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姓名。”

“左丘靈際。”

“夏侯過海。”

“年齡。”

“26。”

“26。”

“性別。”

左丘靈際：……

夏侯過海：……

警察擡起頭來：“怎麽了？你們變性人？”

左丘靈際扯了扯嘴角，被綁著手銬，坐在審問椅上無奈道：“警察叔叔，我們的身份證不都給你了嗎？那上面什麽都有，你不會自己看？”

對面的中年警察跟他們隔著一張透明防護網，擡起眼來，坐直身體，雙手抱在胸前，瞇眼打量了面前的這兩個犯人一陣。

“呦，還挺不耐煩啊。”

左丘靈際一聽他的話，呵呵一笑：“劉警官，咱也不是第一次見了，有些事，不用客套。”

“是啊。”劉警官點點頭，忽然嘆一聲氣，“風水輪流轉啊，兩年前我沒逮住你們倆，兩年後的今天，終於讓我夢想成真了。”

“您有什麽證據？”左丘靈際不想跟他廢話，她知道這個劉警官早在兩年前就盯上了她和夏侯過海，一直懷疑他們在進行秘密買賣，但苦於抓不著任何證據，所以最後無可奈何把他倆從拘捕所裏放了出來。

兩年過去，不知道現在這劉警官又找到了什麽他們秘密買賣的線索，左丘靈際倒是很好奇，面前這位嚴肅正義的警察到底能在除了她和夏侯過海外其他人都進不去的晉城和點城裏，找到什麽證據。

“證據？”劉警官嘴角一勾，“非法持槍、非法進入他人私宅、非法鬥毆，就這幾點就夠讓你倆在這局子裏待上一陣了。”

“持槍這個我沒有。”左丘靈際連忙澄清，“槍是那個二道販子的，她要拿著個殺我們我才奪槍的，您別想當然。”

“這件事，等調查清楚再說。”劉警官道，“但根據房外監控，你們私闖民宅是事實。”

左丘靈際知道私闖民宅這事確實是她和夏侯過海不對，所以也不辯解，只道：“現在我不回答任何問題，我要求跟我的律師通話。”

“行啊。”劉警官盯著左丘靈際，似乎胸有成竹地笑了笑。

左丘靈際感到一絲不妙。

警局裏的專用電話拿在手上，左丘靈際撥了好幾個號碼過去，都沒打通。

其實這通電話，她並不是打給自己口中律師的，而是打給自己的虛擬號碼的。

通過這段虛擬號碼，左丘靈際可以聯系上儲存在她手機上的晉城男人們，她們之間有一套安全暗語，她可以通過說暗語的方式讓他們知道她這邊出現的問題，好讓那些在職的待業的晉城男們通過她的手機全部自行返回晉城，別讓警局那邊抓到什麽蛛絲馬跡。

兩年前她被抓後，就是通過這樣的手段脫身的。

但現在……

一通接一通的電話打過去，總是斷線，左丘靈際急了，轉頭一看，隔著一張透明防護網，劉警官露著八顆白牙對她大笑著。

“兩年前某件事之後，我們發現這片區有一些信號異常，後來呢，我們把那些異常信號全部屏蔽了，怎麽樣左丘小姐，這兩年我們警察局的技術實力提升得很快吧？你要想找律師，不妨告訴我地址，我去叫他來。”

左丘靈際一聽，頓時楞住。

在一旁沈默不語的夏侯過海也皺下眉頭。

事情似乎比兩人想象得要糟糕。

兩人在監獄裏蹲了一周，風平浪靜、毫無波瀾、不用為還債和生計發愁的——整整一周。

“餵，夏侯。”左丘靈際終於忍不住了，從自己的單人鋼絲床上坐起來，對隔著一只網欄的夏侯過海說，“你說那個劉警官真能抓到咱們倆賣貨證據嗎？”

夏侯過海低頭閉眼，沈思一陣，才開口道：“他們應該能通過我們的手機聽到存活貨物的生命體征，從而懷疑我們在手機裏藏人。”

“手機裏藏人？”左丘靈際呵呵一笑，“那麽大個人怎麽往手機裏藏？”

“理論上說現代技術確實沒辦法達到，”夏侯過海繼續道，“但是只要有生命體征的存在，他們就可以合理懷疑，一直將這件事追查下去，直到……”

“直到？”

“直到他們證實咱們的手機裏真藏了人。”

“天方夜譚！”左丘靈際無奈地喊了一聲，又躺倒在自己鋼絲床上，“所以說那個劉警官很有可能會以什麽合理舉證懷疑、案情仍在調查這種理由把咱倆一直關著，就一直等到那個什麽手機藏人的技術發明出來能驗證我們的罪為止？”

