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王耽美小說網

第四十四回 縱逆踞侯佐遠略 誅弒君賊正國綱

關燈
馬騰見李傕戰死,知其突圍無望,乃令少子馬鐵出砦見賈詡,伏地請降。賈詡正色曰:“力有強弱,勢有高低,然人之氣節,蓋均同也。汝調略失當,用人不明,當以決死奮戰挽之,若李傕之戰,雖敗猶榮,談何受降之言?雖汝等有此意,袁公翼下,唯有鴻羽,不存浮毛!”馬鐵畢竟年少,慌忙泣涕曰:“三軍性命,全系於一身,雖主有罪,將士無辜,懇請恕之。況自古無求降不準之理,還望賈公開恩!”賈詡太息曰:“回告汝主,可留其二子並夫人為質,餘者任其去留,若有不服,可尋曹操為後,再來一戰!”馬鐵伏地哀嚎曰:“豈敢!豈敢!吾等誠願忠心投靠,不敢有叛!”詡對曰:“汝砦中無糧秣,可速來一戰,間或汝吾所言。且馬騰、馬超皆悖天之人,吾等概不納之。”鐵喏喏而去。

歸稟馬騰。騰與三子馬超、馬休、馬鐵、侄馬岱等議。岱曰:“今賈詡所欲,非吾等之首,惟欲使吾等投曹,交惡袁紹,以得戰之口實也。況韓遂、成公英、李傕皆主公之智囊,今一死兩叛,餘眾皆有勇無謀之輩,恐不能獨當一面。以今計之,不若效紀信之謀,主公可易服乘夜突圍,遣數十忠耿之士,假總帥之旗號。”馬騰搖首曰:“韓遂既叛,必欲吾等一死而已,奈何張郃、賈詡以大局為重,必然阻之。若吾等乘夜突圍,其必伏殺,呈報夜暗不能相辨,則徒死而已。”馬超曰:“事急從權,如此則不如佯從其計。若兩軍不見,自然甚好,兩軍覆見,可先援二弟以金帛,誘其府庫之吏,必能無恙。”馬休、馬鐵亦曰:“吾等亦凡夫耳,父王雄才大略,為天下計,莫若因其計策。昔勾踐臥薪嘗膽,而能滅吳,故忍辱負重也。況袁紹素好名之人,言出於外,雖損不惑,恐不能為反覆之舉。誅二孺子,俯首之勞,與其何加?存吾二人,如蓄二犬耳,無所害。”馬騰孑然而立,乃從其計。遂袒其赤膊,自縛馬上,出砦而來。張郃見之,使馬騰揀其親族士卒數千人,除其兵刃,任其往川中投曹操而去。梁興、成宜等,雖不以馬騰為明主,然亦不忿袁軍數敗之,座馬嘶鳴而扣之,逡巡躑躕不敢進,皆以目相屬,懦然無措。張郃、賈詡亦不知如何處置其餘黨。忽見一騎越眾而出,馬上之士,長揖不拜,謂張郃曰:“此天數也,且蒙叛眾之賊,厄激湍之勢,非戰之罪。不知張都督釋吾儕之醉,心中何意乎?若慷慨之於心也,則吾乞一槍一馬,與吾主共投曹操,他日戰陣之上,未有三舍之禮也!若都督恐有後患,不必效白起之坑趙卒也,吾固非狗彘之徒,願與將軍單戰,為人而死,死而無恨。”逆鱗之辭壯烈狂性,眾人矚目,乃騎都尉閻行,韓遂之舊部也。行素有勇略,超乎其群,然騰既與遂有隙,不能信之。

程銀、侯選等聞其言,皆後頸生汗,絮絮然嗟之曰:“真狂夫也!其傲如此,張郃必殺之。”卻見張郃仰天大笑,嘆曰:“秦漢相屬,腐儒叔孫通、董仲舒之徒外錮內杜,所謂絕天人之界也。今日見將軍,有古士之遺風焉!然將軍雄邁,郃亦非丈夫乎?何以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也。汝等去留,任汝自專,郃概不強取。”審配在側,長揖謂閻行曰:“將軍果然雄壯之國士也,配願保為上將。”閻行正色曰:“敗軍之將,不足言勇,他日若武運不濟,覆為袁公所獲,後遇或可期。今若強留,行惟舉槍自戮,一死而已。”張郃愛其剛烈,乃縱之去。餘將程銀、侯選、楊秋、李堪、梁興五旗本見閻行從之而去,亦步亦趨,與馬騰共歸曹操而去,然其士卒多降袁者,所存者十二三也。

臨辭,馬超乘馬騰肉袒一旁,不暇向往,垂淚遺馬休、馬鐵藥石兩劑,言曰:“河北之地濕寒,涼州之人臨之,常患足痹,汝二人常服此藥,善報重用之軀。”二人喏喏。西涼軍見之,念及眷屬,愴然泣下。沮授於陣後見之,策馬張郃耳側,問曰:“都督知此何也?”張郃默然而思,未果。沮授覆曰:“此鴆砒之劑也。”郃大驚不信。乃對曰:“都督用兵常出於陽謀,坦蕩而策,奇正相合,故不知世俗之陰謀也。一則細觀彼馬超之態,目雖垂淚,略無悲色,言雖哽咽,引據有常,非發於本心也。二則兄弟相見,時時皆可為之,何以專窺馬騰不在乎?三則藥石天下皆有,何須不辭萬裏,淳淳囑托遠攜乎?四則西涼軍盛傳馬騰之子,長幼不和,以其稟性,不足贈藥。授聞馬超鷙然奸戾,重愛其權,不信旁人。其下雖列居中郎將之高位者而無有遣兵之印,凡臨陣調略,直揮什長,其愛可見也。馬超恐其父念及舊情,不敢奮力覆戰,亦恐此二子或有奪嫡之變,且欲嫁禍吾等,故特害之也。”張郃對曰:“如此,可止之乎?”沮授曰:“非也。管子有雲,新不間舊,疏不間親,吾等若勸之,其必不聽,反致其仇。況天下莽莽,世人滄滄,豈能有無垢之人乎?為大事者不拘小節,況此本非吾等加害,激揚清濁之道,承之於天,流言雖盛,不必畏之!”後馬休、馬鐵至鄴,服其藥,果然毒發身死。眾乃服沮授之才,而夷馬超之舉。想馬騰於韓遂起於西涼,盤旋諸部之間,一何壯哉!今日敗於賈詡之謀,真世事之白雲蒼狗也!

