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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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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蔚然並沒有註意到她的失態, 介紹道,“唐小姐,這是我姑父徐志強,我下個月就回公司總部,服裝這塊就由我姑父接手。今天他恰好過來找我有事, 我就想著順便讓他見見你。”

“唐小姐,幸會。”名為徐志強的中年男人站起來, 禮貌地頷首示意。

唐心悅聽到這裏,別有深意地笑了, “徐先生怕是不知道我的全名, 不然想必無論如何都不肯見我才對。對了, 順帶一提,我老家是廣榮市的。”

“廣榮市”這三個字出來, 徐志強神情就有點不自然, 似乎想起什麽,帶著不安看向徐蔚然, 徐蔚然道,“姑父, 她叫唐心悅, 是業內出名的服裝設計師, 之前我跟你提過的。”

然後唐心悅滿意看到對方在聽到自己的名字時, 整個臉色瞬間變了。

“你!?”徐志強眼裏閃過慌張,但他很快掩飾過去,鎮定道, “久仰唐設計師大名,我突然想起找你有點私人的事情,要不我們出去說?”神情帶著懇求。

徐蔚然莫名,“怎麽了姑父?”

唐心悅站著沒動,譏誚道,“徐先生心虛了?也難怪,拋棄妻子更名換姓,徐家人怕是都還不知道你的豐功偉績吧。”

“唐心悅!”徐志強聲音裏帶著慌亂和怒意。

徐蔚然的目光帶著審視在兩人中逡巡,從唐心悅微笑但戰意凜凜的氣勢中也看出了些許端倪,“我想,有沒有人能告訴我,到底怎麽回事?”

唐心悅一手指著唐安林,冷笑,“看清楚了,徐大總裁,你姑父原名唐志林,是我父親!”

父親,久違的稱呼,說出口的時候都是生硬而別扭的。

除了第一世,之後她再沒有尋找過唐志林這個人,就當從來不存在。

但每一世,家裏總是放著他的照片,母親偶爾會看著照片神情哀愁。所以她記得男人的長相,剛才對視的時候,她就才驀然發現,兜兜轉轉那麽多年,原來他始終在這裏。難怪當年會在徐蔚然的公司遇見。

比起年輕時候的長相,唐安林變化並不大,只是更儒雅成熟,身體微微發福。所以一眼認出,所以出言試探。

話音剛落,室內一片寂靜。

唐安林自知暴露,猝然長嘆;徐蔚然滿目錯愕,“怎麽可能!?我姑父和我姑姑是大學時候認識就在一起的,你比我表妹大多了,如果你是我姑父的孩子,難道他上大學前就--”

他話語一頓,眼睛微微睜大,倏地扭頭不可思議地盯著唐安林,“姑父之前當過幾年知青!”

唐安林站在那裏,臉色灰敗。

唐心悅扯起嘴角,“他在我們村裏當知青的時候,和我母親結婚,那個年代農村不興扯證,也是有族長作證婚人的。他們結婚後生下我,等我六歲的時候我母親懷著孕,他考上了大學出來讀書,從此音訊全無。我母親一個人把我們三個孩子帶大,而他改名換姓,還攀龍附鳳,真是出息的很呢。”

唐安林嘆息,“心悅,是我對不起你們,”他揉著眉心,神情一下蒼老許多,懇求道,“我願意補償你們。”

唐安林的承認無疑證實了唐心悅說的事實,徐蔚然臉色發白,眼裏的震驚已經逐漸被覆雜取而代之,“姑父,你怎麽會做出這種事……那個時候爺爺不同意,但姑姑死活都要和你在一起,你也表示可以入贅我們家,爺爺欣賞你的才華,終於還是同意了。但你怎麽能欺騙他們!?你明明結過婚還有三個孩子,你怎麽忍心拋棄他們?!”

唐心悅搖頭,“徐蔚然你錯了,與其說是欺騙,你爺爺至少是心知肚明。我不相信那個時候的他自己就有辦法改名換姓,甚至連同學籍上的名字也一起變了。而且偏偏那麽巧,你爺爺資助修建的小學,就落在我們那裏?”

