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王耽美小說網

第二十七章 不知那人是前夫 (2)

關燈
府裏姑娘之後,就跟得了個寶貝似的,凡事都要親力親為。我那天,看到二哥找裁縫做衣服了,刷刷一做就是三四十套啊!你放心,那姑娘一定會來!」

話音剛落,便聽得引路隨從喊:「平陵王到!」

衛錦之猛地一擡頭回看,卻因隔得太遠,只看到一行人慢步而來,周圍人群簇擁,望不清楚。

衛錦之下意識踮腳,試圖讓自己的視線更為開闊,一晃一晃的,終是瞅得沈灝身邊跟了個嬌小的身影,一襲粉裙,緊緊地挨著,與沈灝寸步不離

沈茂難得見他這般著急,打趣:「餵,要不要我舉起你,保準一看一個準。」

衛錦之狠狠一瞪,目光寒戾。

沈茂攤開手,將碗往一旁擱,往後一拉他的衣袖,道:「跟我來吧。」

沈灝正與眾人交璇,大家客氣有禮,面上打著招呼,視線卻全不由自主地往旁邊倩人身上挪。

沈灝大袖一揮,將禾生擋在身後。別人看一眼就夠,再多瞧,他可就不高興了。

忽地人群中紮出一個痞氣的聲音:「二哥,帶美人來了啊!」

沈茂用蠻力,在人群中開出一條道,拉了衛錦之走到跟前:「你帶美人,我帶門客,咱哥倆真有默契!」

禾生順著聲音去看,正好撞上對面人註視的目光。不是三殿下,而是三殿下身旁的門客。

——他為什麽用那樣的眼神看她?

他盯著她,仿佛全世界的人都消失了,眸子裏滿滿的,只容得下她一人。

禾生楞住,他目光裏飽含的情緒,幾乎無法用言語描述。

怎麽說呢,她從未被人用這樣的眼神註視過。

先是失而覆得的狂喜,而後便是失之交臂的沮喪。

而現在,他的眸子裏,兇狠萬分,幾乎要將她的身體盯出一個大窟窿。

禾生有些怕,下意識往沈灝身邊躲。她這一微小動作,幾乎激得衛錦之發狂。

是她了,千真萬確的人活生生擺在眼前,暮然回首,她卻已是別人的女人。

為什麽!

為什麽會這樣!

她姚禾生明明該是他衛錦之的女人!

