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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五回 張文遠匿身賺幼將 曹子廉獻糧賺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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甄逸見曹休失態,乃舉杯酹於地。休始驚覺,乃旋面問甄逸曰:“此等女子,本非世間所有,何以超擢若此哉?公識之乎?”甄逸浮笑屬聯,徐然對曰:“此小女也,年方十六,姿容尋常,蒙將軍錯愛謬讚,至貴至重!”甄氏乘勢頻頻勸酒,曹休年少不能自持,旋醉而退。

豈知難民之中,間雜數十少壯之士,見曹軍多酒醉,潛上門樓,殺死戍卒,放起火來。對岸龐德、司馬懿望見三處火光,一聲令下,於河上架起十餘座浮橋,浩蕩殺來。劉延望見火光,只道民眾醉中不慎,引數百曹兵來救,卻見眾中一人獨步而出,身長八尺,勢如龍虎,大喝一聲:“無節豎子,識得張文遠乎!”劉延早聞張遼大名,半醉之中,猝見驚嚇,竟而吐血而死。張遼乘勢奪其座馬,翻身死戰,盡殺其從者。曹休於榻中睡至中夜,為近隨推醒,惺目四望,只見城中火光四起,酒醒大半,慌問何故,左右對曰:“賊將張遼從亂眾間雜數十悍不畏死之士,斬關落鎖,對岸龐德架起浮橋,長驅而來,今城已不可守矣,將軍宜速退!”休倉猝上馬,左右相擁而去。張遼遙見府中遁出之士,料想必是將官,拈弓搭箭,一箭射去,曹休急縮頸間,一箭射落鐵兜,心中恐極,竟而跌於馬下。遼以為射死,旋踵而去,曹休始得撿回性命。張遼以數十眾入重圍之中,奪此天險,豈不壯哉!後人有詩讚之曰:

濤聲淩亂落日邊,笙歌漫搖天險前。

被葛黯光伏朱甲,憑耜孤勇撼赤鐮。

片手猶能取雄邑,獨略尚可域漢天。

今朝陳倉暗渡處,昔追淮陰伯仲間。

方至天明,休引從者數百騎,入許昌謁曹仁。仁俱聞其過,掀案而起,怒曰:“官渡,中原之咽喉也,汝以一女子失之,有何面目生來見吾!早誡汝不可妄為,何以愚之至此哉!”休亦不告饒,惟伏地曰:“今官渡已失,雖末將九死,亦不足逆之。若雲借兵三千,乘勢奪回雲者,與樊噲十萬平匈奴之狂言無二。”仁餘怒未消,便令左右推出絞死。仁子曹泰跪地請曰:“今實用人之際,若殺族叔,惟親痛仇快耳。可善謫其位,苛其立功自贖。”司空荀彧、光祿董昭等皆來求之,乃去其位,使於帳下聽命。卻說賈逵既至鄴都,紹猶不聞其稟,乃數遣近臣查之,方出,傳騎報曰官渡已然襲得矣。紹慚然而退,覆遣使追回所派。審配在側,謂紹曰:“昔日龐恭諫魏王以三人成虎之事,後如其所料。故君臣之患,不在能與不能,實在信與不信。王翦所以求田舍,蕭何所以汙賬目,皆自濁以安身也,此古暴君之厲習,主公焉得從之乎!”紹羞愧不已。

曹仁乃盡提許昌、陳留之兵,直抵東郡。謀士董昭問曰:“今張遼、龐德在官渡,都督何不引兵滅之,反至此焉?”仁曰:“張遼等兵少,懸軍深入,不得民心,必自亂也。況許昌城高池深,西有虎牢,東有陳留,料其不能興風作浪。然昔日主公與袁紹隔汶、泗而治,今日官渡生變,青州焉能坐視?”方至東郡,果然斥候報曰張郃大軍發動,至於泰山。仁曰:“一急一緩,此二者所以不均也,不均則有隙,有隙則必可破。古今之將用兵,俱知神速之妙,今可知也。”董昭拜服。乃令曹洪、牛金二將,各引八千騎卒,往鉅平埋伏,令其便宜。

洪與牛金至鉅平城下,見城中煙塵四起,遂遣一精細軍士扮作山民打扮,入城細察,歸稟曰守將崔林方調遣軍士,欲策應張郃,一並進軍。曹洪度曰:“林本崔琰之族弟也,廣讀經書,然軍略概不了然。況林出於豪門大氏,常患自多之倫,不足畏之。今權易衣甲旗號,效先軫槨車塞門之計,必可賺開城門。”牛金亦悍勇之將,雅倦伏守,聞言大喜。洪聚集三軍輜重,並金銀之物,合於荷馱之車,下載石礫,上覆糧秣,覆盡易其旌旗,令牛金至城下呼曰:“吾乃呂曠也,為張都督前部,聞德儒有偕進之欲,鉅平上下,舉義與同,深感敬之。今特遣吾等來勞軍。”言訖,出其輜重糧秣示之。崔林方欲開門,卻聞老吏勸曰:“太守未嘗面會呂曠,雖聞其名,一時莫能辨之,倘使敵軍佯裝來襲,則必亂矣,不可不防。況勞軍輜重,何須甚眾押之?”崔林躊躇不能決。牛金見城上弛豫不應,等得火起,便欲呼喝開門,卻見曹洪闖馬上前,往城上呼曰:“吾等尚有旁務,恕不能久候,勞軍之資,俱陳於此,太守可自遣眾來攜,以犒三軍勇士。”言訖,揮鞭便退。

