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又何嘗不是劉淳義不想租。

他被趙雅芝扔出來的時候，身上根本就沒有帶一分錢，縱然可以等到家再讓劉大娘付錢，那他也沒有那麽厚的臉皮。

劉淳義已經很久沒有走過那麽遠的路了。

好不容易看到了清溪村的村莊，劉淳義已經是一瘸一拐的了。

臉上的墨水也沒有來得及擦，很多已經滲入到了他的皮膚裏，再想洗掉，恐怕也要花費上很長的一段時間。

到了家門口，劉淳義遲遲都沒有推門進去。

這種事情實在是太丟人了，縱使劉大娘不說，劉淳義也是覺得無顏面對。

尤其是這種事情萬一要是傳到村民的耳朵裏，那他更加沒臉面了。

但，不回家，又身無分文，他又有什麽選擇呢？

終於還是推門而入。

自從劉淳義去了縣城之後，劉明義又出去做生意，家裏便只剩下了劉大娘一個，冷清的很。

一進門，劉大娘先是擡眼看了一眼，半天才認出那個滿臉黑乎乎的人是她自己的兒子。

趕緊將手裏的玉米窩窩藏在身後，略有局促的問候劉淳義。

劉淳義一眼就看出了劉大娘的窘迫，尤其是在看到劉大娘再吃那種東西的時候。

心裏一沈，從小到大，他可是從來都將那種東西看作是乞丐才吃的東西，劉大娘更是沒有碰過玉米面。

現在這是……

劉淳義站在原地，半天沒有說出一句話。

心裏最大的擔憂，便是家裏的生意也受到了趙家的影響，雖然他從來不過問家裏的生意，但他也知道，自從跟趙雅芝成親之後，生意便一直都由趙大海照看著，家裏的日子也一天比一天好。

一想到這，劉淳義心裏對蘇青檸的恨意更是滔天。

都是因為她！

“娘……”劉淳義聲音哽咽，雖是一尺男兒。

劉大娘也是轉過身暗暗的抹一把眼淚，她不是沒有聽說過發生在縣城裏的事情，所以就算是家裏發生了這麽大的變故，她也沒有去找過劉淳義去尋找幫忙。

她知道他們家裏也不好過。

但在劉大娘看著渾身狼狽的兒子時，整顆心都要炸了，她辛苦培養的兒子，到了對面家裏竟然還過著這樣的日子！

關於趙家的事情，因為劉淳義到底是上門女婿，她也不好過問，所以對於發生在那邊的事情，劉大娘也只是道聽途說，並不確定具體的細節，更不知道，趙家因為失去了趙大海，上下都開始變得不安穩。