悲憤融進心頭,恨至濃時,全身僵住,竟連呼吸都不能夠。

他怔怔地站在原地,人群已簇擁著往前挪動。沈茂被他的樣子嚇住,急忙輕聲喊他,喚了好幾聲都沒有回應。

竟像個死屍般一動不動。

沈茂情急之下,一掌往他背上拍去,衛錦之回過神,嗓子裏有腥甜汩汩湧上來,控制不住「哇」一聲,吐出一口血。

肝腸寸斷,痛心入骨。

人到了傷心欲絕的地步,咳出的是空氣是血,已全然顧不得,任哀痛將身體掏空。

她站在不遠處回過頭,臉上陌生而又驚訝的神情,深深刻進他的眸子裏。

與她而言,他現在不過是個陌生人罷了。

他看著她擡頭仰面,與旁邊的沈灝耳鬢廝磨,嘴裏說著什麽,而後沈灝朝他走來,步伐平緩,面容清冷。

像極了趾高氣昂的勝利者。

「三弟,你這位門客怎麽了,要不要喚太醫?」他的聲音不急不緩,眼神卻充滿探究,以及一絲警告的意味。

方才沈茂門客看禾生的目光,他一一看在眼裏。礙於人前,不好發作而已。

衛錦之側過頭,眼梢掃過禾生所在的方向。

想要多看一眼,卻又怕看了心痛。

所幸徹底掩了視線。

對於衛錦之的一番反應,沈茂正處於目瞪口呆的狀態中,驀地聽得沈灝這麽一問,當即反應過來,往前一步,將衛錦之護在身後。

「哈哈,沒事,剛剛我拿他練拳呢,拍重了些,才咳出血的,你們玩去,莫管我們。」

他一腳正好踩在衛錦之吐出的血灘上,鞋底沾了血漬,往下一瞧,楞了楞。

沈灝意味深長地「哦」一聲,拉長音調。有讓他帶人離開的意思。

沈茂咬牙,低下腰,沖衛錦之輕道:「忍住,別咳了!」

衛錦之好不容易憋住。沈茂笑嘻嘻回過頭對沈灝道:「二哥,你看,我說了他沒事。」

話罷,他看一眼衛錦之,似要證明什麽,一手不動聲色地壓衛錦之背上,一手高高舉起。

重重拍下。

從正前方看,每一掌都似打在衛錦之背上。實則,他用另一只手承受了所有的重量。

要不是之前已經應承,讓衛錦之與小娘子單獨見面的事,他才不要做這種犧牲,真他媽疼!

沈灝漠然收回視線,丟下一句:「派人處理下地上的血漬。」

話罷,他負手在背,慢慢地挪著步子,回到禾生身邊。搭了她的手腕,溫言軟語,幾乎咬著耳朵問:「嚇著了嗎?」

禾生搖搖頭,「咳出那樣,怪可憐的。」

沈灝撈她手往前走,「你倒心善。」

三弟身邊的這個病秧子,他有所耳聞。行事狠辣,足智多謀,不失為一枚奇才。若不是有三弟礙事,他倒想將其收到門下。

禾生頓了頓腳步,猶如芒刺在背,總覺得身後有人盯著她。抓緊了沈灝的手掌,不敢回頭看。

那個人,怕是認錯人了吧?

待人都走了,沈茂趕緊收回腳,打量鞋上的血漬,抓狂低吼:「要死要死,老子的鞋啊!」

沒了他的支撐,衛錦之渾身無力,眼見著就要往旁摔去。

沈茂眼尖,趕忙上去扶了他半邊身子,罵:「好端端的,你發什麽瘋,突然吐這麽多血,不知道的還以為你剛死了爹娘呢!」

衛錦之還未從打擊中恍過神,任他推搡,整個人像失了魂魄一般。

沈茂見不得他這副要死不活的模樣,不敢打,只能罵,湊近詬罵:「衛錦之你這個王八羔子!」

衛錦之無動於衷。

沈茂嘆氣,垂首喊人將地上血漬擦幹凈,順便擡了鞋讓人擦。

地上的血跡倒是一擦就不見,他的鞋面是綢緞所制,血漬涔進,怎麽也拭不幹凈。

沈茂一跺腳,回頭吼衛錦之:「你知道這鞋誰做的嗎!老子母妃,淑妃娘娘!你賠啊!」

面前空無一人。

沈茂扯嘴角,咦,人呢?

