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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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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骷髏號全力追逐萬通號時,卻不知“螳螂捕蟬,黃雀在後”,在其身後暗礁密布的海道上,正有一艘大船悄悄地跟隨著它。

船頭舵盤前,三個男人並肩而立,眺望著遠處。

“老大,都跟了三天了,動手吧,現在正是滅了那狗賊的好機會!”站在左邊那個蓬發亂須的大塊頭對掌舵的精壯漢子說。

精壯漢子不語,只是專註於前方。

這時,前面的目標突然加速,站在右邊、年紀較大的男子也性急地對精壯漢子說:“何成說的是,老大,那骷髏王一心只惦著秦氏寶船,這正是報仇的機會!”

“別急,等他們打起來再動手也不遲。”精壯漢子銳利的目光一瞬不瞬地註視著前方模糊的船身,雙手熟練地操縱著舵柄,引導著不輸萬通號的巨大船體無聲無息的“滑行”在曲折的海道。

看出他胸有成竹,年紀較大的男子不再說話,性急的何成也克制焦慮等待著。

不久,海面變得開闊,遠處火炮轟鳴,滔天巨浪與暗沈的天空連成一片。

被稱為“老大”的男子眼中閃過一道奇異的光彩,低聲下令道:“升帆!”

命令一出,被降下的風帆一一升起,船速立即加快了。

“太好啦!”看到一張張鼓滿海風的帆被緩緩升起,何成搓著雙掌,興奮地說:“這次那死鬼骨頭盯上的可是頭肥羊咧,老子們要發大財啰!”

他貪婪的神情,換來肩頭的一記重拳。

“長庚,你幹嘛打我?”何成瞪著眼睛撫肩大喊。

年紀較長者說:“打你是提醒你,不可忘記‘海狼號’船規第三條!”

何成立即涎著臉說:“忘不了,那不就是不搶劫商船嗎?可沒說不可以搶海盜船……”

“海狼號不搶劫!受不了可以離開!”“老大”森冷的話頓時讓何成面色漲得通紅,好半天也沒能說出話來,最後還是長庚給了他臺階下。

“算了,老大,何成不過是說說而已。”他說著又用眼睛暗示何成。

何成立刻打蛇隨棍上,討好地說:“沒錯,我不就是嘴碎嗎?其實老大定的規矩誰敢犯?自來到海狼號後,我何成可是改性啰!”

“那就好。”老大隨口應著,目光依舊註視著前方,小心地轉動著舵盤。

長庚難掩興奮地說:“聽,前頭打得夠火熱的,這正是靠近的機會。”

船頭沖出了狹窄的礁石區,前方的槍炮聲似乎停息了,兩艘大船也在灰濛濛的海面上現出了完整的輪廓,甚至可以看到黑色人影晃動。

“舵手!”老大回頭,一個男人立即接手了他控制的舵輪。他又轉頭對何成下令:“去,準備螺號,要火炮槍手就位,聽我號令行事!”

“是!”何成立即跑去執行他的命令,而他則轉身往頂層走去。

長庚跟隨在他身後,感慨地說:“八年了,阿海,這些年來這雜種一直躲在我們背後放冷箭,如今也該咱們從他背後幹他一下了。”

“沒錯!”老大,也就是當年“富海幫”幫主汪老大的義子霍海潮,臉色陰沈得堪比此刻的天空,聲音更冷似海底礁巖。“太久了!義父和兄弟們的亡靈該安息了!今天,就讓‘海狼’發威,送骷髏回地府老家去吧!”

“對,送他回老家!”跟隨霍海潮走上頂層,長庚激動地對著低沈的天空祈求:“大哥,請保佑我們大仇早報!”

勁風吹拂著長庚那只空洞的袖子,霍海潮輕拍他失去右臂的肩膀,與他一道眺望遠處的骷髏號,眼中的目光越來越冷酷,面上的肌肉也因咬牙而隆起。

勁風驅動著帆船全速前進,船頭旗桿上的狼頭旗幟在風中獵獵作響。

是的,他等待這一天等得實在太久了!