夏侯過海點頭：“恐怕是了，不過現在還不是。”

“怎麽講？”

“我們現在被關起來的理由是你非法持槍，我們倆私闖民宅、非法鬥毆。”

左丘靈際還以為他要講什麽好事情，聽完他的話，又是一陣失落：“那還不是一樣？反正這個罪名也好，那個罪名也罷，我看那個劉警官是肯定不會放我們出去的。”

“嗯。”夏侯過海嚴肅地點點頭。

“誒？”左丘靈際忽然想到什麽，又翻身坐起，眼裏有了些亮光，“你說要是咱倆在這關上一輩子，是不是就不用還債了？”

“理論上是。”夏侯過海望著自己牢獄單間灰暗的天花板，白色的電子燈上，幾只蛾子正在歡快地撲騰，“所以你覺得關在這裏是好事嗎？”

“我沒這麽覺得。”左丘靈際忙道，又緩緩躺回床上，“我就是覺得咱倆這回可能是真完了，手機沒信號，和晉城點城那邊聯系不上，沒人來救咱，咱可能真要被那個姓劉的整死了。”

夏侯過海呆呆盯著天花板，一言不發。

“既來之，則安之吧。”左丘靈際又嘆聲氣。

一個月後，左丘靈際和夏侯過海正式以私闖他人住宅、私毀他人財物、非法鬥毆等罪名被行政處罰，拘留罰款。

但隨後，劉警官果然以疑似非法人體交易罪將兩人重新關押起來。

兩個月後，左丘靈際和夏侯過海仍然沒有離開他們熟悉的牢房。

“哎哎，老叔，您能幫我帶根棒棒糖嗎？我太想吃了。”左丘靈際在監獄裏每天吃糙米嚼爛菜葉子，實在受不了了，才豁出去扒在牢房欄桿上攔下了獄警。

獄警瞪她一眼，忽然朝她碎了一口：“呸，不要臉，人販子還想讓我給你帶東西，想得美！”

左丘靈際被他噴了一臉唾沫星子，無奈地縮回身子。

“別費力氣了。”隔壁監獄的夏侯過海對她道，“不出意外的話，今晚會有加餐。”

“什麽？加餐！”左丘靈際聽到“加餐”兩字眼睛都綠了，“怎麽突然加餐了啊！”

“半夜加餐。”夏侯解釋道，“我剛聽那兩個獄警閑聊，聽說是公益工廠那邊人不夠了，今晚要調咱們去那邊幹活。”

“什麽？幹活？”

果然，半夜兩點，左丘靈際在吃過獄警端來的糙玉米面加爛菜葉子的淩晨餐後，就和夏侯過海一起被送上了某座荒山，開始和其他犯人一樣，勞作、接受再教育、吃飯、睡覺……

左丘靈際發誓，這段日子是她一生中，最灰暗的時光。

因為她每天要幹的活叫——垃圾分類。

早上，她和夏侯過海跟隨著一眾犯人來到垃圾分揀場，穿上厚重的隔離服，戴上放腐蝕手套，再把腦袋塞進一個如幾百年前宇航員們戴過的太空頭盔般的圓形給氧罩裏，終於來到了垃圾流水線分揀點上。

遠處一陣轟鳴，垃圾們開始紛紛往流水線上傾瀉而下，等待送撿。

此時，左丘靈際發現，一股難以忍受的刺鼻氣味正朝她鋪面而來。

嘔——

她強忍著那股混合千年老妖拉的屎味，硬憋著沒讓自己吐出來。

往旁邊一看，一個跟她一樣高的姑娘，已經吐出來了。

不知名的混合嘔吐物被她透明的給氧頭盔嚴嚴實實地盛在裏面，像濃湯一般占滿七分之一的空間，浸潤著姑娘嬌翹的下巴。

嘔——

左丘靈際又一陣幹嘔，趕緊轉過頭，不能再看那姑娘了！否則她也非吐出來不可！

忍著刺鼻難耐的氣味，左丘靈際一邊回想昨天訓導員講過的垃圾分類重點，一邊開始上手分垃圾。

從三百年前起，人類就開始逐漸用可降解性強的綠色環保材料制作各種物品，除此之外，一代一代人的垃圾分類意識也在逐漸加強，因此三百年後，整個世界的垃圾處理工作都做得相當好。

