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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意外貴客竟是他 (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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毀她清譽,望京衛府第一個不答應。衛府的二少奶奶,豈能再嫁他人?生是衛家的人,死是衛家的鬼,臨行前衛二奶奶說過的話,猶在耳畔。

這樣一想,禾生放輕松些許。一個經商之人,即使再有權勢,他能大得過望京大府?

脂粉鋪萬事俱備,只差選個良辰吉日開張大吉。禾生去鋪子裏看過,沈灝將所有的事情都已經安排妥當,進貨的渠道和取貨的鏢局,全部妥當,她真真正正是做個甩手掌櫃。

開張當日,沈灝並未前來,囑咐裴良送去賀禮,算是已表心意。禾生並未在意,他不來更好,來了反而尷尬。

鋪子請的夥計很勤快,不到一會的功夫就將客人伺候得心滿意足。和衛府關系稍好的幾家都來了,知道是衛家堂姑娘的鋪子,沒有不捧場的。

衛府人幾乎全部都來了。衛林最是熱情,鼓足了勁拉攏,凡是上門的,她恨不得讓人家滿缽而歸,買得越多越好。

宋瑤買了許多胭脂水粉,專挑貴的買,除卻宋家備好的賀禮,另外再加了支金鑲玉步搖。她是個慢性子的人,輕易不與人結交,因著衛林的關系,加之禾生確實性子極好,是個值得往來的好友。既送了步搖,便是將她看作自己人了。

禾生今日算是在城裏正式拋頭露面,特意選了件水紅色的短褙子配嫩黃色綠枝繡花的裙子,襯得人精神十足卻又不紮眼。

一天下來,收入甚豐,趁熱鬧勁漸漸散去,店裏只剩夥計以及一兩個客人,禾生拿出算盤,挨著她唯一認識的幾個大字,撥弄合算。

一算,便是大半鐘頭,到了打烊時分,夥計關了門,她仍意猶未盡,站在門口等衛家的轎子來接。

「衛姑娘!」旁邊有人喊她,禾生順著聲音看去,宋武之邁著步子正朝她走來。

禾生一時間沒有反應過來,上午宋武之已經來過,不是走了麽,怎麽這會子又來了?

宋武之不敢走得太近,離她一丈的距離停下來。方才鋪子人太多,他擠在人群裏,只能遠遠地看她一眼,本想趁著妹妹買脂粉的當頭,多看她一會,但宋瑤偏生不喜歡讓他作陪。送了賀禮後,就沒有理由多留。幹巴巴地等在鋪子外,看人都走光了,這才敢出來和她招呼。

「衛姑娘辛苦。」宋武之憋了半天,才擠出幹巴巴的一句話。

禾生福禮,客氣答道:「有勞宋公子掛心。」

宋武之臉脹得通紅,光是被她看一眼,便覺得要呆滯窒息。胸膛處似鼓錘般咚咚作響,隔著一層皮,一顆心幾乎快要飛出來。

平生學了眾多古今學問,現如今,搜腸刮肚,卻連句閑話都說不出。恨啊,怎麽這般無用!

他這邊翻來覆去地愁,禾生卻不以為然,她只覺得奇怪,宋公子的臉火燒似的,是不是生病了?

沈默超過十秒,便顯得尷尬,宋武之暗自掐自己一把,想要逼自己開口,身體卻不由自主地膽怯。萬一說錯話了,可怎麽辦?

「我……」咬牙出口,聲音卻有點發顫,連忙收音。宋武之怨自己沒出息,素日舞刀弄槍,練武時磕著碰著,被刀劃了,都沒當回事,現下,卻因為與人搭訕,而急得滿頭大汗。

禾生只當他是有疾在身,上前問候,「宋公子可是哪裏不舒服?」看他面紅耳赤,眼神忽閃不定,喘著大氣,估計病得不輕。

她朝前一小步,宋武之便往後一大步,生怕她離得近,自己真給活生生憋死。禾生以為他生分,垂手站著看,沒有再往前。

眼前有星光閃爍,太陽穴突突地跳,宋武之深呼一口氣,像是用盡吃奶的力氣,才將話擠了出來:「方才宋瑤說想和你一起用晚膳,正好我們家新買了幾株珊瑚盆景,正好接你過府一聚,可好?」