八年前,他帶領富海幫劫後餘生的兄弟們追殺骷髏號,可每次都因力量懸殊而被擊敗。但他從未放棄報仇的決心,並一直招兵買馬,積聚實力,最後在無人島雙方再次交火。

激戰中,骷髏號仗持船堅炮利,擊毀了當時他們所擁有的木船,他的好兄弟阿慶和侯子死於槍炮下,長庚失去了一條胳膊……

痛苦與失望中,他明白想報仇得先有能戰能商、足以與骷髏號抗衡的好船。

於是他變賣了自己所有值錢的東西,拿出多年跑海積攢的錢,再靠冒死替沿海富豪走私黑市貨品賺取高額報酬,三年前總算買下了這艘多桅大船,定名為“海狼號”,以後又經過不斷改造,終於使之成為足以與骷髏號一決高下的戰船。

令他憤怒的是,當他與骷髏王交戰並小勝幾次後,狡詐的骷髏王不再與他正面交鋒,改用迂回戰術跟他在大海裏捉迷藏,並常常設陷阱想劫他的商船。

他在仇恨中耐心地尋找並等待機會,他相信海狼號一定能將骷髏王擊敗。

今天,機會來了,他如何能放棄?

可是狡猾的骷髏王一心只想著秦氏的豪華大船和滿船的貨物,無心跟他決一死戰,不過才交火片刻,就撤退遁逃了。

氣得霍海潮狂追一陣,但還是讓體型小巧的骷髏號逃進了暗礁區。

好在令那個惡魔垂涎的秦氏寶船還在,於是他回到已經拋錨的萬通號,救出了所有被關押的人。

就在他檢視萬通號的受損情況時,看到萬通號的船老大和自稱是秦氏船務總管的顧正堂在竊竊私語。

經盤問後得知,他們有個船工還被關在低層壓艙內,於是他親自下來查看,果真發現有個瘦小的身影蜷縮在角落裏。

剛開始他以為那人受了傷站不起來,不料才過去想扶起他,就遭到了激烈的反抗,這倒讓霍海潮大吃一驚。

此刻,他為那人松了綁,可這模樣俊俏的小船工竟沒有一聲感謝,那雙烏黑明亮的眼睛還恨恨地瞪著他看,仿佛他是那個捆綁他的人似的。

不過,當他註視著那對晶瑩黑瞳時,他的心竟不期然地猛跳了幾下,這是過去從來沒有發生過的事,因此讓他有點不知所措。

而與他面面相對的秦嘯嵐同樣定定地看著他,尤其是他的眼睛。

這是張五官端正、但絕對令人望而生畏的臉。劍眉、凹眼、鷹勾鼻,瘦長的面頰和棱角分明的薄唇,讓人覺得他就算不是窮兇惡極之徒,也是個冷酷無情的人!

看著那沒有色彩、沒有情感的眼睛,她想起魚網裏即將死去的魚眼睛,那是絕望、冰冷又悲哀的眼睛。她相信沒有人能夠在這雙眼睛的註視下保持冷靜。

此刻,那雙讓她心驚的眼眸迎接著她審視的目光,似乎閃過一絲異色。但嘯嵐相信是自己看花了,因為當她再仔細瞧時,看到的依然是無色無神的眼。

“你是誰?”她下意識地問。腳步不由自主地往後退,卻忘了此刻她正站在窄窄的舷梯上,若非眼前這男人及時抓住她,她早就坐倒在臺階上了。

“你又是誰?”男人那令人心亂的眼睛盯著她,反問道。

“我、我是萬通號的船工。”嘯嵐甩開他的手,在臺階上站直了身子。

她驚嘆地發現這個男人實在很高大,即使自己已站在兩級階梯上,平視的話也只能剛好看到他剛硬的下巴……

就在她觀察著他的身高時,那男人一句侮辱了她和秦家的話讓她怒氣勃發。

“雇小孩子當船工?秦氏該完蛋了!”