找了好久,終是在一處渠深林茂處找到了人。

走過去,見他垂坐草間,目光呆滯,高高的小飛蓮在身後蔓延開來,彎細的水渠流淌,嗚嗚咽咽,生出一派悲涼之景來。

沈茂平時大大咧咧慣了,剛想上前喊他,他卻自己回過頭來,面上一派平靜之色,嘴角的血漬已經擦幹,又恢覆成平時那個嚴厲冷淡不近人情的衛錦之了。

沈茂放下心。男子漢大丈夫,有什麽好難受的?吹吹風,悲的痛的就全部過去了。

在前頭走,跟他交待:「等會我把二哥引開,你自己有什麽要問的,就上去問,有冤報冤有仇報仇,別憋在心裏,吐血吐多了,不好。」

衛錦之悶著不說話。

兩人一前一後走著,並不往人群密集的地方去。找了個枝粗草茂的地方,草木即膝,放眼望去,視野開闊,正好將底下眾人熱火朝天的烤炙比賽盡收眼底。

沈茂交待:「你先站在這,不要動。那姑娘定是在旁邊的亭子裏歇息,我現在就過去,先把二哥引開,再使法子,遣退亭子周圍的婢子。撐不了多久,你抓緊時間。」

話畢,他闊步離去。

衛錦之定定地觀望。半晌後,沈灝果然被沈茂引開,沈茂趁沈灝不備,往山丘迅速揮手。

衛錦之朝山下走。步伐太快,險些跌倒。

涼亭,婢子們忽然散開,禾生正疑惑,婢子只答:「三殿下丟了很重要的東西,遣我們去找。」

禾生點點頭,未將此事放在心上。

這裏人多,而且沈灝就在前方不遠處,她一個人待著也無礙。

涼亭後面是個小湖,清風陣陣,吹得人神清氣爽。禾生拄著下巴,百無聊賴,站起來想要去找他。

覆又想起他不讓過去,怕她沾了炭火,說烤肉是男人的事情,她只要負責吃就行。

禾生頓了頓,又坐下。實在無聊得緊,索性閉上眼歇息。

下次像這樣沒有女眷的場合,說什麽她都不來了。

太無趣,不好玩。

為了滿足他那點子虛榮心,平白無故浪費一整天時間,本可以去找景寧王妃學馬球的呢。

一個人待著,不由自主地想找點自娛自樂的事。一邊想,一邊忍不住哼起小調。

悠長纏綿的小曲,配著這般陽光明媚的午後,若是此刻身在王府,旁邊放張涼席,正好躺一下午。

衛錦之腳步極輕,他身姿瘦弱,穿一身白袍闊衫,風在袖口鼓蕩,整個人遮在袍子下,從後面望去,倒像是個小道士。

禾生闔眼淺睡,對眼前到來的人一無所知。

隔著一張石桌,衛錦之稍稍俯下身看她。

長睫如扇,鼻挺瓊玉,唇似櫻桃,是他熟悉的那張臉。

滿腔怒火怨氣,倏地灰飛煙滅。

他伸出手指,下意識想要去撫摸這張令他魂牽夢縈思念深切的臉,指尖差一點便要觸上她的肌膚,一怔,收了回來。

禾生恍惚覺得眼前有東西在閃,驀地睜開眼,嚇得往後退。

沒有坐穩,往地上摔去。

衛錦之往前扶一把,恪守禮數,手只輕輕一搭,轉旋松開。

他行一禮,斂神正色:「我丟了只鐲子,許是在涼亭,剛見姑娘睡得酣,沒敢打擾。我找完便走,不會礙姑娘的眼。」

他端得嚴肅,禾生坐著,反倒不好走開。見他果真俯下身找東西,模樣認真,每處角落細細掃過,並不看她。

禾生想起他就是方才咳血的人,記著他的焦灼眼神,心裏惴惴不安,開口問:「公子,你認識我麽?剛才見面,你是不是認錯人了?」

那樣可怕的目光,瞧一眼都讓她心慌,還是問清楚得好。

衛錦之回過身,笑:「姑娘是平陵王跟前的寵人,我區區一個賤民,怎能認識姑娘這樣的貴人?方才只是見姑娘面熟,長得像我一個故人,因此多看了幾眼。」

他長得並不好看,皮相有些粗糙,偏生一雙眸子深邃得很,倒像從別的臉上剝下來一般,與他並不相襯。

就是這樣一雙眸子,輕微合轉,稍稍沾上身,便能叫人渾身不自在。

輕蔑、孤高,帶著悲天憫人的傲氣,仿佛在等她自請原諒一般,壓得人透不過氣。

這人好像有點討厭她?

