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冬（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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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冬（二）
閣雪雲低，卷沙風急，驚雁失序。戶掩寒宵，屏閑冷夢，燈飐唇似語。堪憐窗景，都閑刺繡，但續舊愁一縷。鄰歌散，羅襟印粉，袖濕茜桃紅露。
——
有風從玻璃窗的裂縫裏滲進來，涼颼颼陰森森的。
赭色的窗簾好似突然被人一把揚起，灌滿了風。窗簾後的一個空瓶子被打翻在桌上，然後咕嚕嚕滾落到地面。
傅闌珊怔怔站著，眼角的餘光瞥見那只空瓶子，停在自己腳下。
靈魂好像從身體抽離了出去，她站在遙遙半空中看著這一切，那麽不真實，那麽荒唐。
“珊珊……”一句低呼硬生生撞在她靈魂上頭，於是她重新活過來一般，腦袋裏咯噔一聲，四面八方的聲音如同潮水一般湧過來，有那麽一瞬間，她感覺自己透不過氣來。
“沒回來……”傅闌珊低聲喃喃，然後頹然地坐了下去。
葉逢春長嘆一聲，一時無話。
陸寶敬來之前就已經考慮到了種種可能出現的情形，傅闌珊的反應也在他的意料之中，只是他還是覺得很愧疚，當初陸寶升是因為出了意外才沒能和她們母女在一起，但是陸家其他人卻難辭其咎，當年他們若是有心，就不會落下傅文慧和傅闌珊母女倆在那種地方受苦。
傅闌珊卻早已沒有多餘的精力去考慮這些，她滿心裏的絕望，那種打破了一切對美好人生想象的絕望。這人生，總是一次次撕開最慘烈的傷疤給她看，一點都不在乎她能不能承受的住。
空檔的房間裏只有偶爾掠過的風聲。
三個人對坐了許久，陸寶敬才打破了這沈寂，“請你原諒我們遲到了二十年。如果當年……”
“陸叔叔，”傅闌珊飛快打斷了他，“我從來沒有希冀過什麽，所以也不會有所謂的責怪。我只是覺得無奈。”
陸寶敬的眼睛微微睜大，“對不起……”
傅闌珊搖頭，“我媽她從來都知道的，卻一直都沒告訴我，大約也是不希望我陷入對誰的怨念之中。她不想讓我想太多，那麽……我也就沒有必要想得太多。”
她勉力保持聲線，雖然看似下一秒就要崩潰倒下，但是每一句話她都說得清清楚楚。她不想制造誤會，也不想固執於無用的埋怨。好似嘗遍了所有苦味的人，也就不會在乎哪種苦味更苦一點。
“我們商量的意思是，希望你能早點回家……”陸寶敬頓了一下，“不過，我們也選擇尊重你的意見，不強求你現在就回去。”
傅闌珊垂眸看著腳尖。
葉逢春默不作聲，心中已然百感交集。傅闌珊能夠回到陸家的話，就不用再跟著她在這裏受苦，但是她又怕失去她，她看著她長大成人，就這麽突然間的放手，她舍不得。但是又希望傅闌珊過上好日子。這些天來，陸家人的態度已經很明顯了，葉逢春明白，陸家人是真的很喜歡珊珊，也是真心的希望她回去，所以她不用擔心傅闌珊會在陸家受氣。
思來想去她也拿不定主意，人總是會有私心的，哪怕就是一丁點的私心。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陸寶敬忐忑不已的等著傅闌珊的答覆。
良久之後，她擡眸，一雙眼望向陸寶敬。
“我暫時不想回去。”
陸寶敬怔住了，下意識問：“為什麽？”
葉逢春攥著的手心松開了一些，後背有汗滴下來。
“我想覆讀，參加明年的高考。”
傅闌珊的聲音驀地堅定起來。
陸寶敬先是一楞，繼而微微笑起來：“好好好，讀書是好事，我們陸家的孩子，從來都是這麽有志氣！”
葉逢春跟著扯了扯嘴角，心口卻有苦澀漫上來，對於上學這件事，她的確虧欠傅闌珊太多。
**
在陸家人的安排下，傅闌珊在H市一中的覆讀班入學。為了盡可能騰出時間，傅闌珊選擇寄宿在學校。同寢室的兩個姑娘也都是覆讀生，比傅闌珊小了一兩歲，所以兩人都喊她珊姐。
