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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11章 柳氏如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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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峻從牧場中回來,天色已黑,四下仍看不到萬士巨的影子,本來想著的如何對明日玉如的派活之事先點撥他一下也是不能,越想越氣,認定這牧場中松散隨意之風不剎不行,心裏盤算著要怎麽處置這件事,要不要顧及一下岳牧監的情面。

隨之不禁啞然而笑,原來那個高峻不也是三天打漁、兩天曬網麽,他暗自搖搖頭,心想若是柳玉如派活兒的事辦得好,暫且不提這事也罷。

他想起早上吩咐羅得刀找房子的事情,不知辦得怎麽樣了,時下並不見羅得刀的影子,自己也無要事,遂換了官袍、騎馬出了牧場,在馬上低頭想事,剛進村就聽有人在路邊畢恭畢敬叫,“高大人!”

高峻擡頭一看是羅全,他滿頭大汗,跑到馬前,一連聲說道,“大人可是去看房子?”高峻想羅得刀一定是把找房子的事告訴了羅全,這兩人倒是般配,不過一想也好,讓羅全知道自己在意柳玉如,也省得他日後再去找玉如的麻煩。

羅全道,“房子我和羅管家已經找好了,就是不知道高大人滿不滿意,”高峻問,“房子在哪裏?”羅全立刻說,“大人隨我來。”說罷走在前邊,一路小跑,給高峻帶路。

房子就坐落在村子朝著牧場方向、路北,是一處別致的青磚小院,一人高的青磚院墻,實木院門,獨門獨戶,還算嚴整。羅全忙著打開了院門,只見一條石板甬路,兩邊花圃井然有致,只是臘月裏並無什麽花,正面一幢整潔的正房,進去看是三間,正面一間較大是待客房,房間裏幾、凳齊備,還有一套精致的瓷茶具。

羅全邊帶路邊介紹道,“這裏原是一富家住宅,後來家裏搬去柳中縣城,此處只有一個老媽子看著,是這家的遠房親戚,我和羅管家費了事打聽清楚,專門去了一趟縣裏,找到正主談好了價錢,這就拿了鑰匙回來,把老媽子打發了”。

說著,高峻推門進入第二間屋,裏面靠南窗是一張寬大的紅木床,被褥、床帳齊備,黃銅的燈盞,紅木衣櫥,還有一張寬大布椅。

羅全搶著打開衣櫥邊的一扇門,“大人看這裏,”高峻進去,看到裏面是間不大的房子,靠墻擺了個大大的檀木浴盆,大小正容一人躺臥,只因檀木質地緊密,最是適合此用,一般人家卻是用不起的,在浴盆旁邊豎著的架子上搭了綿巾、臺子上擺了皂角,由墻上伸出兩只竹管,正對著浴盆,羅全道,“墻那邊就是廚房,在正房外邊。可以隨時燒了水,或冷或熱的只要分頭加水即可。”

高峻知道這是洗澡的地方,沒想到這處所在正合已意,比預想的要好,心想若是自已來找,並不一定能找到比這更好的,心裏原本對這二羅的那些厭煩之意稍有疏緩。臨出來時,高峻又對羅全說,“床上的原有被褥都卷起來,全部要換新的…。不過買什麽不買什麽就不消你們決定,到村裏找個利落的女人,由你或羅得刀帶了,去縣城采辦,此事要快。”羅全見高大人吩咐事情,似是把自己與羅管家並列來提,好像受到了提拔重用,不停地點頭記下。

鎖了門出來,高峻接了鑰匙,問羅全,“羅得刀呢?怎麽還不見?”羅全尋思著說,“是不是去請柳夫人了也說不定。”

高峻一想還真有這個可能,於是對羅全道,“你先回去吧,明天與羅得刀把我吩咐的事辦好再去牧場……嗯,你在牧場做什麽?有沒有人按排你?”

羅全回道,“大人,我是牧子,能管五匹馬吃喝拉撒。”

“嗯,不錯,做事沒有捷徑,一分勤勉一分功,但將心放正,前程日日紅啊,你說是不是?”

