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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回 夏侯淵逞武破南寨 郭奉孝借水革夷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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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荀衍引數千士卒,取雄黃堊石,焚於水上,並用草木之燼,棄置水中。果然河中翻沸,一時江上毒氣激發,霧水彌漫,如若飛雪,十步之內,不辨人馬。巡江之南卒,不及走避,皆為瘴氣所薰,口鼻流血,死於舟上。時金環三結方在岸上飲酒,觀江上煞氣陡生,慌忙引本部士卒,下城備戰。

及霧氣稍落,金環三結催動舟船,直往曹軍陣旁殺來。三結立於船頭,謂士卒曰:“此皆北人也,縱橫馬背,起於河洛之地,可謂其常。然其不慣舟船,吾等何須懼之乎!”言未訖,高順催馬而出,乘馬立於水波之間,罵曰:“吾等上國之軍,雖有不為,未嘗有所不能,汝蠻賊何德何能,安敢詆毀哉?”引弓一箭,正中金環三結咽喉,三結大呼一聲,墜入水中溺死。豈料南軍雖喪其首,反添其怒色,直往曹軍陣前殺來。

郭嘉臥於塌車之上,謂眾將曰:“軍師之道,在於預謀不虞,此浮芥之務,不足憂慮。”乃命親兵取出木盒數十架,長約數尺,上立矛槊,約諸以弦。嘉諭眾將曰:“此所謂梟水飛龍也。試入之水。”曹軍乃置之於水中。初無甚異,俄而其中火起,弦斷而矛槊挾火飛出,其疾如矢。南軍戰船,皆為矛槊所釘,須臾沒於火中。兩軍皆駭。郭嘉乃曰:“此得之於方士之術也。吾常游於冀州,見一策士以石粉入水,能取火於水上。奉孝問之曰何用,彼輒對曰,無它,惟惑鄉民耳。嘉乃購其方,固以玄白二色之石焚於烈火之中,則其形上者逸,取其餘者,入水必沸,可以引火,今日用之。”夏侯惇嘆曰:“昔莊子雲,‘能不龜手,一也;或以封,或不免於洴澼絖,則所用之異也。’今日軍師取水上用火之道,未嘗拔擢於幻術之間,而竟能破軍斬將,其命也夫!”

三結既死,夏侯淵伐竹為筏,乘勢渡河。既近,去土城百五十步左右誡曰:“此城入於水中,雲梯沖車之屬,皆不能用,將軍不可輕動。”夏侯淵略一思酌,乃擇彪健之士三千餘人,並其本部衛從斷骨騎,各授鑌鐵硬弩一具,令其攢射於土城之上。須臾之間,弩矢密布,如若立梯一般。南軍初時聞箭雨甚急,皆俯首城下,移時,見無有一人殞命者,矢皆沒鋒於土墻之間,不明所以,尚相顧笑曰:“此等賊軍,箭法不過爾爾!”乃起身還擊,行止如常。夏侯淵立於竹排之首,喝曰:“汝等無知螽賊,夜郎自大,須教汝開開眼界!”左持弧月寶雕弓,右援龍牙金鈚箭,只聽弓弦響處,箭若連珠,雖竹筏沈浮波濤之中,發無不中。那邊聽得城上哀嚎不絕,大小將校十餘人紛紛墜城落水而死,南軍心膽俱寒,無不惶恐伏避。待得曹軍殺至城下,夏侯淵親冒矢石,援弩矢而上。

孟獲於城中方享酒肉之宴,傳令初稟曰:“金環三結貿然出戰,為敵將射落水中,溺水而亡。”獲擺杯而曰:“不足為慮。待敵軍發而渡時,覆來稟告。”有間,傳令再稟曰:“敵軍發矣!請大王上城禦敵!”獲擺杯問曰:“汝可見其用雲梯望樓,沖車石舂之屬乎?”對曰:“不嘗。”孟獲曰:“吩咐城上三軍,不可出戰,但以亂箭射退可也。勝戰之際,皆予嘉獎。”移時,傳令三稟曰:“事急矣!曹軍已上城也!”孟獲大怒,摔杯而起,斥左右曰:“汝等皆酒囊飯袋乎?據此天險之塹,駐此浮水之城,拒彼短兵之賊,彼豈生肉翅哉!而能為其所破,何用之有?”其妻祝融夫人曰:“夫君勿憂!吾帳下有三千女標手,可亟援之。”乃引軍飛馳上城。南軍諸將本已心亂,見祝融親來援,意氣乃定。夏侯淵見之,遙呼曰:“汝無人乎?何以遣女子上陣?”祝融口中虛應,手中三柄飛刀,乘勢而出。夏侯淵不及引弓,只得以弓弦撥落,奮然曰:“誠不同凡響也!”繼而一箭射倒祝融座馬,趕上兩步,刀劍相交,戰了十餘合,將祝融活擒。

孟獲眼見曹軍若跗骨之蛆,湧上城來,諸洞主皆潰散而去,知事不可為,喚來左右親兵,便欲往南而走。烏戈國國主兀突骨曰:“大王再三南遁,誠失南將之令名也。某願引本部藤甲兵斷後。”那兀突骨身長丈餘,騎一匹聖象,持紫金藤骨朵,有萬夫不當之勇。夏侯淵方奪其城,見兀突骨猶如鐵塔一般,慌忙指揮曹軍,據垛不戰。蔡陽之甥秦琪狂妄,不聽號令,謂左右曰:“虎雖瘦弱,能食犍牛,此南將虛大,不足為慮。”催馬殺出,與兀突骨只戰了一合,當場為之砍為兩段。