“誰是小孩子?你少胡說八道!憑你,根本不配說秦氏!”嘯嵐反唇相譏。

聽到她的話,霍海潮的眼神更加陰暗,臉色也更冷冽。他猛然擡起一腳,踏在她站立的臺階上,那塊鐵皮立時在他的大腳下顫抖。

他俯身向前,逼近她的臉冷然道:“小子,跟我說話時註意你的口氣!”

“你小子說話才是要註意口氣!”嘯嵐心頭雖驚,但仍大膽回嘴。

霍海潮更加趨近她,陰沈沈地說:“看來我得先教你點規矩!”

“你是誰?憑什麽威脅我?”憤怒讓嘯嵐忘記了她目前的處境。

霍海潮覺得自己有必要給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一點教訓。

只見他突然出手,用拇指和食指掐住她的下頷,寒聲道:“我是誰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是我的俘虜!你的命運操縱在我的手上,想要保住小命,就給我乖乖的聽話!”

嘯嵐下巴被他捏住,嘴巴半開卻說不了話,可心頭的怒火卻在狂燒。

她揮動兩手用力拉、掐、打他,但那只可恨的手就像鐵釘一樣硬實地釘在她下巴上,於是她只能瞪著他,用仇恨的眼神表達自己的憤怒。

而她的反抗得到了立即的回應,她的下巴傳來更加劇烈的疼痛感。

她皺起了眉頭,用冒著火焰的眼睛瞪著他。

面對她的怒目,男人緊繃的面色竟和緩了,無神的眼睛也閃過一道光,但夾住她下巴的手並沒有絲毫放松。

“規矩一,不做自不量力的傻瓜,明白嗎?”他的聲音裏有不可抗拒的力量和毫不掩飾的揶揄。

劇痛與屈辱讓嘯嵐眼裏充滿了淚水,她不想妥協,妥協不是她秦嘯嵐的作風。可是眼前這個男人用他的鐵腕,更用他的死魚眼迫使她不得不做出違心的承諾——她輕輕地點了點頭,眼裏盈滿了更多的淚。

冷峻的目光註視著她盈滿淚水的眼。“規矩二,對我客氣點,記住了嗎?”

一次屈辱和二次又有什麽區別?嘯嵐再次含淚點頭,心裏卻正在用最鋒利的刀劍刺殺著眼前這個該死的海盜!

“規矩三,”男人依然沒有放開她。“眼淚對海盜沒有用,知道嗎?”

一滴淚珠滾下面頰,嘯嵐瞪著他,下巴的疼痛讓她猛地點頭,頓時更多的淚珠滾落,她在心裏發誓總有一天要讓他為今天對她的羞辱付出代價!

施加在下頷、令她痛苦不堪的力量總算撤去。

“去吧,去找你的同伴。”男人放下手,冷漠地拂去手上的淚珠。

嘯嵐克制著不去撫摸疼痛的下巴,鼓著充滿恨意的眼睛盯著他。

“怎麽?你是要我抱你上去嗎?”死魚眼睛透著促狹。

“天殺的海盜,你去死吧!”嘯嵐大聲罵著,轉身跑上了舷梯。

她以為身後一定會出現再次懲罰她的賊手,畢竟她違反了他的“規矩”。

可是一直到她跑上甲板也沒有受到阻攔,她腳步不停地跑著,且不安的回頭,只見身後空空的,那個陰鷙的男人並沒有追來。

她這才安心地停住腳步,張張嘴,撫摸著下巴,發覺疼痛已經減輕了。

“阿嵐!”一陣腳步聲響起,顧正堂和一群萬通號的船工朝她走來。

“顧叔!”她欣喜地跑過去,立刻被大家圍了起來。

“你還好嗎?下巴怎麽了?”顧正堂看著她發紅的下巴關切地問。

“還好,只是碰了一下。”嘯嵐掩飾地回答,心裏縱有千般委屈,她也不習慣對人哭訴。特別是看到大家都沒有被綁著時,她心裏舒坦了不少。

“是我告訴火海狼你被關在壓艙的,他沒對你動粗吧?”

