太後擡目看著皇帝,只覺得自己是抓到了關鍵,語氣裏也帶了些溫柔的責備:“人家把女兒交給你照顧,難不成是想要讓他們唯一的女兒認旁人為父母?”她見皇帝態度似有松動又接著加了一句,“再說了,你口口聲聲說‘阿娥也願意’,可阿娥她真的說過她願意了嗎?”

皇帝線條淩厲的薄唇不覺顫了顫,似是想要說些什麽,最後卻到底沒有說話。

太後面色漸漸緩了過來,重又轉頭去看鄭娥,難得的和顏悅色:“阿娥,你蕭叔叔一時喝多了,這麽重要的事居然忘了問你……”她一雙眸光鋒利的黑眸凝視著鄭娥,看似漫不經心的話語間仿佛藏著危險的刀刃,一字一句的問道,“阿娥,你願不願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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