所以，左丘靈際心知肚明，自己現在所處理的這些垃圾，絕不是這個時代的人民所造之物。

那來自哪兒呢？

三百年前！

這些垃圾來源於三百年前的人類世界，是三百年前，他們這代人的祖輩們，無法處理，只好冰凍起來的垃圾。

這些垃圾被冰凍保鮮，就是為了有朝一日等到技術發展，人類能把這些保鮮垃圾加以利用。

可三百年前的人們怎樣也沒有想到，三百年後，人類依舊無法用有效手段解決這些棘手的垃圾。

與此同時，漫長的三百年間，這些冰凍垃圾一直被存放在南極，占據著巨大的空間，再加上三百年來地球溫度蹭蹭蹭飆升，南極洲的冷凍垃圾們早就開始加速融化。

三百年後的今天，它們已經嚴重威脅到了南極生物們的發展！

企鵝在叫囂、南極蝦在抱打不平、海豹們氣得再也不賣萌，生態環境失去了徹底平衡！

所以！她！左丘靈際！現在不僅是一名光榮的垃圾分揀員，更是一名偉大的南極洲保護者！

左丘靈際拿起一只紅色易拉罐，搖了搖，根據垃圾分類準則，把它偷進可回收箱。

她再從各種果皮碎屑中分出幾只塑料袋，按照記憶，把它們丟進幹垃圾箱。

吃剩的盒飯？濕垃圾！

紙尿褲？幹垃圾！

圓柱形金屬質感帶一圈紅的玩意兒是啥來著？哦，電池！有害垃圾！

左丘靈際發現自己的腦子就是比別人好使，其他人要把垃圾分類標準背一天，她十分鐘不到就能滾瓜爛熟。正當她賣力地分揀著垃圾時，忽然，她從一眾垃圾中揀出一本紙質書來。

紙做的書，這年頭可真是少見。

書本的封面被其他垃圾汙染了看不清楚，左丘靈際就把它偷偷翻開一頁，她想看看這種罕見的紙質書上寫的是什麽東西。

只見書的封皮被翻開後，上面寫著幾個大字：

“霸道總裁的小妖基”。

作者名：三厘米的攻攻。

誒？咋這麽耳熟？

左丘靈際想了一陣，也沒想起自己在哪聽過這個書名，她只是覺得這書名還挺像三百年前的晉城風格的。

所以它是個什麽垃圾？

可回收垃圾！

左丘靈際興沖沖地把它丟到可回收箱裏。

她又拿起下一個垃圾，哦，又是一只紅色易拉罐，嗯，可回收垃圾，扔。

但當她準備把這垃圾扔出去時，忽然，她發覺一絲異樣。

這紅色易拉罐的重量，怎麽和之前那幾個不一樣啊？

輕輕搖一搖，裏面有東西？

左丘靈際慢慢把易拉罐瓶口朝下，將罐子裏的東西倒出來。

在那罐子裏的東西倒出來的一瞬間，左丘靈際終於吐了。

那罐子裏流淌而出的，是夾雜無數蒼蠅屍體的、成色上好的……稀質糞……

左丘靈際一下暈了過去。

囚犯沒有多好的待遇，左丘靈際醒來時才知道，要不是夏侯過海幫她換了幹凈衣服，給她擦幹身上的汙漬，她可能要在昏迷中和自己的嘔吐物們相伴數天。

“夏侯，謝謝你啊。”她一醒來，想清楚這一切後，終於忍不住心中壓抑許久的情緒了。

“沒事。”夏侯過海坐在她隔壁獄房裏說道。

左丘靈際回想起自己從被抓到現在的經歷，忽然才真實地發現——

以前好像真的回不去了。

還債時她尚且有夢想，但一坐牢，尤其是坐這種可能永遠出不去的牢時，她才發現，自己根本不配有夢想。

“你說，咱倆現在的情況，是會吃一輩子牢飯對吧？”左丘靈際輕聲問。

“嗯。應該是。”夏侯過海的聲音依舊沈著冷靜。

“那要不我還是自殺吧，我不想再去分揀垃圾了，我也不想再當囚犯了，我真的……”左丘靈際說著說著，忍不住哽咽了。

“夏侯，我不想再坐牢了……”她的情緒忽然全線崩潰，多年不流的淚也滾了出來。

“其實大家都是折磨。”夏侯過海坐在單人床上，仰頭望著天花板，“外面的人受精神折磨，我們在裏面受精神□□雙折磨，但說來說去，大家都在受折磨而已。”

