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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7: 惱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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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襄鈴大略打量了一下地勢,又道:“葉軍鶴調集人手圍堵山洞,船上必然防禦單薄,咱們出其不意,搶船脫身應該沒有問題,唐少俠最好不要出手,煩你照管師太遺體和君念,珂兒妹妹跟我負責搶船,假如得手,趁便把其餘船只毀掉,以斷了他們追趕的念頭。”

諸葛珂兒道:“襄鈴姐姐,你沒事了嗎?”

韓襄鈴搖搖頭,道:“調息很久,我已經不礙事了,快些動身吧!”

三人循著山崖,躬身疾行,瞬息已越過突崖,脫離了下面視線,諸葛珂兒協助將百忍師太的屍體綁在唐融背上,又將君念也交給他,然後取一幅布巾,替他掩住了面龐。

幾人布置妥當,灑步沿岸疾奔,不多久,已遠遠望見洗心殿船只,約有二十八餘艘,呈一字泊在一處淺灘邊。

韓襄鈴打量形勢,附耳對諸葛珂兒道:“註意那艘快艇,咱們不必搶大船,有一艘小艇就夠了。”

諸葛珂兒點點頭,三人悄悄掩到近處,見每艘船上,不過留下三五名水手,心裏暗喜,各自凝神提氣,猛一長身,宛如三縷輕煙,徑直向最近的一隊快艇撲上去。

艇上的水手,一開始尚未警覺,等到發現來的是一男二女,方才嘩然大叫,紛紛拔取兵刃,解纜開船。

韓襄鈴和諸葛珂兒哪容他們駛船離岸,兩柄劍倏起倏落,慘叫連聲中,早砍倒了三五個。

唐融背負屍體,懷抱傷者,踴身一躍,當先登上小艇。

其餘洗心殿徒齊聲吶喊,卷了上來,刀劍紛舉,七八十人將二女圍住,有的人立即放起號箭。

諸葛珂兒展開三刃劍,左劈右刺,一口氣又砍倒十餘人,韓襄鈴長劍有如雪片翻飛,碰上的,非死即傷。

她們都明白此時此地,絲毫不能心慈手軟,一陣猛攻,那些殿徒怎能抵擋得住,哄叫著紛紛後退。

諸葛珂兒又搶了一條快船,殺散船上水手,卻想不出用什麽方法才能將船弄沈,正沒頭緒時候,擡頭見岸邊有塊大石,匆匆搬到船上,“轟”然一聲手起石落,將船底砸了個大洞,抹頭又去搶另一艘大船。

正殺得有勁,忽聽韓襄鈴失聲叫道:“珂兒妹妹,快停手,葉老賊追來了。”

諸葛珂兒揚頭一望,果見遠處人頭攢動,一眾人疾奔而回,為首一人健步如飛,正是葉軍鶴。

她心頭暗罵:老賊好快的消息,但此時不將船只毀去,縱能奪得一條小艇,也難逃出洞庭湖。

心念一決,大聲叫道:“襄鈴姐姐,你們先走,別顧我,我要放一把火,燒了他們這些船。”

於是,不再理會韓襄鈴叫喊,獨自提劍前沖,但凡是大船,便放火焚燒,遇見小艇,便搬石頭砸破,一會工夫,被她弄沈的有十艘之多。

但她究竟只有一個人,又要燒船,又要殺人,一時哪裏兼顧得來,燒了十來艘,其餘的早已解纜退離岸邊。

諸葛珂兒見已無船可燒,恨恨的正待回頭,不料揚目一望,韓襄鈴和唐融早已駛船先去,而葉軍鶴卻已追到岸邊。

她孤身落在岸上,心裏卻毫不慌亂,三刃劍橫銜口中,嬌軀一折,“噗通”一聲鉆進了水裏。

諸葛珂兒自幼生長湖邊,水性極佳,閉住一口真氣,飛快地潛泅數丈,悄悄游到一條快艇尾後,猛地冒出水面,淩空一躍,搶上船尾,手起劍落,將艇上三名水手砍翻落水,仰天大笑,親自操槳,向湖心而去。

葉軍鶴眼巴巴望著她毀舟、搶船,只氣得頓足怒罵,等到餘下的船只靠岸接他上船,諸葛珂兒已駛出數十丈以外。

葉軍鶴怒叱道:“全速疾追,今天說什麽也要捉住那丫頭。”

快船上眾槳齊動,船行如箭,劃破湖面,緊緊追上前去。

洞庭湖上,成了三只快艇一條線追逐,韓襄鈴和唐融在第一艘快艇,諸葛珂兒獨自駕駛第二艘,葉軍鶴率領八名槳手,在第三艘快艇上。

韓襄鈴和唐融全力運槳,船速尚不算緩慢,諸葛珂兒獨自駕舟,任她水性船技再好,終嫌太慢,怎抵得葉軍鶴八槳如飛,個個都是年輕力壯駛舟好手,是以,不盞茶光景,已漸漸追上了諸葛珂兒。

唐融回頭望見,大驚失色,跌足道:“不好!諸葛珂兒姑娘獨力難支,只怕無法逃出葉軍鶴的手掌了。”

韓襄鈴急聲道:“可是,我們帶著死傷的人,不能回頭去救她,這該怎麽辦才好?”

