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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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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幾年陸成宇和大頭到蜀都去,他找了些人做工程,自己當小包工頭。

剛開始帶著大頭賺的不少,大頭孝順,經常給他媽寄錢。陳嬢丈夫早逝,就這麽一個兒子有出息,逢人便誇,當時村裏人還挺眼饞她的,還有人嘀咕著要不要把自家孩子也讓陸成宇帶出去。

可這些能夠攬工程的包工頭,背後都多少牽涉到黑勢力。唐心悅猜測陸成宇也不例外。

在爭奪工程的過程中,他們和另一個團體屢次發生摩擦大打出手,後來宿怨越積越深。在又一次的搶奪活路的時候,兩幫人又圍毆在一起,混亂中不知道是誰掏出水果刀刺了對方領頭的幾刀,對方當場身亡,而這些工人跑的跑,被抓的被抓。

陸成宇作為團夥頭目,以及重要的殺人嫌疑犯,被警方逮捕進了監獄。

大頭以及另外幾個手下則是不知所蹤。

唐心悅簡直無言以對,為什麽每次陸成宇都能把自己弄到監獄裏去!?

從廣榮市回蜀都的路上,陸秀雲看著唐心悅一直發呆都沒怎麽說話,嘆了口氣,“你想去探望就去吧。”

唐心悅回神,一臉訝異,“媽……”

陸秀雲嘆氣,擺擺手,“我那個時候不想告訴你是陸成宇給錢幫助你讀書,是不想讓你和他有太多牽扯。這種人情債是還不完的。所以我當時拒絕了他。”

唐心悅苦笑了下,然而母親不知道的是,這債早就欠下了。

陸秀雲道,“我知道你的性子,不讓你去看你一定耿耿於懷。就去吧,好歹人家曾經也想幫助你。我們家的人,要懂得知恩圖報。”

唐心悅點頭,“我知道了。”她還在想怎麽背著母親去探望陸成宇,沒想問題自己迎刃而解。

唐心悅輾轉打聽到陸成宇被關押的看守所,又交了各種探監的書面申請手續,還是在一個多月後才見到陸成宇。

“唐心悅?”隔著厚厚的防彈玻璃玻璃,陸成宇看到她臉上閃過意外,“怎麽是你。”

監獄肅穆沈悶的氣氛,讓人心情沈重。唐心悅道,“我回老家的時候聽說了,說你殺了人……”

話沒說完,陸成宇打斷道,“我沒殺人。”

唐心悅打量他的神情,他眼神漠然,“我又不是意氣用事的毛頭小子,打個架要和人搏命。打架的目的是為了威懾對方,慣常都用鋼管或者木棍等鈍器,都不會用銳器。”

唐心悅問道,“我看到新聞,說是現場傷人的刀,是你的。”

“的確是我的,”陸成宇扯了扯嘴角,眼神一冷,“我放在住處的水果刀,那個時候手下的人都在我那裏開會。接到消息我們就趕去工地,倉促中也沒註意到底是誰拿了我的刀。”

按照陸成宇的說法,他都是被逮捕後才得知有人拿著他的刀捅死了人,而下面的人看見出了事,一下就作鳥獸散。警方抓了幾個還在現場的,有說沒看到誰捅的,也有說是他捅的。

對於這種說辭,唐心悅將信將疑,她一直覺得陸成宇本性不壞,不至於真的到殺人的地步。可當時情況混亂,誰知道真相。

唐心悅道,“是你殺的人也好,不是也好……”

陸成宇眉毛一壓,斬釘截鐵,“我沒殺人。”

他望著唐心悅,眼神毫不躲閃,讓唐心悅想到第一次在監獄看到他時,他也是說人不是他殺的,也是用這樣的眼神看著她。

難道,真的不是他……?

唐心悅心中生起疑問,面上寬慰道,“我相信法律能夠還你一個公正。”

是公正,不是清白。

陸成宇看出她沒有完全相信他的話,眼裏掠過一絲深意,“如果是我殺的人,怎麽辦。”

唐心悅定定註視著他,一字一字吐露道,“殺人償命,天經地義。如果真的是你,那麽就按照法律的裁決,我會讓律師幫你爭取寬大處理。”

這也是她剛才再三質問陸成宇到底殺人案真相怎樣的目的。

如果是陸成宇殺的人,她也不會姑息。正如她說的,殺人償命,天經地義。

陸成宇笑了,似乎想起往事帶著懷念的口吻,“唐心悅,你還是這個樣子,挺好。”

唐心悅站起身,“我會讓律師和你談。”

隔著玻璃,陸成宇靜靜凝視,“為什麽,你要幫我?”

