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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回 單箭射轅麯義懾敵 只身犯險荀諶明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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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說麯義步入公孫瓚大營,見其左右儀仗未整,兩旁軍侍或甲或袍,或槍或刀,知其期己必不敢來。公孫瓚謂之曰:“吾列於漢前將軍,雄踞幽州,爾小卒見何敢不拜?”麯義對曰:“伯珪是以諸侯自許與?以漢將自許與?若以諸侯自許,豈不聞大國之臣,不拜小國之君也?吾主袁本初雖少弱,猶擁冀、並二州,兼納西都,汝範陽已失,焉得以幽州牧自多乎?昔趙武、屈建之盟也,曹邾衛蔡之君莫敢不至,而大國惟以上卿與之。若以漢將自許,則伯珪行止乖悖,勾結匈奴,為禍一方,又媾黑山餘黨,河北之人聞之莫不切齒,而伯珪尚素無在意乎?”公孫瓚少慍曰:“勝者為王,敗者為寇,爾小賊焉能識之?使無不斬來使之故事,則汝項上人頭當匣交而來也。”其貌雖怒,其心實怯,遂引麯義入帳。

酒宴既備,公孫瓚曰:“今邊地未平,烽煙久起,瓚欲與諸公跨漁陽而治。”麯義哂曰:“漁陽本非汝地,何得漫天要價?承吾主袁本初厚恩,容將軍偏安盧龍,已然寵懷之道也。且吾主遣雋乂此來,約伯珪歲貢稻麥稷絹各三十車,不欲汝貢金銀之器,汝尚不肯依哉?”公孫瓚大怒曰:“盧龍偏僻之地,寸草不生,豈能有稻麥稷絹之屬乎?”麯義對曰:“非也。徐無山之隱者田疇,引其屬者力耕,猶沃土也。盧龍之地,廣有蓄也,爾焉可期在必否?”兩旁皆無甚誠意,勢遂崩。麯義拱手避席曰:“既不合,則各歸其地,以戰止戰耳。”瓚目視之出大營,密喻其近臣單經曰:”此人雖長於將略,然今倨傲無禮,入吾陷矣。兩國交兵,不斬來使,然汝可速引精細軍士,偽作爭鬥,欺其近旁,乘其不備殺之。彼若詰之,則可以軍士亂戰誤殺而告之。”經領命而去。

麯義見左右寨中各出數十精兵,皆做廝打之狀,軍尉壯義之臨,雖以言辭制之而不力,私謂義曰:“此必欲來效市井之徒,欲殺將軍耳。公死則吾必代瓚受過。”義乃取其弓,綽箭呼曰:“吾袁軍大敵在汝前,何得自相殘殺也?待吾止之!”連珠箭發,公孫軍士不及躲避,盔已為其射落數個,一軍皆驚。單經曰:“養兵千日,用兵一時,爾等敢不奮死乎?”拍馬而前,左右軍士發一聲喊,從其身後,皆往近前沖去。麯義取其弩,直射轅門兩側立木,矢勁直蓋昔日潘黨一箭穿七甲、鬥越椒隔河射楚王,只聽兩聲巨響,轅門轟然而折,當即砸在單經身上,連人帶馬,壓個粉碎。三軍無不愕然而止。真雄壯之將也!獨赴敵營,一何勇哉!單箭落轅,一何威哉!後人有詩讚曰:

後羿今覆生,單騎赴萬重。戟林若無物,英氣貫霧虹。

一時事未就,舉弩射半空。銀槍輝赤馬,豪氣蓋此叢。

及公孫瓚出寨視時,麯義早已出其一箭之域,不得射之。義既歸,郃問其由來,大喜曰:“公誠能單騎見寇,完節而返,真如古之解揚、華元之遺風也!”乃按兵不動。左右或有與張郃不睦而譖之於袁紹前謂之逡巡不敢進兵者,田豐皆曰:“戰之道,攻之亡若守之三也,城之亡若野之三也。公孫瓚既受其辱,且自恃勇將強援,斷不能按兵不動,必自臨城下討死。張雋乂惜士卒而不敢輕進,是之慎也,非其怯懦。”未出數日,公孫瓚果引兵來襲,以俞涉為先鋒,單搦張郃出戰。張郃曰:“背主之臣,休得逞能!”方要拍馬殺出,只見帳下張遼已然引本部殺出,語郃曰:“殺雞焉用牛刀,此等小輩,不足勞都督之駕。”張遼刀去如有千鈞之力,刃返若挾乾坤之風,戰無十餘合,一刀砍斷俞涉槍桿,涉驚懼回馬而走。遼乘勢掩殺過去,斬將刈旗,奪得金鼓兵革無數。既歸,俞涉羞怒,謂公孫瓚曰:“張遼豈以背主之臣辱吾哉?其亦呂布舊將,出奔袁紹也。”公孫瓚曰:“如此,則可以離間之計,分其將帥,可期必勝。”

是夜,張遼軍士捕縛一細作,高呼求見張遼。張遼親率人謁張郃於本陣,當廷展信。張郃命人誦之,乃公孫瓚親筆著曰:

瓚聞文遠公亦呂布之舊部,而呂布囂張跋扈,剛愎自守,文遠之從之亦若明珠暗投,能拔足而去,若陷淤之士,以期自救。況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所與非人,輒可去之,以文遠公之雄才大略,足當控守山川,封疆拜將,不宜榮乎!唯張雋乂小人之黨,名諷俞涉,實刺文遠公,瓚雖為漢室外臣,亦不齒之。況袁本初譖用誥命,為禍一方,瓚退度張公意氣,必不得已而從之。誠能棄暗投明,瓚必逆履而迎,奉為上賓,諸州牧守乃至公侯之位,瓚概不愛。

