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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3: 線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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片刻之後,樓房門突然“呀”地又打開,呂洞彬三步並作兩步地跨出房來。

他朝樓下探出了腦袋,低叫道:“苗師兄,爹請你上樓來。”

苗姓壯漢答應一聲,一頓足,“嗖”地一聲,騰空拔起身形,人在空中略一折身,輕若乳燕,飄飄落在樓口。

然後,他一言不發,便踏進房去,房門“砰”地立刻又緊緊關閉,卻把呂洞彬留在門外,接替了瞭望警戒的任務。

這一來,李飛魚和殷無邪連逼近一步的機會也沒有,更別說登上小樓,竊聽房裏談些什麽話了。

李飛魚恨得牙癢,盡力耐著性子,只遠遠望見小樓上人影晃動,偶爾傳出一兩聲嘆息。

隔了盞茶時間之久,那苗姓壯漢才獨自退出房來,神情黯然地對呂洞彬說道:“咱們再去看看那可憐的姐弟兩人吧!”

之後,樓上燈火又滅,呂洞彬和姓苗的壯漢一齊下樓,取了燈籠,步履匆匆而去。

李飛魚屏息,靜待他們已經去遠後,才悄聲對殷無邪道:“這小樓中如此詭密,必是‘摘星手’呂偉霆藏身之處,你替我守望著,讓我上去看一看。”

殷無邪搖頭道:“不!我要跟你一起上去。”

李飛魚想了想,道:“也好,咱們也學他們方才的行動。”

於是,兩人一長身形,兩番起落間,已經同時掠上了樓頂,李飛魚依照呂洞彬敲門的次數以及力度,每次兩聲,一連敲了四次。

果然,樓中有人沈聲喝問:“是誰?”

李飛魚應道:“是我,馨兒快開門……”

誰知那人又問道:“你是誰?怎麽樓口不掛燈籠?”

李飛魚被問得啞口無言,答不上話,方自一怔,殷無邪纖掌一揮,蓬地將房門劈開,沈聲道:“表哥,快沖進去!”

李飛魚錯掌護胸,低頭沖進樓房,一腳才踏房中,驀聞金刀砍空,一縷寒光,直奔面門劈到,急運“玄門隱形罡氣”,左腕斜斜一撥,右掌疾出,一招“深淵鎖龍”,疾揮而出。

掌力過處,只聽一聲悶哼,刀光人影一齊踉蹌倒退數尺,李飛魚掃目望去,卻見是個十七八歲的漂亮丫環,手裏倒提一柄厚背九齒刀。

那丫環一頓之後,揮刀又撲了過來,刀光霍霍,死命擋住房門,一面揚聲長嘯,淒厲之聲,充斥樓頭,顯然是在呼救求援。

殷無邪一咬牙,道:“表哥,不下毒手,還等什麽?”

話音剛落,她便欺身搶進房門,掌指交施,一連幾招快攻,纖掌忽然飄忽地一探,直透刀光之中,翻腕沈臂,”呼“地一聲,厚背九齒刀已被她拍落樓板上,迅疾點了那丫環的幾處穴道。

李飛魚忙道:“表妹,別傷她性命……”

內屋中忽然響起急促的語聲:“是…是哪一位……高人……”

李飛魚尚未回答,殷無邪已經搶著晃燃火折子,將壁間的油燈點亮,一縷亮光,照耀全樓,兩人同時向內屋裏去,登時,都大吃一驚……

原來,那是一間無窗暗室,三面是壁,一面遙對房門,室內除了簡單桌椅和一張木榻,旁無陳設,而木榻上,躺著一個亂發披面的枯槁老人。

燈火一亮,那枯槁老人霍地從榻上撐起半個身子,當他一眼瞥見光影下的殷無邪,渾身突然劇烈地寒顫了一下,有如秋風中的柳葉,驚恐無比的叫道:“殷無邪——洗心殿主——你……”

殷無邪微微一怔,緊接著嬌軀輕閃,人已躍到床邊,笑道:“呂老堡主,你認錯了人……”

老人如見蛇蠍,手一松,又仰臉跌倒在床上,簌簌顫抖著道:“殺了我吧!你殺了我吧!我知道你不會放過我……”

李飛魚趕緊也跨前一步,道:“老堡主,你真的認錯了,她姓韓,名襄鈴,只不過和洗心殿主殷無邪長得很相像罷了!”

老人惶然連搖著頭,道:“不,不——她是殷無邪——洗心殿主殷無邪……”

殷無邪轉頭向李飛魚笑道:“他一定是被嚇瘋了,表哥,快把東西拿出來叫他認一認!”

李飛魚點點頭,沈聲問道:“你就是‘摘星手’呂偉霆嗎?”

老人喃喃道:“不錯!我就是呂偉霆!你們殺了我吧!”

李飛魚從懷中取出絲帕解開,將那枚星狀暗器送到老人面前,激動地問道:“請問,你認不認識這件東西?”

