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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寄人籬下惹人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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翠玉福禮,不卑不亢:「我家二娘子在裏間休息,聽見前頭有動靜,遣我來打聽。見你家少爺身體不適,恐是暈船之癥。二娘子會醫術,正好帶了治病用的銀針,感念你家少爺今晚恩德,特來問問,若實在煎熬難耐,可讓二娘子試試。」

她也暈船,自是知道這癥狀有多要命,吐起來生不如死,恨不得投河,游回岸邊,也不要在船上多待一秒。要不是實在看這人被折磨得死去活來,她才不想讓二娘子來給他治病呢。

裴良看向沈灝。

沈灝輕蔑地撇開視線。

……死要面子活受罪。裴良心中輕嘆一聲,回頭抱拳鞠禮:「勞煩姑娘關心,我家少爺……受得住。」他說著,不禁回頭看沈灝一眼,把後面「受不住也沒辦法」半句話憋回肚子。

禾生臉一紅,懊惱自己的多管閑事,瞧,人家不領情呢。

兩人回軟榻坐定,翠玉憤憤道:「給他治病還不要,好大的脾氣!」她的聲音不大,卻足以傳到簾幕那邊。

禾生趕緊捂了她嘴,做出噓的手勢,「人家又沒求著我們去,他吐他的,我們睡我們的,互不相幹才好。」

翠玉努努嘴,收拾被褥,準備就寢事宜。

禾生仍舊和衣而睡,翠玉趴在榻邊守著。睡到一半,中途聽到簾幕外面有人在喊,聲音急促,語氣不安。

禾生迷迷糊糊辨了好幾遍,完全清醒了才聽清。

原來是裴良在求請她治病。

這回禾生猶豫了。非親非故的,巴巴跑過去兩遍,萬一又被那位少爺拒絕,她不知該如何自處。畢竟,她還在和那人同在一條船上長達五六天。

翠玉也醒了,主仆二人相視一眼。

禾生湊到翠玉耳邊說了句話,翠玉照著原話,朝那頭喊道:「你家少爺受不住了?讓他來請罷。」

這樣好,他若想治病,就自己開口。不想的話,她也省得白跑一趟。

又連續傳來好幾次的嘔吐聲。過了許久,終於響起一個微弱的聲音,像是咬牙切齒說出的,偏偏帶著幾分無力:「煩請姑娘為在下看病……」

禾生楞了楞,從榻上坐起。

沈灝斜躺在榻上,左手靠著個錦織圓枕,目光慵懶看了她一眼。

剛剛求她,其實他是不樂意的。堂堂一個男子漢,頂天立地,竟然因為暈船這等小事求助一個女子,傳出去,他平陵王的臉面往哪擱?

何況,這小娘子嘴角微彎,一副似笑非笑的模樣,難不成是在笑話他?

