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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回 孫文臺慷慨殿後 袁本初腹謀西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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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說孫堅正躊躇間,忽顧見袁術後軍火起,黑焰如龍,直噬天日,顧不得定奪,急忙引軍折返。於禁嘆曰:“謀事在人,成事在天,彼何倉皇乎!”曹仁從兩旁殺出,氣勢豪邁,猶若摧腐滅朽。孫堅不敢戀戰,一路直奔本陣,只見曹洪右持棹刀,左腋下挾一斷戟,引數千鐵騎四下沖突。其部皆背荷數炬,所至之處,皆付以丙丁。而曹仁、夏侯惇、於禁各領一軍,尾隨孫堅而來。

孫堅疾奔之袁術車駕,曰:“噫籲!今事已糜不可為也。然尚有一策,可雖敗猶榮,或能反敗為勝。”術已顧不得多問,慌忙應之,堅謂之曰:“臣願效逢醜父,請主公先奔。然請以紀靈、俞涉二將引一軍效敵之策,偷襲曹賊。彼新勝必不設防,如此則大計可成。糧秣雖焚,不堪再戰,然誠能斬敵首腦,則不失為凱旋。”術允之。黃蓋間謂堅曰:“主公當使紀靈為翁仲,親襲曹操,此功豈不偉與?”堅曰:“戰之道,以勝負為要,邀功次之,而榮辱覆次之。成一人之辱,容一將之險,而完全軍之勝,不亦強乎?昔唐雎嚴言厲色,徒逞口舌之快,焉能終全其家國乎?而李陵力戰而降,雖負世之汙唾,然全其士卒,終有司馬公揚其節也。”蓋滿面愧色,俯首曰:“主公教誨,雖死不忘。”於是孫堅登袁術之廣車,身披金袍,手擎尚方,游走亂軍之中。

曹軍見之,莫不爭先。紀靈率大斧騎三千,伏沒蹊徑,忽見於曹操左近。時左右已無名將,而操特令親衛許褚與夏侯惇同行,務求孫堅之首級。偏將呂虔、牛金二人各引五百軍士,揮刀殺出雙戰之,未出十合,兵刃脫手,辟易而歸。而操顧望左右,無一名將。操乃曰:“今當棄此營寨,與前軍合兵,方為兩側也。須知營失人存,遠勝於營存人滅也。”乃起身上馬,擇左右精悍者千餘人護衛,笑謂左右曰:“有道曰天佑義者,今曹孟德恐必死乎!然袁公路與孫文臺二人,焉能獨活乎!”左右皆阻之,操拂許。操頭戴漭金冠,身披明光嵌金甲,手持馬槊,夾在軍中。

紀靈遙見曹操,大喝一聲:“曹賊哪裏走!”揮三尖兩刃刀,沖出陣外。曹陣中張繡顧望操曰:“臣之來也,未立寸功,今勉力為之矣!”接住紀靈應戰。紀靈罵曰:“身為漢侯,委身閹宦之後,不恐侮汝父叔耶?”張繡對曰:“奮力竭誠,曾不能見信,留之何益?”俞涉拍馬舞刀,直撲曹操,操亦催動爪黃飛電,接住俞涉應戰。二人力戰三十餘合不分勝負,移時,操見漸落下風。忽然道旁沖出一人,虎背熊腰,手持雙鐵戟,怒喝曰:“曹孟德天下英主義士,爾等群囂安得妨之!”替下曹操,與俞涉交馬二合,一戟砍斷俞涉盔纓。涉汗如雨下,死裏逃生,慌忙潰逃回陣。真英武之將也!有詩讚曰:

紫氣沖雲天,光耀破北塹。

岐路修岳繞,薰風闊滄邊。

忽促玄騅起,扶風抖凝弦。

戟揮河漢湧,威芒日月偏。

紀靈見俞涉兩合敗走,不敢獨留,虛晃一刀引軍而逃。那人遂下馬叩見曹操,自雲嘗為孔伷舊部,姓典名韋。韋初為獵戶,每涉澗伏洞,剖熊擊虎,長為人先。單手能制鐵旗,雙持開山戟,重八十斤。操甚嘉之,謂曰:“真猶應龍再世,賁育覆生也!”乃收為近衛,賜以良馬。