他的心跳到嗓子眼,擔心被禾生看穿謊話,紅著臉往地上看。

八尺魁梧的男兒,說起話來細細抖抖的,禾生有些犯愁,衛家的轎子就要來了,現在跟他去宋府吃飯,沒有通報衛家一聲,貌似不太合禮數。

宋武之想起什麽,加一句:「我已派人去衛家說過了,衛林也去。」

禾生放下心來,那看來衛家的轎子不會來,既然衛林也去,那她順便也去看看珊瑚。張嘴剛要應下,餘光瞄到宋武之身後有個人影,身姿挺拔,臉板得跟石膏模子一般,隔著好幾米,一道陰冷的視線直直地刺過來。

禾生一悚,莫名其妙緊張起來。想要裝作沒看到,把頭撇過去,暗自祈禱他只是路過,最好直接忽視掉她。

沈灝冷著臉,不急不忙走出來,「宋公子,這麽巧。」他今天穿一身月白玄紋雲袍,袖口開得大,衣冠勝雪,走起路來腳下生風。雙手隨意一作揖,明明目光含冰,姿態卻一如既往的優雅。

有些人吶,骨子裏帶出的淡然,柔化幾分,便是溫潤如玉般的人物,偏生他斂著張臉,看人時眼神像是紮進身體的針,怎叫人不怕?

禾生不情不願地問候一聲,他悶著聲,沒有接。

宋武之急著接禾生回去,忙站出來圓場,「沈公子好哇,我與衛姑娘正要回府,現在天色已晚,沈公子可要一同前去用晚膳?」

客氣幾句,想著沈灝定會推辭,依勢來看,沈公子是路過,打過招呼就走,應該不礙事的。

沈灝拉長了音調「哦?」一聲,側頭看禾生,一臉玩味:「我竟不知,你要去宋府拜訪,早些派人知會一聲,也就省得我跑這一趟。」

禾生訝然,這人說的什麽話,她什麽時候讓他跑一趟了?

宋武之聽著這話不對頭,忙問:「怎麽,衛姑娘今晚與沈公子有約?約在哪裏,是為何事?」

沈灝斜著眼睛掃一眼,攏起眉頭,頗有不悅,喜怒不言表,說出的話平平淡淡,「商談鋪子裏的事。」

宋武之點點頭,鋪子是沈公子給的,今日是鋪子第一天開張,他找衛姑娘商談店裏之事,確實也在情理之中。

轉眸望向禾生,見她撅著嘴,小臉白皙透亮,頓時不舍,想要再挽挽,畢竟他等了好久才等到這個由頭,過了這次,下趟不知道要什麽時候,才有這麽順溜的理由了。

琢磨許久,話剛要出口,沈灝卻已帶著人往邊上走,連聲告辭都沒有,直接拂袖而去。

宋武之一怔,眼巴巴地看著人離去,心裏又苦又澀,往胳膊肘深掐一把,直罵自己沒出息。

禾生走在前頭,二人隔著兩三步的路子,各不言語。

怎麽就鬼使神差般跟他走了呢!明明不想與他共處,禾生撅嘴,看他走在右下側,陰著一張臉,見她看過來,便轉眸接過她的視線,目光陰冷而炙熱。

禾生哼一聲,要不是怕他亂說話引起誤會,才不會跟著走咧。揪著他撒謊不打草稿的理,底氣十足:「沈公子好大臉,什麽時候與我約了商議鋪子的事,怎麽連我自己都不知道?」

沈灝理了理袖子,「就剛才。」聲音比平日冷上三分,面上卻看不出半點痕跡。

禾生悶吞一聲,說了句「無恥」,心裏卻有些慌張,悠不住他要作甚,踏出了步子,一下反應過來,幹脆停下來,不肯往前走。

沈灝仍舊向前,只兩步的空隙,走到與她並肩的位子,忽地一伸手,絆住了她的手臂。雲袖寬大,足以掩住,從背後看,兩人只是相挨同行。

「怎麽,嫌我府上不如宋府?」他俯身,看她白透小巧的耳垂,恨不得一口咬上去。

宋武之都饑成那樣,她竟然還明晃晃地將自己往前遞。若非他阻攔,她是不是還要跟著去宋府過夜?