想到這,沈灝不禁定了定眼神,和方才散漫的目光完全不同,這次,他是卯足了勁往她臉上瞅。

瓜子臉,柳葉眉,水汪桃眼櫻桃嘴,皮膚粉嫩白皙,若不是她臉上這副類似於「嘲笑」的神情,倒真有那麽幾分像畫上的侍桃仙女。

禾生天生嘴角上翹,縱使面無表情,也看起來像是在笑。這一點,沈灝確實冤枉了她。

她自己並不知道對方的心理,傻傻地坐在榻邊的小圓凳上,顯然已經註意到對面人傳來的炙熱眼神。她方才忘記拿帷帽,整個人「暴露」在他的註視之下,很是羞恥。

往翠玉的方向瞅了眼,希望她能註意到自己的異樣,從而拿個帷帽過來。只是翠玉困得緊,人雖站著,眼皮早趿拉了。

禾生只好不動聲色地將自己的凳子往後挪了挪,希望能夠離他的」冒犯「遠一點。

她的小動作盡收眼底,不知怎的,沈灝倒來了興致。

兩次見她,都沒有出現以往與女子接觸的異常癥狀,讓他很是好奇。

他撈起左手袖子,露出一截手肘。

「小娘子,請。」

他的意思,是要請她把脈。——只要她碰一下,他就能知道自己的感覺是否出了差錯。

禾生的頭都要低到地上去了,她細細的聲音聽起來跟蚊子叫一樣:「不用把脈,你轉過頭去。」

沈灝一動不動。

這人……有點討厭。禾生低垂著眼站起來,既然他不願意轉過去,那她自己轉好了。

沈灝還沒反應過來,禾生已經繞過枕榻,立在他身後。

「公子,有點疼,你忍著。」

話畢,她掏出三根銀針,又快又準地對著沈灝的後腦勺紮了下去。

裴良嗤嗤地背過身,不忍心看頭頂三根針的沈灝。

沈灝臉色僵硬,顯然還未從突如其來的施針中回神。他瞪了眼在旁幸災樂禍的裴良,道:「姑娘,未雨綢繆,請為我的隨從也紮上一針。」

裴良笑不出聲了。

禾生低著頭站在正對船窗的位置,沒有坐回原地。看都不看沈灝,細聲道:「不用,沒病紮針,會紮出事。」她頓了頓,又道:「一刻之後,我再來取針。」

說罷,她就往簾子那邊走,拍醒翠玉,逃一樣地鉆到船艙那頭。

有了簾子的遮擋,禾生放下心,趕忙將帷帽找來,念了句:「與外人共處一船,果然不太方便。只盼這幾天裏,不要再有什麽接觸才好。」

翠玉半睡半醒地點點頭。

裴良耳力好,玩味地將這話透給沈灝——你看,把人家嚇著了吧!還自請把脈呢,以前需要浪蕩的時候偏要嚴肅,需要嚴肅的時候偏偏這般輕浮。

沈灝哼一聲,裴良立馬縮回去閉嘴不言語。

一刻鐘過後,禾生如約而至。

榻上,沈灝姿態依舊,面容清冷,與剛才不同,此刻他緊閉雙眼,仿佛已經睡著。

禾生放輕腳步,快速取針,動作輕柔,盡量不弄醒他。

等取完了針準備回去,榻上的人忽然一個轉身,伸出的雙手正好擋住禾生的道路,看起來好像要拉住她似的。

只是他算錯了距離,只差毫分,眼見著就要碰到她,卻被她躲開了。

沈灝皺了皺眉,臉上的表情一閃而過。

往前又走了幾小步,禾生下意識返回頭看,榻上的人睡容安詳,沒有半點異樣。

可能剛才她太大驚小怪了?

禾生沒想太多,回到簾子那頭準備入睡。

榻上,沈灝睜開眼,若有所思。

這次沒得逞,總有下次。他一定要知道,這個女子對於他而言,到底是否有不同。

接下來的好幾天,禾生沒有踏出船艙半步,避免一切與沈灝接觸的機會。

她要做個安安分分的寡婦,就得時刻警惕著。

眼見就要抵達盛湖,沈灝面上如常,心中卻有點急。她在裏面躲得嚴嚴實實,別說碰她一下,就連面都見不到。

但是再急,他也不會表達出來。

翠玉嗑著瓜子,挑拾小圓桌上的各色小吃,心想這沈公子還是蠻大方的,一路上又送吃的又送喝的,態度恭敬有禮,想來人品還不錯。

她道:「姑娘,你也吃點。」

「剛吃過,等會再吃。」禾生坐在窗下,一心一意擺弄刺繡。

到達盛湖之前,她得準備好禮物。除了翠玉,衛家什麽都沒有給她。雖說那邊是親戚,但出門在外,禮數什麽的不能少,更何況她是要寄人籬下。

繡完最後一針,她拿起繡布,問翠玉:「好看嗎?」

翠玉嘴角一抖,繡布上扭扭捏捏的根本看不出繡了什麽。

「好了,不用你說了。」禾生垂頭喪氣地將繡布扔到一旁。她的女紅差,這她是知道的。小時候懶惰不願學,成天想著跟爹出去玩,不管娘教了多少遍,依然學不好。

反正又不要嫁進高門,這般花樣子的玩意拿來有什麽用?