禾生蹙眉,攏手問:「公子的故人,是友人是仇人?」

衛錦之眼皮未眨,脫口而出:「似友似敵。」

難怪。禾生開解,人與人之間,從親厚到仇視,二者關系游蕩不定者,定是又愛又恨,才讓人下不了決心。

討厭也是應該的。讓她對著衛二奶奶和衛老爺那樣的臉,只怕也喜歡不起來。

片刻後,他已尋完石亭,未有結果。禾生以為他要走了,忽地見他回過頭問,「姑娘,小生有個問題,不知姑娘可否一答?」

禾生怔住,外人面前不能失了禮數,更何況是三殿下身邊的人。輕聲道:「你說便是。」

衛錦之問:「若姑娘丟了件很重要的東西,起初怎麽找都找不到,後找著了,卻已經被別人占為己有,敢問姑娘,會如何做?」

大概說的是鐲子。禾生答:「你放心,我若看到你的鐲子,定會派人送還給你。只是不知,公子的鐲子,長什麽樣?」

衛錦之眼梢含笑,並不理會她的問題,道:「姑娘的意思是,若占了別人的東西,定是要歸還的?」

禾生一怔,隨機點頭。三歲孩童都知道的禮數,拾物不報,是為賊。

衛錦之垂首攏袖,「我的鐲子,上面刻著字。」隨即鞠禮告辭。

禾生嘟嚷,「刻著字啊……」

擡眼見人已走遠,身影緩緩融入青翠的叢林,待再也望不見丁點影子,她收回視線,往石桌上一趴,長籲一口氣。

當真是個怪人。

烤炙比賽結束,眾人盤腿坐於席上,每人面前一案梨花矮幾,桌上擺滿香氣四溢的野食烤肉。

沈灝抽出寶石鑲鞘的小刀,動作優雅地將肉切成薄片,沾了蒜蓉花生辣椒醬,回成卷,餵她嘴邊。

「我親自烤的,你嘗嘗。」

禾生張嘴嚼下,誇獎:「好吃。」

得了她一聲誇獎,沈灝切烤肉的動作根本停不下來,一片片餵她嘴裏,自己並不吃,光看著她吃,眼裏飽含歡喜。

眾人看在眼裏,在場的都是些皇家漢子,大家親戚關系,平日都相識,紛紛起哄。

沈闊也在,喊得最大聲:「讓姑娘餵!」

沈茂吃得開心,也跟著喊,「喲喲喲,小娘子快餵二哥吃肉!」

身旁衛錦之「啪」地一下折斷筷子。

沈茂灌口東洲烈酒,將自己跟前的筷筏換給他,想起方才的事,問他:「都說清楚了麽,你與她究竟有什麽深仇大恨?」

衛錦之嫌棄將他遞過來的筷子丟掉,轉身喚人另換一雙筷筏。

沈茂不以為然,撕了只羊腿啃,放狠話:「不是大爺不幫你,實在是二哥不好惹。他跟前的人,我暫時還動不了,不然啊,直接殺了把人頭獻你都行啊!」

衛錦之死盯著對面一雙璧人,有生第一回,動了酒杯,低頭抿酒。

「事情到此為止,多謝三殿下的好意。」

沈茂身子一側,湊他跟前,「回去你得幫我收拾爛攤子。剛剛我為了引二哥離開,告訴他北喬賑災的銀子,是我挪用的。」

衛錦之一口酒噴出來,怒不可遏:「那可是革職的大罪!」

沈茂聳聳肩,沾滿肉汁的手,故意往他不染一塵的白袍上一抹,「這不都為了你嘛。反正嘛,事情到了你這,半死不活的都能有回旋的餘地,你可是老子跟前一把手,我怕啥。」

衛錦之勾手指,兩人轉過身,衛錦之擡手,潑他一臉女兒紅。

烈酒觸肌,辣得緊。衛錦之問:「醒了嗎?」當他是無所不能的麽,頑皮豎子,真叫人恨得牙癢癢。

