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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蝴蝶的隕落(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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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完了花燈節。

柳宴背著步心環,走在繁華的京都街頭上,背後是璀璨的煙花,如開在夜空巨大的繽紛的花朵,映照得大地一片雪亮,轉瞬又陷入昏暗之中,緊接著又變得明亮起來,就這樣一路明明滅滅著。

步心環趴在他寬闊有力的後背上,雙手環繞著他的脖頸,附在他耳邊輕輕地說道:“謝謝你,帶我出來看這場煙花。”

這是她第一次走出深深宅院,看到了外面的景致,果然像姐姐形容的那樣多彩,不,甚至更令人心醉。

京都的街道整齊幹凈,夜色中層層飛檐下懸掛著紅彤彤的燈籠,酒樓歌坊依舊燈火通明,喧鬧不已。

柳宴就這樣背著自己的小妻子,從蓮湖橋頭一步步走回柳公府。

“你是我的娘子嘛,我帶你出來,應該的。”

他還是這樣大大咧咧,瀟灑不羈。步心環知道他在安慰自己,但她已經知足了,在臨死前還能夠逛一逛燈會,看一看煙火。

她知道柳宴不愛自己,她也不愛他,他們只是被父母安排嫁娶,然後成了夫妻。

但是今晚,或許是夜色太撩人,她附在他耳邊輕輕地喚了他一句:“夫君。”

用自己最溫柔最深情的聲音。

柳宴年輕健壯的身體一僵,他感覺有種酥麻的感覺灌到了四肢百骸。

前所未有的感覺。

他更用力地托著她軟綿綿的雙腿,讓她整個人的重量都壓在自己背上,就像背負著此生最大的責任,不是會讓他壓力重重隨時都想丟棄的負擔,而是支撐著自己走下去的希望。

這條路那麽長,又那麽短。

步心環漸漸的不咳嗽了,她的氣息變得和緩如微風,似乎隨時都會消彌。

“你說說話吧,別讓我感覺像一個人走在路上。”

柳宴心底湧出綿綿的悲傷與驚惶。

少女的聲音依舊溫柔清淺,響在微涼的夜風裏,“柳公子,你……”

“叫我夫君吧。”

“夫君……”

她似乎笑了,溫熱的氣息像一朵剛綻放出來的小花,撲在他的耳畔。

她輕輕地說道:“夫君,幸好我們不曾相愛。”

不然等她走了,他該多痛苦。

她果然是沒心沒肺的人,即使是這樣了,也依然看不出來,他早就愛上她了。

或許在那夜潛入屋子,看到她像一只跌落的紙鳶躺在自己床上,他就喜歡上她了。

但他也不知道自己深埋的愛意,他太傻了。

她的聲音越來越輕,抱著他的手臂也開始往下滑。

他額頭上都是冷汗,“環丫頭,你別睡著了。”

他的聲音在顫抖。

步心環似乎被他喚醒了,她“嗯”了一聲,重新環住他的脖子。

她睜著眼睛,望著京都街道上空的月亮,這朵月亮比宅院裏看到的漂亮多了。

漸漸的,它變得模糊朦朧,像披上了一層紗,又像被打碎的池中月影,恍恍惚惚間,微微抖動著,她望著它,眼皮越來越沈,越來越沈……

應該還有好多話跟他說的,但她已經沒有機會了。

她只能將自己小小的腦袋枕在他寬闊溫暖的肩頭,就像一只失去力氣的蝴蝶,白色的,幹凈的,無聲的……

柳公府門前的石獅子依舊那麽威嚴高大。

柳宴輕輕地說道:“我們到家了。”

但已經沒有人回應他了。

柳公夫人讓侍女提著燈籠出來尋他們的時候,柳宴正坐在石獅子腳下,手臂收攏,抱著步心環,將她抱在自己懷中,頭低著,眼淚一滴一滴地落在她那張了無生氣的臉龐上。

就像冷雨滴在透明的琉璃上,蜿蜒流下,徒留淚痕一行。

侍女不敢上前打擾他,轉身匆匆回去向柳公夫人稟報,手中的燈籠晃過一道光影,光怪陸離。

柳公府的街頭盡頭,風鶯和夏聞羽立在黑夜的深處,就這樣看著柳宴抱著心環,頹然坐在石獅子旁邊。

夏聞羽輕輕地說道:“我們晚來一步了。”

身旁的人沒有動靜。

他忍不住側過頭,風鶯的臉被黑紗遮著,看不出來什麽,直到一滴透明的眼淚從她下巴滑落,吧嗒一下落在衣襟,緊接著,又是一滴,如下了一場無休無止的大雨,紛紛落下。

夏聞羽一把抱住她,讓她靠在自己懷裏,“你要哭,就哭出聲吧。”

一只手緊緊抓著他的衣袖,風鶯將整張臉都埋入了他懷中,始終不曾出聲,只是眼淚沾濕了他的滿襟。

等柳公府上下知道噩耗的時候,柳宴已經將步心環抱回到了屋子裏。他將她小心翼翼地放下,把她雪白纖弱的雙手交疊放在腹部上,然後給她蓋好被子,整理好她有些淩亂的發絲。

她看上去就像睡著了而已,容顏依舊。

柳宴就這樣怔怔地看著她,又忍不住伸手給她攏好散落在臉側的碎發,她是愛幹凈的女孩,說要幹幹凈凈地離去……

第二天,柳公府開始發喪,通知親朋好友。侍郎府的人都來了,然後是入殮,擡棺……

府裏亂糟糟的,到處懸掛著白綾,紅燈籠被扯下了,宗祠裏多了一個牌位,城郊祖墳周圍也多出了一塊墓碑。

等喪禮結束,柳宴坐在空空蕩蕩的屋子裏,才真正意識到,步心環真的死了。

……

……

茶淵山下了一場暴雨。

小溪漲水,夾雜著泥沙從山間汩汩流下。溪邊的蒿草被澆灌得濕漉漉的。風鶯和夏聞羽一同沿著溪水走著。

身後跟著小火蛇和小狐貍,他們就這樣一直走一直走,最後夏聞羽受不了了,一把拉住風鶯的衣袖,“我們要走到什麽時候?”

