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林根看著床上的一堆錢，簡直不相信：“你鉤那渾身都是窟窿的衣服一件25元錢？萬琳那女人從哪裏來的路子？我在上海做木匠的時候，上海裏弄加工組那些女的做手工，一天只有七八毛錢，你這竟然是她們的幾十倍？有這麽好的事？”

“爸，不一樣的，你說的那是以前，我們現在做的是銷往國外賣給外國人的。”其實祝琴芳也沒想到手工費會這麽高，樂不可支。

“哎，早知道這是真的，當初我跟著你學，怎麽說也會鉤出一兩件吧，那就可以多拿五十元錢了。”張澤秀看著既開心激動，又懊惱不已，後悔死了。

“現在說這話也沒有用，你真下決心學，我給你做幾個漂亮花叉。”這段時間祝林根的傷勢在慢慢恢覆，現在雖然還不能下地，但是至少腿不疼了，正無聊得坐臥不安呢，現在正好機會來了。

祝林根讓祝琴芳在他被子上鋪塊舊床單，這樣就可以坐著做花叉了。

“爸，你現在還不能坐太久，坐一段時間就要躺下休息一會。”祝琴芳轉頭又對她媽媽說，“那批訂單已經交貨了，下一批訂單還不知什麽時候才有呢，你也不用太急著學，現在先要把自己身體養好。”

“我不急，我也急不來，怎麽拿鉤針我還不會呢，我現在先跟你慢慢學，不要等到有訂單了再學，那就來不及了。”張澤秀說。

祝林根到底是木匠能手，他雖不會鉤花樣，但是見過祝琴芳使用過的，祝林根還能舉一反三，對女兒說：“趁著我現在閑著，我給你做各種尺寸的花叉，以後你想鉤小花就小花，想鉤大花就大花。”

“爸，你真是太能幹了。”祝琴芳撲在床上，倒在她爸爸身上大笑。

“琴芳，我聽說萬琳給她們付工錢了，一件衣服25塊錢呢，她有沒有少給你？”一家人正說笑著，朱美英不知從哪裏聽到了消息，風風火火地沖了進來。

“可不都一樣？”祝琴芳知道大媽的意思，她就怕萬琳欺負自己呢，其實雖然與萬琳不是同輩人，可萬琳真把自己當知己朋友的。

朱美英看到了祝林根枕邊有一摞大團結，知道這段時間他家是沒有收入的，所以這錢只有可能是祝琴芳賺到的了。

“啊？早知道我也該跟你學的，真不該不信你。”朱美英嘆氣，又伸手把那一摞錢攏好，塞進祝林根的枕頭底下。

“又來了，剛才澤秀也這樣說。”祝林根說，“回去讓紅偉給你做幾個工具，等琴芳考完試，慢慢跟她學。”

“好好。”朱美英連忙答應。

鉤一件衣服就是二十五啊，國家工廠裏工人一個月的工資啊，這樣的好差事到哪裏找？

村裏本來就沒幾個會鉤衣服的，一開始也沒有幾個相信萬琳。

只有兩個女人，抱著試試看的心情，一人鉤了兩件，交給了萬琳，沒想到這次萬琳竟然給她們一人五十元，這兩個女人心裏樂開了花，逢人就炫耀，不一會村裏就傳了個遍，讓其他人後悔不已。

“哈哈哈。”朱美英想到紅偉做花叉還掙了二三十元錢呢，不由很開心。

“笑什麽？這麽開心。”王亞月一進門，就四處張望，“琴芳，你給萬琳鉤了衣服，她給你工錢了嗎？”

“給了。”祝琴芳老實回答。

聽了祝琴芳這句話，王亞月就轉頭對著祝林根說：“我家養了琴芳六年，剛把琴芳抱回來的時候，她又瘦又小，動不動生病，我們既要花功夫帶她，又要省吃儉用給她買吃的穿的，養到六歲，才剛剛把她身體養好了，能幫家裏幹活了，你們就把她抱了回來。”

“亞月，這話你說了不知多少遍了，我們耳朵都聽出老繭了，以後就不要再說了吧？”朱美英實在聽不下去了，就打斷了她的話。

“怎麽不說？”王亞月狠狠地瞪了朱美英一眼，“你們占便宜了，還不能讓人提？要想不讓我說也可以，只要把琴芳賺到的錢，我們兩家一家分一半。”

“什麽？”朱美英還有祝林根夫婦都瞪大了眼睛。

祝琴芳心裏也暗暗倒吸了一口涼氣，沒想到王亞月媽媽會提這個要求。

本來不管怎麽說，她養了自己六年是真，無論如何養育之情是無法抹殺的，自己只要有能力，將來一定會報答她的，只是現在還不是時候。

這段時間是非常時期，要不是沒辦法，自己也不會在即將考高中的時候偷偷摸摸熬夜鉤衣服。

而亞月媽媽一家現在雖說還不怎麽富裕，但還算穩定，目前至少溫飽是沒問題的。

王亞月撇撇嘴，冷哼一聲：“占了便宜還裝糊塗，我們當初花了那麽多錢養琴芳容易嗎？你們現在撿現成的桃子吃，要你一半的錢，我還說不出口嗎？要不，我們算算，把我們當初養琴芳的錢還過來。”

“你還真說得出口。”朱美英冷笑，“你真想算？那就算算吧，我記得當初你把琴芳抱回家的時候，她也已經好幾個月了，當初全村人都知道這孩子特別乖，不哭不鬧，又好養，整天就給她餵點米糊，就長得紮紮實實，她還真沒花你們多少錢。”

“沒花錢？一年四季的衣服鞋襪，她長得又特別快，我自己的孩子都是穿她的舊衣服，我們哪點虧待她了？”王亞月聽朱美英如此不把自己的話當回事，嗓門越發大了，甚至沖過去要與她動手。

“琴芳賺的錢，我們都會給她存起來，給她做嫁妝。”張澤秀說，“說實話，我從來就沒打算要琴芳來賺錢，林根也不同意，我們家現在雖然生活有點困難，但畢竟是暫時的。以後哪怕一百塊錢鉤一件衣服，我都不讓她鉤了，等她考完高中再說。”

“說得好聽。”王亞月冷笑。

“媽，等我考完了，我把你也教會，以後要是再有機會的話，你也可以鉤衣服賺錢了。”

兩頭都是父母，祝琴芳知道要是自己一句話說錯，那就兩頭不討好，還不如對自己有把握的事做承諾。

而且。盡管自己是抱養的，在村裏人盡皆知，可不要時刻放在嘴邊好不好？

祝琴芳心底苦笑，我到底哪裏不如人？合著就該被遺棄，再遺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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