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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回 肅江東孫文臺秉義歸天 卻忠言呂奉先坐失良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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孫堅既見劍上有血,大驚失色,待細看時,翻身而醒,恍然如一夢哉。顧視其劍,卻在手中也,其上微蘊,若浸然。堅召眾將入見,語以夢境,問以吉兇。眾多慰之者,然亦有朱治、周瑜、孫策等勸其暫緩。堅大笑曰:“狂徒之兆,實不足為慮也。恐孤征戰連日,故而有異夢者也。況義之所見,在於知其不可而為之。今劉賊困守小城,糧秣不足,兵力非豐,人心渙散,豈是不可為之事乎?”事就,既定未變。

旦日將明,軍士綁束細作來見,指明求謁孫策。策恐離間之計,乃引其之大營面堅訊之。細作曰:“吾姓許名貢,吳郡人也。素慕伯符公高義,欲與將軍外合,而滅漢家賊劉備耳。”孫堅問曰:“如是,計將安出?”許貢曰:“劉賊困扼孤城之中,必不能久持,心亦惶惶。貢偽稱與將軍有故,期薄暮會於南亭,以議和劃。是時備必輕裝簡從,公可預伏大兵,一舉滅之。”孫堅大笑曰:“汝癡也甚!劉賊奸詐詭謀,必不肯簡從來見。而堅上承天意,下遂人和,雖非宋襄之死仁,然有晉文之變義。如何君子以詭猥而戰小人之朗朗乎?”許貢曰:“此事必可成。況劉賊軍中反亂者甚多,其心亦糜亂。誠能以一死全其眷屬,則其非不可懷此心也。將軍既不見信,貢願據留,以明其志。”孫策曰:“無多言哉!汝徒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也。”其舅父吳普曰:“昨於吉托仙之幸也,或兆之。能以此消兵禍之亂,未嘗不為一記。普願代往。”

貢本以誠心來,怒其輕且辱己,陰伏死士門客夏巍、陰槊、仇袞三人,欲效張良博浪沙之績。吳普果引從者二三人如期而至南亭,不見劉備,知必有詐。方欲折返,三士齊出,連發數箭。普腹背中矢,意割袍覆其創,毒氣沁入,墜馬下而死。堅見其久未歸,遣黃蓋引本部探之,仿得其屍。夏巍等三人引備從者百餘騎,皆將校也,圖謀再伏,而擊孫堅。未料黃蓋之至,指揮左右,環而圍之。蓋略無懼色,暴然沖至,獨戰百將。黃蓋左右沖殺,所到之處漿血橫飛,骨肉亂迸,多有連人帶甲,一鞭粉碎。有詩讚曰:

淮揚英傑奮神勇,賁育下凡雙鞭凝。

青龍降地尾爪碎,太歲穿土骨肉崩。

百將環圍似灼瞳,擎側虎狼堪龍登。

陣上浴血真豪邁,江東鹹知公覆名。

蓋既引軍破其從者,夏巍等三人轉身欲走,蓋乘其馬快,一鞭趕上碎其顱,陰槊、仇袞二人各中其一鞭,心肺俱裂而死。

旦日出陣,孫堅頭裹素巾,一馬當先搦戰。劉備手下將官呂泰挺槍出戰,與孫堅交手一合,為其一矛刺於馬下。備覆遣大將陳到出戰。其大將張飛忽曰:“某有一計,可保孫堅有去無回。如此如此。”備聞之大喜,期陳到許敗不許勝。到乃出馬,與孫堅戰了十餘合,佯敗而走。程普曰:“窮寇莫追,主公暫容之去。”孫堅一揮長槊,謂左右曰:“彼腳力未壯,士卒面有菜色,目光渙散,行步遲滯,必久捱斷糧矣。乘勢入城,奪其大勝,非今日莫屬!”堅親麾其本部在前,果然到未下吊橋,堅已然殺上,斬關落鎖。到恐其入城,於甕城內與之回身死戰。備乃令箭雨覆之。張飛急曰:“昔吾所議,乃計陳到入本城,而困其於甕城。今陳到不及孫堅馬快,計已敗矣,其在下亂戰,不可放箭。”備怒斥曰:“朽懦!陳到於玄德,不過一提槍牽馬之小卒也,換一孫堅,足以為其九世之耀,奈何多言!”勒令放箭。