“火海狼?!”她驚訝地問。難道剛才那個可惡的死魚眼就是令人聞名喪膽的大海盜“火海狼”霍海潮?!

“沒錯,就是他。是他打跑了骷髏王,救了我們大家。”顧正堂聲音裏的感激讓嘯嵐很不舒服。

“顧叔,他可是和骷髏王一樣的大海盜!”她提醒著。

顧正堂知道她誤會了,想跟她解釋,她卻突然叫了起來。“他們是誰?”

原來她看到幾個陌生男人在幫助萬通號的船工修補毀壞的船頭和其他地方。

“他們是海狼號的人,在幫我們修船。”

“海狼號的海盜?!”她大吃一驚,再看到那些與海盜們一起幹活的人,個個都面色平靜,並無懼怕的樣子,她更不明白了。

顧正堂告訴她,骷髏王一心只想得到萬通號和價值連城的貨物,無心與海狼號交戰,可是萬通號的前後舵已被炮火損壞,根本無法啟動,倉促間,骷髏王既無法將巨大的萬通號拖走,又應付不了對方猛烈的進攻,只得放棄萬通號逃進了暗礁區。海狼號沒能追上,便回到萬通號,放了所有被捆綁關著的人。

聽完解釋後嘯嵐明白了,她懊惱地說:“這麽說,我們現在真成了火海狼的俘虜,而萬通號也被他霸占了,是嗎?”

“不,火海狼說他會用他的船幫我們把船拖到五嶼,然後他再離開。”

“幫我們?海盜會幫助我們?”嘯嵐不信地大叫。

顧正堂來不及回答,只是猛地扯了扯她的衣袖,示意她不要說話。

嘯嵐順著他的視線回頭,看到剛才被她又咬又踢,後來又給她定規矩的高大男人正向他們走來。

“死魚眼睛,怎麽又跟來了?”嘯嵐暗罵,發現那對被她詛咒的眼眸正註視著自己,她也勇敢地迎視他。

“各位沒事做嗎?”慵懶的聲音再次讓嘯嵐身子一顫,趕緊轉開了眼睛。“快漲潮了,船不能停在這裏,得盡快升帆起錨!”

看到天色果真暗了,顧正堂知道他說的沒錯,這裏太接近暗礁不適宜停泊。

可嘯嵐對他的話很不滿意,他算什麽東西?她冷冷地說:“這是秦氏萬通號,不是海狼號,閣下不覺得越俎代庖了嗎?”

她毫不掩飾的不滿急壞了顧正堂他們,也出乎火海狼的意料。

“別忘記你剛學到的規矩!”他傲慢地提醒她,並意有所指地看看她的下巴,目光變得銳利而無情。

他的暗示讓嘯嵐的臉上霎時如同起了火,她用力瞪大眼睛迎視他的目光。

兩人眼神交戰,一個冷冽如冰,一個燃燒如火。這時嘯嵐才發現,對面這雙眼睛其實並非無神,只是讓冷漠掩蓋了其中真實的色彩罷了。

最後,烈火還是無法克冰。嘯嵐移開了目光,憤懣不平地質問:“為什麽要萬通號去五嶼?修船需要到那麽遠的地方去嗎?”

霍海潮嚴厲地說:“憑你,根本不配問為什麽。幹你的活去就是!”

聽他用自己嘲諷過他的語氣反擊她,嘯嵐火大了。“你這死……”

“阿嵐!”她還沒能痛快開罵,就被顧正堂拉住。

顧正堂極少用這樣嚴厲的聲音喊她,她不由一震,看到顧叔憂慮的眼睛,醒悟到自己正在激怒的是名震四海的大海盜,那樣對大家都不利,於是她閉上了嘴。

見他安靜了,霍海潮也不再多說,轉眼看著顧正堂問:“誰是拉爬手?”

“他們都是。”顧正堂指指身邊的人。

聽他轉移話題,大家都松了口氣。他們了解秦嘯嵐的個性,真怕她惹惱了眼前這匹令人膽戰心驚的海狼而招致大禍。

“你、你,還有你……”霍海潮從顧正堂身側挑出那些較為瘦弱的拉爬手,命令他們去升某一道帆,大家都順從地去執行他的命令。

嘯嵐見他如此自得地充當秦氏船長,心裏很生氣,可也只得打落門牙和血吞,誰叫自己力不如人呢?