三個姑娘結成同盟，總是結伴上課、吃飯，久而久之也就成了無話不談的好友。
她們寢室原本不流行臥談會，但是這晚突然下了雪，興奮之下，三個人倒也默契地開始聊起了天。剛開始聊得都是些玩鬧話，過了會，傅闌珊對床的張露忍不住問：“珊姐，你為什麽突然想回到學校覆讀的啊？”
一邊的宋優優聽了，好奇心也被點著了，平時她不敢問出這樣的問題，但是今天傅闌珊心情不錯，張露又嘴快問了出來，想必這下子好奇心可以得到滿足了。
傅闌珊知道這個問題是躲不過去的，張露和宋優優兩人平時礙於禮貌，心照不宣地避過了這個話題，實際上她們對她的故事還挺感興趣的。
她沒打算永遠瞞著別人，不過也沒打算推心置腹，於是蜻蜓點水一般地聊了些往事，看起來都是無足輕重的，但是兩個小姑娘都是沒出過校園的人，從來也都是嬌慣著長大的，所以聽了傅闌珊的故事，不禁驚奇連連，兩人唏噓了良久，一直為傅闌珊感慨。
傅闌珊笑笑，仰面躺下睡了，“時間不早了，明天還有模擬考試，睡覺吧。”
張露和宋優優交換了一個眼色，乖巧地躺進了被窩裏。彼時風雪大作，推拉門被風吹得咣咣作響，聽著這聲響，又回味著傅闌珊方才同她們說得往事，兩人不約而同地覺得心裏拔涼，忙縮成一團，滾進了被窩深處。
第二天一早起床，整個學校都冰封了一般，靜悄悄地，又白皚皚一片。
傅闌珊有早起的習慣，照例起了個大早，躡手躡腳地去洗漱，卻見張露和宋優優已經起了，兩人已經洗漱完畢，還買了早飯回來。
瞧著自己桌子上擺著的牛奶、雞蛋和烙餅，傅闌珊有些驚訝：“你們這是？”
張露靦腆地笑笑，“珊姐，以前都是你給我們買早飯，我們不能總是讓你跑腿……”
宋優優也跟著笑：“珊姐，我們都吃過了，從今天起，我和露露都早起，給你買早飯。”
“哎呀！”傅闌珊跟著臉紅起來：“你們怎麽這麽客氣！可別這樣，我可吃不消，以後咱們一起早起，去食堂吃飯。”
張露和宋優優隨時一眼，笑著點頭：“那，珊姐，以後我們倆要是賴床，你就別客氣，直接把我們給叫醒。”
傅闌珊點頭，三個姑娘相視一笑，情誼於無形之中又深厚了幾分。
**
模擬考試的成績很快就發布了，傅闌珊與前幾次一樣，拿了一個中上的成績。於她而言，也許是不錯的成績，畢竟前兩年一直荒廢了，現在又突然毫無準備地入學，不過好在她總有些基礎，在書店的時候也總是看書，所以也不至於太掉鏈子。
張露和宋優優兩人是奔著好學校去的，前一年的高考她們成績就不錯，但是距離心儀的大學還有點距離，所以結伴覆讀，兩人互相鼓勵互相督促，又加上傅闌珊給她們造成了極大的精神鼓舞，所以每每考試，她們都發揮的極好。
傅闌珊雖然羨慕她們，卻也不驕不躁，常與她們積極地探討，於是於學業上也漸有起色。
陸家人心裏記掛著她，卻又不敢過於打擾，只偶爾趁著她放假時間請她出來一起吃個飯，聊聊學習上的事情，傅闌珊知道他們小心翼翼的，生怕給她心理上造成壓力，其實她現在凡事看得很開，沒什麽要計較的事情。對於陸家，她客氣多於親情，畢竟是從來都沒有交集的人，即便骨子裏連著血緣關系，她還是覺得挺魔幻的。
因為傅闌珊的事情，陸家自然是開了好幾次家庭會議，家裏人對這件事達成了高度的共識。一來是因為覺得虧欠傅闌珊，二來他們對這個淡然的姑娘也頗有好感。尤其是陸盈盈，得知自己終於不是陸家唯一的女孩子時，別提有多高興，她從一開始就和傅闌珊很投機，如今和她做了一家人，她更是高興。
有人歡喜也就有人無奈，陸盈盈的六哥陸君毅，現在也是傅闌珊的六哥陸君毅，當初初見傅闌珊的時候頗有好感，之前傅闌珊每次去陸家作客，他必然從旁作陪，漸漸地也被她吸引，如今身份突然轉換，他倒是苦惱了好一陣。