萬萬沒想到,以前她鄙夷不願學的事情,關鍵時刻卻成了她撐門面的唯一法寶。

翠玉道:「姑娘,讓我繡吧,保準一天十個花樣子。」

禾生本想自己繡,這樣才顯得心意。現在繡出來了,實在慘不忍睹,就這樣的繡品送給人家,恐怕不是心意,而是仇意了。

禾生頹頹地點頭。

簾子晃了晃,裴良在外頭喊道:「姑娘,明天一早就到盛湖。」

知道明天就能到盛湖,禾生心中一松,一直提心吊膽著,她也累啊。應道:「知道了,謝謝裴公子。」

裴良又道:「分別在即,恐怕來日無緣再見,姑娘治好了我家主人的暈船之癥,裴某感激萬分,可否請姑娘一聚,好讓裴某當面致謝?」

禾生想都不想,直接拒絕:「裴公子客氣。一路上承蒙你家主人照顧,施針之舉不過小事一樁,無需記掛。」

冷冰冰的語言,正好與沈灝冰冷的面容相得益彰。裴良聳聳肩,指了指簾子那頭——人家不願意啊。

沈灝瞥他一眼,刻意控制聲音大小:「看我作甚,還不快去船頭看方向。」

仿佛剛才的拒絕與他半點關系都沒有。

第二天一早,為了避嫌,天還沒亮沈灝就帶著人下船。盛湖總共有兩個港頭,禾生要在另一個港頭下船。

沈灝下船前,在簾子前站了一會,許久才道:「姑娘,後會有期。」

禾生一大早就起了,忙著拾綴翠玉昨天繡好的花樣子。收拾著發現昨天自己繡的物什不小心弄丟了,沿著隙縫在簾子邊找,根本沒有聽沈灝的話,隨口道:「有期,有期。」

她與簾子挨得近,晨曦從窗口照進來,正好將她的身影印在簾布上。

禾生找得滿頭大汗,小聲抱怨:「到底在哪,怎麽找都找不到啊。」

她專心致志地找東西,壓根沒有註意簾布那頭的人一步未動,以至於被人從身後抱住時,一點防備都沒有。

隔著薄薄的卻又不透光的簾布,她清晰地感受到對方的體溫,炙熱得像六月的艷陽。

她的身體一僵,一道滾燙的氣息,噴進了她的耳朵,熱熱的,癢癢的。她的臉瞬間充血,紅透了。

只那麽一瞬,等她反應過來時,一切已如常。對方的動作迅速地仿佛剛才什麽都沒有發生。要不是船板的腳步聲,她幾乎以為方才的事是錯覺。

禾生又羞又憤,掀了簾子找罪魁禍首,卻哪裏還有人影。

翠玉跑過來,「姑娘,怎麽了?」

禾生張嘴欲言,卻又一個字都沒說出來。這麽不光彩的事情,沒人看見是最好。

何況她根本不知道剛才是誰站在簾布後面,雖然那位沈公子有很大的嫌疑,但她沒有證據。

禾生憋了好久,臉都憋紅了,才將剛剛的羞憤情緒憋回肚子。

翠玉不解,以為她怎麽了,又問:「姑娘你怎麽了。」

禾生嘟了嘟嘴,「差點被狗咬了一口。」

翠玉啊一聲,撓了撓前額,「船上哪有狗啊……」

岸上,沈灝背手而立,看著逐漸遠去的船,許久後吩咐裴良:「派人跟著船上那位姑娘,本王要知道她所有事情。」

剛才那一抱,他幾乎可以肯定,這個世上他唯一可以親近的女人,出現了。

盼了那麽久的人,終於被他盼到了。