羅全未將高大人的話當做是勸戒,還道是在暗示自己前程可恃,唯唯應承著去了。高峻看天色黑透,遂跨了馬,徑往村這頭來。

時候已到了掌燈時分,村道上也無行人,高峻還是依照前法,離柴房還有些距離,就下了馬,把馬拴在一條小巷口內的小樹上,舉步往柴屋走來。遠遠看著屋內還有燈光,心中一暖,也不多想就擡腳走近柴門,猛然聽得門內是羅得刀的聲音,只好閃在旁邊的黑影裏,聽他講些什麽,羅得刀似是在做最後的勸說,“柳……柳夫人,在下實在是奉了高大人的令來辦這件事,昨天因我言語間對夫人稍有不敬之處,已遭了高大人的窩心腳,夫人若不考慮,高大人的驢性一發,我的腿就保不住了,還請柳夫人再想想,才不辜負我家大人的誠意。”

又聽柳玉如在門邊道,“羅管家,小女子與你家高大人實是不識,因此也就不存什麽辜負的意思了,對高大人與羅管家的美意,小女子已然心領,但搬家的事小女子倒是聞也未聞,也不會去的..時候已經不早,我要飲馬,且要休息,羅管家有勞你了。”

話音未落,虛掩的柴門隨即拉開,羅管家走了出來,就見他回身,誠惶誠恐深掬一躬,若有所思地低頭走入夜幕中。

高峻待羅管家走遠,舉步走到柴門前,心裏尋思著以個什麽由頭接近柳氏,在柴門前忽覺腳下的一只靴子裏進了石子,更兼還是想不好怎麽開口,於是在柴門外蹲下來,一邊除下右腳靴子整治,一邊尋思著由頭。此時隔間的炭火忽然興奮起來,拼著命地長嘶,蹄下也不閑著,“嗒嗒”地刨地。

高峻弄好靴子剛站起來,冷不防柴門打開,原來是柳玉如聽著炭火在隔間裏折騰,遂端了原就準備飲馬的水盆出來,門外黑燈瞎火的,突見一人從地上站起,柳玉如收勢不住,一盆水由高峻頂上灌下。柳玉如嚇得像只小鹿似地跳開,手捂著胸口驚疑地問,“是誰!”起初還以為是羅管家未走,再看之下心頭像是打個響雷似的,有些站立不住,手扶住門邊,失聲道,“侯駿……侯……”她看到一個酷似侯駿的人身著了墨綠官袍,正以手抹著額上的冷水,頭上的水順著下巴滴嗒著淌下,衣服也濕了半邊。

柳玉如,是乍驚乍喜想起親人,高峻是突見柳氏,情不自抑,因而兩人對視的一瞬,彼此看到對方都是眼圈濕潤。高峻對柳氏道,“你先飲馬吧。”

柳玉如聽他這樣說,像木偶般打開馬棚,重又取了水,卻看到馬棚裏炭火已經安靜下來,只是還在不停地噴著鼻子,那個人此刻正用手梳理著炭火的鬃毛,而炭火對來人十分的溫順和親熱,低下頭在他的官袍上蹭著,不時舔著那人的手掌。

高峻閃開身從柳氏手中接過水盆,放在炭火的腳前,低聲道,“喝吧炭火。”

而柳玉如還處在短路的狀態,她見來人轉過身,心頭再一次顫了一下,眼裏含淚問道,“大人你……”她是看此人晚上過來,定是有事,也不像無狀之輩,再者自己潑了人家一盆水,於情於理都得暫時放下心中的猜疑,問一下來意。

高峻也不知說什麽好,苦笑著隨口道,“你總該給本官找個巾子擦一下吧。”

柳氏——柳玉如,看著對面臉上宛如昨日的微笑,一時之間,才清楚一點點的神智又不知飛去了哪裏,“哦”了一聲,仍是木偶一般,回到窩棚裏,取出一條幹凈的絲巾遞與高峻,高峻接過,一邊擦著頭臉上的冷水,一邊踱入柴房,柳氏雙手互絞著,看著來人的背影,感覺自己的腦筋從來沒有像今天這樣的遲頓,心裏定不下來是由著他進屋,還是不讓他進屋,她還在糾結著這個問題的時候,對方已經進來了,而自己正跟在後邊。

柳玉如終於問道,“大……人,深夜來此何事?”

“哦……本官……本官是柳中牧副監,高峻。有一事不明,特來……來請教。”

“哦,大人有何事?”