後來，陸盈盈找機會把傅闌珊與陸家的淵源告訴了肖明卓。彼時肖明卓正在醫院陪護鄭艷，得知消息後，他立刻告訴了沈嘉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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閣雪雲低，卷沙風急，驚雁失序。戶掩寒宵，屏閑冷夢，燈飐唇似語。堪憐窗景，都閑刺繡，但續舊愁一縷。鄰歌散，羅襟印粉，袖濕茜桃紅露。
——
有風從玻璃窗的裂縫裏滲進來，涼颼颼陰森森的。
赭色的窗簾好似突然被人一把揚起，灌滿了風。窗簾後的一個空瓶子被打翻在桌上，然後咕嚕嚕滾落到地面。
傅闌珊怔怔站著，眼角的餘光瞥見那只空瓶子，停在自己腳下。
靈魂好像從身體抽離了出去，她站在遙遙半空中看著這一切，那麽不真實，那麽荒唐。
“珊珊……”一句低呼硬生生撞在她靈魂上頭，於是她重新活過來一般，腦袋裏咯噔一聲，四面八方的聲音如同潮水一般湧過來，有那麽一瞬間，她感覺自己透不過氣來。
“沒回來……”傅闌珊低聲喃喃，然後頹然地坐了下去。
葉逢春長嘆一聲，一時無話。
陸寶敬來之前就已經考慮到了種種可能出現的情形，傅闌珊的反應也在他的意料之中，只是他還是覺得很愧疚，當初陸寶升是因為出了意外才沒能和她們母女在一起，但是陸家其他人卻難辭其咎，當年他們若是有心，就不會落下傅文慧和傅闌珊母女倆在那種地方受苦。
傅闌珊卻早已沒有多餘的精力去考慮這些，她滿心裏的絕望，那種打破了一切對美好人生想象的絕望。這人生，總是一次次撕開最慘烈的傷疤給她看，一點都不在乎她能不能承受的住。
空檔的房間裏只有偶爾掠過的風聲。
三個人對坐了許久，陸寶敬才打破了這沈寂，“請你原諒我們遲到了二十年。如果當年……”
“陸叔叔，”傅闌珊飛快打斷了他，“我從來沒有希冀過什麽，所以也不會有所謂的責怪。我只是覺得無奈。”
陸寶敬的眼睛微微睜大，“對不起……”
傅闌珊搖頭，“我媽她從來都知道的，卻一直都沒告訴我，大約也是不希望我陷入對誰的怨念之中。她不想讓我想太多，那麽……我也就沒有必要想得太多。”
她勉力保持聲線，雖然看似下一秒就要崩潰倒下，但是每一句話她都說得清清楚楚。她不想制造誤會，也不想固執於無用的埋怨。好似嘗遍了所有苦味的人，也就不會在乎哪種苦味更苦一點。
“我們商量的意思是，希望你能早點回家……”陸寶敬頓了一下，“不過，我們也選擇尊重你的意見，不強求你現在就回去。”
傅闌珊垂眸看著腳尖。
葉逢春默不作聲，心中已然百感交集。傅闌珊能夠回到陸家的話，就不用再跟著她在這裏受苦，但是她又怕失去她，她看著她長大成人，就這麽突然間的放手，她舍不得。但是又希望傅闌珊過上好日子。這些天來，陸家人的態度已經很明顯了，葉逢春明白，陸家人是真的很喜歡珊珊，也是真心的希望她回去，所以她不用擔心傅闌珊會在陸家受氣。
思來想去她也拿不定主意，人總是會有私心的，哪怕就是一丁點的私心。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陸寶敬忐忑不已的等著傅闌珊的答覆。
良久之後，她擡眸，一雙眼望向陸寶敬。
“我暫時不想回去。”
陸寶敬怔住了，下意識問：“為什麽？”
葉逢春攥著的手心松開了一些，後背有汗滴下來。
“我想覆讀，參加明年的高考。”
傅闌珊的聲音驀地堅定起來。
陸寶敬先是一楞，繼而微微笑起來：“好好好，讀書是好事，我們陸家的孩子，從來都是這麽有志氣！”
葉逢春跟著扯了扯嘴角，心口卻有苦澀漫上來，對於上學這件事，她的確虧欠傅闌珊太多。
**
在陸家人的安排下，傅闌珊在H市一中的覆讀班入學。為了盡可能騰出時間，傅闌珊選擇寄宿在學校。同寢室的兩個姑娘也都是覆讀生，比傅闌珊小了一兩歲，所以兩人都喊她珊姐。
三個姑娘結成同盟，總是結伴上課、吃飯，久而久之也就成了無話不談的好友。
她們寢室原本不流行臥談會，但是這晚突然下了雪，興奮之下，三個人倒也默契地開始聊起了天。剛開始聊得都是些玩鬧話，過了會，傅闌珊對床的張露忍不住問：“珊姐，你為什麽突然想回到學校覆讀的啊？”