她盯著唐安林,一字一字道,“你爺爺根本就知道他是什麽情況。”

所以建學校設立資助制度,多少算是補償。但沒想到山雞變鳳凰,有一天她堂堂正正地站在了他們面前。

徐蔚然也是聰明人,澀然道,“你說的對。”

唐心悅看得出徐蔚然是真正蒙在鼓裏,他也難受。他的通信他曾經的幫助都是真心的,這一點無法抹去,而曾經鄙視輕辱她的徐蔚然的姑姑、知情而幫著掩飾的徐蔚然爺爺,他們都是徐家人。

她想,她大概和這家人八字不合。

她把矛頭對準唐安林,“我有時候都在想,這世界上怎麽會有這麽冷酷無情的人,為了權勢富貴拋棄妻子。然後發現,這樣的人還真不少。”

“心悅,我對不起你們,”唐安林神情黯然,哀求道,“我可以給你們補償,原諒我行嗎。”

唐心悅譏笑,“你現在的補償不過是為了讓自己良心好受點,但我為什麽要接受,讓你好受?而且原諒,”她冷著臉,“你該對我母親說,看看她會不會原諒你。”

唐安林瞬間啞然,神情愧疚。

唐心悅故意道,“還有,不知道你現在的妻子,知不知道你有妻有子的事情”

話音剛落,徐蔚然和唐安林臉色驟然一變,“唐心悅!“徐蔚然想都沒想,已皺眉喝止出聲,

他反應過來閉嘴已經來不及,臉上閃過歉疚,“抱歉、我只是不想把我姑媽牽扯進來,她肯定和我一樣什麽都不知道……拜托你,過去的事情就讓他過去吧,是我們許家對不住你們一家。我可以給你們補償。”他急切道。

唐安林則是神情強自鎮定中夾雜著慌亂,看上去,兩個人都不想徐家姑媽知曉這件事。

唐心悅冷笑了下,“徐蔚然,幸好今天遇到你姑父,我們不用再談合作了。”

“等一下!”

她提包飛快走人,無視身後徐蔚然和唐安林追出來的勸阻。

這一晚,唐心悅在床上翻來覆去,一夜無眠。

她想了很多,要不要報覆唐安林,要怎麽報覆。

一百次人生過去,她對對方其實沒有多大感覺,只是替母親感到心疼。等了那麽久,等來這樣一個結果。

她詢問陸成宇,對方沈默了很久後,還是建議她告訴陸秀雲。

畢竟這是父母輩的事,陸秀雲才是能做主的人。

大清早,唐心悅就去陸秀雲的住處,一進門就看到她給要上學的兩個孩子忙活著做早餐。

唐心悅到廚房幫忙,“媽,你以後別忙活了,早上他們自己在外面吃得了。”

“這哪行,”陸秀雲把昨天做好的包子饅頭雞蛋放在鍋裏蒸上,想也不想回到,“他們正是長身體的時候,家裏吃的又幹凈又營養,外面哪裏比得上。而且你掙錢也不容易,別慣了他們。對了,你今天怎麽起這麽早,宇子去公司了?”

“昨晚睡得早。他出門了。”唐心悅隨便找了個借口敷衍了。看著時間差不多,敲門叫弟弟妹妹起床,“唐巖、唐恬,起床了。”

“起~來了~”唐恬聲音底氣十足,沒一會兒就穿戴整齊的出來了,還化了淡妝,一身素雅的連衣裙,眉清目秀的小女神一個。

“大姐早啊~”洗漱完了坐在位置上,唐恬打了招呼開始吃起早飯來。

唐巖這才揉著一頭睡得張牙舞爪的頭發,慢吞吞地走出房間,打著哈欠去衛生間洗漱。

唐恬催他,“你快點,等會又害我遲到!”

唐巖是男生,一分鐘內就解決了洗漱,跑到飯桌邊拉開椅子,一手饅頭一口稀飯的,含糊道,“不想遲到你自己坐公交車啊。”

唐恬才不幹,“我才不要,大夏天的公交車上人擠人。”

“咕嘟”咽下稀飯,唐巖翻了個白眼,“大夏天的,你怎麽不考慮考慮我騎車還要帶上你多辛苦。”

唐恬面不改色,“當鍛煉身體嘛。你看你現在都有肌肉了。”

唐巖呵呵,“所以我還要感謝你哇?”