風鶯這才停下來,望著眼前的青山綠水,說道:“我也不知道啊。”

“你還想回京都嗎?”夏聞羽立在她旁邊,看了她一眼。

“我不知道……”她蹲下來,望著漲起來的溪水,溪岸長滿了繁星般的小花,她就這樣怔怔地看著它們。

“風鶯,我們在山上找一個地方,住下來吧。”夏聞羽從袖間摸出了一袋種子,“我把古墓裏的種子也帶出來了,種下來,半個月就會發芽,兩個月後就能收獲了。”

風鶯看著他掌心托著的種子,點點頭,“好。”

夏聞羽揚起一抹笑,“我之前已經找到了一座廢棄的茅屋,那好像是以前獵戶居住的。我們收拾一下,就能夠住人了。”

現在只要有事情做,風鶯都會去做的。

夏聞羽帶著她來到山谷一處平坦的地方,雜草堆裏果然有一座破破爛爛的茅屋,而附近還有開墾過的菜地和田地。

“你覺得怎麽樣?”

“……”風鶯沒有說話。

他又拉著她,回到了古墓前,“你在這裏守著,我再進去一趟,把需要的都搬出來。”

風鶯就坐在古墓入口的地方,小狐貍蜷縮在她腳下,耐心地等著他出來。

等了片刻,夏聞羽用衣袍包裹著一大堆金玉出來了。

“你要用這些做什麽?”風鶯好奇地看著他。

夏聞羽將裝得滿滿的包裹背在後背,說道:“我要用它們造一座金屋。”

“……”風鶯以為他在說笑,但是他真的挽起袖子親自在那座破茅屋的基礎上開始修建,補造的材料都是熔鑄的金玉。

風鶯用夏聞羽之前熔鑄出來的金鏟子挖地,原本雜草叢生的菜地很快翻了一遍土,然後她開始挖坑,將種子撒進去。

她坐在菜地邊上,看著夏聞羽興致勃勃地造房子。她托起下巴,望著那口金光閃閃的大鍋,現在他們所用之物無一不是金鑄的,燒飯用金鍋,吃飯用金盞銀筷,連晾曬衣物的衣桿也是金桿子……

而原本破爛不堪的茅屋也在夏聞羽手中開始煥然一新,金光閃閃起來。

“我覺得,我們這樣招搖,不太好。要是路過的人看到這裏竟然有個金屋,見財起意怎麽辦?”風鶯看不下去了,奢華也不是這樣張揚的。

夏聞羽望著那名副其實的金屋,若有所思地點點頭,然後說道:“也是,那我用黑泥塗抹上去,這樣就看不出來了。”

風鶯拿著黑色水壺給菜地裏的種子澆水,而這水壺其實也是金鑄的。現在所有器具都被遮掩住了,變得黑乎乎的,而茅屋也變得黑不溜秋,毫不起眼。

就這樣忙忙碌碌了大半個月,終於把院子修整得像是人住了。夏聞羽又開始布置屋子裏的擺設。

風鶯一開始沒有在意,因為她忙著菜地的種子發芽情況,還要跟著小狐貍一起到山上捉山雞。等晚上的時候,她踏入屋子裏。

屋子裏的燭火用的是那些魚脂膏,明亮經久。

屋子裏鋪著地板,還好夏聞羽還沒有喪心病狂到把古墓中的玉磚搬出來,他用刀砍了幾根竹木,拿來鋪地板用。但他的木工就沒有柳宴那麽厲害了,所以屋子裏沒有任何家具。

但沒有家具,卻有著許多價值不菲的擺設。屋子東邊角落擺了一樽紅檀木小香爐,木梁上懸掛著幾粒碩大通透的明珠,窗邊是描金白瓷花瓶。

“……”風鶯看著這宮廷風格的裝飾,長久地說不出話來了。

夏聞羽正背靠著窗邊,說道:“還是寒磣了一點,但沒有辦法,我們只能先將就用著,等哪天你想回京都了,我們就能換個大宅院……”

“我覺得,我們還是把它們撤掉吧。露財太過,有危險。”風鶯打斷了他的幻想,“就像普通人家那樣就好。”

夏聞羽遲疑地說道:“這還不普通嗎?我還以為你會說太寒磣了……”

“這叫普通?”風鶯忍不住扶額,她感覺自己跟他不是在同一個世界裏的人。

日子就這樣磕磕絆絆地過著,這一兩個月來風鶯沈浸在跟夏聞羽一起建造家園,很少想起京都的人和事,只有夜闌人靜的時候,會想起已經不在的心環,她翻了個身,望著窗外的月光,掉了幾滴眼淚。

然後又想到步瑾傾,那天匆匆見面,他去城東客棧尋自己,落得一場空。她應該再去尋他的,卻已經沒有了勇氣。

她感覺自己的使命好像已經完成了。最近她會做夢,夢到自己和一個白胡子老頭坐在屋檐上,她那時候好像才四五歲的樣子,嘴裏咬著糖葫蘆,然後她被推下去了,說是要去救心環。

在掉下去的時候,她就驚醒了,然後回憶,思忖自己算是失敗了吧,她並沒有讓心環的病好起來……

作者有話要說: 其實故事從這裏才算正式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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