沈茂嘿嘿笑,抹一把往嘴裏舔,張口答:「沒醒!」

忽地席間有人喊,「親一個,親一個!」

衛錦之心頭一緊,推開沈茂,望向對面那桌。

沈灝揚起臉,問跟前嬌羞的人兒,「是我湊過去,還是你湊過來?」

禾生哪經得住這般鬧騰,羞得滿臉通紅,當即就要起身,被他一把按住。

他喝了酒,呼吸間滿是暖香,緩緩靠近,身上熏香與酒香融在一起,醇甘撲鼻。

醉眼迷離,攬了她的後背,俯身吻在額間。

動作小心翼翼,生怕吻重了她不高興,顫著雙唇,輕輕從她眉眼掃過。

禾生面紅耳熱。

他搭她手,聲音仿佛隔著紗,暧昧親近:「就是要讓所有人知道,我有多喜歡你。」

眾人起哄聲此起彼伏。

衛錦之臉色刷白。

沈茂借著眼角餘光睨一眼,目光從衛錦之的面容掃過,一路向下,凝固在沾了血的錦靴上。

覆雜的眸色稍縱即逝,沈茂像剛才那般大口吃肉喝酒,拍了衛錦之肩頭,「來,喝一杯!」

衛錦之收回寒戾的視線,接過他遞來的玉盞,一飲而盡。

黑漆漆的屋子裏,大府衛家的殷管家困在麻袋中,死命掙紮。

他方才正準備換衣就寢,忽地脖子一疼,還未來喊出聲,已被打暈過去。待醒來時,便被人抓了裝麻袋中,驚恐萬分。

忽地聽到有推門而入的聲音,以及幾不可聞的腳步聲。殷管家嚇住,不敢亂動了。

有人走過來,在麻袋上方弄騰,頭頂一松,原是將他放了出來。殷管家不管三七二十一,徑直往外跑,無奈屋裏烏漆墨黑,根本看不清路,走兩邊便找不著北。

屋內驀地大亮,燭火通明,殷管家回頭看,主位上坐著個男子,清瘦模樣,瞧不清臉。再看仔細些,原來臉上戴了面具。

殷管家心悸,不敢久留,拔腿就逃。

衛錦之輕輕落落一聲吩咐:「將人帶上來。」

隨從一手拖一個,竟是殷管家的妻子與女兒,緊緊被捆著,被丟到衛錦之的腳下。

殷管家不敢再逃,撲倒在地求饒。

衛錦之取了匕首,摘下刀鞘,把玩雕工秀致的刀柄,開口問:「衛二少奶奶的事,從頭到尾,一字不落地,說清楚。」

殷管家聽這聲音,覺得有幾分熟悉。劫難當頭,也無心想那麽多。肚裏揣著明白,他是衛老夫人心腹,將人送到盛湖並派人前去放火的事,由他一手操辦。

現在忽然問起衛二少奶奶的事,肯定是要追究放火的事。

殷管家咬緊牙關,不肯說。

衛錦之擡手,一刀紮進殷娘子胸膛,覆又狠決拔出,動作利落,毫不拖泥帶水。

「最後給你一次機會。」話畢,他將刀子架在殷家女兒的脖子上,眼神狠戾,居高臨下。

殷家女兒哭得兇狠,殷管家遲疑半秒,終將腦袋低下,「說,我全部都說。」

從衛老夫人將禾生送去盛湖的目的,以及嫌她丟臉吩咐她裝作表姑娘,後又遣人想要斬草除根的事,悉數說出。

衛錦之握緊拳頭,原來是這樣!他滿心托付的家人,竟將他的信任踩在腳下踐踏。

千防萬防,沒想到最後是被親人鉆了空子,他一心想要保護的人,他們竟千方百計地想要處之而後快。

當真叫人心寒。

殷管家已將肚子裏的貨悉數吐出,趴著抓了衛錦之的衣袍,喊:「我是個無辜的,求公子饒命。是衛老夫人怕衛二奶奶還活著,以後誤了家中少爺的大事,這才下命除掉的,與我無關啊!」