“你,去升中帆!”

就在她心中憤憤難平時,那只可惡的指頭指向了她。

顧正堂一楞,中帆是所有帆中最高大、也最重的一組,怎麽能讓阿嵐去做呢?他立即反對。“不行,阿嵐只是船上的小廝,做不了那個。”

“那他平常都做什麽?”霍海潮聲音和表情都十分平淡,卻讓人毛骨悚然。

顧正堂微微一楞,遲疑地說:“他主要是在船艙間做做雜務……”

“是嗎?”霍海潮的嘴角帶著冷然的微笑,這刺激了好強的嘯嵐。

“沒事,顧叔,我去升中帆。”說著,她大步往最高的桅桿走去。嘴裏輕聲罵著:“死魚眼睛,臭海盜,想刁難我?哼,你等著瞧,君子報仇十年不晚!”

幾個船工要跟她同去,但被霍海潮擋住。“現在風小,帆面沒阻力,一個人去升就行了。你們還有別的事,去把那些纜繩統統串上錨鉤!”

幾個人回頭一看,船舷邊已經放著數十根小腿粗的纜繩和鋒利無比的八角鉤。這下大家明白了為何他要挑選較為瘦弱的拉爬手去升帆的原因,這些鉤是要用來將萬通號“掛”在海狼號上的工具,每個鐵鉤重達數十斤,要拋拉這樣的鐵鉤,沒有足夠的臂力是不行的。

於是大家不再有異議,立刻按照他的吩咐忙了起來。

顧正堂擔憂地看著在高大桅桿下忙碌的嘯嵐,很想過去幫她,可是火海狼似乎不想讓人去幫忙,因此將他支開了。

“你去準備防風燈,每層前後各放一盞。”他簡略地命令。

顧正堂看看已經開始升起的中帆,無奈地走了。

這時,霍海潮才轉回頭看了眼巨大帆布下顯得十分嬌小的嘯嵐。

這真是個倔強莽撞得可愛又可惱的傻小子!

他輕輕搖搖頭,往位置最高的了望塔走去。

站在最高的桅桿下,秦嘯嵐用力拉拽著升帆索,想像著這醜陋的篷帆就是那個該死的男人,她正把他吊上桅桿,讓他在狂風暴雨中接受天罰!

這樣想著,她郁悶的心充滿了快意,雙臂也格外有勁。

“吊死你!勒死你!看你還敢欺淩弱小……”

“阿嵐,我跟你換吧。”正在用力咒著、拉著時,一個男子跑過來了。他被分配去升側帆,側帆只有中帆的一半大,呈三角形,拉起來相對輕松。

嘯嵐拒絕。“不用,那匹惡狼存心整我,我才不要讓他小看我!”

男子見她態度堅決,也覺得她說得沒錯,只好又跑回去繼續自己的工作。

嘯嵐用力拉著,不斷地為自己打氣加油。看著層層疊疊堆在腳邊的帆桁漸漸展開升上桅桿時,她心裏的氣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成就感。