心頭一把無名火煽得更烈,圈著她的手不自覺用力,手指頭幾乎都要掐進肉裏,禾生喊疼,他也沒有停下來。

「你素日滿嘴的男女大防,我稍稍靠著你點,你便見鬼一樣躲開,今日倒好,你看到他便往前湊,還應著去吃飯,你一未出閣的女子,與男人不清不楚,往後壞了名聲,你找誰哭去?」

他聲音慢條斯理,中肯殷切,卻又字字冽然,陰寒透骨。

禾生被勒得痛了,聽到他說的」未出閣「三字,差點笑出聲,聽他說了後面幾句,又覺得憤慨。

「若要說壞我名聲,你第一個當仁不讓。」

「那又如何,你嫁我便是。」

這話接得溜,禾生嗆住,嘲諷他不成反倒被將一軍,因在大街上,怕動靜太大引人註目,擡腳便是一下狠踩。

「你走開,我不跟你去。」禾生嘟囔一句,狠心又是一腳踩,這下踩得輕了些,擡眸便看他眼色。

沈灝沒事人一般,攜著她繼續走。天上太陽已落西山,留了圈夕陽紅暈在雲外,隔壁月亮悄悄顯出身影,發出淡白色的光。半明不黑的天,街上行人稀稀拉拉,不知哪戶人家燒菜,香氣四溢,直楞楞地往鼻間撲。

幹鍋蒸肉,甲蟹黃魚。禾生聞出味,肚子餓了,腿上乏力,舔了舔嘴皮子,氣勁過了,埋頭無奈。

沈灝回頭見她一副垂頭喪氣的樣子,手上勁松了些。沿街直走,稍稍頭望著衛府那兩只石獅子,將人放了,心裏的火已消大半。

禾生站在原地,看他往隔壁走,並不喊她,也沒有回過頭看她的意思。就這樣?不脅她進府?

瞅著人走到府門口,禾生確定他算是放過自己了,兔子一般往衛府裏跑,由於太餓了,腳都是虛的,險些摔倒好幾次。

沈灝站在門口,想著她走遠了,轉頭去瞅,見她腳步跌重滑稽得很,恍惚間記起自己活這麽大,第一次對一個女人這樣上心。

天生碰不了沾不了,忽然間來這麽一個,老天爺真是愛開玩笑。捧著怕摔了含著怕化了,看來到頭來他也要嘗嘗這滋味。

正好趕上用膳,下人多添了雙碗筷,禾生專心致志地開吃,因沒趕著開場,不好意思多吃。回了屋躺在院子裏乘涼,回想今天的事,既有興奮滿足的勁又有惶恐緊張的氣,後者還都是因為隔壁那個壞蛋。

翠玉被喊去前院,回來時手裏多了個食盒,打開一看好幾碗美味,有蝦仁蒸雞,糖蒸酥酪,螃蟹餃子等。

翠玉道:「說是沈府送來的,各個房裏都有,給了我們院裏這盒,裴管家親自遞的。」她眨了眨眼,笑容神秘:「我偷偷看過,就只咱們屋裏的盒最重,東西最多。」

禾生咂了砸舌,一碗碗看過去,全是美味佳肴。剛才沒吃飽,現在正好填肚子。

食盒底下壓了張紙,禾生一驚,趁翠玉轉頭的瞬間,迅速拾起藏在袖子裏。借故跑到屋裏拿東西,往燈下一看,紙上畫著一個人,一碗飯,還有一只豬。

禾生嘴角一抽,仿佛都能透過泛黃的紙看到沈灝那張雙眸含笑眉頭微勾的臉,萬年冰霜作起怪來,真真比尋常人要討厭一萬倍。

哼,還豬呢,他才是豬!