“可是我寧願去外面受精神折磨，我也不想再在這待著，我想出去……”左丘靈際雙肩顫抖，坐在床上，抱著自己的膝蓋，眼淚嘩啦啦地流淌著。

“煩不煩煩不煩？”忽然，牢房外獄警的聲音突然傳出。

隨後兩聲“滴”的打卡聲響起，左丘靈際和夏侯過海的牢房門被打開了。

左丘靈際和夏侯過海同時擡頭看去。

老獄警一臉鄙視地站在牢房外，嘴裏嗦著棒棒糖，對兩人喊道：“你們倆，趕緊出來，有人花錢給你們擔保了。”

“什麽？”左丘靈際不敢相信，“您說什麽？”

“我說有人花錢給您們擔保了，你們可以出獄了。”獄警不耐煩地又說一遍。

左丘靈際和夏侯過海兩人相視一眼，隨後才反應過來，馬上走出牢房外。

“怎麽可能有人擔保咱？”左丘靈際小聲問，她不敢相信這個世界上還有人能出一大筆錢給她和夏侯過海做擔保。

太想在做夢了，左丘靈際狠狠掐了一把自己。

她所認識的人中，晉城那群富人們是進不了現實世界的，自然沒辦法給她擔保，而現實世界裏，她最熟的人，最能信任的人……

算了算去也只有她的同行，和她一起被關在監獄裏的夏侯過海。

所以是誰能有那種心思給他們做擔保？難不成他們被什麽犯罪分子恐怖組織看上了？

獄警帶著左丘靈際和夏侯過海從幽暗的監獄長廊走向寬敞明亮的會客大廳，在那裏，他們見到四個男人正站在大廳中央。

這四個男人身形高大健碩，每人穿一身光潔平展的黑色西裝，面對著他們，站得頗為挺拔有氣勢。

左丘靈際一見到這四個西裝革履的男人，忽然想到一個人。

錢大把。

電光石火間，她腦子裏突然連通了一些事——難不成，擔保她和夏侯過海的，是錢大把？！

“你好，左丘小姐，夏侯先生。”四個西裝男人中最把頭的一位先開口了。

左丘靈際又驚喜又隱隱不安，她想不明白錢大把保她和夏侯過海的意圖，但心裏又充滿感激，於是連忙上前去與那四位西裝男依次握手，才又問他們：“請問，是錢先生讓你們來擔保我們的嗎？”

“是的。”把頭西裝男點點頭。

“那謝謝他了，請問現在是什麽情況……”

“他想見你們一面。”西裝男道，“跟我們走吧。”

左丘靈際和夏侯過海就這樣灰頭土臉地上了四個男人開過來的加長林肯。

“你說錢大把找咱去幹什麽呀？”左丘靈際在加長林肯上悄悄問夏侯過海。

夏侯過海搖搖頭。

兩人一臉懵逼地被加長林肯帶到一處開闊的莊園，轎車停在一棟略有詭異的哥特風別墅前，兩人被帶下車，往別墅中走去。

走了許久，他們終於來到一處雕著金花的雙扇門前。

“錢先生就在裏面等你們。”四個男人對左丘靈際和夏侯過海說了一句，上前敲響門。

門自動開了，四個男人紛紛移手邀請兩人走進去，左丘靈際懷著一顆惴惴不安的心，慢慢與夏侯過海一同走進那間錢大把所在的房間。

房門正對著一張寬闊的書桌，書桌前擺著一把椅子，椅子被人轉過去了，只有高高聳起的椅背對著兩人，左丘靈際知道，錢大把就背對他們坐在那張椅子上。

“錢先生，我們來了。”左丘靈際努力擠出一個笑容，朝椅子背說道。

“來了啊。”椅背後有個回答聲響起。

正當左丘靈際疑惑為什麽這個回答聲這麽奇怪時，她漸漸看見面前的椅子轉了過來，她也還看見，椅子上，確確實實坐了個人。

是錢先生。

不過不是錢大把，是錢大把他兒子。

那個只有十歲左右的小屁孩。

他轉過身時，左丘靈際還清楚地看到了他白色襯衫上的油點。

“妹妹，他們來了！”小男孩看了一眼左丘靈際和夏侯過海，又朝一旁激動地叫道。

循著叫聲，左丘靈際向左看去，才發現左側門裏又走出來一個人，是個十歲左右的小女孩，個頭矮矮，紮著可愛的雙馬尾，戴著草莓發卡，穿著一身彩虹蛋糕裙，緩緩走出來。

“你好，左丘小姐，夏侯先生，看到你們的擔保人，還不快問聲好嗎？”小女孩微笑著朝兩人走過來。

作者有話要說：

職業扯淡的，無厘頭，就是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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