言訖,張遼伏於張郃座前,一語不發。張郃親起身扶之曰:“文遠能開信眾前,足見其誠,張郃雖鈍,敢疑忠介之士與?”遂賜其驪龍名馬並錦袍,設宴慰之。瓚一計不成,覆與夜中五更,鼓聲齊作,炬焰沖天,令潘鳳出馬挑戰,欲乘其疲兵。時巡夜二將乃朱靈、路昭,皆以勇力名聞三軍,引軍出戰。張郃聞訊大驚曰:“昔吾曾與潘鳳共事,雖以名過其實,然亦將中之雄,恐此二上將不能當之。”俄而朱靈赤手回寨,滾鞍下馬,請罪於張郃曰:“路昭一合戰死,末將不幸辱命。”張郃勸慰之曰:“潘鳳雖勇,吾足以當之,必為路昭雪讎。”帳下淳於式、淳於安二人,持金頂棗陽槊,欲奪其先功,一同殺出,只與潘鳳戰了十餘合,鎩羽喋血。郃方欲親出,文醜已然勒槍上馬,率其千鈞騎與潘鳳大斧騎戰在一處。二人戰三十餘合,文醜大喝一聲,一槍刺中潘鳳肩頭,搠下馬來。潘鳳為三將中出類拔萃者,既死,士氣大沮。瓚痛恨其負望,急令鳴金而去。既歸,見匈奴王於夫羅、呼廚泉引兵來援,心中大悅,即設宴要之入席。忽報荀諶求見單於。

公孫瓚本欲逐之,豈料關靖早受袁軍賄賂,為之請曰:“荀諶但一文弱之士耳,主公何足懼哉?但以戈兵威之,沸鼎脅之,言辭厲之,舉措危之,則其必不敢放肆而言也。”言未訖,已聽得荀諶於賬外呼曰:“友若此來,非為訪公孫幽州,乃特謁匈奴二單於也!”瓚礙於夫羅等列座,只得引入。於夫羅等端坐不動,質荀諶曰:“兩國交兵,不宜私見。汝此來何為?”荀諶曰:“幽州瘟濕泥濘,牛馬難驅,特來教二單於騎馬之道也。且吾主袁紹不日北上,恐為人絮言恃強淩弱之道,亦教二單於自保之法也。”呼廚泉大笑曰:“吾等皆三歲能騎,五歲能弛,北履凍土,南掃漢庭,汝等以區區幽州之地,而恐不能騎哉?且吾匈奴逐水草而居,非如汝等以城池所守,雖不敢自鳴過人,然今進可攻略河北之地,退可保守白檀、柳城,雖無功亦無過也,汝欲言自保之法,恐是危言聳聽,特唬吾也。”荀諶曰:“不然。敢問單於知騎術乎?諶不才,願勿持秘不宣。”於夫羅曰:“正其鞍,恰其轡,縛其尾,羈其鬃,以呼喝進退之。上通馬匹之靈氣,下盡鞭刺之長材,前瞰平丘之起沒,後顧群行之雁行。仰目星月之方位,俯察前轍之密疏。善調駿駑之餘力,通觀行止之期途。此微經年之習略,雖以身則汝,汝等皆不能效也。”荀諶曰:“蓋一人之騎術也,人所盡知,不足勞單於之口,非諶所問。”呼廚泉略一思忖,曰:“聯叢結隊,浩浩蕩蕩,南窺敵眾之數目,北顧援軍之有無。凝神蔔水草之竭沛,長唏知鷹狼之顯伏。慮騍駒之氣力,惜骍驄之善度。勢鳴鏑之所向,聞響鞭之趨還。”荀諶曰:“是骨都、當戶之騎術也,非諶所問單於之騎術。”於夫羅微慍,曰:“如是,則不知矣!敢勞先生賜教!”

荀諶曰:“單於之騎術也,當以名將為駟,勇將為駢,以馳道為蹄,以沃野為口,臥則睥睨江山,伏跪聲威傳四邊;立則聳入雲霄,嘶鳴長聲震九天。左近若刺,伏懾駑鈍;賢臣若鞭,激揚騏驥。禦史如韁,控馭野駒;光祿若纓,輝耀老驥。靜則垂鬃若瀑,氣息嘯聚;動則驅馳四野,逐鹿中原。發而不速於礫壁,猶治而不急於猛政;馳而不憩於寒地,猶戰而不止於危檐。憩而解馬屁之鞍轡,猶政無命之以絮絮;驅而觀極目之水草,猶集可納之潺潺。以惠實之士為鞍,廷臨漢腋;以口辯之士為轡,盟王列侯。槽櫪既庭,蓄養死士若青虬;牧野既寨,厚酬棟梁似紫燕。此所謂單於之騎術也!”

於夫羅曰:“壯哉吾子!然汝漢人也,以汝言,吾必當橫掃天下,逐鹿中原,於汝何益?”荀諶曰:“此言大不吉,聞則必速怨;外臣不能語之。”呼廚泉曰:“必恕!請先生明言。”諶曰:“此大禍也。倘或聞言而怒,則荀諶死無葬身之地矣。必誓而後可言。”公孫瓚見狀避其正席下座,耳語呼廚泉曰:“此人名喚荀諶,鬼魅之士也,善以妖言惑眾。況單於福壽齊天,名垂千古,豈能有禍?不必聽其妄論。”然呼廚泉等方懾於其言辭,又急欲知其禍亂,焉能聽之,即刻起身額手指天起誓曰:“兩國交兵,不斬來使。今若以尺寸之兵加於荀公者,天人共怒;死無全屍,子嗣斷絕。”荀諶聞其言誠,查其色懇,且故知匈奴人性直而重鬼神,雖死不改其誓,乃善目視之,欲言其詞。欲知荀諶所言之大禍為何,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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