唐融凝神片刻,突然扯下面巾,道:“姑娘請駛舟緩行,略為等諸葛姑娘,在下設法阻止葉軍鶴!”

韓襄鈴詫道:“你有什麽辦法?要是你被他認出來,那就……”

唐融聳聳肩,哂笑道;“兩害相權取其輕,姑娘保重,見到韋松時,請代唐某人致意問候。”

韓襄鈴驚叫道:“你……你要怎樣?”

誰知一句話未完,那唐融頓足一登船舷,竟然縱身落水,向韓襄鈴揮手示意,便鉆進了水裏。

小舟上只剩下韓襄鈴伴著百忍師太遺體和囈語不休的君念,自離地穴,君念一直似昏似醒,口裏雖不斷呢喃,卻總未睜過眼睛。

韓襄鈴不禁有些著慌,遠望岳陽,只能望見隱約的影子,而葉軍鶴的快船,卻距她不及百尺,離諸葛珂兒船尾,只有三十丈遠近了。

諸葛珂兒拼命地搖著槳,著看實在無法脫出追逐,一橫心,索性扣了兩把“閉穴銀須針”立在船尾,揚聲罵道:“老賊,你以為姑娘怕你麽?今天不分出你死我活,誰也不要罷手!”

葉軍鶴在船頭哈哈大笑道:“掌底游魂,尚敢逞口舌之強?識趣的束手就用,老夫體上天好生之德,也許留你一條小命。”

兩艘船一停一進,轉眼已首尾相接。

葉軍鶴喝令停槳,大袖一拂,身形淩空而起,直向諸葛珂兒撲了過來。

諸葛珂兒見他躍離船頭,悶聲不響,左手一揚,一把銀須針從他腳下穿過,徑射那八名水手,同時柳腰低折,蓮足輕點船板,人如掠波乳燕,反躍到葉軍鶴的快艇上。

葉軍鶴一撲落空,耳中只聽得慘叫連聲,沈氣定身回頭,這個氣可就大了。

原來諸葛珂兒施展聲東擊西之計,趁他騰身拔起的剎那,竟跟他換了一艘船,掌劈、腳踹、針射,八名水手,整整被她收拾了三對,餘下兩人,顧不得操槳,一齊翻身跳進湖裏。

葉軍鶴勃然大怒,厲吼一聲,身形一仰,快如電掣,重又撲回快船。

但他身子才離開小艇,似聞諸葛珂兒冷哼一聲,道:“老賊,你又上當了。”

葉軍鶴不愧閱厲豐富,冷笑之聲才一人耳,陡然想起了諸葛珂兒手中的“閉穴銀須針。”

急促中,驀地舉腿躬身,雙掌遽發,一齊拍向湖面!

‘砰’地一聲,水花四濺,葉軍鶴卻借那水面反震之力,居然向上平升五尺。

果然,他剛剛彈射升起,一大篷銀針,已從他腳下疾射而過。

葉軍鶴旋空翻轉,雙腿一挺一伸,仍舊不變方向,飛落在自己那艘快艇上,但等他定身下來,卻發現諸葛珂兒已隨那銀針,躍回到小艇之上。

他一身絕世武學,兩次打擊落空,不但未傷著諸葛珂兒,反丟了八名槳手,連自己也險些被銀針射中,胸中一口惡氣,無處可洩,一聲大喝,遙遙一掌,向前推去。

人在盛怒之中,功力無形倍增,掌起處狂嘯之聲應手而生,一股破空銳嘯,徑奔諸葛珂兒和那艘小艇。

以葉軍鶴深厚的內家功力,這一掌如果打實,那艘小艇,登時便得粉碎。

諸葛珂兒自知萬不能硬接,但如閃身避讓,腳下這艘小艇勢必破沈,皮之不存,毛將焉附,一橫心,雙掌一合,掌心突然側翻,施用“卸”字訣,準備半接半卸,擋他一掌!