這是她第一次獨自升帆,還是中帆!過去在自家船上,從來沒人讓她做這種又重又累的活,今天如果不是被那惡狼氣到,她想自己也不可能拉得動這麽笨重的帆。

可惜,她高興得太早了一點,就在船帆升到三分之二時,突然被卡住了。

她用力拉了幾下,升帆索不動,升起的半帆兜起海風鼓動著、搖晃著,就是不肯再往上走。她心裏一緊,知道是繩結糾纏住了。

這可是拉爬手最不願遇到的事,因為這意味著他必須爬上桅桿解開繩子,才能把帆完整升起。

幸好爬桅桿還難不倒她。她將繩子繞著桅桿打了個結,控制住升上大半的帆,然後甩甩酸痛的手,抱著桅桿,兩腿緊扣,配合著手的動作往上爬去。

剛才站立在甲板上感覺不大的海風,到了桅桿上就完全不一樣了,特別是越往上爬那風越強勁,好象要把人吹走似的,她覺得自己快無法控制身體了。

就在這時,她好象聽到下面有人在叫她,可是耳邊呼呼的風聲和船帆拍打桅桿的聲音更響,她不敢往下看,怕一頭栽下去。

她鼓足勇氣繼續往上爬,終於到了目的地,借助風勢和腿的力量,她將自己的身體緊貼在桅桿上,伸出僵硬的手指,抖開了糾結在一起的繩索。

就這麽簡單的動作,她卻得冒著生命危險上來做,實在是過分!

她在心中罵著,緩緩往下爬去。這時,風帆突然轉向,帆桁打在她身上,她腳一松,身子往下滑,下面立即傳來驚叫聲:“阿嵐,小心點!”

她定定神,抱住桅桿低頭一看,原來顧叔、阿旺哥和不少萬通號的兄弟們都站在桅桿下,正仰頭望著她呢。

“顧叔,我爬上去了!”她連滑帶跳地落到地上,馬上有數雙手接住了她。

她得意地擡頭,卻看到人群後聳立著的高大身影,臉上的笑容倏然消失。本來想要聽聽大家對她的真心讚美的,不料卻見惡狼在側,令她倍感掃興!

“阿旺哥,讓我做完。”她意興闌珊地接過阿旺手中的升帆索,將風帆升滿。

大家明白她臉色突變的原因,也都有默契地不說話。

眾人身後響起霍海潮冷硬的聲音。“這裏結束後,所有人都到前甲板去。”說完他率先離去。

看著那高大的身影,顧正堂對嘯嵐說:“阿嵐,不要對他太兇。”

“我討厭他!”嘯嵐固定好帆繩,拍拍手生氣地說。

大夥兒移步往前甲板走去,顧正堂繼續說服她。“可他一直在幫我們。”

“不管他做什麽,我就是不想見到他!”輕撫微痛的下巴,她遺恨難消。

“阿嵐,”顧正堂的聲音裏有絲擔憂。“他並沒有冒犯過我們,剛才也是他最先跑來想幫你……難道,他對你做了什麽嗎?”

“沒有。”嘯嵐立刻回答。“我只是不喜歡他!”

走在前面的霍海潮將身後的對話聽得清清楚楚,可是沒做任何表示。他自己也不明白為什麽會對這個兇巴巴的男孩有種很獨特的感覺,也許是因為他很像年少時的自己,勇敢又沖動吧!

在底艙被他又踢又咬時,他就知道他欣賞這樣富有反抗精神的人。

派他去升帆時,他確實是想給他個教訓,讓他明白“服從”是什麽意思。

看著那俐落的爬桅身手,他更加覺得這男孩是可造之才。當看到搖擺不定的大帆拍打桅桿時,他突然擔心得要命,甚至身不由己地離開了望塔向這裏跑來。

結果,他發現在他身後跟來了不少人,這讓他詫異間也很好奇:這小子究竟是什麽人?為何秦家船上的每一個人好象都很關心他?他真的只是名普通船工嗎?

看上去應該是,因為他爬桅檣很老練。可是聽他說話的口氣,哪裏像個船工?如此年輕的他,何來這樣的本事讓威風八面的秦氏船老大和總管都圍著他轉?

突然間,他對這個脾氣火爆、說話尖細的小船工有了濃厚的興趣,但他不會去打聽,這不是他霍海潮為人處世的作風,他會讓那小船工自己親口告訴他。

可是,那小子是怎麽看待自己的?

“不喜歡他!”

“不想見到他!”

為什麽就獨獨沒有“害怕他”呢?難道他不怕威震四方的火海狼嗎?

是的,他不怕!想起那雙盈滿淚水也不掩飾怒氣的眼睛,霍海潮肯定地想。

有多少年了?大約從人們傳說他是“狼”以後,就再也沒有人敢公然挑釁他,更沒有人膽敢蔑視他,唯獨這小子除外。

看看手背上淡淡的咬痕,他突然覺得很開心,少有的開心。

討厭我?不想見到我?不讓我碰?好吧,那就讓我看看你能忍受多少!