夜晚吃多了,肚裏積食,摸著肚子躺在藤椅上,院子裏蚊蟲多,翠玉拿著甩子驅趕。衛林剛從宋府回來,得了串宋夫人給的纏絲雙扣鐲,跑進院子給禾生瞧。

問起今晚為何沒來,禾生支支吾吾,只說和沈灝商量鋪子的事。

衛林既已放下了對沈灝的心思,提到他時,也就不覺得尷尬了。「沈公子真好,不但送鋪子,投銀子參與鋪子的經營,才只拿一分紅利,欸,這樣好的人,我是沒緣分了,以後也不知道是哪個有福氣的,能嫁給他。」

禾生想到那日沈府之中他說的話,配上衛林這副心之向往的模樣,頓時面紅耳赤。

索性大夜晚的看不清楚,衛林問:「談得怎麽樣?傍晚茉子回府替我拿東西,說是半路上看到沈公子送你回來,怎麽不去他家吃飯?」

禾生抿了抿嘴,心想衛林這姑娘心真大,孤男寡女,避嫌都來不及,哪還會跑去他家吃飯?

「經商之事,我不是行家,貨物他管,我就占個地段,自是他說了算。我們不親近,去他府上吃飯作甚,平白無故惹人閑話。以後莫說這種話,省得聽了讓旁人誤會。」

衛林咧牙笑:「誰會誤會?你在我家住著,又不是獨門獨戶的寡婦,和男子接觸再平常不過,再說了,要是沈公子真對你有意思,你現在還不得笑裂了嘴,那麽好的人,但凡露出一點苗頭,還不得往上撲?就你現在這副淡定的小樣,我才不信。」

禾生苦笑,偏生她還真就是個寡婦呢。含了山楂片消食,嚼了塊壞的,酸酸澀澀,激得舌頭打顫。

別人眼裏萬千好處的人,到了她這裏,跟淬了毒似的,躲都來不及,哪還敢往上撲。

守好本分,清清白白,做好她的小寡婦。只有這樣,大府的人才揪不出錯,才不會發落她的娘家人。

得了鋪子,衛府上下對禾生好得很,無論是誰,隔著老遠就喊她,一口一個「堂姑娘」,叫得親熱極了。

禾生倒沒覺得有什麽變化,該吃就吃,該喝就喝,平平常常地過著日子就好。

二房衛喜也不找她麻煩了,素日見著她就要挑刺的人,今時今日竟會笑著打招呼了。估計是二奶奶說了些什麽。

唯獨有一點,禾生不太習慣——李清一改往昔刻薄態度,整天黏著她,一有機會就喊著讓她帶去鋪子玩,語重心長地勸她要多操心鋪子。

一回還好,兩回三回,沒個停歇地往前湊,任誰看了都嫌煩。

禾生對李清沒什麽好感,覺得她之所以這樣肯定有所企圖。若是為了鋪子的事奉承她,未免太過,看她在前身後圍著打轉,恨不得每天讓翠玉在院子口堵她。

但畢竟是同一屋檐下的人,倘若真撕破了臉,未免難堪,只得旁敲側擊,讓她領悟,不要再來糾纏。

換做一般人,給了幾回冷臉色,早就知難而退。李清偏不,反而跑得越發勤快。

她有自己的盤算——禾生有了沈公子給的鋪子,沈公子又往裏面砸了銀子管貨物,自己投的鋪子,自然少不了往裏跑。只要她跟在禾生身邊,不愁見不到沈公子。

只要能見面,便有接近他的機會。

沈公子贈鋪子這事,不是沒有人想過禾生和沈公子之間的關系,平白無故地,哪有送姑娘家鋪子的。只因禾生素日大門不出二門不邁,恨不得一日到頭就躺死在宅裏,不似其他姑娘家成天往外跑。