“不用謝,請叫我雷鋒。”唐恬鋒利回擊。

兩人你來我往,唇槍舌戰。一頓飯吃完,臨出門了鬥嘴還鬥的意猶未盡。

“哎呀我的包!”剛走出去沒幾步,唐恬驚叫一聲,折返回去拿包。

“嘖嘖,你這記性。”唐巖嘲笑她,卻並沒有不耐煩地丟下她先走,而是抱著手臂站在原地等候。

“走吧~”唐恬風風火火沖出來,拉著唐巖跑下樓。

“這倆小祖宗終於走了,”屋子裏的唐心悅聽到兩人的腳步聲遠去,幫著陸秀雲收拾了碗筷,鄭重道,“媽,有件事我想跟你說。”

“你說。”陸秀雲在水槽裏洗碗,頭也不擡。

唐心悅平靜到幾乎漠然,“我那天,看到我爸了。”

“砰!”

瓷碗摔在地上砸的粉碎,陸秀雲的背影僵硬了。她緩緩轉過頭來,眼中閃動著淚光,嘴唇翕動

似想說又萬般情緒在心頭,一時無言。

唐心悅看的心中酸楚,一步上前將母親攙扶到座位上,勸慰道,“你別激動。我慢慢給你講怎麽回事。”

陸秀雲伸手抓住唐心悅的手,死死盯著她,聲音顫抖,“你真的、看見他了?”

唐心悅知道,對於母親來說,失蹤了這麽多年的唐安林突如其來出現,實在不敢相信。

“是這樣的……”她慢慢講述,自己是如何在徐蔚然的公司撞見對方的,已經他現在是什麽情況。

陸秀雲也從剛開始的激動,逐漸變得平靜下來,最後抿著唇,神情看不出悲喜,哀莫大於心死的模樣。

“媽,”看陸秀雲這個樣子,唐心悅心裏咯噔一下,緊緊握住她的手,“是他對不起你,這麽多年你的委屈心酸我都知道……你別忍著,想哭就哭出來。”

陸秀雲看她擔心,反手拍了拍她的手背,滄桑地笑了笑,“媽沒事,”她的眼神空洞地落在唐心悅身後,仿佛深陷回憶,“其實他當年執意要參加高考,我就猜到了他想走。”

“他那樣一個人,心高氣傲的,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當知青的時候幹不下來農活,被村人嘲笑羞辱……他一點也不想留在農村,恨死了這個地方。”

“結婚沒多久,聽說恢覆了高考,他興奮的眼睛都發亮了……整宿不睡的看書考試。我哭著喊著讓他別去高考,他都聽不進去。”

唐心悅還是第一次聽到母親述說那些她不知道的往事。

心裏也有了底,看起來,她低估了母親的承受能力--陸秀雲很可能那個時候就知道,唐安林會一去不返了。

陸秀雲嘆了口氣,“可我心中老是抱著一點希望,他對我、對你還是有感情的。畢竟那個時候結婚,也沒人逼他。你的名字也是他取的。”

唐心悅垂眸斂去眼底的澀意。

人心易變。唐安林取陸秀雲的時候,肯定是有感情的,否則也不會給女兒取名“心悅”。

可這感情建立的基礎卻是薄弱的,在窮鄉僻壤的山村,周圍沒幾個有文化的農民,清秀貌美又有著初中文化的陸秀雲,是他唯一有共同語言的人。

相處日子長了,再加上以為回城無望,眼看著自己年齡也大了,唐安林才無奈接受現實,娶了陸秀雲。

陸秀雲摧了摧心口,“我這樣的鄉野村婦,怎麽配得上他那樣的大學生呢?”語氣自嘲。

換句話說,陸秀雲心裏早有準備,唐安林拋棄妻子,在外面另娶了人。

唐心悅心痛,“媽你別這樣說。你好的很,是他沒眼光。”她眼含淚光,“你看你把我們教養的多好,弟弟妹妹上了名牌大學,我也出人頭地了。現在是你享福的時候。”

陸秀雲搖頭,“我也沒為你們做什麽,這一切都是你拼出來的。閨女啊,”陸秀雲安撫地拍拍她的手背,“聽媽一句話,你現在這一切都不容易,不要意氣用事。別想著報覆什麽的,這是我和他的事。”眼中閃過一道鋒芒,“這筆賬也得找他算了。”

唐心悅心中一跳,“媽!你別幹傻事!”