崔林見城外大軍既退,急令左右放下吊橋,遣城上將士輸之。豈料曹軍所遺之車,轅輳俱朽,行出未遠,俱癱而不可動,登時橫陳一地。崔林見狀,覆盡發城上戍卒,下城運之。方交通間,見城外煙塵暴起,曹洪、牛金等引魏騎,呼嘯而來。崔林急令左右升起吊橋,然其上滿停車馬,一時不能起,而門洞之間,亦飽裹糧秣,開盍皆不由;而士卒亦於其間廝掠金銀之物,不從調略。崔林畢竟年少,何嘗見過這般陣仗,焦頭爛額,手足不知所置。眼見曹洪一馬當先,殺入亂軍之中,砍斷吊索,搶入城中,縱馬登上門樓。崔林挺槍便刺,哪裏是曹洪對手,兩人交手一合,為曹洪一把生擒過馬。洪挾崔林以進,城中戍卒,見太守見縛,盡皆歸降。

洪乃令左右巡狩城外,以備事洩;覆令城上袁軍,旗號不換,每日皆備如常,獨遣使秘稟曹仁,以敘其功。仁傳示眾將,侯成悅然曰:“子廉以奇兵襲奪鉅平,可謂奇功一件,都督可移師入城,以備後應。”曹仁無所動,對曰:“以輜誘敵,佯委而去,曹洪固推參之將也。然此一人之小伎耳,崔林黃口汝子,自然欺得,然若欲以此賺深通韜略者若張郃之屬,則自尋死路也。況鉅平者小城也,軍士雖眾,不能散部,合戰不利,斷不可入城。”荀彧曰:“是以都督欲棄之乎?亦善。孫子雲善守者藏於九地之下,今吾軍腹背受敵,補給艱辛,誠不宜深入也。”曹仁曰:“棄之也必,然不能徒廢之。今可嚴保此秘,兵發鉅平之下,佯為攻城之狀,待張郃來救,必可期裏應外合之效也。”

卻說張郃引大軍一路西來,聞曹仁大軍發動,圍攻鉅平。先鋒麯義曰:“曹賊自不量力,尚敢來攻吾等之城乎?請引五千兵馬,義願馳援救之。”參軍辛評曰:“都督且慢!那曹仁詭計多端,深通兵法,如今攻守勢異,固守尚不暇;更兼鉅平本非要地,曹軍何故圍之?若欲引軍決戰,自當北圍濟南,抑或南攻任城,此皆要沖之津也。鉅平,小城耳,克之無益,此所以疑之一也。鉅平守將崔林,見圍而無求援之信,莫非已倒戈乎?此所以疑之二也。曹仁麾下之兵,不過區區十萬之眾,尚需戒備四方,可用之旅,屈指可數,而都督大軍十餘萬之眾,兼張遼兩萬旁動,理應固守,何故四出釁戰?此所以疑之三也。有此三疑,都督不可不細查之。”張郃略一思酌,謂二人曰:“此固可疑也。然曹仁引兵至於鉅平之下,後必空虛,機變之務,不可懸決。”乃令麯義、辛毗二人引軍一萬,假張郃大纛,往鉅平城下觀望,然不可妄動。令淳於瓊、高柔二人引軍三萬,南下任城,渡而攻山陽。自引大軍,在後策應。

曹仁、曹洪,列居城內外,然城外佯攻,每日不絕。曹洪令崔林投降,林剛毅不屈,唾其首曰:“汝以詭計欺吾等,必尊為英靈之士,安能屈膝侍敵哉?況張郃大軍,指日可待,汝等螳臂當車,必碾為齏粉矣,汝不善辦身後之事,安有餘裕來說吾乎!愚哉!蠢哉!為汝計,可速殺吾,遲則必悔!”洪惜其烈,乃令左右善加看管,不得淩虐。

如是者移時,左右望見袁軍來救,俱稟曹仁。仁望見袁軍中軍大營之中,高懸“張”字帥旗,乃令士卒並力攻城,雲梯沖車之屬,轔轔之聲,日夜不絕於耳;覆令士卒拔去鏃首,往城上放箭,以作急攻之態。城上曹軍,亦至誠對付,滾水沸油之備,蒸汽扶搖,上於九天之上;覆令士卒紮成草人數百,日夜堆疊樓上焚燒,以作焚屍之狀。麯義望不真切,只道攻城事急,催動本部先登騎,殺入曹陣之中,侯成截住掩殺,二人刀槍相交,戰了十餘合,成力不能支,為義一槍挑飛手中眉尖刀,慌忙馳退而去。義急欲入城,亦不逐之。方至城下,正撞見曹洪,洪見麯義銀盔銀甲,手持長槍,以為必是張郃,催動座馬,截住廝殺。義望見城中所迎者,非為袁軍之中,知已中計,然一時深陷重圍,不得便退,太息一聲,便和曹洪戰在一處。刀槍相交,戰了八九十合,不分勝負。辛毗於陣外瞧見麯義不利,慌忙令騎卒十餘人為一隊,馬尾之上,俱捆藤條,疾馳西進,佯為大軍侵入,覆遣士卒悍勇精細者,佯為曹軍傳令,假其服色,於亂軍中謁曹仁,稟曰袁軍西侵,陳留告急。

雖然,曹軍亦圍攻麯義甚急。義數沖突,然曹軍皆若鐵桶一般,左右兵力已疲,形勢愈危。義長嘆曰:“其命也夫!輕敵冒進,遭此禍數,義無法可想也。”欲知麯義生死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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