且說孫堅聞得紀靈、俞涉潰敗,太息曰:“此固非人事可抉也!今事既敗,唯班師一途耳。”乃棄去車駕旗角,自與韓當收拾敗軍斷後,令焚皮甲轅木以塞路。袁術憤然曰:“豎子詭詐,焉得二幸乎!”遂班師。餘眾如袁遺等,或作鳥獸散,或恐曹操報覆,只得投術麾下。夏侯惇等一路追出二十裏,軍力已疲,只得收兵,聞操遇險而得典韋,皆請罪而賀喜。操曰:“兵者詭道,不以險機,焉得大勝?”

且說曹操峙與袁術之際,袁紹問策與田豐曰:“袁公路、曹孟德二人相爭,孰可勝也?”郭圖曰:“難料矣。曹操雖寡而齊心,袁術雖眾而聯軍。觀古今之鑒,上至商湯、武王,下至合縱連橫、七國之變,用兵之道,不在眾寡。”田豐曰:“曹孟德必勝。袁術好高騖遠,其連貌固而內萎,其勢若眾而孚心者寡。而曹操善用權謀計策,其勢雖衰微,然夏侯惇、夏侯淵一代名將,足與顏良、文醜二將軍齊名,曹仁守如鐵壁,郭嘉策若懸河,許褚、曹洪攻如烈火,於禁、程昱不動如山。而袁術雖有孫堅、紀靈之悍將,然計遜曹軍遠矣。”旬日之間,張繡已然反水,喬瑁、劉岱內訌。至於一退一進之際,沮授稟紹曰:“如此袁術孤軍深入,糧少兵多,必敗。”果然如其所料,紹愈重此二人,乃召而問曰:“孤欲橫掃河洛,列位以為如何?”田豐曰:“攘外必先安內,今河北初定,用兵可矣,然孫子雲兵馬未動糧草先行,請先牧恩澤,修內務。”沮授曰:“兵者兇器,貴在師出有名。吊民伐罪,方惟正途。今可請詔於洛陽,西收長安、馮翊,東固潼關、虎牢,如此天子懸於鼓掌之間,則可奉天子以討不臣。”審配近前曰:“臣以為漢室祚薄德衰,實不足慮。當先舉清君側之笙旗,軍勢如奔馬,直渡大陽、首陽,進軍洛陽,控挾漢帝,盡誅換舊臣匪將,不然,恐為旁人所乘!”

袁紹大驚曰:“正南此舉,豈非陷孤於不義乎?”審配叩首曰:“謀大德不避小惡!此舉雖殘暴,然可定家國。至於義惡,自有後人清明激鑒,主公何必憂之?”沮授曰:“正南之策,固太急也。控虎牢、潼關二關,猶如置洛陽於甕中矣,不亦可乎?”審配怒起,強錚曰:“廢立更疊,天道有常,吾主能不殺漢帝,已然恩重如山,何恐天下蜚語?”紹四世三公,名節之重,已不可改,乃從沮授之見,先遣陳琳之長安,動搖司隸校尉鐘繇,約以內變。

琳既至長安,先見鐘繇,說之曰:“昔慶父亂政而魯難不已,王莽專權而故漢衰微,今李、郭二人,若杜鵑之在巢,如螟蛉之代子,主上倚而重之,實乃飲鴆止渴。二人號為漢室腹心,內若如鯁在喉,效劉、董之故事,欺下媚上,琳雖勇若楚霸,智勝子房,猶憚之矣。”繇苦李傕、郭汜之暴政久矣,聞袁紹欲來,當即允以內應之時。琳遂白其意,繇覆曰:“今天子見迫與二賊之下,恐難賜詔,不若元常慫其北犯。李、郭二人素不睦,有功必爭,有責必隙,可以乘之。”