二者,因沈公子為人大方,但凡幫過他忙的,哪怕只是為他家門前掃過落葉,一概黃金相送。更何況是重要的喬遷宴,雖禾生只做了一道菜,但也算救場之舉,想來沈公子定是感激不盡。如此這般,送鋪子也就不稀奇了。

退一萬步講,就算禾生與沈公子之間真有什麽,那也無礙,她搶過來便是。決心是有了,但實施起來卻是困難重重。

沈府上下滴水不漏,連她想買通下人打聽沈公子的喜好,都不得所償。退而求其次,只能傍上禾生了。

終於等禾生挪腿肯出院子,往鋪子裏去。李清屁顛屁顛地跟在後頭,打扮得花枝招展,在鋪子裏裏外外逛了一圈,找了許久,逮著店夥計問:「沈公子不來店裏嗎?」

店夥計答:「來,來得不勤,和衛姑娘差不多。」

李清心裏一盤算,還是得多來幾趟,萬一撞見了呢。在她日煩夜煩催命一般的念叨中,七天裏禾生往鋪子裏跑了五趟,要知道,平常她半月能去一趟就不錯了。

禾生實在沒法子了,直接問李清到底想做什麽。李清也是急了,沒有見著沈灝,將錯處都往禾生身上攬,張嘴就答:「你是不是故意誆我,專門撿沈公子不在鋪子的日子去?」

她這樣一說,禾生便全明白了——敢情是沖著沈灝去的。

李清認定禾生是有意為之,見她滿臉詫異,覺得她是有愧在心,一下子被揭穿了,才擺出這副神情。

抖了抖肩膀,話既然都已講開,事情也就好辦了。她昂著頭,平日裏自命不凡的姿態袒露出來,「你明白就好,現在你若帶我去見他,假裝鋪子有事找他商量,為我掩護,我便還當你是個好人。」

禾生聽了,差點笑岔氣。不幫她忙,就不是個好人了?這表姑娘的想法,真是與眾不同。

愛慕便去追,不畏懼藏匿心意,大大方方地表白,像衛林這樣的,她樂意幫。但李清這樣的,她著是不太喜歡。

這樣私人的事,硬要把其他人扯進來算什麽?要等李清知道沈灝對自己說過那樣露骨的話,還不能把她生吞活剝了?

禾生婉拒。李清甩手,哪肯罷休,硬拉著她往門外走。

她力氣大,又絲毫不顧及臉面。禾生臉皮薄,覺得在人前與她拉扯不太好,半推半就地被她搡攘著拉出了府。

出了府,左拐幾步便是沈府。禾生說什麽不肯進去,站在臺階上跟她說理。

「不就帶我進去見個面嗎?讓你撒個小慌,難道會要你命不成?」李清說著說著來火了,這幾天自己卑躬屈膝,對她有求並應,連衛喜那邊都沒去討好,凈往她院子跑,她還有什麽不滿意的,竟連一個小忙都不幫!

禾生被她如此理直氣壯的言語嗆住,齊整不過的一姑娘家,說起話來火藥味十足,怎麽就這麽不知趣呢?

禾生轉頭就走,拉扯就拉扯吧,今天這個忙,她還就不幫了。

柿子轉挑軟的捏,她又不是柿子,真幹起架來,她也不怕。

李清一把抓她袖子沒攬住,伸手去揪發尾,力道雖輕,但因禾生沒有防備,被人猛地一抓住,頭皮發麻地疼。

「你去敲門,帶我進府,便放了你。」

恰逢府忽地大開,裴良走在前頭開路,沈灝牽馬,跨步往外,擡眼一瞅,望著府門口站了兩人,其中一個,還是他心心念念的。

裴良第一個反應過來,走到李清跟前便是一劈手,絲毫不留情面:「你幹什麽,扯我們家姑娘的頭發作甚!」

他護主心切,愛屋及烏,連「我們家」這樣字眼都飆了出來。

李清不知所措,萬萬沒想到會在這時與沈灝相見,雖被裴良打痛了手,顧不上叫疼,也來不及聽他話裏的不妥當。整理好笑臉,一改方才的彪悍,盈盈低頭一福禮:「沈公子好,我與堂姑娘鬧著玩呢,她說要進府與你商議事宜,又怕你不在,猶豫了好久呢,我說她膽子小拘謹,她就鬧脾氣要走。」

她朝禾生使眼色,禾生裝作沒看見,直接掀起白眼,心裏嘀咕:她到底哪來的自信,覺得別人要幫她?扯頭發的事還沒算呢!