碼頭風大,清晨的寒氣還未褪去,吹在臉上涼颼颼。翠玉拿出白綢竹葉披風為禾生披上,旁邊的老嬤嬤掬著身子,墊好馬凳,請禾生上馬車。

原定是下午到,因為船程快,大清早一上岸禾生便派跟著的小廝去衛家盛湖衛家通報。衛家早就做好準備,遣了管家和嬤嬤來接人。

盛湖城不大,城東到城西兩個小時腳程不到。等到了衛府,門口站了幾個婦人,旁邊跟著一個少女。

禾生下了馬車,為首梳著隨雲髻的婦人上前,握著禾生的手,面容祥和:「多年不見,可還認得堂嬸?」

來前衛夫人交待過,她現在的身份是頂了衛家旁系家的二姑娘之名,因父母亡故傷心過度,送到盛湖療養身子。眼前這位婦人自稱「堂嬸」,想必是盛湖衛家的大奶奶或者二奶奶。

盛湖衛家有二房,大房老爺衛有光,原考過功名,現做點生意買賣,府上的大半家業,都是他掙下的。二房老爺衛啟光,秀才一個。

禾生快速打量一眼,不敢喊錯,福身一禮:「嬸子好。」

大奶奶拍了拍她的手,親切地攜她進屋,指著旁邊的人一一介紹:「這是你二嬸嬸和你大堂妹。」

禾生依次見過。圓臉少女跟在她旁邊,笑嘻嘻道:「我叫衛林,表字阿肆,你呢?」

禾生輕聲回答:「我叫禾生,沒有表字。」

衛林湊到她胳膊邊,「怎麽寫?」

禾生不大識字,但自己的名字還是會的。一筆一豎地在掌心比劃著,忽然衛林喊道:「堂姐你手真白,從望京來的人就是不一樣。」

禾生有些不好意思,把頭低了下去。

大奶奶示意衛林矜持一點,問了禾生幾句家常,禾生按照衛夫人之前教的,一字不差地回答。

盛湖衛家也是衛家的旁系,只因早年與嫡系大房頗有交情,望京大房當年於盛湖衛家有恩,所以這些年雖未時常走動,但總也記著這份情。

大奶奶原是不記得禾生頂的所謂衛二姑娘,不過是看在望京那家的面子上,該裝的還是得裝出來。

說了半晌,大奶奶打發人領禾生去住的地方,衛林也跟了過去。

二奶奶一直沒說話,這會子禾生走了,開口問:「望京那邊怎麽回事,巴巴地將人往這裏送,剛聽她說已是十六的年齡,難不成要住成個老姑娘再接回去麽?」

大奶奶端起茶喝了口,「望京那地雖好,卻不利於養生。盛湖依山傍水,正是個調養生息的好地方。她雖然是旁系家的姑娘,但京裏大老爺和大夫人頗為看重,來了好幾封信,囑咐一定要照顧好她。我們府雖不富裕,但多養一個人,還是養得起,以後你切莫再說這樣的話。」

二奶奶嘟囔一句:「那為什麽要把那處院子給她住,用得著這般大的陣仗?」

她聲音小,大奶奶只當沒聽見,繼續喝自己的茶。

二奶奶見她不理自己,扯了幾句有的沒的,隨便找了個理由走了。

二奶奶走後,大奶奶才敢露出憂愁的神情,想到禾生的事,一時有點犯難。

原先她以為望京送來的這姑娘,定是大府看重的人兒,不然也不會事先做那麽多功夫,又是送錦衣綢緞,又是送珠寶首飾。本來嘛,多養一個人,她是無所謂的,親戚往來借住這種事很正常,收了那麽多禮,還能結下一個人情,多好的事。

