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莊主面色一僵，訕笑道：“上官姑娘，這麒麟劍乃是我們禦劍山莊的鎮莊之寶，毀不得啊！”

“鎮莊之寶？”慕容雪微微把眉一挑，顧盼間目光瑩瑩如玉，讓人看著毫無惡意，說出的話，卻是極盡嘲諷，“鎮莊之寶，想必都能保佑莊裏祥和安寧才是。紅芙怎麽聽說，這麒麟劍被盜期間，禦劍山莊也有數名弟子被害？”

尹莊主被她一噎，張了張口，卻說不出話來。半晌，才看著沐鈺的臉，拱手道，“正因如此，才要煩請沐兄不吝賜教，好好為敝閣設計些精巧的機關才是。想必在沐兄的精巧設計下，再加上我禦劍山莊眾弟子的嚴格把守，必然不會再發生此等事情。”

慕容雪伸手拉了拉沐鈺的衣袖，調皮地眨了眨眼，笑道：“原來，你的機關設計這麽厲害啊？能保證以後再無人能闖進藏寶閣？”

沐鈺發絲飛揚，衣袂獵獵，眉眼舒展，吐氣如蘭，“尹兄過獎了，沐某才疏學淺，並不敢作此保證。”

尹莊主的臉綠了三綠，終於嘆了口氣道：“不是尹某不肯毀劍，麒麟劍著實是毀不得啊！實不相瞞，此劍乃是先祖親手打造，流傳至今，已是百年有餘。禦劍山莊只要還在，就得把這劍供著、護著，毀劍這等大逆不道之事，尹某實在做不得啊！”

“你是說，莊在劍在，劍毀莊亡？”慕容雪道。

尹莊主似乎正想點頭，卻突然覺得慕容雪這話說的實在是不大吉祥，微微點下的頭便僵在那裏，那個樣子，著實是有些古怪。

虧得沐鈺在此時開了口，才讓他擡起頭來，化解了這一時的尷尬。

沐鈺牽過慕容雪的手，將她護在身後，這才對著尹莊主笑了笑道：“尹兄不必為難，沐某今日既然來了，定當竭盡所能。麒麟劍乃是尹兄祖傳之物，我們本不該插手交涉，不過為了江湖太平，還是忍不住多說了幾句。沐某先去閣裏看看，至於以後尹兄如何選擇，就看尹兄的了。”

說罷，就帶著慕容雪進了藏寶閣。

麒麟劍終究是沒有毀。沐鈺在藏寶閣裏呆了三天，不眠不休地為藏寶閣設置了機關。尹莊主果真加派了人手，對藏寶閣嚴加防守。但不知為何，慕容雪看著沐鈺那一絲不茍的樣子，突然便覺得有些詭異——這麒麟劍被盜這一個月，江湖動蕩、人心惶惶這數日，到最後，難不成，只是為了給禦劍山莊加固一下藏寶閣，讓他們的寶物更加安全而已？

那一條條亡魂，當真就這樣算了？

……

梧桐葉上蕭蕭雨，蘭燼夢落了無痕。秋意，漸漸地濃了起來。

清涼的夜色裏，慕容雪趁大家都睡下了，一個人到桃花林裏練起了劍。她練的是游龍劍法，是她承諾過父親，要發揚光大的劍法。

只是，卻從來不敢在人前使。

天已入秋，風吹樹葉，滿地枯黃，一片蕭索。她舞了一個劍花，地上的落葉便順風而起，只是在空中打幾個旋，最終還是紛紛揚揚地落了下去。

她收起了劍，看著樹葉與落花紛紛下落，不知為何，突然便有些難受。她跟隨沐鈺已近三載，卻還是遲遲沒有動手，若是說以前怕沐鈺疑心，心有顧慮，還說得過去。只是現在，經歷麒麟劍一事之後，她為了沐鈺，差點把命都搭了進去，沐鈺待他極好，而她，再也不必擔心沐鈺會對她有所防備……卻是為何，她還是沒有動手殺了他？

她丟下劍來，便要頹然蹲到地上。

卻在這時肩頭一暖，她身子一頓，微微側首看了看搭在她肩頭的那只溫厚的手。西風蕭瑟，她的衣袂間沾盡了寒氣，在肆虐的風中翻飛滾動。

沐鈺轉到她面前，幫她把披風的帶子系好，一面打著結，一面嗔道：“傷才剛好，就來逞能練劍，可是又不舒服了？”

慕容雪怔怔地看著沐鈺，沒有動作，也沒有言語。

沐鈺見她不出聲，便繼續道：“就算是想練劍，也不要夜裏練，更深露重，仔細傷著身子。再者，便是出來練劍，也該多添些衣服才好……”

“沐鈺，”她突然開口，聲音很淡淡的，聽不出任何情緒，倒是眉眼間疲意盡顯，愁容滿面，“這麽晚了，你怎麽沒睡？”

“你呢？”沐鈺伸手撫了撫她的眉頭，反問她道，“你為什麽還沒睡？”