衛錦之站起來,垂下視線,掃了眼被人拽住的衣角,額間輕微一蹙。

「殷管家?」

殷管家欣喜回應,還未來得及開口,背後灼灼痛感,艱難地回頭,匕首由後插入,準確無誤,穿透心臟。

衛錦之擡靴往屋外走,頭也不回。

「守口如瓶,是衛家人的自覺。你這般輕易便將秘密抖落,活著也無益,倒不如死了的好。」

這日艷陽高照,大府衛家人盛裝而著,等著即將到來的威震候夫人,個個心緒高昂,其中當屬衛靈最是興奮。

威震侯夫人說好今天過來送庚帖,兩人八字一合,選個好日子,這門親事就算是塵埃落定了。

衛老夫人招了衛靈到身旁,為她整理鬢邊碎發,囑咐:「從今往後,你便是威震候府的世子妃了。」

衛靈笑得含蓄,心裏激動不已。

盼了那麽久的事,終於要實現了。威震侯府富貴滔天,世子更是一表人才,得此夫婿,她也算是高攀入豪門,此生圓滿了。

衛二奶奶看得歡喜,拿了帕子抹眼淚,「我的靈兒,終於要為人新婦了。」

衛二老爺最討厭女人哭哭啼啼,道:「哭什麽,大喜的日子,高興都來不及,敗什麽喪。」

衛老夫人拉了衛二奶奶,眼神閃爍。自古女兒與娘親,以後待衛靈成了侯府女主人,若想為衛家所用,還需得衛二奶奶這個做娘的出馬。張嘴訓斥衛二老爺:「你知道什麽,她高興哭兩聲怎麽了,誰家嫁女兒不哭的?」

衛二老爺沒了聲。

前頭婆子來報,不等人回話,衛老夫人便迫不及待地問:「侯夫人來了?」

婆子稟話:「侯夫人沒來,派人送了信。」

衛二老爺拆信,恭敬遞到衛老夫人跟前。衛老夫人拿出西洋鏡,一字一句地看,看到最後,面色僵硬,手一抖,西洋鏡摔落至地,碎成渣片。

衛靈等不及,問:「祖母,侯夫人送來的可是世子庚帖?」

衛老夫人嘴唇發白,顫著聲,從胸腔裏擠出一絲氣息:「侯府說,這婚不定了。」

這一消息猶如驚天霹靂,當頭劈下。衛靈不敢相信,跑過去扯了衛老夫人手裏的信看。

「為什麽,侯府為什麽不要我了,我哪裏不好!」

看著信上字字婉約,語氣肯然,卻無一不透露著嫌棄她的口吻。這打擊來得太過突然,衛靈經受不住,大哭大鬧後竟暈了過去。

衛老夫人迅速定下神,派人將衛靈擡回屋。活了這些年,什麽樣的大風大浪沒見過,這點事情還不至於讓她崩潰。

威震侯府欺人太甚,若一開始沒有定親的想法,何必讓她們花費那麽多心思,將人當猴子耍不成!

衛老夫人是個精於算計懂得趨利避害的人,越是這種時候越不能慌,將屋內人遣散,留了衛二奶奶和衛二老爺。

衛二奶奶傷心,倚著桌椅哭,罵:「這不是成心羞辱我們家靈兒麽,前頭大家禮尚往來的,旁人都看在眼裏,攀他們一門親,眼見著到緊要關頭,竟來這麽一茬!」

衛二老爺嘆一聲,心裏情緒起伏波動。

一開始他是不太相信,威震侯府會搭理這門攀親的,可是到後頭,侯府態度有了松動,他也就投了認真勁進去。

再沒有志向的人,有衛老夫人這樣一位娘親每日催動著,沒有心思也變得有心思了。攀了威震侯府,他們衛家在望京世族這個圈子裏又能重新活絡起來了。

最讓人惋惜不甘的,往往是那些失之交臂的東西。

衛二奶奶罵得起勁,衛二老爺光聽著,不曾附和。關在屋裏罵兩聲,難道別人就會重新瞧上靈兒麽?

心裏有了氣憤,想要拍桌而起前去質問,頓了頓,又縮回去了。

衛老夫人將他的這番動作看在眼裏,嘴上未說什麽,視線從衛二老爺的臉上掃過,一路挪到衛二奶奶身上。

「兒媳,你與景寧王妃素來親近,威震侯府看在景寧府的面子上,也不敢對你怎樣,若真是為靈兒好,此刻需得上門一問。」

衛二奶奶止住哭泣,張嘴問:「問什麽?」

衛老夫人耐著性子解釋:「好端端的,突然說不定就不定了,其中必有蹊蹺,你上門打探一番,將事情緣由細問出來。若是他們的原因,我們提早做打算,望京的世族,除卻他們威震候府,有的是別人。」