“放心,”陸秀雲看女兒緊張的樣子,笑了,“我沒想做什麽,就是和他見一面,問幾句話。我不會怎麽樣,我還等著你結婚我抱孫兒呢,還要看唐巖唐恬長大成人。”

唐心悅認認真真地打量母親,發現她精神抖擻,一番要幹大事的樣子。

她便明白了母親的想法,她們母女連心,性格也如出一轍。有恩必報,有仇也不會讓對方好過。

反正不管母親怎麽做,她總是會支持她的。

之後,唐心悅通過徐蔚然約了唐安林單獨見面,對方剛開始猶豫,她直接威脅說,要麽見一面,要麽她直接找上他現任妻子。他無奈這才同意了。

“可媽,你想好了……真的要去嗎?”唐心悅問道,從私心裏她還是希望母親不要和唐安林再有牽扯,好好享受自己的人生。

陸秀雲理了理衣服,“去,怎麽不去。”她挺起胸口,鬥志昂揚,“我要讓他看看,沒有他我也活得瀟灑!三個孩子一手帶大,個個都有出息!不是離了他就不能活,我要讓他後悔當年拋妻棄子!”

一番話鏗鏘有力,透露著不忿和恨意,但唯獨沒有不舍。

辛勤的母親、堅韌的母親,母女倆個骨子裏的驕傲一脈相承。

唐心悅情不自禁揚起嘴角,鼓掌,“說的好!我一定好好幫你打扮,絕對亮瞎他的狗眼!”

唐心悅開車載著陸秀雲去商場。

陸秀雲今年四十多,她年輕時操勞過度瘦的厲害,現在即使到了現在發福的年齡也沒有胖多少,身材和三十歲的女人也差不了多少,蜀地女子皮膚本就白皙,唐心悅繼承了她的貌美,而陸秀雲年輕時候本身也是村裏的美人,別有一股成熟風韻。

帶著陸秀雲到了裝修精致的店鋪,店員熱情地迎接了上來,“兩位女士請進,是哪一位需要挑選衣服?我可以給您推薦。”

這些店員每天識人無數,自有一雙挑剔的眼睛,掃了兩人,只見年輕的貌美時尚,穿戴價值也不菲,而年長的那個就寒酸多了。兩人長得很像,一看就是母女。

“是這位小姐需要嗎?”她立刻把目標鎖定在唐心悅身上,臉上洋溢公式化熱情的笑容。

唐心悅道,“是我媽媽選衣服,麻煩你給她推薦一下。”

店員為難,含蓄道,“我們店裏走的是都市白領輕奢風格,這位阿姨……”