那孟獲引軍既走,出城十餘裏,猶若驚弓之鳥。見並無曹兵追及,其心始定。方欲埋鍋造飯,卻聽兩旁三聲炮響,阜上轉出數十騎,高懸“夏侯”大纛。為首一將金盔金甲,手持弓矢,虛瞄孟獲,口中喝曰:“還不速速下馬歸降,更待何時!”孟獲方出災樞,覆墜維谷,心神俱碎,慌忙下馬拜服。左右眾將見孟獲下馬,亦皆喪其鬥志。孟獲等既獻其兵戈,與之共行,見左右曹軍,止有此數十騎,為首之將,亦尚年少,不覺悔恨,問曰:“汝何人也?安敢譖用汝主將之旗號,以寡邀眾乎?”那將昂然曰:“何嘗譖用?吾夏侯霸是也。況吾料爾等據瀘死守,必以為吾等無計可施,每日逸樂,懸聲不絕;而奇兵猝襲,必然動搖。而汝等數為吾伯父所制,見此二字,譬百獸見龍虎,不敢不服,故此三五十人雖本不足用,然有此旌旗在此,可勝十萬雄兵。”孟獲與之俱歸,見夏侯惇。惇先嘉夏侯霸穿插包抄之功,語之曰:“今日汝服否?”孟獲曰:“不服。”夏侯惇拍案而起,戟指罵孟獲曰:“前番所議,‘倘覆為吾所執,則無可言。’汝身為百洞之長,言而無信,尚自為人哉?”獲詭辯曰:“今獲以數萬之眾,降服汝三五十騎,緣見汝之大纛也。然吾等先約,為汝所執,不嘗約為汝侄所執。況‘真憨人也!’況倘吾等一齊嘩變,夏侯霸雲者,豈不化為齏粉哉?”夏侯惇舉手按劍柄,俄而氣定,覆按劍,如是者三宕,揮手語孟獲曰:“汝所言非虛,倘一齊反戈,仲權誠然抵敵不住。速去!今汝瀘水天險已失,如龜之失殼,雀之失巢,廢人耳,且看汝窮兵黷武,安能服人哉!”並令左右推出祝融夫人、使其一並歸去。

卻說兀突骨縱橫無敵,方自得間,卻見一南軍下卒,口稱有孟獲秘喻,令其速退。兀突骨本愚直之人,誡左右曰:“士有立而死者,無旋踵而生者。前胸被創而死,是為英傑;腰背被創而死,是為懦夫。大王肩百洞之務,用智不用力。吾等皆銳士,安能懼之哉?”其後傳令頻至,皆使其速退,兀突骨概不從命。旋即有曹軍數十騎自寨間過,來去如風,皆持長竿,上挑狗頭,呼曰:“孟獲授首矣!兀突骨授首矣!”兀突骨大怒,揮動藤甲兵,殺出砦追擊而去。行不足半舍,曹軍皆倏然不見。

忽然徑中竄出一騎,兀突骨方欲戰時,見卻是銀冶洞主楊鋒。楊鋒頭戴白麻,禿頂謂兀突骨曰:“沙摩柯、忙牙長二豎子,已獻大王之首級,降曹賊也!可速與吾來截之,奪回大王聖體,妥加安葬。”兀突骨一片赤誠,乃令楊鋒為向導。行不數裏,至於深塹之內,楊鋒倏而不見。兀突骨心中起疑,卻見谷中殺出許褚,厲聲喝罵。兀突骨縱起紫金藤骨朵,與許褚戰在一處。二人皆是天生神力之將,真可謂驚天地泣鬼神之戰也!有詩證曰:

瘴塵盤跗寒光昭,飛火赤烈氣勢囂。

喧嘶指天驚神鬼,意氣扶搖過銀橋。

雲中顓頊騎鳳潛,淵內共工馭龍搖。

銀光點點廝絞處,翠意瑟瑟各自雕。

二將戰了三百餘合,許褚且戰且走,略占上風,然兀突骨恃象力,居高臨下,猶不能克之。俄而山上鼓聲陣陣,許褚虛晃一刀,撥馬而走。兀突骨方欲追時,見轉出一人,臥於塌車之上,凜然曰:“吾魏丞相郭嘉郭奉孝是也!汝主已死,速速下馬受降!”兀突骨大喝一聲,便要往山上殺去,郭嘉一聲令下,只聽數聲巨響,山側陡然崩塌,白浪滔滔,湧入窪中。水火如神力,縱兀突骨胯下白象亦立足不住;頃刻之間,水波既平,壑中屍骨無存。原是楊鋒雖自銀冶洞中化裝遁去,不出數裏,猶為曹軍所執。楊鋒見帶來洞主身為孟獲妻弟,猶委身侍曹,自然歸降。郭嘉問南中諸將之細務諸鋒,鋒乃對曰:“兀突骨倔強不屈,長於勇略,有萬夫不當之勇;然愚直不知機變,不足於謀。故非以略取之不可。”郭嘉雖愛其武勇,令許褚與之戰,然教之曰:“兀突骨窮兇極惡,汝不必懷生致之心。”許褚大笑曰:“軍師多慮!既欲用其材幹,褚雖肝腦塗地,何足道哉?況區區以象力壓人,常人或恐,以褚之意,不足哂之。”然郭嘉恐許褚不能勝之,故特誘之入天井之地,宿決瀘之支,積於其側,既見不能納降,只得放開河堤,將兀突骨與五千藤甲兵,紛紛滾入江中溺死。嘉面有憂色,顧近從者曰:“不能為魏王取此悍將,嘉不過亦屍位素餐之徒也。”夏侯尚慰之曰:“天定勝人。以兀突骨萬夫不當之力,尚不能抗於洪流;故為將者但善用天地之力,區區一悍將,覆何足道哉?”嘉始有喜色。欲知曹軍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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