繇遂秘書諫郭汜以北征之務。汜大喜,乃與親信雍州刺史楊奉、涼州刺史宋果二人計議。二人皆無謀之輩,阿意逢迎。獨軍師賈詡曰:“鐘繇真狼子野心之輩,今乃趨虎吞狼之計也。”汜大驚怒不信,乃詰之,詡拂身而去。汜乃修書謁帝,請以興兵之計。李傕亦察之,恐郭汜擁兵自重,乃意同往。遂以華雄為先鋒,兵發蒲阪、解良。

會曹操與諸將奔赴潁川,以退劉表之敵,郭嘉聞李、郭二人北進,語操曰:“李、郭二人雖貪殘暴虐之將,然無遠謀,貪安二都。素聞其廣納雍涼舊部,勾聯羌人,勢以淩駕董承、伏完二將之上。今兵發河北,必是有人陰謀教唆,然以其孱軍弱旅,徒然自尋死路,或恐袁本初忌其師出無名,乃為之耳。”操曰:“奉孝果然高見。然若縱袁紹控扼二關,西收弘農,東拒虎牢,北懸河內,南坳滎陽,則前之所策,恐俱為袁紹所得,而孤亦列其下矣。”程昱曰:“臣有一計可以逆之。孫子曰:不戰而屈人之兵。今吾軍東西奔波,軍力疲乏,三面遇敵,已然焦爛,斷不可與袁紹交惡,徒增強敵。然坐視天子為之所奪,若授人以柄,亦不能忍也。虎牢守將董昭,乃漢室儒臣,然亦心懷霸業。今雖兵力匱乏,然可以重金賄之,並禮遇董承、伏完二人,及紹平長安,而洛陽號為漢室,已然易吾軍旗,如此事半功倍也。”荀彧疑曰:“此計雖高,恐怒袁紹也。且此詭謀,或損吾軍之名節。”郭嘉曰:“不然。袁紹其人,色厲內荏,雖倚精兵良將,強謀銳士,然其心志不堅,崇尚朽義,徒懷宋襄之氣,斷不能起事。至於呂布一戰,務以示弱,卑辭恭禮請之,可邀紹為強援,彰以空譽,榮以虛銜,其必赴也。”

配侄審榮戍守蒲州,見李郭二人盡其二十萬之兵眾,心甚惶恐,不戰而逃。榮麾下勇將蘇飛,謂榮曰:“不戰而逃,士之恥也。寧完其業與一役,不存其臾於荒平。”於是領本部一千五百人,濱水列陣。遙見敵軍半渡,揮動銅長刀,掩殺而來。只見對面一將手持豪巨斧,飛馬從淺水處單騎涉來,與蘇飛交馬一合,斬之於馬下。

袁紹領軍將至箕關,聞蘇飛一合而亡,嘆曰:“彼真狼虎之將也。”遂背關而陳。李傕等既見袁紹,揚聲喝曰:“袁家孺子不見此雄師哉?速速來降,不失伯侯之位。”紹軍陳琳素以唇齒而長,出陣對曰:“昔朝歌之戰,紂眾倍於姬公,而樂毅滅齊,亦不過一軍之力。今李傕、郭汜本胡漢野種,篤信邪神而不崇禮儀,厚款社巫而薄遇士人,此天亡之兆也。發於亂賊之左右,興於龍虎之間隙,出爾反爾,教化不施。今又詭詐百兵,勝則其功,敗則汝難,窮兵黷武,泛眾離關,骨冢他鄉,亦爾等之所謀乎?”於是軍士離心,流言四起。傕侄李別、李暹飛馬而出,袁陣中高覽來迎,交手一合,覽一斧劈死李別,左手跨馬生擒李暹,摜死在地下。覽乘勢掩殺,未料雍軍堅立不動,以大鐵車連環於外,只見車陣浮游,煙塵四起,過不得多久,高覽已為鐵車重重圍住,後援斷絕,罵曰:“何得如此機變之陣勢乎!”陣上袁紹亦大驚失色,急喚左近之謀臣來。欲知禦車之將是誰,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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