掌力遙遙一觸,平空爆起一聲悶響。

只見諸葛珂兒好像疾風中的草禾,一連兩個翻滾,眾船尾直滾到船頭,餘勁未止,“轟’然一聲,連人帶船,箭一般被推送到十餘丈外,兀自滑退不停。

但,這一來,葉軍鶴卻無法再發第二掌了。

他眼見小艇飄遠,怒火猶未稍滅,回頭向湖中尋找那兩名落湖水手,說也奇怪,那兩名水手躍人湖水之前,分明並未受傷,這時卻雙雙浮屍湖面,胸前都被利刀穿透,蕩漾著絲絲血水。

葉軍鶴駭然一怔,同時便發覺船只漸向下沈,艙中竟破了一個大洞,冰冷的湖水,正向裏灌湧。

到這時,滿腔怒火,化為驚怖,他遠遠望見諸葛珂兒已被韓襄鈴接運到快艇上,正緩緩向岳陽駛去,寬闊的湖面上,只剩下他孤零零一個人,和一艘即將沈沒的破船。

遙遠的湖面,無法飛渡,他站立在船頭,只氣得狂瘋怒罵,湖水由艙中汲浸到足踝,再由足踝簡到膝蓋、大腿、腰際、前胸、咽喉、……

喝罵之聲,隨著湖水的蔓延,漸漸低沈下來。

葉軍鶴英雄一世,不想栽在一個年輕輕的女孩子手中,變成了狼狽的落湯雞,洞庭湖中往來甚多殿中船只,他雖不致死,但如被殿中徒眾發現護法泡在水中,他葉軍鶴還有什麽面目見人?

韓襄鈴的快艇漸去漸遠,終至渺不可見,天色地暗下來,水寒風涼,那滋味是頗不好受的。

葉軍鶴扶著沈船,不住地唉聲長嘆,恨起來以拳擊水,砰然有聲,但那樣對他又有什麽益處呢?

夜暮低垂,寒風傲骨。

葉軍鶴又氣又羞又怒,忍不住低聲咒罵:“這些蠢物,怎的竟沒有一條船尋到這兒來?”

忽然,依呀聲順風傳人耳中,同時,有人大聲呼叫道:“葉護法!葉護法……”

葉軍鶴大喜、顧不得身份尊嚴,連忙應道:“在這兒!我在這兒!”

一艘小艇穿透夜幕,如飛而至,艇上只有一個人,卻是水師堂堂主唐融。

唐融混身是傷,衣衫盡濕,吃力地搖著快艇駛來,將葉軍鶴救上小艇,歉然地道:“屬下負傷被擒,好不容易乘船沈時脫身,尋到這艘空船,特來接應護法,不想……”

葉軍鶴無心聽他所說,揮揮手道:“別再提了,咱們這次雖然弄死了百忍賊尼,殿中死傷累累,所得未必償失,大家全是一樣,都被那幾個丫頭鬧得灰頭土臉,唉……”

唐融也嘆道:“聽說護法已將她們困在君山,不知怎的,竟被她們脫逃了,確是可恨!”

葉軍鶴恨恨道:“小輩們死傷也很重,雖然一時被她們脫逃,諒她們離不開岳陽,令日之恨,遲早必報……”

說到這裏,伸手拍拍唐融肩胛道:“唐堂主,援應之德,老夫不會忘記,但這件事,最好別對旁人提起,你就說遇見老夫的時候,那丫頭重傷逃去,快船上水手也傷亡甚重,下得已,咱們才棄了快船,改乘小艇……知道了嗎?”

唐融含笑頷首道:“屬下知道。”

葉軍鶴臉上一陣紅,苦笑道:“好!咱們回總壇去!”

岳陽城西,悅賓客棧,一間寬敞客房中,盡夜亮著燈光。

房中一張大床上,並排仰躺著三個人……一個已死的老尼,面部已開始潰爛化膿,一個重傷的少女和一個喃喃不休的短發女郎。

韓襄鈴剛換過幹衣,但卻不敢休息,正疲憊不堪地坐在床邊,端著一碗溫酒,一口口緩緩餵給昏迷不醒的諸葛珂兒。

諸葛珂兒硬接葉軍鶴一掌,內腑被震離位,由韓襄鈴扶到這一家悅賓客棧,業已奄奄一息,幸好韓襄鈴新得火蜊角,連夜輾末合酒,灌了她一大碗,總算護住內腑,散去游血,保全住一條性命。

但是,四人之中,一死二傷,韓襄鈴只有一雙手,實在不知應該先治傷者,還是先葬死者?

夜色將盡,這一整夜,君念總是不停地喃喃叫著李飛魚和馬森培,叫一陣,哽咽一陣,然後又昏睡一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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