裴良對著個姑娘,也不好說什麽,退到一邊,上前問候禾生。

禾生覺得丟臉,也沒說什麽,只想著趕緊離開。

沈灝皺眉,瞅一眼禾生,見她鼓著腮幫滿臉不高興。當即收回視線,一撂韁繩,慢步走到李清跟前,高高在上的儀態,睨著眼看她一眼,目光寒冷似冰。

「衛姑娘要找我商議事情,我自會派人去接她,你算個什麽東西,也敢往我家門前竄。」

李清懵住,簡直不敢相信沈灝會對她這樣說話。是她今日穿的衣裙太惹眼,招他不喜歡麽?還是朱唇太紅,他看了覺得刺眼?

沈灝斂起神色,這麽多年,企圖勾引他的女子沒有成千也有上百,面前這個穿紅戴綠的一開口說話,他便知道她打的是什麽主意。

李清不甘心白白浪費一次見他的機會,往前靠試圖假裝崴腳往他身上靠,連衣角邊都未沾到,便被裴良橫插一腳。

做了多年的人靶子,這點反應速度還是有的。

沈灝很不耐煩,看都不看李清,輕啟薄唇,只吐了一個字:「滾——」

他很少在人前這般模樣,怎麽樣都能克制住情緒,今日瞧見她被人欺負,卻覺得糟心透頂,素日的好修養就顧不上了。

李清雙目含淚,轉身就跑。

禾生理了理頭發,準備回去,待會吃飯少不得又要跟二房一番解釋,唉,鬧心啊。

沈灝喊住她:「你站住。」

他的音色渾厚,字正腔圓,音調不高,卻極富穿透力,聽著像是個常常發號施令的人。

禾生不準備聽他的,拔腳就走。無非又要說那些不著調的話,聽了還不如不聽,省得心亂。

沈灝看她動作,知道要走,也不攔她,太陽穴突突地跳。這些年,習慣了眾人的恭順屈卑,倒真沒人像她這般,明知道他的心意,卻恍若不見。

他性子悶,從小秉承皇子教育追究實事求是,除政務外,講究順其自然,從不強求,而今碰著她,只覺得萬分棘手。

放著不是,不放也不是,總以為她會願意,頂多等到三個月盛湖事務一處理完,便能帶著她一起回京,而今日子過了大半,卻是毫無進展。

蹙緊了眉,關切問候的話到了嘴邊,又換了番說辭。「你這般性子,以後如果打理自家事務?偌大的府邸交到你手上,還不得鬧翻了天?」

明明已經走下石階的人兒,身影一頓,回過頭答:「我沒那福氣,不勞您操心。」

她咬文嚼字,一聲「您」尾音拖得長,沈灝聽她這拒人千裏之外的語調慣了,反倒覺得聽出了韻味。

沈灝上前,與她靠得近些。「你一姑娘家,遲早要嫁,難不成在別人家住一輩子?」

禾生楞住,被人戳著了心窩子,面容黯淡,瞪眼瞧他,他面上半點神情都沒有。

果真是個面癱心冷的。

沈灝瞅眼裴良,裴良伺候了這麽多年,基本的眼力勁還是有的,當即牽著馬出了府去前街等。

禾生抿了嘴,「與你何幹。」

沈灝收了扇子別在腰間,緩緩踱步,聲音壓低,「你到底哪點不滿意,何苦見了我跟見了仇人似的。」他停下腳步,擡眼望她,像是下了決心一般,語氣從未有過的柔和:「只要你想,只要我有,說出來,我自會辦到,可好?」