言下之意陸秀雲老了點,不適合他們家的衣服。

陸秀雲聽出了她的意思,徑直走到衣架前挑選起來,“這件我試試。”淡定地一指掛在那裏的一件深棕色大衣,她雖穿著樸素,既不趾高氣昂也不誠惶誠恐,再是淡然不過的開口。

“哎,好的。”店員楞了下,趕忙上前去給她取衣服。

唐心悅微笑,像她那樣歷經磨難一路艱辛過來的,面對別人的輕視內心早就強大的堅不可摧了。

更何況以前做生意的時候,她忙不過來,母親也幫她接管著生意,做的紅紅火火,一副女強人的風範。

很快,陸秀雲換好了衣服出來。

原本店員還在擔心她會不會把他們家衣服給毀了,一看整個人就傻眼了。

站立在鏡子前的女人,皮膚白皙,身材窈窕,一襲及膝駝色長大衣顯得時尚又有韻味,咋一看還以為三十多歲的都市時髦女性。

“不錯啊,”唐心悅看了看,在店內找了雙鞋子過去給陸秀雲搭配上,長過膝蓋的筒靴包裹著陸秀雲又直又細的腿,再加上高跟鞋拉長了身體比例,整個人氣質更加出眾。

唐心悅又幫她配了包和毛衣鏈,頓時衣服配飾相得益彰,襯托的整個人煥然生輝。

“很、很適合您!”店員都驚呆了,他們每天在店裏幫著客人搭配服裝,審美眼光自然也不差,但沒想到唐心悅這麽隨手一搭,他們家的衣服就顯得更有品味了。

唐心悅幫著母親理了理袖口,“待會再去做個頭發就完美了。”

陸秀雲看著鏡子裏仿佛一下年輕了十歲的自己,眼神恍惚了下。

她一直覺得把孩子帶大、看他們過得好就好了,自己對穿著打扮那些從來都不在意,何必要浪費錢呢。現在卻突然覺得,打扮不僅是為了光鮮耀眼地出現在唐安林面前,也是為了自己身為女人的尊嚴。

無論哪個年齡,女人都要把自己打扮的賞心悅目,不為給別人看,只是欣賞自己的美。

唐心悅湊過臉來,母女兩個相似的臉在鏡子裏露出一樣愉悅的笑容,“媽你哪裏老了,你看誰不說我們是姐妹花!”

“就是就是!”一旁一直插不上話的店員趕緊符合,滿臉驚艷,“您太適合我們家的衣服了!簡直就是衣架子!”

陸秀雲從容地笑笑,“謝謝。”寵辱不驚,一派雲淡風輕。

唐心悅在心中為母親的自信淡定感到欣慰。買了衣服又帶母親去做了頭發,接下來的一周,各種身體保養臉部護膚,僅僅是一周的時間,陸秀雲整個人都容光煥發,看上去年輕了十多歲,氣質嫻靜從容。和唐心悅走在一起,兩人不乏回頭率。

很快到了約定的時間,看得出徐蔚然對是對唐心悅母女倆心存顧忌的,生怕她們魚死網破。特意選在了一家高檔私密的會所進行會面,唐心悅記得那是徐氏旗下的一家企業,想必為了這次會面,唐安林處處小心準備。

到了地方,兩人款款而行,很快來到茶室門口。

“我自己去。”陸秀雲放開唐心悅攙扶的手,拒絕了她要陪同的提議,推門而入。

門在面前關上,裏面傳來落鎖的聲音。

唐心悅聽見有男人低沈的嗓音模糊響起,但這裏隔音效果很好,其他再聽不清楚了。

“唐心悅。”

有人輕喚她,她擡頭,走廊盡頭長身俊立的徐蔚然,定定望著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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裝修古樸典雅的茶室內,一室清寂。

“秀雲!”唐安林在脫口而出叫出那個名字後,眼裏閃過一絲懊惱和錯愕。

徐蔚然對他說了唐心悅的事情後,他震驚又惶恐,生怕唐心悅把這件事向徐家捅破被徐曉麗知曉。他是入贅的上門女婿,徐曉麗就是他安身立命的根本。

還好徐蔚然懂事已經把這件事壓平了,他本來也不想見陸秀雲,免得她一哭二鬧三上吊,把事情惹大了。然而徐蔚然說這是唐心悅提出來的條件,思慮再三他終於同意見面。

在他的設想中,就算唐心悅現在出息了又怎麽樣,陸秀雲也不過是個鄉野村婦,土裏土氣,來到這種高雅的地方手腳都不知道往哪兒擺。

卻沒想到,一個窈窕溫婉的女人進來,他一眼認出和年輕時候貌美的陸秀雲差不了多少,甚至更加成熟有風韻,頓時驚艷又震驚。

下意識掃了眼自己發福的肚子,身居高位連他也未能辛免時間的流逝,可她怎麽、怎麽還像是年少時代那個貌美如花的少女?