但是等她看到禾生,事情就不一樣了。

這姑娘太素,素得簡直離譜,就連府裏的劉嬤嬤都比她穿戴得好。而且就帶一個丫鬟,行李就兩個包袱,不知情的人看了,還以為是窮親戚打秋風。

這樣一來,大奶奶就無法猜測出望京那邊的意思,也就無法決定到底以什麽樣的態度對待禾生。

想來想去,大奶奶都想不出個頭,決定還是等大老爺回來一起商量,在大老爺沒有回來之前,還是先供著她比較好。

大奶奶騰出的是個一進一出的小院子,正好與禾生出嫁前住的院子一般大小。院門口種了幾株樹,巧的很,與她家裏的一樣,都是桃樹。

粉紅的花,三四棵連成一排,團團簇簇,嬌嫩得很。禾生看了覺得特別親切,笑道:「我們家也有這個呢。」

衛林本來獻殷勤,非得捧著禾生的包袱,現在見她笑了,立馬將包袱扔給丫鬟,吩咐她們先進屋收拾,拉著禾生在樹下的小石凳坐下。

剛剛進府時,禾生不敢盯著人看,覺得不禮貌,現在衛林坐她對面,正好湊近了瞧。

衛林比她小一歲,臉頰兩邊肉嘟嘟的,有點像包子。一雙眼睛水靈靈的,若是纖細幾分,定是個大美人。

從進府到現在,衛林一直沒有停歇,在她耳邊說了許許多多的事。這讓禾生想起鄰裏的小姐妹燕九,以前她也常常這樣嘰嘰喳喳地談天說地。

「本來娘是想讓堂姐你和我住一間院子,可能怕我吵著你,特意騰了這個小院子給你住。我就住在西邊,離這不遠,走兩步路就到了,以後我會經常過來找你玩的。」

禾生點點頭,謝過衛林的好意。衛府比不得望京大府,衛有光掙下的這件府宅,說大不大說小不小,禾生住的院子挨著後墻,翻墻過去就是永安街,隔壁是別府的宅子,據說已經閑置多時。

大奶奶沒有另外置辦丫鬟,一是他們家沒有那麽多規矩,二是以為望京會派丫鬟過來。現在雖只有翠玉一個,但較之衛府本府的主子用度,也差不多了。這是盛湖不是望京,凡事都要入鄉隨俗嘛。

禾生樂得舒坦,她本來就不習慣被很多人伺候,單獨的一間小院子,就她和翠玉兩人,愛做什麽做什麽,倒打消了她心中存的那絲拘束。

在望京那邊下命令之前,她是要一直住在這裏的。說實在話,她也不知道自己要在這裏住多久,可能只要衛家人同意,她住一輩子也說不定。

既來之則安之。禾生看著衛林,說:「我許是要在你家住上一陣子,以後有打擾冒犯的地方,你告訴我,我一定改。」

平白無故住進別人家裏,如果自己沒有做好的話,就會擾亂人家裏的生活習慣。她是客,當是以主人的喜好為先。

衛林轉著圓溜溜的眼睛,笑道:「我們家沒什麽規矩,你怎麽自在怎麽來,沒什麽改不改的。」她嘴上雖這麽說著,心裏卻想的是:嗯,這個堂姐是個知禮數的,比二奶奶家來的那個表妹好多了。

現已過了早飯時間,大奶奶差人送來幾碟腌菜並蓮藕粥,另選了一些盛湖特色小吃,讓禾生先休息,等午飯時再聚。

禾生愛吃辣,偏生盛湖這邊的菜色以清淡為主,送來的東西中,只有那幾盤辣白菜有點勁頭,嚼一口辣腌菜,喝一口蓮藕粥,肚子很快填飽了。

過了沒多久,廚房的人過來問安,問禾生的口味和忌口。

禾生心裏猶豫了一下,本來想說「隨意」,不想給人添麻煩。話到嘴邊,又說不出了。

「有魚最好,清蒸的紅燒的都行。口味鹹淡都好,但若辣些,則更好。沒有特別忌口的,只是不愛吃的有芹菜和香菜以及動物內臟,其他就沒有了。」

一口氣說完,禾生有些不好意思。但民以食為天,「吃」是很重要的事情,還是講實話比較好。

從翠玉那拿了一串錢塞給廚娘,廚娘樂呵呵的。之前來暫住的客人,她也是來問過的。以經驗之談,大部分說隨意的人,往往不好伺候,想吃的不說,他們廚房哪知道燒什麽菜,呈上來客人又不吃,老爺奶奶們的臉色不好看,受罰的還不是他們廚房?