這是在給她誘餌了。禾生怔忡半秒,脫口而出的「可惜你辦不到」才說了「可惜」兩字,硬生生咽下去,改口:「可惜我確實不喜歡你,不要白費心思了,找其他人吧。」

這樣一來一回的戲碼,沈灝忽然覺得有點煩了。撇開話題,問:「方才她弄你哪了?疼不疼?」

禾生捋了捋頭發,「她就扯了下頭發,已經不疼。」

她的一頭青絲長得極好,烏黑如瀑,披落腰間,似黑色錦緞,光滑柔軟。沈灝站在她側邊,見她低頭,露出一截藕白的脖頸,細細白白的。

「你不樂意,何必跟她拉扯,叫丫頭堵了她,一個八竿子打不著的親戚,連裙帶邊都沾不上,怕她作甚?你現在既有了鋪子,每月悉數往那家交了寄住銀子,誰敢說你不是?」

他很少管後宅的事,自己沒有娶親,府裏清凈,偶爾見別的親王侯爵處理後宅事宜,倒也不麻煩。現如今耐著性子與她說,一字一句,斟酌醞釀,唯恐哪句不對,叫她受了別人欺負。

他說的懇切,禾生反倒不好意思,低了頭,「知道了。」

沈灝繼續說,「平素極少見你出府,整日悶著後宅,人落得沒精神氣,有空多去鋪子看看,你放心,我不與你碰面,但凡遇到躲開便是。」

禾生望著地上,他換了雙新鞋,不沾一點灰塵,刺繡清晰秀麗,仔細看,和那日她踩他的靴子樣式一模一樣,卻又不是那雙。

「嗯。」輕輕一聲,又軟又糯。

沈灝沒了話,邁步子朝前街走。禾生看他背影,腿長腰線高的身板,一身松柏綠的蘇鍛袍子,手負在身後,天生的龍門架。

倘若自己還是那個未出閣的姚家禾生,遇到這樣的男子,說不定也會多看幾眼。

天空澈藍,明明晃晃的光潑下來,攪不開空氣裏厚重的熱氣。

禾生嘆了口氣,搖搖頭,朝衛府去。

晚上吃飯時,李清不聲不響的,倒沒有跟禾生鬧,坐在桌子對面,盯了禾生許久,也不說話。

禾生吃得香,一副「你隨便看」的態度。她不鬧正好,省得一番口舌解釋了,願意瞅就瞅吧,反正臉上已經沒了紅印子,不怕人瞧。

衛老太今日與人嘮家常,提及別人家誰嫁了誰娶了,想到自家的姑娘們,是時候未雨綢繆了。交待大奶奶:「西街的胡大娘不錯,改天你上門探探。衛林性子野,選個適合的得多瞧瞧,衛喜比衛林大一歲,肯定是要先出嫁的,李清呢,在我們家住了這麽久,也要選個合適的。」

她雖說讓大奶奶去找媒婆,但話卻是說給二奶奶聽的。衛家人緣好,不用媒婆牽線,自有好幾家等著,但李清不一樣,她又不姓衛,自己家的資源,衛老太舍不得給她。

大奶奶聽出話裏的意味,朝二奶奶那邊瞅一眼。自家婆婆雖蠻橫了點,關鍵時候,腦子還是清醒得很。二奶奶常年將自家親戚帶到府上住,接濟的銀子大把大把往外散,這些她也就忍了,總歸是親妯娌,老爺願意給,也就得了。接了自己侄女來住,二奶奶打得什麽主意,她再清楚不過。