甕城本小,堅又未料近戰之中,卒遇箭雨,走之不及,為十數矢覆身,長嘆一聲,隕於城中。悲哉!壯哉!後人惜其壯烈,足為世之慷慨男兒,讚曰:

弒君惡賊寇丘城,江東猛虎義烈征。

九進三伐皆得道,眼見雪恥業垂成。

賊謗只圖立武功,不顧同僚矢冷行。

昔曾忠耿做紀信,文臺壯薨劃流星。

陳到素奇不許勝之喻,素戒備於氣,每入城,愈憂心。見勢不對,滾鞍下馬,身中數箭,幸得未死。望城大罵曰:“大耳逆賊!吾陳到從汝十年,微有一言悖汝,略無絲縷叛心,而汝恩將仇報,見利忘義,實是天理不容!”搶出城去,走投劉表去了。備大怒令弓手射之,弓手皆私陳到之德,而怨劉備之戾,多虛弦而對。

程普等雖催動大軍,緊隨其後,然不及孫堅烏騅馬一馬當先,徒望其殞命內城,如合山崩,引軍掩殺過去,三軍見者無不嚎啕怒吼。時風雷怒鳴,天卷陰雲,為之變色。備遺少數士卒固守,自扮作步卒模樣,隨張飛等殺出一條去路,落草山中而去。孫策欲得其父之身而不得,其湮於亂軍之中,或為備所擄走。乃以檀木雕其身,厚而葬之。策曰:“今父主新喪,恐應於吉之亂卦。”程普曰:“今東征西走,非不能立寸功,反折厥無數,誠如天之所言,非應和之儀哉?”韓當曰:“今既逢不測,用兵之道,當以慎重為是。可暫投荊州劉表,陰挾基業,冀圖再起。”周瑜曰:“袁術雖乃四世三公之後,然目中無人,愛財而薄士,不能久依。劉表雖有清談之雅量,然貌榮神竭,恐難成事。天下群雄至於它者,獨袁紹、曹操、劉焉可以爭鋒,然皆遠道,不足掛心。可暫以客卿居劉表之下,以覆化元氣,崇修好生之德。”策乃從之,往赴劉表。表封其為揚州牧,鎮東將軍假節,許以東征,期在滅備。

且說曹操既得袁紹之援,東卻呂布百裏,逐之於博陽。布遺其部將高順等據守,自南奔而去。操乃令夏侯惇為先鋒,郭嘉為軍師,自領軍遙懾之。操從侄夏侯恩稟操曰:“可以以軍士著民衣入城,以偵敵情。”惇從之。高順識得破綻,皆暗殺之,覆擇容貌相仿之精細軍士,著其服而返。夏侯恩一時大意,未辨其詐。是夜,細作一起大呼,城中高順、宋憲、魏續三軍,一起殺來。操左右止有衛營五千鐵騎,倉促應戰。許褚、典韋,執鐵轅以戰,左右揮砍,而敵甚眾,皆不得脫。高順所率之軍,號為陷陣營,皆持長槍,專克曹騎,每不能近,輒為其刺落馬下。順覆令左右放箭,典韋雙持大鐵戟,揮舞如輪,幸操無恙。時夏侯惇屯於北門,望見火光,謂左右曰:“今馳援不及,當效圍魏救趙之計,傾巢而襲。”於是三軍遂發,羽檄交馳。夏侯惇親冒矢石,先登而上,陳宮等引左右立於門樓之上接戰,莫能當其鋒銳。