他想著,臉上竟出現了一抹微笑,柔和了他兇惡的面容,讓他顯得英俊許多。

只可惜,這是個沒人看見的笑容。

萬通號上的人除了受傷的以外,都在甲板上站齊了。此刻天已經黑了,但船頭有一盞燈,下層甲板也有些光照過來,使得甲板上並不黑。

漲潮的海濤聲回響在寧靜的夜空,巨大的海浪沖擊著船體,盡管有大鐵錨定住,萬通號還是在波濤中搖晃不已。

嘯嵐看到破損的前舵已經被綁好,船頭有數十條繩索如鏈條般連接著前頭那艘同樣高大的海狼號,不由心頭一跳,看來顧叔說的是真的,火海狼是在幫助他們。

可是當看到讓她頭痛又心煩的火海狼像根桅桿似地矗立在大家面前時,她仍本能地往後退,期望將自己藏到他看不見的地方。

霍海潮沒註意她,只是示意阿旺和顧正堂站在前面。

然後他宣布從現在起,已經失去獨立航行能力的萬通號得服從海狼號,後者將把它拖到五嶼去修理,而一旦萬通號恢覆航行和自衛能力後,海狼號將離去。

“為什麽要去五嶼?潛島不是更近嗎?”

就在眾人聽了火海狼的話並無異議時,人群中響起了秦嘯嵐不馴的聲音。一聽到這個自以為是的男人對萬通號指手畫腳,她就生氣!

聽她又提出了早先提過而沒有被解答的問題,霍海潮一楞,隨即對這個執拗的小船工不得不服了,而顧正堂和阿旺也為她的莽撞擔心。

“如果你真像你所以為的那樣了解情況的話,你會知道潛島沒有能容納萬通號的船塢,無法修理這艘船。在這方圓數百浬內能接納萬通號的,只有五嶼!”霍海潮冷冷地解釋,為自己根本不必理會,卻依然認真回答這個問題感到生氣。

然而,他的回答讓他得到滿意的效果,那愛反抗他的小子不再開口了!

他稍稍松了口氣,可還沒等他舒展緊皺的眉,那聲音又響起來了。“為什麽海狼號要等萬通號修好才離去?你們可以在一到五嶼時就離去。”

“因為我相信骷髏王還惦著秦氏這艘豪華大船和滿船貨物,所以,我海狼號‘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還有問題嗎?”霍海潮似乎是咬著牙說這話的。

他煩透了這麽多的“為什麽”。

但願這是他必須回答的最後一個問題,因為他們還有很多路要趕,還有很多事要做,他不確定狡詐的骷髏王會不會正在附近布置下陷阱等待著他自投羅網,而今帶著萬通號這個大累贅,他得加倍小心!

可是,他的希望沒能實現。

“為什麽我們該相信你,你不也和骷髏王一樣是臭名昭彰的海盜嗎?”

霍海潮用力咬緊牙關克制著心頭的惱火,雙手在身後握成了拳。

他在心裏默念:老天幫幫忙,我該如何讓這個不知進退的小子閉嘴?!

“阿嵐,不要再問那麽多了,我們需要幫助。”看出火海狼的忍耐已經到了極限,阿旺趕緊插嘴,想阻止嘯嵐的提問。

“可是他還沒回答。”固執的嘯嵐繼續挑戰對手的耐心。

霍海潮寒目一轉,想找到藏在人群中不斷向他喊話的男孩,可是黑壓壓的人頭阻擋了他的視線。

他決定快刀斬亂麻,不再容忍他的放肆。

“阿嵐,出來說話!”霍海潮沖著人群喊。

隨著這聲威力無比的命令,人群蜂動,都往一個地方靠攏,仿佛面對老鷹時急於保護雛雞的母雞。

“阿嵐!”

被大家保護在中心的秦嘯嵐知道此刻不能再退縮,於是她分開人群走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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