“本官有永業田五頃,但不知何為永業田,想著也只有問你。”

柳玉如不假思索地道,“哦大人,這是按我朝均田制所定的:有職之官從一品直到八、九品,受永業田從六十頃遞降至二頃,永業田麽,在一個永字,是可以出賣的。此外,大人你應該還有些職分田,大人不知吧?職分田的地租是用來補充大人你俸祿的……不過職分田卻是歸朝延所有,會隨著大人職位的變動而增減,所以,大人千萬不能私下買賣。”

“哦哦,我明白了明白了!”說完就起身往外走。柳玉如又隨在後邊,送他出門,她此時還在想著自己方才的回答是不是讓高大人明白了,而另一個自己的聲音在心裏正沖她吶喊,“傻瓜!這不是重點——!”。

等高大人消失在夜幕中,她關門回來,坐在那裏好一會兒,思維漸漸地踩到了實地,慢慢地把自己與他剛才離奇的相遇過程重新理了一遍,包括每一個細節、彼此的每一句對答,以及每一個眼神動作回憶了一遍,天哪!

天哪!如果他是高大人,怎麽說在官場也浸淫了幾年,憑啥連什麽是永業田都不知道?憑什麽“想著也只有來問你”?我和高大人見過面嗎?沒有。為什麽自己當時會說“大人你應該還有些職分田,大人不知吧?”?也只有侯駿這樣的人才會分不清官員的品級和袍子,也只有侯駿才會讓炭火這樣焦躁不安——不不,它是興奮!

柳玉如忽然想起那個幽靈出現的晚上,炭火也有類似的舉動,對了!那個幽靈!她點起燈,抑制著想叫出聲來的激動心情,舉著油燈、用手攏著火苗兒,開門出去,在外邊籬障的某處,從一根枝荊條的尖刺上,小心翼翼地捏住了那根墨綠色的絲線,謝天謝地,這兩天它竟然沒有被風刮走。

柳玉如回到屋裏,想用那塊絲巾把這根絲線包起來,發現怎麽也找不到絲巾了,只好從一片包裹上撕下一小塊布,包好了絲線,仔細地塞進貼身的胸衣裏,這次她總算抓住了最實質的問題——他是誰,姓侯還是姓高?她摸摸胸口,絲線還在,她只相信那個幽靈,它帶給自己的擁抱讓自己放棄了輕生的念頭。還有當天她聽到的那幾聲粗聲粗氣的哽咽,當初她以為是自己聽差了,現在她相信是那個幽靈發出的。

高峻低頭走回到巷口拴著的馬前,見到羅得刀守在那裏,羅得刀說,“高大人,我從柳夫人那裏出來,看你馬在這兒,怕你有什麽事,因此沒走。”高峻想想,從衣袋裏掏出鑰匙,一共兩枚一模一樣的,摘下一只給了羅得刀,把吩咐羅全的話又告訴了羅得刀一次,他這才在高峻的示意下離開,也不知去哪裏過夜。

他騎了馬往牧場走,邊走邊從那些記憶碎片中找與羅得刀相關的信息,高峻發現自己現在融合了兩個人的記憶,一個是自己的,一個是原來那個高峻的,結果他看到一個奄奄一息的人幾乎倒斃在玉門關外的沙漠裏,高峻曾餵過他水,隨後帶走了他;與羅得刀的信息同時出現的,還有一位五十多歲的老婆婆,她是在甘州胭脂山的一個集市上乞討時,被高峻帶走的,一直帶到了西州,現在,她在柳中縣的一處房子裏,與羅得刀住在一起。

想至此,高峻不解,相傳這個高峻是個紈絝子弟,就連郭都督也說過他已往在揚州時的一些荒唐事,那麽收孤助寡這些事是不是真的?那麽那個揚州長史李襲譽的獨女李小姐呢,念頭一至,想不到又一幅讓他臉紅心跳的香艷畫面跳了出來,於是趕緊停住不想。

現在的他,高副牧監——高峻,還真是個矛盾體,有著如此豐富的獵艷經驗,卻還是個童子之身。

他又回到昨晚睡覺的那間屋裏,不想一進門,看到劉武劉監丞躺在炕上睡覺,昨天他也沒有回家,昨天他鉆哪裏去睡覺了?高峻看到他不禁啞然失笑,想不到這位劉大人,竟然是打一槍換一個地方,真不知道他這些年是怎麽過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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