呂偉霆掃了一眼,臉色越加蒼白,喘息說道:“六角金星——這是老夫成名暗器,焉會不識……”

李飛魚聽他已經供認不諱,登時心血一陣沸騰,一探手,扣住呂偉霆肘間穴道,厲聲喝問道:“告訴我!我爹娘是怎麽被你害死的?快說!”

呂偉霆囁嚅著問道:“奇怪!害死你的爹娘?我什麽時候害死了你的爹娘?”

李飛魚熱淚盈眶,含恨說道:“呂偉霆,你想不到吧,黃山金刀神侯李甄緣,就是我爹爹,你跟我們李家何仇何恨,竟用歹毒手段,害死我父母親友一門六口,姓呂的,你說!”

呂偉霆喃喃念道:“李甄緣?金刀神侯?”霍地眼中一亮,失聲叫道:“李飛魚!你——你就是李飛魚?你是李飛魚?”

李飛魚切齒地點頭道:“是的,我就是李飛魚,冤冤相報,分毫不差,你沒有料到吧?”

呂偉霆忽然淚水滾滾直流。嘴唇一連張了好幾次,竟然無法說出一個字來。

殷無邪黛眉微一皺,接口道:“李表哥,暗器既然是他的,下毒的人,必然也是他,不必多問了,咱們替慘死的姨父姨母報仇吧!”

李飛魚含淚道:“不忙,我要問問明白,為了什麽仇恨,居然下這種毒手!”

他想到父母慘死之狀,仇恨之火澎湃掀騰,五指上略一用力,指尖已深深陷進呂偉霆幹枯的皮肉之中。

呂偉霆痛得哼了一聲,神志反而清醒了些,哽咽著說道:“好孩子,你,你終於回來了……”

李飛魚怒叱道:“我回來便是為了清理父母血仇慘死,你老老實實把害我父母的經過說出來,若有一分情理,我答應只取你一人性命抵債,否則,呂家堡今夜休想留下一個活口。”

呂偉霆愕然頷首,道:“好!我說,我正要把那天經過,詳詳細細告訴你,唉!這件事,悶在我心頭已經好久了,使我這些日子以來,生不如死!好孩子,我這就告訴你吧……”

殷無邪聽到這裏,心中暗驚,連忙搶著道:“表哥,快些下手吧!他在故意拖延時間,想等他兒子趕來救他!”

李飛魚回頭望了望樓門一眼,沈聲道:“襄鈴表妹,你去掩上房門,把燈火弄熄……”

呂偉霆聽了,突然大聲叱道:“不要弄熄燈火,不要弄熄燈火!”

殷無邪冷哼一聲,道:“你想留著燈光,好讓你兒子知道樓上發生了變故?告訴你,他就算來了,也救不了你的性命。”說著,便向房門行去,徑自關上了門。

呂偉霆長嘆道:“老夫一命何足為惜,但是,李飛魚,在你們熄滅燈火之前,請你掀開被褥,看看老夫身上殘留著什麽東西。”

李飛魚左手仍扣著他肘間穴道,右手將那枚六角金星放在矮幾上,騰出手來,迅速地一把掀開了被褥,一望之下,立刻失聲叫了出來。

原來,那呂偉霆枯瘦如柴的身軀上,僅穿著條短褲,整個上身赤裸,塗滿了許多紫黑色的藥膏,左胸卻插著半截金光閃閃的斷刀。

最令人心驚膽戰的是,那斷刀一半深入肌肉,一半殘留體外,而所插之處,又是左胸下致命要害‘期門’死穴。

李飛魚一見那柄斷刀,宛如巨雷轟頂,腦中一陣暈眩,匆匆從懷裏取出他父親“金刀神鏢”李甄緣臨死棄置桌上那半截金刀,兩者一比,果然正是同一柄。

他急忙想伸手拉出那半截刀尖來,呂偉霆卻沈聲說道:“且慢,你絕對不能拔出刀尖來……”

李飛魚一楞,問道:“為什麽?”

呂偉霆喘息著道:“老夫全因有這半截金刀刀尖插在穴道上,劇毒被金刀隔阻於期門之下,才能茍延殘喘活到今天,你一旦拔出刀尖,老夫立刻身亡,你父母慘死的因由,也就永遠無法得知了。”

李飛魚顫聲又問:“這是我爹爹成名金刀,怎會將刀尖留在你身體上?”

呂偉霆輕噓一聲,說道:“孩子,這正是我要告訴你的,那一天,你爹爹懷著滿心興奮,盼你藝成歸來,要把這柄金刀傳給你,並且,準備告訴你一件在他心中埋藏了十餘年往事舊恨,想不到苦候一日,卻等來一場滅門慘禍……”

正說到這裏,殷無邪忽然“呼”地一口,吹滅了燈火,沈聲道:“表哥,有人向這兒來了!”

李飛魚聽到要緊之處,應道:“別理他。姓呂的,繼續說下去!你怎會知道我爹要我回家,傳我金刀的事?”