馬騰既敗,劉備等亦惶然不可安生,陽縱部下四出劫掠,而間於親信猛將張飛、龔都、茍璋、參軍孫乾等計棄天水而亡。是夜三更,備引軍遣開城門,一路往南而去,見道上遺民不絕於途,乃竊喜曰:“如是則可走脫矣!”傳令三軍,偃其旗號,容許喧嘩,於流民無異。未出十裏,忽然道旁火光沖天,亮如白晝,空中飛落炬石,砸死士卒無數。驚魂方定,兩旁流民中竄出數千人來,上佩寬笠,下著馬靴,各掏刀槍,一齊吶喊殺來。眾將止以為流民作亂,見其刀槍不整,不被鎧衣,乃從容應之,摧動騎軍應戰,計沖散之輒可。豈料刀光閃出,騎卒紛紛墜馬而死,若砧上之肉一般。只見亂軍之中,揚起“淳於”大旗,為首一將,微醺而立,大喝曰:“先登死士在此,汝等安不素降!”茍璋大怒,拍馬舞刀而出。淳於瓊只戰了兩合,一刀將璋砍下馬來。張飛見淳於瓊悍勇,親拍馬來戰,瓊雖籍醉意死戰,畢竟不是張飛對手,戰了二三十合,撥馬而走,手下軍士,亦隨之哄散。劉備催動大軍,往前直追了二三裏地,忽覺馬蹄一陷,急詰左右曰:“此渚地乎?”左右皆應曰:“涼州之地,皆塵沙也,豈有澤渚乎!”未及細思,只見空中幾點火光,明滅隱現,徐徐而來,眾莫明之。及近,有老卒指之曰:“此神火飛鳶也!”方落於地,地上登時火光熊熊,赤焰滔天,三軍身上著火,各自倒地打滾,一時鬼哭狼嚎,豕突四散。原是土中預澆火油,故而濘陷。火光中遙見道前殺出張郃、審配,橫槍指劉備曰:“禍國之賊!汝上弒天子,下掠黔首,人神共怒!”備須發皆焦,兀自不亂,令部將龔都策馬出戰。顏良怒火難耐,欲出應戰,只見部將呂曠拾眾而出曰:“殺雞焉用牛刀哉!”和龔都戰了二三十合,曠一刀斬斷龔都右臂,都墜馬而死。張飛見狀,催動鐙雲豹,揮丈八蛇矛,指袁軍上下搦戰。高覽引朱雀斧,催馬來戰。矛斧相交,戰了一百餘合,覽懾張飛決死而戰,漸漸力弱,虛晃一斧,撥馬歸陣。文醜見狀,揮動蒼靂槍,與張飛戰在一處。二將皆著墨鎧,戰至佳境,恰似一團黑風一般。戰了二百餘合,文醜驟發力,旋風嘯沙,吞有噬日之勢,吐有崩山之力,掃有平濤之威,騰有覆漠之風,不怒自威。真惡戰也!有詩證曰:

燕地猛魂珠暗投,河洛熊羆貫沙洲。

黑雲卷霄月光黯,天崩地動鬼神愁。

霹靂響出萬馬喑,混沌分崩千峰嶁。

氣掃危山滾石落,發悚如棘須若鉤。

聲傳穿雲碧霄響,地靈游動驚魍魎。

幽谷出淵潛龍躍,巨桑葉落英鳳翔。

蒼靂瑟瑟蛇矛矮,烏脊嘯嘯鐙雲蹌。

皎輝覆生黑風定,寒芒一片掃漠疆。

覆戰了三五十合,張飛雖懷決死之心,奈何苦戰已久,氣力不支,回身而走。劉軍登時氣懾,潰崩而逃,備遏制不住,回身便走,張郃揮動蘸金槍,呼曰:“得劉備者,賞千金,升三級!”大小將校莫不奮勇。麯義擡手一弩,正中劉備飛鷺馬後腿,那馬一聲嘶鳴,當即跪倒,劉備大叫一聲,落下馬來。參軍糜竺挺槍欲返救之,正遇張郃部將韓猛,交手一合,為韓猛扯下馬來,死於亂軍之中。轉隙之間,麯義趕上劉備,生擒而去。首惡既見執,餘眾一哄而散,張飛等引數百親兵投曹操去了。郃亦不逐之,入天水出榜安民,並歷數劉備欺世掠民之罪,棄於市間,念及劉姓同宗之遇,以金鉞斬首。士民聞之,額手相慶。有巾黨餘眾,欲假其名覆起者,輒盜其屍。豈料方俱棺槨,左右失火,旋焚其屍,並死亂黨十餘人,皆謂曰天譴也。欲知袁軍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