劉淳義坐下之後，沒有去詢問家裏的事情，對於劉大娘藏起來的那一塊窩窩頭也只當是沒看見。

跟劉大娘哭訴一些趙家的事情之後，劉淳義嘆口氣，他本來不想說的。

但，家裏的情況也不好，照這樣下去，他遲早會餓死，這種情況根本連他去京城考取功名的盤纏都沒有。

劉大娘在聽到趙大海被關進大牢，趙雅芝又讓劉淳義去頂替的時候，就明白劉淳義的意思了。

雖然劉淳義沒有明說，但畢竟是自己身上掉下來的一塊肉，親生兒子的意思，她在明白不過了。

也罷，一把老骨頭了，為了兒子的前程。

劉大娘今天出奇的給劉淳義做了一桌子的好菜，打來一盆水，讓劉淳義洗洗幹凈，除了給劉淳義留下一點租用馬車回城的錢之後，幾乎將家裏的積蓄幾乎都拿出來了。

不多，也就幾兩銀子。生意虧空，劉明義也無法抽身。

本來她還是想攢著花的，畢竟以後的日子還長，生意也不可能一直落敗。

但現在，這個家裏也要空了，留著幹嘛。

劉淳義的眼淚在眼睛裏打轉，也只有自己的娘會這麽懂他了。

心裏如刀絞，他再怎麽人渣，劉大娘也是他的親娘。

劉大娘勸他回去，好好跟趙雅芝過日說，她說下面的事情她會想辦法解決。

劉淳義心裏哽咽，“對不起”三個字直到最後劉淳義離開的時候都沒有說出口。只是在離開之後，躲在村外的一顆大樹後面。

等了良久，才看到劉大娘蹣跚著步子往外走。

劉淳義的眼淚止不住的往外流，啪嗒啪嗒，如果有選擇，他絕對不會走這一條路。

等劉大娘的身影終於看不見了，劉淳義才從大樹後面出來。

他沒有去租馬車，而是沿著劉大娘離開的方向，一步一步的走著。

似乎，這樣就能有更多的時間去感受他娘留給他的那點溫存。

等劉淳義回到趙家門口的時候，看門的夥計沒有阻攔，甚至還多了這幾天消失的恭敬。

看到這幅情景，劉淳義便知道，劉大娘成功了。

這就意味著，趙大海回來了，現在就在趙家的哪個院子裏，或許，也正等著他回去。

不自覺的加快腳步，這好歹也是他的功勞，定要上去好好邀功，以鞏固他在趙家的位置。

下意識的便朝著趙大海的院子走去。

如果趙大海回來的話，必定是先回他自己的院子。

但，當劉淳義在經過趙雅芝的院子的時候，便聽到裏面傳來趙雅芝咯咯的笑聲，以及趙大海寵溺的話語，旁邊，還有趙夫人的輕笑。

腳一下子就僵住了。

這時候他才真正的意識到，縱使他是上門女婿，縱使趙大海多寵愛他，但到底，他也是一個外人。

心中的幻想破滅，也再也沒有去趙大海面前邀功的念頭。

索性，便直接回到自己的院子自己的房間，將自己鎖在裏面，一心讀書。

是的，劉淳義跟趙雅芝的院子是分開的，當初他還故作矜持的說夫妻的生活會打亂他的心緒影響讀書，但如果趙大海真的有意將女兒嫁給他，這麽長時間也早就想盡一切辦法讓趙雅芝懷上劉淳義的種。

然而，劉淳義這種無理的要求，趙大海也是默許了。

如果現在劉淳義還覺得這是對他的一種偏愛，那就真的跟傻子無疑了。

自嘲的笑笑，不再去想那些讓他不愉的事情。

低頭看書，然而思緒卻並未在書上，而是想著，應該找個什麽時間去牢房裏看看劉大娘。

至於趙大海，其實在劉淳義進門的時候就有人過來稟報，也一直都等著劉淳義上來對著他搖尾巴。

但良久都沒有等到劉淳義，趙大海的心裏也是有些不耐煩。

說到底，雖然劉淳義的前途無限，不過現在放在這裏，還真是一點都值不得看。

老狐貍一樣的趙大海怎麽會摸不透劉淳義的性子？之前的那些“寵溺”也確實是因為想多跟劉淳義搞好關系，好在日後利用。

這次出事，趙大海更是看清了劉淳義的嘴臉。

趙雅芝已經原原本本的將事情的經過講了一遍，就算是劉淳義上來否認，一個父親，是相信自己的親生女兒還是相信一個過門不過多長時間的女婿？

答案自然是肯定的。

也好在這次劉淳義沒有像之前那樣顛倒黑白的邀功，否則趙大海對劉淳義的印象只可能是更差。

劉淳義著實打了一個噴嚏。

放下手裏的書，實在無心看下去。

沒有任何的糾結，劉淳義從書房櫃子裏的一角翻出來一點私房錢，繞開有小廝護著的大門，直接找一個平時連下人都不用的後門鉆出去。

掂量一下手裏的錢，這點東西，應該已經夠打點獄卒的了。

又在街道上買了些魚肉之類的補品，找人詢問了牢獄的位置，這才匆忙的朝著那邊趕過去。

有錢就是比較容易辦事。

劉淳義一直都喜歡錢，他也一直都知道錢財的重要性，所以才會在當初答應趙家的條件去做上門女婿。

被獄卒帶著到了關押劉大娘的地方。

這並不是什麽好的房間，潮濕，地上布滿潮濕的苔蘚，時不時的還有老鼠竄進來。

劉淳義捂著鼻子，皺眉，還好過來定罪的人不是他。

但是看到蜷縮在房間一角的劉大娘之後，劉淳義的心像是被人狠狠的揪了一下。

“娘。”劉淳義呼喚一聲。

他一直都記得劉大娘的腿腳不太好，這種環境更會加重她的風濕。

看了一眼周圍，因為是比較小的縣城，看管犯人的獄卒也是吊兒郎當，劉淳義肉疼的從懷裏掏出一甸銀子，“小哥，我娘的腿腳不好，麻煩您幫她換個房間？”

獄卒雙眼熾熱的看著劉淳義手裏的銀子，嘿嘿笑著伸手過去抓，“好說，好說。”

獄卒辦事也算是利落，拿錢辦事，立馬將劉大娘換到大牢的“高級住房”，裏面環境要好得多，被褥都有，房間也很整潔。

看著劉淳義就是有錢家的公子，出手也大方，獄卒也很樂意辦這樣的事情。

畢竟像這種地方，犯人不多，能撈到的油水更是少的可憐。

收下銀子之後，連跟劉淳義說話的語氣都變了，相比於之前的冷漠，現在更像是一條哈巴狗。

看著眼前的獄卒，劉淳義忽然就想到了自己。

在趙大海的眼裏，他是不是就跟眼前的這個獄卒一樣，為了一點錢，毫無尊嚴的搖著尾巴，還在為趙大海的施舍感到沾沾自喜。

真是可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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