呂偉霆在黑暗中嘆息說道:“告訴你,也許你不會相信,那天你爹爹多麽快樂與興奮,不但叫你娘忙忙碌碌準備了一桌豐盛酒席,而且,又請了四位客人,在席間作陪……”

李飛魚插口問道:“是哪四位客人?”

呂偉霆幽幽說道:“其中,有你兩位師叔,也就是和你爹爹並稱‘黃山三俠’的臥雲劍客唐雲涯,義字當頭慕容峰。”

“這個我知道,那,另外兩位客人卻是誰?”

“另外兩位是你爹爹最近十年內結識的好友,他們也是師兄弟兩個,出身昆侖派,一個人稱‘金環對’姓裴名儉。”

“他是個白眉長髯的老年人嗎?”

“正是……”

李飛魚心中一震,“啊”了一聲,接口又問道:“另一位呢?”

呂偉霆緩緩說道:“另一個,也就是那次席上唯一活著脫身的人——他便是老……”

才說到“老”字,小樓外突然響起急迫的腳步聲,呂偉霆語聲一頓,沒有再說下去。

緊接著,門上響起“梆梆”兩聲,一連四次,有人沈聲問道:“爹!你老人家在跟誰說話?”

那聲音分明正是少堡主呂洞彬的嗓音,李飛魚驀然一驚,駢指如戟,飛快地點了呂偉霆腦後“啞穴”,身形疾旋,已到門後,提掌,蓄勢而待。

呂洞彬見無人回答,情知有異,砰砰舉手拍門,大叫道:“馨兒!馨兒!”

殷無邪悄悄也到了李飛魚身後,忙壓低噪音,沈聲應道:“是誰?”

呂洞彬道:“馨兒,是我,你快開門!”

殷無邪一面緩緩抽出長刀,一面答道:“堡主剛休息,沒有大事,少堡主請回吧!”

呂洞彬明明聽見父親在跟人說話,這一來,疑心頓起,回頭叫道:“苗師兄不好了,樓上有變……”

那臂束金環的苗姓壯漢,本在樓下待命,聽了這話,腳尖一點地面,身子唰地沖天拔起,人在空中一揚粗臂,嗆當當一陣震耳脆響,九環刀已撤到他的手中。

他看起來粗壯笨拙,輕身之術卻達爐火純青之境,半空一擰虎腰,飄落樓口,左掌一翻,“蓬”地早將樓門震開。

李飛魚輕輕撥開門板,沈樁揚掌,一招“怒海沈鯨”當胸推了出去。

那苗姓壯漢大喝一聲,揮拳硬接,“轟”地一聲暴響,當場退了兩步,恰好撞樓梯欄桿上,連人帶攔桿翻落了下去。

呂洞彬駭然大驚,右臂疾揚,向天射出一顆信號彈,接著雙掌交錯,低頭沖進房門,不想一腳踏進去,又被李飛魚迎頭一招‘猴王趕山’,劈得蹬蹬蹬踉蹌倒退出來。

李飛魚一面揮掌,一面叫道:“襄鈴表妹,快來替我擋住房門,我還有重要的話問他!”

殷無邪答應了,道:“你最好快些問,等一會幫手一多,脫身要大費手腳了。”說著,便揮動長刀,封擋住了樓門。

李飛魚抽身又奔回榻邊,拍開呂偉霆“啞穴”,趕緊沈聲問道:“你和我爹爹既是朋友,他們全都中毒,你怎會一人幸免?”

呂偉霆仰面躺著,靜靜地並不回答。

李飛魚又問:“那一天席上並無外人,究竟是誰下的毒?我爹的半截金刀,怎會到你身上?而你的六角金星餵毒暗器,卻……”

他忽然覺得有些不對,伸出手一探,呂偉霆竟然手足冰涼,氣息全無,莫名其妙地死在床上。

李飛魚駭然一震,連忙晃燃火折子,光亮一閃,這才看清呂偉霆插在“期門穴”上那半截金刀,已被人拔出扔在被褥上,穴道口但見一縷腥惡黑水,並沒有血跡。

這變故,無形中將他即將得到的答案,遽然中斷,李飛魚急怒之下,暴吼一聲,雙手抓住呂偉霆的屍體,從床上直拖起來,淒厲地呼叫道:“我爹娘到底是怎樣死的?你說呀!你為什麽不回答我,快起來回答我……”

然而,呂偉霆一顆頭軟軟斜搭在頸脖上,業已不可能再回答他半個字,李飛魚憤憤擲下屍體,拾起那半截斷刀,忍不住淚水滂沱,失聲痛哭起來。

殷無邪沈聲問道:“李表哥,他怎麽了?”

李飛魚哽咽答道:“他——他已經死了!”

“死了?”殷無邪頓足道:“老家夥真是老奸巨猾,明知難逃一死,寧願自殺,卻也不肯吐露實情。”嘴角,卻偷偷勾起了一抹陰惻惻的冷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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