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終於忍不住問他：“那你上次在銀杏樹上說的話又算是什麽？這個香囊，又是什麽意思？！”

我把香囊摔在小幾上，他目光微微一跳，然後深瞳長睫斂過所有表情，一心一意盯著手中的茶盞：“當時只是太沖動了，想要感謝你對我娘親的幫助而已。”

“僅此而已嗎？”

“僅此而已。”

我的心口越加刺痛，不由得擡手捂住……可不是心頭血要上溢了吧？

可能是我沈默的時間太長，末羽終於擡眸看我。不過此時他的眼神那麽冰冷，讓我想起了夢中那個三四歲的小孩子……當我落入水中求他相救時，他也是用那樣陰冷的桃花眼瞅著我。他蹲在醴泉邊上看著我，手裏玩著一片黑色的羽毛，眼中閃爍著殘忍而冷酷的光芒……

如果那不是一個夢呢？如果那一切是真實的過去呢？

意識到這一點，我心中感到一種莫名的巨大的恐懼，於是飛快轉身，頭也不回地離去。

回到重華宮，青翎果然已經幫我把一切都整理好了。

他見我神情異常，有幾絲擔心：“阿嫵，你沒事吧？”

我搖頭，竭力讓自己冷靜下來：“我沒事。”

現在還不是傷心的時候，我們要趕緊出宮，離開這個是非之地。看著簡單的包袱，心中不由得嘆息……來京城好幾個月，能帶走的東西少之又少，到最後，我仍然只帶走了青翎送我的碧璽金步搖。

宮中並無可留戀之人，唯一與我有朋友之誼的瑤華公主此時還沒有原諒我，而青翎因是提前離去的，所以並未給她打招呼。

“瑤華一個人在宮中，不會有事嗎？你真的不去跟道別一聲？她畢竟是你唯一的妹妹呀！”我有點擔憂。

青翎搖頭：“我們是私自出宮，若讓她知道了，反而會連累她。目前她尚得父皇寵愛，應該不會有太大問題，待我在長青派安頓好，再想辦法接她出宮吧。”

青翎有這一打算，也是在情理之中。因為瑤華畢竟貴為公主，不能像我一樣隨便離開；何況她從小在宮中長大，早已經習慣了那種養尊處優的生活，帶她去長青派，也許會讓她吃苦頭。

夜裏下起了大雨，月黑風高，正適合跑路。

青翎帶著我冒雨出宮。他行事向來計劃周全，原來早就已經備下了出宮的腰牌，所以我們雖是半夜出宮，卻也勉強成行。

我們順利出了宮，又有安排好的馬車來接應我們。大家都喬裝改扮，青翎給我戴上了人皮面具。

馬車一氣奔出了京城，出得城門，直來到京郊三十裏開外，他才稍稍放松心情。

我問他：“青翎，你真的不會後悔嗎？我知道你有很多抱負沒有實現。”

青翎回答：“說完全不後悔，也是假的。其實太子之位，的確是個非常好的位置，在這個位置上，應該可以幫到天下很多的人！不過，一想到父皇將要對你做出的事，我便一刻也不能忍。”

我垂眸，深深嘆息：“青翎，我對不起你！”

青翎柔聲道：“阿嫵，沒關系的，你不要放在心上，這一切是我自願的。”

自願的……似乎我也曾經對別人說過同樣的話？

想到這裏，我心裏一顫，只能靜默無言。

青翎此次離開，多少有我的關系；或者，應該說大部分原因都要歸咎於我……是我害他放棄了江山，放棄了天下，而他本可以成為一個好皇帝，成為一代明君的。我不知道我這樣，算不算是禍國殃民了？

我心思紛擾，倚坐窗前遙望窗外，窗外風雨漂搖。

我們此次為了跑路方便，坐的是輕便馬車，車廂比較狹小；不過車外雖然寒冷，車內卻鋪有厚厚的羊毛氈子，點著暖爐，溫暖如春。

青翎以袖掩唇，清咳一聲，轉移了話題：“阿嫵，我們還要連續趕路，接下來的日子會非常奔波，你先躺下休息一會兒吧！”

我問：“我們要多久才可以到長青山？”

青翎道：“長青山位於雲冥江以南，離這兒大概有半個月多的路程，還早著呢。”

我嘆惜：“要是我會禦劍就好了，也不必連累青翎坐馬車。”

青翎笑了：“那等我們到了山中，我便教阿嫵禦劍。等你學會了法術，以後去哪裏都不用這麽辛苦了。”

我微笑：“好的，師叔！我以後一定會跟你好好修煉的！”

青翎嘴角扯了扯：“還是叫我青翎吧，師叔這個稱呼聽起來好不習慣。”

提到師門我便想到了師父，只是最近好像想到他的次數越來越少了？

我悵然：“雖然我也想要修仙，可也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飛升成仙？到底什麽時候才能再見到師父呢？”

青翎道：“你放心，他很快就會回來的。”

我一喜：“啊？真的嗎？”

青翎點頭：“雖然不知道他為何成仙後一直杳無消息，但是，到了明年春天的時候，他應該就會回來了。咱們師門裏所有成仙的大師，在清明節的時候幾乎都會回來祭拜歷代先師，玄月應該也不例外。到那時候，你應該就能見到他了！”

我的心情忽然變好了：“真的？那真是太好了！”

青翎笑道：“好了，先別高興得太早，離清明節還有好幾個月呢！你若到時候修行毫無進展，我在師兄那邊也交待不過去……”

“嗯，你放心，我一定會努力修煉的！”

青翎道：“嗯！不過，你要努力也得等回了師門再說，現在，還是快點躺下休息吧！”

我也的確有點累了，於是便在車廂裏和衣躺下。青翎展開溫暖的被子蓋住我，還幫我小心地掖好被角。

馬車轔轔向前，青翎背靠著車廂板壁閉目養神，而我已隱入夢中。正做著夢，馬車卻突然猛地往前一摜，好像有什麽東西擋住了去路！

馬兒仰天嘶鳴，外面響起了刀劍相激的聲音！青翎霍然睜眼，神色一變，手便按上了懷中的仙劍！

我迷迷糊糊中頭撞到了馬車一角，疼得清醒過來，不由得問：“怎麽了？”

青翎擡手按住我的唇：“噓，別出聲！好像有人襲擊我們，你在這兒呆著，我出去看看！”

我們的馬車被人阻截了！而擋在車前的人，不是別人，正是大皇子末羽！

他穿著黑色勁裝，騎著黑色駿馬，手執黃金聖旨巍然立於車前；他的身後，跟著數十名嚴陣以待的侍衛，那些侍衛都黑衣勁裝，臉上戴著清一色的面具，我隱約聽到青翎倒吸了口冷氣，微驚：“暗衛？！”

暗衛是皇帝的心腹侍衛，此時出現在此，說明末羽的確是奉旨而來；而且，皇帝似乎鐵了心要捉我們回去。

那個幫我們趕車的人是青翎的手下，此時他已經被刺於車前，倒在血泊之中；方才可能是受到了突襲，所以才會導致馬車突然失控。

末羽擋在車前朗聲道：“青翎皇子何故突然離宮？害得我們一路好趕！”

青翎嘆了口氣，無奈地把面具摘下……此時身份已經暴露了，人皮面具什麽的，已經是無用。

他俯身將那受傷的車夫拖到身後保護起來，皺眉看著末羽：“皇兄，父皇已經準許我離宮，你此時擋我去路，又是為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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