“志強,好久不見了。”陸秀雲微微一笑,連嗓音都是充滿蜀地女子溫婉柔美。

唐安林一陣恍惚,但很快鎮定下來,往前緊走幾步,握住陸秀雲的雙手,陸秀雲微不可查手抖了下,忍住甩開的沖動。

唐安林一張臉上滿是愧疚,“秀雲,是我對不起你!離開的時候我是想回來的,可是村裏太苦了啊,”說著說著就快老淚縱橫,“我身體又不好,農活都幹不了,在村裏就和廢人一樣……我不敢回去……”

說的好像農村是虎狼之地一樣,他不回去是被迫無奈。

“志強!我明白的……”哀兵之策誰不會。陸秀雲哀哀地看著他,眼裏含淚,“我知道你是知識青年,到農村是委屈了你。可是我太苦了啊,心悅、唐巖唐恬他們又有什麽錯呢?被我們拖累來到這個世界上,小時候就沒一天過了好日子……”

她說著說著委屈地哭訴起來,哀哀切切,好不動人。

要是一個徐娘半老哭的滿臉淚水,那是沒法看了;可她既不罵他,也不說恨他,只是一個勁兒落著淚,那傷心的模樣,看的人心都軟了。

“秀雲、別哭,是我對不起你們母子,”唐安林掏出手絹給她擦拭眼淚,陸秀雲悶不吭聲的哭泣讓他好像回到兩人剛結婚的時候。

那時候剛結婚,他對她還是有感情的。兩人白天一起勞作,晚上縮被窩裏,北風吹的呼呼的,他倆就著身體取暖,有時候他索求的狠了,陸秀雲也不會拒絕,只是這樣悶悶的哭泣,那梨花帶雨的模樣……

唐安林心猿意馬起來,驀地覺得下腹一緊,趕忙回神,哄勸道,“我知道你不容易,還知道你把心悅教導的多好。唐巖唐恬我沒見過,可我也知道他們考上北大了,都是你的功勞。我現在條件好了,可以彌補你們 。”

唐恬唐巖這對雙胞胎是唐安林去上大學後半年才出生的,說來是一天都沒有見過這個名義上的父親,還有唐心悅,小時候不知道被人嘲笑過多少次沒父親。

“彌補?”陸秀雲眼底閃過一絲恨意,面上哽咽著擦掉淚水,“志強,我這次來也只是想見一見你,不是為了要什麽彌補。畢竟當年你去讀大學後就杳無音信,他們都說你死了,我不相信……我寧願你像現在這樣還活著,都不希望你出事。”

一雙溫柔的眼睛凝視著唐安林,眉目傳情,好像真的有多慶幸他還活著一樣。

實際上……陸秀雲真是巴不得他死了幹凈。

唐安林動容,他原本以為這一次陸秀雲是來興師問罪,指不定要撒潑打滾,漫天要價的,沒想對方對他還念念不忘。

農村裏的女人就是忠貞不二,以夫為天。他心裏想。

在陸秀雲崇敬充滿眷戀的目光下,唐安林內心壓抑了多年的男人的自尊不由自主的膨脹,讓他整個人都身心愉悅。

徐曉麗是和陸秀雲完全不一樣的女人。

剛入校的時候,矜傲嬌貴的富家小姐像是一朵鮮艷的玫瑰花,一下吸引了他的目光。

可是得以上門女婿的身份入贅徐家後,唐安林發現自己曾經欣賞的優點都成為了缺點,她在外人面前毫不顧忌他的面子,對他頤指氣使、亂發脾氣又吼又罵,他也只能生生受著,曾經的愛戀早就變為了厭煩,可他的一切都是徐家給的,又不能得罪徐曉麗,越到中年事業有成,在家裏毫無地位,一輩子都得活在徐曉麗的指使下。想一想都憋屈的緊。

“秀雲,”唐安林忍不住握上女人的肩膀,那樣瘦弱,在他手下像是雨打柳葉一樣輕輕顫抖著,他聲音溫柔,“秀雲,我沒有一天忘記過你,相信我……我只是沒辦法,我現在有條件了,會好好補償你們的。”

陸秀雲眸光微閃,望著他靜靜道,“你會和現在的妻子離婚嗎?”

