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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九回 郭奉孝智取柴桑 司馬孚巧說馬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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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嘉喚過韓浩,附耳曰如此如此。韓浩面目始愕終悅,拱手曰:“奉孝妙計如此,豈有不勝之理!”遂引兵一千,出寨迎戰。韓浩身披犀甲,手持長槍,兩不答話,直沖過來。關興欺韓浩年老,催馬交戰。二人刀槍相交,戰了一百餘合,難分勝負。忽聞曹陣中鼓聲震天,戰場兩翼,塵煙四起;關興策馬跳出圈子,急令本軍擂鼓進戰;卻見韓浩引曹兵就鼓聲退回寨中去了。興見天色已晚,不便追擊,只得就此歸城。

興拜服周瑜面前曰:“曹軍果然不可小覷。以寡兵之備,尚能兩翼伏兵,從容而退,誠勁敵也!”祖茂看出蹊蹺,伸手阻之曰:“賢侄年少,不免高看螽賊。以吾觀之,此恰乃彼不力之兆。”眾人問曰:“大榮何以知之?”祖茂曰:“曹賊貪婪,若有重兵,安國今日豈能全身而退哉?聒噪而不進,埋伏而不發,乃虛兵之計也。今日弄巧成拙,適見其可攻也。”眾人聞之,沈思不語。周瑜聞之,乃嘆曰:“虎符之合,一何難哉!汝二人言語,各有道理;恨城中兵少,不能盡興。”乃令堅守不戰。

旦日拂曉,戍卒喚醒周瑜,稟曰:“東門有二人求入,自稱漢家重臣。”周瑜令請入,乃華歆、王朗也。瑜不勝驚異,乃問曰:“運籌帷幄,決勝千裏,各司所職。二公安居建鄴,何必幹冒矢石,居於垂堂?”王朗大笑曰:“公瑾輕老夫乎?吾雖文質,尚能披十斤之甲,開一石之弓。守土有責,豈幹老少?”華歆曰:“吾二人今奉主公誥命而來,事本非常;公瑾見疑,亦無不可。”乃取劉表手諭視之。王朗覆曰:“公瑾堅守不戰,頗滋非議;朝中流言,蝗然而起。賴有骨鯁之臣,力保公於堂上。今日城外曹軍不堪一擊,公坐視不出,有養虎自重之嫌。”周瑜慌忙跪伏曰:“瑜秉心而為,若有二心,天人共罪!”華歆急忙扶起。甘寧在側,走上一步,附耳周瑜曰:“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劉表既已生疑,公瑾何苦徒勞?”周瑜搖手令其退下。華歆曰:“曹軍大隊,早已涉渡鄱水,長驅東侵。主公特令公瑾出城,掃滅城外偏師;而後引兵折返,兩面夾擊。”周瑜且待爭辯,華歆暗指劉表手諭,只得拱手稱諾。歆覆問曰:“吾聞城外曹兵,不過臨江之枳,外華而內虛;公瑾何必畏懼?”瑜乃具白關興之戰。華歆大笑曰:“祖茂之言,金玉難匹。汝不聽忠言,致生閑語,豈不令後人齒冷?亡羊補牢,今未晚矣。”既退,韓當謂周瑜曰:“華歆雖備才名,卻盛禍命;作亂當朝,誹毀群臣,不足為人臣之範。今日來督戰,事有蹊蹺。不若托詞華歆有反心,拘而殺之。”周瑜曰:“華歆乃江東龍頭,投身顧雍、步鸞一黨,亦人之常情也。如此則謀反之名,豈不坐實?今國難當頭理當上下一心,未有先內鬥而取勝者。”遂罷。

周瑜遂令祖茂、甘寧為先鋒,自與關平、關興引中軍,令韓當殿後;留華歆、王朗守城。二更時分,出城劫營。眾人撞開曹軍營寨,闖入寨中,見營中空無一人,情知中計,欲退已遲。一時間燈火通明,左邊夏侯惇,右邊曹洪,各領鐵騎,沖殺過來。左翼關平見勢不妙,不待周瑜下令,當先便退。亂軍亡命彘突,將劉軍陣勢沖垮。曹陣中沖出馬忠,拈弓搭箭,喝曰:“賊將哪裏走!”一箭射去,正中關平後腦,撞下馬來死了。瑜令後隊作前隊,火速撤兵;士卒皆新募,素無訓練,早已四散奔逃,尊令者十三四耳。祖茂以手搶頭,大罵曰:“今日之罪,在吾一身!都督可速退,茂無顏見三軍也!”領百餘騎,往曹軍垓心出沖去;撞見姜維,二人戰了六七十合,為維一槍刺下馬去。韓當令士卒先走,自與親兵往亂軍叢中救周瑜。周瑜方與曹洪纏鬥,難分勝負;廝鬥見只聞破空之聲,一只飛錘,呼嘯而來,曹洪急跳出圈子,見來將正是甘寧。寧牽曳周瑜坐騎,抽身而退。眾人護周瑜收拾數千殘兵,往柴桑城下急走。夏侯惇追出數裏,便令士卒退回。眾人皆問曰:“何不乘勝進軍,奪了柴桑?”惇乃笑曰:“柴桑已為吾軍囊中之物,何勞諸位遠征!”