倒不如這樣清清爽爽說出要求的好。廚娘收了錢,奉承幾句。等到了午飯時,大奶奶差人來請,禾生換了衣服,往東邊屋裏去。

剛踏進石拱門,聽見墻底下有人說話:「我聽人說,她穿得可寒酸了,一點都不像望京來的大小姐,是不是誑人頂替的?你可得跟姑母好好說說,免得我們家被人蹭吃蹭喝!」

一個嬌嫩的聲音接話:「這個不用你提醒,我自然知道。待會飯桌上你問問她,把把關,如果真有問題,我自是要跟我母親說的。」

引路的人走在前頭早已進屋通報,翠玉跟在禾生身後,聽到這一席話,氣得跺腳,當即就要走上前理論。

剛踏出一步,就被禾生攔住:「你作甚,人家說人家的,你急什麽。」

翠玉瞪著一雙大眼睛,剛想說什麽,身後傳來一個活潑的聲音,回頭一看是衛林。

「堂姐,你來啦!」

衛林換了身紅衣襖裙,一步兩蹦地跑過來拉住禾生的手。墻角下的人頓時沒了說話聲,取而代之的是迎面而來的腳步聲。

禾生擡起頭,面前站了兩個少女,一個穿嫩綠一個穿淺黃,穿嫩綠的那個梳飛仙髻,鬢邊戴一只步搖,看起來精致可人。穿淺黃的略差一籌,但是勝在妝容好看。

兩人盯著禾生,目光帶有侵略性。

衛林指著穿嫩綠的那個說:「這個是我堂妹,二奶奶的女兒衛喜。」指著穿淺黃的那個說:「這個是二奶奶的侄女,李清。」

兩人被介紹了一輪,也不說話。禾生一一問好,並未打算進一步籠絡感情,徑直跟著衛林進了屋。

李清湊到衛喜身邊,「你看,我沒說錯吧,她穿成這個還好意思到我們家來裝大小姐,我看分明是個冒牌貨,剛剛我們說話她肯定聽見了,但又沒敢吱聲,分明是心虛!」

衛喜瞅了一眼不遠處的禾生,目光閃過一絲鄙夷,之前全家上下急哄哄準備迎客,又是裁新衣又是騰院子,以為來的是個了不得的大小姐,卻沒想到來的是個窮酸貨。

她一向不喜歡被人搶風頭,今日聽聞禾生來了,特意在穿戴上下了十足功夫,為的就是不被人比下去。剛才見了禾生,現下又聽李清這般說,瞬間沒了與人較量的心。

跟這樣的人比,簡直自降身價。

遂衛喜未搭話,點著小腳進了門。

屋裏,衛家人圍成一圈,丫鬟在一旁擺菜。衛家老太太去了富州,並不在屋裏。主位上坐的是大奶奶。

大奶奶拉著禾生坐,衛林挨著禾生,拉她手左看右看,掄起自己的袖子一比,沮喪道:「我比堂姐黑一截呢。」

大奶奶被逗笑,衛林又道:「來來來,都掄起袖子看看,看我們家誰比堂姐白!」

大奶奶挽袖,伸出白玉一般潔白的手腕,一比,喲,還真沒禾生白!

衛喜也撈了袖子,她一向對自己的白嫩肌膚有信心,不管是誰見了她總要讚一聲,對於這個望京來的禾生,她自然比得過。

李清見她撈了袖子,也只好露出一截手腕去比。她從小生活在鄉下,風吹日曬的,雖然盡可能保養自己的肌膚,但看上去總是像蒙了層灰似的。也不是黑,就是帶著一絲土地黃。

幾雙秀腕一比,襯得禾生越發顯白。

大奶奶親切攬了禾生的手,笑道:「得,以後我們家玉美人的稱號就是禾生的了!」

禾生有些不好意思,微微低下頭:「嬸嬸過獎。」

衛喜坐禾生對面,低頭的瞬間正好瞄見衛喜臉上的神情——氣憤、鄙夷、厭惡。

加上門口那一面,這是她與衛喜第二次見面。與衛林不同,這個二房姑娘似乎並不喜歡她,又或者說經過剛才比白的事,她惹人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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