操與許、典為高順圍在垓心,揮動旗幟佯呼曰:“高賊入彀矣!可素來合圍!”高順方驚異未定,三人殺出一條血路。許、典二人皆力敵萬人之將,所向之處,斬敵首級如伐木刈麥,顱骨紛飛,筋斷骨折。三人血路猶不得脫,忽見火光之中赫然高懸“呂”字大旗。原是呂布南下未遠,聽聞高順幾乎捉住曹操,星夜引軍折返。

會此時陳宮於城上不能支,惇既破北門,宮收攏殘軍,結隊引輕騎而走。會許褚三戰高順、魏續、宋憲,典韋在後斷後,呂布猛然從側襲來,操力舉青釭、倚天戰之,未三合而不利,為布一戟砍斷蟒袍大袖,並去其長髯數十。褚眼見操不支,舍下三將,與典韋護之從斜刺逃走。操胯下牙白大宛馬已然被數十創,兼撞殺無數,毛色朱紅,可謂踏漿血滿蹄,沾鬢髓泥赤。布正欲追擊,望見陳宮從南門倉皇而來,謂布曰:“城已失矣!”布慰之曰:“公臺不必驚慌,此城新破,守禦必雕,可翻身破之。”陳宮曰:“失城事小,斬賊事大。請以大軍追殺曹操,必得起首級而後止,宮誠願以死謝失城之罪。”布未允之,乃向城而攻。時夏侯惇等左右疲兵不足兩萬人,而呂布左右聯軍八萬有餘,甚為倉猝。

操並許褚典韋二將一氣逃出十餘裏,猶如驚弓之鳥,收拾殘兵千餘人,及郭嘉所率部眾七千餘,覆欲背向而攻之。許褚曰:“主公方出險境,不可深涉!”操曰:“元讓、妙才勇冠三軍,實天下無雙之將才也,倘失之,孤雖生猶死!”

且說夏侯惇方收攏城池,見呂布引軍折返,意欲強攻,計上心來,謂淵曰:“可去其守備,焚其城門,鑿其女墻,廢其拒馬,炬其馬面。外斬斷吊索,大開吊橋;內毀碎石臼,燃其鹿角。”淵登時會意,責令屬眾為之。韓浩曰:“凡此種種,皆守備之要旨,而元讓竟自棄去,豈不如猛虎自拔其爪牙乎?”夏侯淵曰:“此中自有計較,汝但為之,日後必將詳教。”呂布見其所為,仰天大笑曰:“軍少而不守,自毀其城防,豈非投死乎?”惇乃引眾人大開四門,殺出與之接戰,方一交手既自亂其陣法,四下亂突。會曹操引許褚、典韋殺至其背,兩軍合兵,前後夾擊。只見風雲變色,天落崩雷,地裂九刃,山墜石崩,營頹城壞。

曹軍雖然聲威懾人,然畢竟兵少,呂布、高順,各應前後,稍稍退之。操乃合兵一處,一路南奔。布遂笑之曰:“曹賊喪膽矣!今城池已然如探囊取物,可暫緩之。”乃率其部眾悉向南發。陳宮諫曰:“昔宮勸奉先奪曹賊之首級,是其窮迫之時也。今操合其部屬,恐有詭詐之伏,不如先入城中,穩重為要。”布覆不聽,一路追殺,至於泗水。夜間晦暗,目不能及遠,天色將明,操軍已然見泗水橫列陣前。夏侯惇振臂高呼曰:“天下之終焉,必屬孟德也,退則死於水中,進則猶有生計,盍不奮死哉?”於是軍士效韓信之背水一戰,以一當十,向後殺出。布猶橫戟指之曰:“雖其十倍之氣,猶無幸理。”忽然兩旁殺聲震天,左邊曹洪,右邊於禁,各率生力軍一齊殺出,三面夾擊,布軍往覆折返,實其疲勞不在曹軍之下,所仗惟眾也,今其所優之處,頃刻而沒。布不能統其部眾,一路殺回博陽,退如城中。欲知呂布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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