衛二奶奶思忖半秒,而後咬唇應下。縱然衛老夫人不開這口,作為靈兒娘親,她也是上門問清楚的。

趁熱要打鐵,衛老夫人吩咐人備了轎子,衛二奶奶稍作整理,便氣勢沖沖去了威震侯府。

威震候夫人正在園內看折子戲,忽地聽見人稟衛二奶奶來了,當即一楞,沒想到人會來得這般快。

命人撤了戲,起身去廳堂接見,見了衛二奶奶,臉上沒多大表情。

衛二奶奶撚著帕子,滿臉憤岔,見了威震候夫人的身影,出於平時交際圓滑的本能,掩面將情緒藏了回去。

威震侯夫人坐定,未曾令人上茶,瞧了眼衛二奶奶,斂了視線端坐,語氣不善:「衛夫人來此,有何事吩咐?」

衛二奶奶一怔,沒想到她會是這樣的態度,半點愧疚都沒有,反倒尖酸刻薄得很。一口氣憋在嗓子裏,縱憑再好的修養,此刻也不免流露出憤然。

「今日原是要在府裏等候夫人的,卻不想夫人命人遞了信,妾身特來問問,夫人與侯爺到底如何考慮,前些日子,不是說的好好麽,怎麽才過了三兩日,竟翻臉子不認人?」

威震侯夫人有幾分驚訝,平日見衛二奶奶性子乖順沈穩,想不到撒起潑來竟這般厲害。

她也不是個吃素的,當即頂了回去:「我還想問問衛夫人呢,為何朝三暮四,當著我們一套,背著又是一套,既早就瞧上了連郡王世子屋裏的位置,為何又要招惹我們家?」

衛二奶奶大驚,「侯夫人說的這是什麽話,我們家靈兒清清白白,從不曾與他府上有過接觸,哪來瞧上他屋裏位置一說?」

連郡王乃當今淑妃表妹夫婿,與沈茂沾親帶故,連郡王世子連山乃紈絝子弟,整天無所事事,為人放蕩荒唐,屋裏如夫人娶了一大堆。

望京世家,但凡家裏有點根基的,誰也不願意將女兒嫁他。這樣的行情,在望京找不著人家,便只好娶外地邊遠將領的女兒,正室雖有,尚缺側室。

威震侯夫人白她一眼,派人取了沈茂親筆為連山求娶的書信,徑直甩到衛二奶奶跟前,「你自己看罷。」

說畢,她也沒性子耐著繼續招待衛二奶奶,直接離去。

衛二奶奶捧了書信回府,衛老夫人和衛二老爺看了信,大驚失色。

信上寫明衛家長女已與連山有締結姻緣之意,聞見威震侯府欲向衛家下定,這才趕忙托三殿下書信知會侯府一聲。

威震候看了信,氣得發抖,他們家根基再深,也不好明面上搶親,當即修書一封,恨不得與衛家恩斷義絕。

衛老夫人回過神,立馬想明白這其中的關系緣由。將信摔到衛二老爺臉上,罵:「竟將算盤打到自己家來,想要窩裏鬥不成!」

衛二老爺噤聲。此事乃三殿下一手促成,三殿下是他們暗地裏支持的對象,讓錦之詐死潛伏,為的就是萬一日後三殿下失勢,衛家不受牽連。

表面上不敢有一點聯系的人,現在竟出面要為衛靈的親事搭橋,直接修書破壞了他們苦心積慮想要攀的親事。能讓三殿下做出這樣的事,也就只有一個人了。

衛二老爺跪伏,「娘,錦之萬不敢這般做,定是有什麽不得已的苦衷。」

衛二奶奶轉念一想,張嘴答:「莫不是連世子自己看中了靈兒,與錦之半點關系都沒有。」

衛老夫人哂笑,「連世子是什麽樣的人?胡天海地,最看中皮相樣貌的人,他的屋裏人,哪一個不是容貌出眾嬌媚萬千的?我自己孫女是什麽貨色,我再清楚不過。」

衛二奶奶噎住,半晌說不出話。

衛二老爺心中也是疑惑重重,開口提議:「我們這般猜,到底作不得數,需得問錦之自己。」

衛老夫人承應,讓他盡早將衛錦之約出來一見,當面把事情說清楚。