“這……”唐安林一時啞然。

陸秀雲心知肚明男人打的好算盤,心中冷笑,面上哀婉,“志強,我不為難你。”又紅了眼眶傷心欲絕的模樣,“我只是看看你,就滿足了。”

唐安林深情凝望她,“這麽多年我也想你。”

陸秀雲看著火候差不多了,決絕地抽出自己的手,退後幾步,“看著你過的好就好。我走了。”

“秀雲!”唐安林一步上前,拽著她的手,不舍道,“再多留一會兒吧,十多年沒見了。對了,”他從懷中掏出一張支票塞到陸秀雲手中,誠懇道,“我知道心悅她恨我,我也沒臉見她。這錢你拿著。北京不比農村,消費高得多,不要委屈了自己。”

陸秀雲掃了眼支票上的幾個零,不過十萬塊錢,拋妻棄子的事就想解決了?沒門兒!

“這不好吧,”她猶猶豫豫,想把支票塞回給他,“你在這個位置也不容易,你留著。”

這麽體貼的話熨燙的唐安林心都酥了,“給你你就拿著,”反手連支票帶陸秀雲的手一把握住,“不夠再找我。你電話多少?”

陸秀雲給他報了一串數字,唐安林連忙拿手機記下,給她回撥過去,“這是我的號碼,有事就給我打電話。”深情凝視她,“一夜夫妻百日恩,別怕麻煩了我。”

陸秀雲大為感動,“志強!”攥緊了支票竭力壓抑怒火,麻煩?呵呵,他以後可別嫌麻煩多了!

清寂的茶室內,兩個中年男女忘我地註視著對方,好像找到了當年戀愛的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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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廊盡頭,一男一女兩個年輕人相對而立。

“唐心悅,我真的很抱歉。”徐蔚然低頭問道,他這段時間似乎也沒休息好,眉梢眼角帶著疲倦。

唐心悅一哂,“該說抱歉的人不是你,你道歉了也沒有任何意義。作為親人,你維護你姑姑、你爺爺的心我能理解,但生意是沒辦法和你們合作的了。”

她隔天就去找了環宇集團的死對頭,另一家公司做首席設計師。能給徐家人添堵也是好的。

徐蔚然搖頭,“我不是遺憾合作,我只是、我一直很欣賞你和陸成宇,我以為我們能夠成為朋友。”

“徐蔚然,你是個好人,”她擡頭,沖他笑了笑,“當年你給我鼓勵的信,我真的很感激。你是個很適合做朋友的人。”

徐蔚然呼吸一緊,“那我們還是朋友嗎?”

唐心悅沒說話。她和徐蔚然大抵是有緣無分,能相識,卻做不了戀人也做不了朋友。

徐蔚然悵然。

就在這時,茶室的門被打開,兩個身影一前一後走了出來。

唐心悅快走幾步上去扶著陸秀雲,“媽。”

仔仔細細看了一下,陸秀雲只是眼眶紅腫,其他沒有什麽。唐心悅才送了口氣,餘光註意到了唐安林望著母親戀戀不舍的神情,心中湧起疑惑。

“心悅,我--”唐安林看著出落的亭亭玉立的女兒,還。

唐心悅冷著臉,“我沒爸,我爸早死了。”

她看都不看唐安林尷尬的臉一眼,帶著母親走人。

路過徐蔚然身邊的時候,她腳步頓了頓,低聲道別,“保重。”

兩個男人站在走廊上,望著相攜漸遠的身影,臉上是同樣的悵惘。

兩人上了車,唐心悅才問陸秀雲到底是怎麽回事。

陸秀雲三言兩語說完,把支票遞給唐心悅,“他給的,不拿白不拿。”

“媽,”唐心悅皺眉,不讚同道,“你還嫌他害你不夠?還和他拉拉扯扯的。”

陸秀雲安撫地拍拍她的手背,意味深長,“我們一家這麽多年來受的苦,十萬塊錢就想打發了,他是做夢!”話語中帶著恨意,“看我不把他磨下一層皮!”

唐心悅發動車子離開停車場,掃了眼後視鏡,看到後座上母親倚坐在位置上,久久盯著窗外,眼角淚光閃爍。

唐心悅無聲嘆了口氣。

恨也好怨也罷,總歸是要做出決斷的。她尊重母親的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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