那周瑜退至城下,見城門緊閉,即令士卒叫門。城上轉出華歆、王朗,將劉軍旗幟堆於一處,燒而擲之,喝曰:“吾等早降了曹公!念往日情分,汝可速退,歸隱山林,前罪不問;若執迷不悟,亂箭伺候!”城上覆閃出千餘連弩手,弩矢皆帶火,城上驟亮。周瑜大怒不已,令左右攻城。甘寧勸曰:“吾等左右只有數千士卒,且新敗力疲,豈有取勝之理?不若退隱山林,徐圖後計。”周瑜含恨而罷,指城頭罵曰:“華歆豎子!汝反覆無常,悖亂臣節;天地有知,必罪汝族!”華歆怒曰:“吾華歆生為魏臣,死為魏鬼,堅貞若素石。所以自侮名節,屈居昏君之下,皆策耳。汝主亡國在即,安有閑心逞口舌之威!”周瑜怏怏而去,與甘寧等人走了數裏,太息曰:“今日損兵折將,吾有何面目見主公邪?”韓當乃勸曰:“吾等皆孫氏遺民,所以逗寄劉表,不過權宜之計也。公瑾食祿忠事,亦足以償。況軍中多為江東部屬,不若尋訪孫氏旁孤,相機自立。”周瑜扣額對曰:“殘兵敗將,豈有勝機!況天下將定,不忍再以一家亂之。吾欲暫借興霸水寨,以安黎民。若曹賊來擾,則奮死一戰,魚死網破。”甘寧即對曰:“如此甚好。不朝不儀,持鋒自立,此乃古大夫遺風也。焉有受叔孫通之辱者!”

眾人原道華歆變節;今日城頭一番話,乃知華歆隱忍十年,為曹軍苦勞,可謂豐功至偉。隱身敵營,而不自害,可謂巧矣!後人有詩讚之曰:

入世一隱翁,預知三分成。

歸身風浪裏,未與孤嵐融。

功高比伊尹,孤膽勝荊卿。

寸心矢志在,蒙辱反揚名。

曹軍緩步抵柴桑城下,華歆開門迎接。操使歆同車而入,撫其肩曰:“龍首之功,莫與加焉!”華歆誠惶誠恐,不敢多言。夏侯霸乃問曰:“先日關興討戰,軍師附耳韓浩之言,今可以公之於眾乎?南翼之師,可以休乎?”操遂對曰:“焉有南師之務!元讓令多備儀仗,獨欺賊耳。偏師只有五千兵眾,其餘人數,皆沿途百姓所扮,既駐輒散。每日出營,趁夜退回;如是往覆,便似有千萬大軍也。至於韓浩不敗不勝,汝想周瑜何等人物?若輕易落敗,自知吾等乃欲誘敵;若輕勝,則恐畏其將士之心而弗敢來。不敗不勝,乃教其以為此乃強弩之末。如是裏應外合,更兼子魚堅其心志,吾等取柴桑自然若摧枯拉朽耳。”眾人莫不拜服。

卻說逢紀華歆、王朗之故,心念轉動,乃諫張郃曰:“劉表無節,士民多怨。今若能誘其臣屬,則彼大軍,一戰可定。”郃以為然,遂細問之。逢紀曰:“吾聞宜城馬良,心懷不軌,陰遣其弟馬謖投曹;今日若能誘之,或可一用。況劉表用人,後來居上;揚州群士如日中天,不可勝擬;荊州士人雖無憤恨,亦有自憂。先主在日,敗賊於宛城,獲其兵符;今可令其行偽報之策,假傳退兵,吾等從後追擊。士卒皆聞其故土不覆,哀而無戰心,眾不足畏。”

張郃乃令司馬孚往說之。司馬孚遂揚言出游,秘遣人告諸馬氏。孚海內知名,馬良、馬謖諸昆仲聞其遠來,盛備宴席,令家宰向寵候之,自旦至暮,孚形影不見。良忿然不平,卻聞向寵曰:“今日門外有一皮商叫賣,貴而不肯損,訪者甚鮮,呼喝終日不絕。仆竊怪之。”向寵與馬良皆宜城人,乃向朗之族子也,年少而銳;朗欲煉之,遂薦為用。馬良亦以為有異,而不知其詳;乃命駕訪王粲。粲乃天下大才,既聞之而笑,謂馬良曰:“此乃以形為字。皮者韋也,呼者言也;言而且韋,是乃‘諱’也。”馬良拜服,令左右呈上玉玦一對,敬然曰:“此本俗務,不足誤外人之視聽。”王粲不見劉表重用,與馬良同病相憐,乃對曰:“世事紛濁,匏瓜徒懸,豈止有兄一人乎?”馬良遂令家仆四出,夜見司馬孚。孚遂太息曰:“劉表用人如其宗,可謂後來居上。季常明珠暗投,豈不可惜!”良虛辭曰:“馬氏起家荊州,與吾主相隨多年;才德短淺,是以俸祿微薄;然不足尤之。有所不避,是為臣節。”孚乃直言曰:“吾初聞馬氏宗族,以季常為冠魁;今日觀之,真可謂幽恨也。百年之後,人必以為公不如幼常也。然今日之機,尚足隆譽;微此,則二人高下定矣!”馬良面目不變,問曰:“人各有才,不足以長幼相辨。叔達之言,何以為憑?”司馬孚曰:“智者審時度勢而不二過。局勢可危,而季常無所為,若隔岸觀火;不免為後人所笑。且人雲一失其節,尤謂失察;二失之,則可謂鈍也。汝兄弟欲全其宗族,必以良謀立身!”馬良避席叩首曰:“先生之教,誠惶誠恐!良才疏學淺,尚冀指教!”欲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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