這樣一樁好姻緣,說沒就沒了,當真叫人氣岔。

沒等他們派人通信,衛錦之自己先發了話,指明讓衛老夫人、衛二奶奶、和衛二老爺一起來見。

山裏清寒,三人凍得臉通紅,往上一步步踩著臺階,喘出的氣出口凝成白煙。好不容易爬到山頂,衛老夫人身子受不住,眼前冒金星,若不是有衛二奶奶扶著,差點摔倒。

衛老夫人回頭罵:「瞧你的寶貝兒子,都做的什麽孽!」

衛二老爺受著罵,心裏暗想:平日他來回好幾趟的跑,也沒說什麽啊!

衛錦之並未像以前那般,在山頭等待,衛二老爺引路,指著一間小茅草屋道:「許是在那裏。」

推門而入,屋裏比外面稍微暖和一些,紙糊的窗戶,破落不堪。屋裏沒有點燈,陽光透過窗紙,漏了幾束,照不太亮。

衛老夫人用拄杖敲了敲地,喊一聲:「錦之?」

話音才落,身後木門忽地閉合,屋裏躥出幾個人,衛家的人還未回過神,便被五花大綁地縛起來。

衛老夫人何曾受過這種事,以為是遇到了山中劫匪,當即顫著聲喊:「好漢饒命,要銀子我們送你便是,切莫傷了人!」

剛喊完,便被人用堵了嘴,嗚咽著叫不出聲。

三人驚慌失措之時,驀地見屋裏走出一個人,提著玻璃燈,一襲月白色紗袍下配皂靴,不緊不慢地踱著步子。

至跟前,瞧清模樣了,竟是衛錦之。

衛家人瞪大眼睛,他發瘋了不成!竟綁了自己的祖母與生身父母!

衛錦之見他們臉上一副不可思議的神情,頓覺厭煩,放下提燈,往後退了兩步,站得累了,揮手讓人擡了梨花紅椅坐下。

衛錦之頷首,雙手相扣置於膝上,目光輕輕颯颯,從三人臉上一一掃過。

「祖母萬安,父親母親萬安。」

清清淡淡一句問候,語氣中沒有半分起伏,仿佛只是與陌生人招呼一般,冷靜得出乎意料。

衛老夫人掙紮,踢了下木椅,以示自己的氣憤。

衛錦之輕蹙眉,文質修長的手指朝前點了點,緊接著便有人依照他的吩咐,將衛老夫人的腿綁上。

三人嗚咽聲不斷,衛錦之聽得不耐煩,輕噓一聲,聲音透著寒氣。

屋裏安靜下來,衛錦之舒展眉心,目光瞥向紙窗,透過縫隙,望見窗外正對著的一株松柏,枝葉被風吹得東搖西擺,卻依舊屹立不倒。

「詐潛之前,我與你們商量,要娶平和街上西邊胡同裏的姚家女兒。她年近十六,若等我成事歸來,怕早已另嫁他人。家裏派人去打探,回來也說姚家女孩生得好看,能娶自是再好不過。大婚當日,我因走得急,連她與面都不曾見過,將她托付與你們,盼你們能好生照料。」

他的聲音不慍不火,轉過頭,一雙深邃眸子黑不見底。

「放火的事情,我已知曉,你們不用再掩藏。」

三人惶恐,面面相覷。

衛錦之不看他們,緩緩道:「事到如今,已挽回不了什麽。我既娶了姚氏,便要將她找回來,少不得家裏人的配合。」

他嘴角一陷,眉眼爍爍有光,話鋒一轉,添了幾分犀利:「以後切莫再輕舉妄動,你們養了我這些年,我的能耐,你們是知道的。」

他不停撚手,衛老夫人最清楚不過這個孫子的脾性,一看他這般,便知道是動怒了。伸了伸脖子,剛才的氣焰全無。

衛老爺去世前,將培養的一幹死士全給了衛錦之,他習性聰慧,處事與旁人不同,不過幾年光景,就已掌握衛家全部命脈。

說到底,沒了衛錦之,衛家所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