衛林的親事,二房若想搶,她第一個不答應。

二奶奶臉色發苦,眼一蔫,沒了聲響。

衛喜和李清各自有著打算,將衛老太的話當成耳邊風,聽聽也就散了。衛林吐舌扮了個鬼臉,正好被禾生看見。兩人擠擠眉,各自扒飯。

衛老太的視線探到禾生身上,思忖幾秒,問:「你是哪年生的?」

禾生答:「玄明十二年戌月。」

衛老太一算,「那你屬羊,該配個屬馬的。」看向大奶奶,開口讓她也幫著看看。

大奶奶嘴角一抽,剛還覺得衛老太想事清明,才一會子的功夫,又犯糊塗了。禾生是望京大府的姑娘,她的親事橫豎由大府奶奶們操心,輪不到她們做主。

想到這,大奶奶問禾生:「下月大老爺要去望京,你有什麽要捎給你大府奶奶們,讓他帶去便是。」

一提到望京,禾生有些緊張,點頭應下。悶著吃了飯,話也沒說幾句,回院子便躺下了。

翠玉放下帳子,長長的穗子勾在帳上,風一處,晃來晃去,看得暈腦袋。

禾生起身去扯,打了個死結,回過身問翠玉:「你說我們還能回去嗎?」

翠玉楞了會,才反應過來她說的是回望京。「不能了吧。」

禾生一拉被子,整個人埋進去,縮成一團,半晌細小的聲音隔著錦被傳來:「我想家了——」

翠玉張嘴欲言,不知該如何安慰。「我也是。」

她想家了,尚且可以與家人書信往來,二娘子想家了,卻連與家裏通個信兒都不行。也是可憐。

翠玉挨著床邊坐下,溫柔地撫拍著,看她窩在被窩裏,身體一陣陣地抖。興許在哭,翠玉猜想,背過頭,徹底沈默。

哭出來也好,悶得久了,難保不悶出個病。這日子還長,不知何時才是頭。

宋瑤聽說衛家姐妹要說親,約了衛林到府上玩。衛林怕熱,宋瑤命好幾個丫頭拿著蒲扇東南西北地各站一個,圍著給她扇風,遞了新鮮運來的荔枝,親自剝了餵她嘴裏。

衛林大爺似地睨她一眼,「今日對我這麽好,肯定有事。」

修剪得整齊不過的指甲剃進殼裏,沾了汁水,黏糊糊的。宋瑤斂眉,交給丫頭剝,拿了帕巾擦手,「我什麽時候對你不好了?瞧你這說的什麽話,都快出嫁的人了,以後見了夫君可不能這麽說話喲!」

衛林撓她,「誰快出嫁了?小心我撕了你這張嘴,看你還敢不敢亂說話。」

宋瑤笑得前俯後仰,求饒:「好好好,我知道,您衛大姑娘的脾氣,哪能屈就吶,定是要你自己看上的人,才肯嫁,你爹寵你,也不知道挑來挑去,會不會成了個老姑娘!」

衛林撅嘴,「我要是成了老姑娘,橫豎得和你湊一塊,待你日後有了夫君孩子,我就去給你孩子做幹娘,天天賴著你!」

宋瑤笑得更厲害。一籃荔枝吃得幹幹凈凈,宋瑤打發人下去拿,順便把身邊的丫頭全退了下去,湊到衛林耳旁,「今日叫你來,是有件大事要求你。我哥這月過了生辰便二十二,親事該定下來了。」

衛林眨忽雙眼:「看上哪家姑娘了?」

宋瑤抿嘴一笑,指著衛林道:「你家的!」

衛林捂著胸口,表情誇張,「哎呦,你哥不會瞧上我了吧!他雖生得不差,但不符合我的品味,與他說說,死了這條心。」

宋瑤捏她一把,「小妮子,要真看上你,我早喊你嫂子了,何必等到今日,瞧你這自作多情的小樣!」

衛林聳聳肩,忽然想到什麽,神情變得可怖,「不會……是衛喜……」話沒說完,宋瑤皺眉,往她額頭上一個爆栗。

「瞎想什麽,是禾生,我哥看上禾生了!」

衛林沈默半秒,而後舉起大拇指,道:「你哥是個有眼光的。」

宋瑤靠近,「我哥那人,你不是不知道,別看長得人高馬大,一見女人就變成個二楞子,所以啊,這事要成,還得麻煩您衛大姑娘!」

她說著,做出奴才請安的姿勢,笑得極為諂媚,衛林被逗笑:「你哥有你這個妹妹,真是八輩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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