一邊的宋優優聽了，好奇心也被點著了，平時她不敢問出這樣的問題，但是今天傅闌珊心情不錯，張露又嘴快問了出來，想必這下子好奇心可以得到滿足了。
傅闌珊知道這個問題是躲不過去的，張露和宋優優兩人平時礙於禮貌，心照不宣地避過了這個話題，實際上她們對她的故事還挺感興趣的。
她沒打算永遠瞞著別人，不過也沒打算推心置腹，於是蜻蜓點水一般地聊了些往事，看起來都是無足輕重的，但是兩個小姑娘都是沒出過校園的人，從來也都是嬌慣著長大的，所以聽了傅闌珊的故事，不禁驚奇連連，兩人唏噓了良久，一直為傅闌珊感慨。
傅闌珊笑笑，仰面躺下睡了，“時間不早了，明天還有模擬考試，睡覺吧。”
張露和宋優優交換了一個眼色，乖巧地躺進了被窩裏。彼時風雪大作，推拉門被風吹得咣咣作響，聽著這聲響，又回味著傅闌珊方才同她們說得往事，兩人不約而同地覺得心裏拔涼，忙縮成一團，滾進了被窩深處。
第二天一早起床，整個學校都冰封了一般，靜悄悄地，又白皚皚一片。
傅闌珊有早起的習慣，照例起了個大早，躡手躡腳地去洗漱，卻見張露和宋優優已經起了，兩人已經洗漱完畢，還買了早飯回來。
瞧著自己桌子上擺著的牛奶、雞蛋和烙餅，傅闌珊有些驚訝：“你們這是？”
張露靦腆地笑笑，“珊姐，以前都是你給我們買早飯，我們不能總是讓你跑腿……”
宋優優也跟著笑：“珊姐，我們都吃過了，從今天起，我和露露都早起，給你買早飯。”
“哎呀！”傅闌珊跟著臉紅起來：“你們怎麽這麽客氣！可別這樣，我可吃不消，以後咱們一起早起，去食堂吃飯。”
張露和宋優優隨時一眼，笑著點頭：“那，珊姐，以後我們倆要是賴床，你就別客氣，直接把我們給叫醒。”
傅闌珊點頭，三個姑娘相視一笑，情誼於無形之中又深厚了幾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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模擬考試的成績很快就發布了，傅闌珊與前幾次一樣，拿了一個中上的成績。於她而言，也許是不錯的成績，畢竟前兩年一直荒廢了，現在又突然毫無準備地入學，不過好在她總有些基礎，在書店的時候也總是看書，所以也不至於太掉鏈子。
張露和宋優優兩人是奔著好學校去的，前一年的高考她們成績就不錯，但是距離心儀的大學還有點距離，所以結伴覆讀，兩人互相鼓勵互相督促，又加上傅闌珊給她們造成了極大的精神鼓舞，所以每每考試，她們都發揮的極好。
傅闌珊雖然羨慕她們，卻也不驕不躁，常與她們積極地探討，於是於學業上也漸有起色。
陸家人心裏記掛著她，卻又不敢過於打擾，只偶爾趁著她放假時間請她出來一起吃個飯，聊聊學習上的事情，傅闌珊知道他們小心翼翼的，生怕給她心理上造成壓力，其實她現在凡事看得很開，沒什麽要計較的事情。對於陸家，她客氣多於親情，畢竟是從來都沒有交集的人，即便骨子裏連著血緣關系，她還是覺得挺魔幻的。
因為傅闌珊的事情，陸家自然是開了好幾次家庭會議，家裏人對這件事達成了高度的共識。一來是因為覺得虧欠傅闌珊，二來他們對這個淡然的姑娘也頗有好感。尤其是陸盈盈，得知自己終於不是陸家唯一的女孩子時，別提有多高興，她從一開始就和傅闌珊很投機，如今和她做了一家人，她更是高興。
有人歡喜也就有人無奈，陸盈盈的六哥陸君毅，現在也是傅闌珊的六哥陸君毅，當初初見傅闌珊的時候頗有好感，之前傅闌珊每次去陸家作客，他必然從旁作陪，漸漸地也被她吸引，如今身份突然轉換，他倒是苦惱了好一陣。
後來，陸盈盈找機會把傅闌珊與陸家的淵源告訴了肖明卓。彼時肖明卓正在醫院陪護鄭艷，得知消息後，他立刻告訴了沈嘉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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