“我……”慕容雪突然便不知該說些什麽好，只好隨便找了個借口，“我看今晚夜色很好，出來看星星，突然來了興致了，便練了會兒劍。你呢，你難道也是因為看星星，誤了睡覺的時辰？”

“我看到一位紅衣仙子正在月下飛舞，怕她就此飛回了月宮，從此再不下來，所以就出來看了看。”

“她飛了嗎？”

“沒有，”沐鈺笑了，“但她好像很不開心，把碩大的月亮看成了星星。”

慕容雪擡頭一看，天上一輪孤月獨明，周圍沒有一顆星星。

她心下懊悔地要命，正想著說些什麽來挽回一下，便聽到沐鈺在她耳畔溫柔開口：“紅芙，你若有什麽心事，可以說給我聽。”

夜色太過溫柔，他的聲音太讓人沈溺，慕容雪楞了半晌，這才回過神來，笑道：“哪有什麽心事，不過是想著江湖中這麽多人平白無故死在了麒麟劍下，這把兇劍卻還安然地被供在禦劍山莊的藏寶閣中，有些氣不過罷了。”

“我說呢，怪不得你對尹莊主總有敵意，卻原來是為這事。”沐鈺笑了，笑聲融合在晴朗的夜風裏，聽起來十分的舒心，“此事我也覺得甚是蹊蹺，只不過我們身為外人，也不好過於插手。不過你放心，我已著人暗地裏查探此事，想必很快就會有消息了……”

“暗查？”慕容雪突然有些緊張，“會不會有危險？”

沐鈺看著她一臉緊張的樣子，忍不住伸手將她撈進懷裏，微微低下頭來，在她耳畔輕聲道：“紅芙，你放心，我的命是你的，為了你，我不會讓自己有事的。”

“你的命……”慕容雪在他的懷裏身子一僵，過了許久才找回自己的聲音，“是我的？”

“你救了我，我的命，可不就是你的嗎？”

那晚夜涼如水，天上一輪孤月，沒有一顆星星。慕容雪依偎在沐鈺的懷裏，忘了自己身在何處，又是為何在那裏。

慕容雪的傷痊愈之後，沐鈺便陪著她一起回了落霞莊。莊裏百花雕零，唯有那一叢叢的菊花，猶在枝頭抱著餘香。

上官清雲將慕容雪叫到了書房，拍著她的肩膀稱讚道：“芙兒，你這次做得很好！”

上官清雲很少這樣誇她。自慕容家慘遭滅門以來，上官清雲為了能早日為慕容家報仇雪恨，總是對她嚴苛得很。哪怕她已經很努力，哪怕她覺得自己已經拼盡了全力，哪怕……她覺得自己做得挺好，也很難得到上官清雲的肯定。

這一次，她終於得到了上官清雲的肯定，可是，為什麽，她卻沒有一點欣喜的感覺？她看著上官清雲眉目間難掩的笑意，心裏五味雜陳，終於斂了斂眉，低聲應道：“是爹爹教導得好。”

上官清雲一臉欣慰地捋了捋胡子，笑道：“如此一來，慕容家的仇指日可報了！”

她的臉色卻突然變得慘白，西風穿過碧紗窗，透過三兩層衣服，直沖沖地沖刷著肌膚，寒若刺骨。

上官清雲轉過身來，看到慕容雪形容有異，立即變了臉色，“芙兒，殺父之仇即日可報，你怎麽？不開心嗎？！”

慕容雪回過神來，慘兮兮地笑了笑，遮掩道：“芙兒……自然開心。”

“那為何卻是這般臉色？”

慕容雪咬了咬唇，一字一句道：“爹爹莫怪，芙兒這次傷及肺腑，久病初愈，想是因為剛剛吹了點風的緣故，這會子，身子有些不舒服。”

“果真如此？”

上官清雲的眼神充滿了不信任，慕容雪被看得心裏發慌，只是強自點了點頭，沒有做聲。

上官清雲審視她許久，終於緩和了語氣道：“芙兒不要怪為父多疑，只是這沐鈺為人狡詐得很，假仁假義，又慣會一些風流手段，你年紀太輕，不知人心險惡，為父是怕你被他給迷惑了，誤了覆仇大計。”

慕容雪心裏一緊，急道：“芙兒不敢！”

“為父自然信你，”上官清雲輕輕地拍了拍她的肩膀，意有所指道，“只是芙兒，那是你的滅門仇人，滅門之仇深似海，無論如何，你要謹記於心。”

“芙兒明白。”慕容雪應著，剪水雙瞳怔怔地望著前方，卻是什麽也看不清楚。

“你身上的傷才剛好，早點回去休息吧！在沐鈺身旁，還是不可掉以輕心。”

慕容雪如蒙大赦，起身對上官清雲拜了拜便趕緊退了出去，卻聽到上官清雲在她身後緩緩開口：“記住，那是你的滅門仇人！慕容家上下百餘口人都在天上看著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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