墻倒眾人推,他一手帶起來的小弟都有為了洗脫自身嫌棄,而把黑鍋往他身上推的。

而她,明明兩人多年未見,也談不上有什麽交情。

“如果記掛著當年我想資助你上學那件事,不也被你拒絕了嗎。你實在沒必要惦記著。”陸成宇說。

唐心悅聽他說完,開口道,“從來錦上添花容易,雪中送炭難。我雖然拒絕你的好意,心中也充滿著感激。更何況你是真心實意想幫助我,並不是以恩要挾什麽的。我現在提供力所能及的幫助,也是應該的。”她曾經切身實地的受到對方的恩惠,並且改變了命運,而陸成宇到死都未向她透露,還讓陸秀雲也幫著保守秘密,可知他從未想過挾恩圖報。

對方是真不知道原委,但她不能假裝不知道。曾受過對方的恩情,這一點是無論如何不能抹消的。

陸成宇笑笑,“我倒還不知道自己當初無心的舉動,還能夠得到這樣的福報。謝謝你。”

唐心悅莞爾,“該謝的人應該是你自己。”到底是無心,還是有意,彼此心知肚明。

陸成宇深深看著她,眼底蘊含沈沈情意。

唐心悅匆忙移開視線,“總之坦白從寬,抗拒從嚴。你自己應該知道怎麽做。”

陸成宇一哂,“坦白從寬,牢底坐穿;抗拒從嚴,回家過年。”

唐心悅一噎,惱怒嗔怪,“都什麽處境了還有心情說玩笑話!”

女子秀美的臉上帶著慍怒的紅暈,盯著他的眼眸明亮而水潤,比之前憂心忡忡的樣子多了幾分生氣。

陸成宇低低笑了,“我說我沒殺人是真的,”話鋒一轉,“我不會騙你。”鄭重其事,如同承諾一般。

唐心悅莫名心中一悸。她發現她竟然開始相信他了。

她斂了心神,認真想了想,“不是你的話,我懷疑兇手是那幾個逃跑的人……對了,大頭也在其中?你有沒有什麽線索?”

提到大頭的名字時,陸成宇瞳孔驟然緊縮,這變化不過轉瞬即逝,卻被一直觀察著他的唐心悅捕捉到了,一道靈光閃過腦海,她倒抽了口氣,急切追問,“真正的兇手是--”

“唐心悅,”陸成宇肅穆地打斷她,“我不知道。你也別胡亂猜測了。”

他眼神冰冷中帶著告誡,示意了下她擱在耳邊的聽筒,唐心悅驀然反應過來兩人的通話是有監聽的。

但唐心悅滿腦子都是一句話:他知道,他根本就是知道的!

心臟像是要從嗓子眼裏跳出來,她攥緊手心忍住差點脫口而出的質問,改為含蓄地問,“為什麽?”

為什麽明知道真兇,即使自己即將背黑鍋,也為了那人守口如瓶?

“……”陸成宇沈默,墨色雙瞳如同一池深潭名為懷念的波瀾漸起,將人深深吸入回憶的旋渦。

幼時缺衣少吃,是大頭從家裏偷出饃饃,在村口眼巴巴地等著給他;

問他想不想出去看看,二話不說就能跟著他從山上下來;

跟著他出生入死地闖蕩社會,是他最牢靠的左膀右臂、是最忠誠忠心的兄弟。

所以,即使知道真相,又怎麽能說得出口?!

“你!”唐心悅在他的眼神中讀懂了一切,錯愕又震驚,想起前世她去探監,他也說他沒有殺人,可那時他已經坐牢多年,是不是也說明他最終還是替大頭頂了罪?

唐心悅蹙緊眉心,想要說很多勸阻的話,礙於監聽在這裏只得硬生生忍住,委婉勸慰,“我相信法律會還你一個公道。”所以,不要隱瞞好嗎。

她不知道眼中的懇求他到底有沒有看到,只是一言不發地目送她遠去。半道上她忍不住回頭,他眉目冷峻,漆黑的瞳仁如同深淵湮滅了一切光線,沒有一點生氣。

心瞬間墜入谷底,直到這個時候唐心悅才發現,陸成宇之所以這麽冷靜漠然,也許是因為,生死對他來說並不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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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開監獄,心裏跟堵著一口氣一樣難受的唐心悅,立即找上了全市最知名的律師事務所。

很貴?錢一點都不是問題。

有錢能使鬼推磨,大名鼎鼎的王律師拍著胸口表示小案子一樁。

唐心悅也以為很快就能真相大白。

然而,王律師幾次按例前去監獄詢問陸成宇口供,調查卷宗,得到的消息不容樂觀。

王律師也頭痛的很,“這幾年市裏正處在對擾亂社會治安的黑社會嚴打期,正要抓個典型殺雞儆猴。陸成宇不巧撞在槍口上,他本身也有涉黑背景,局子裏每年都有任務指標壓力也大,各種逼供之下,當日那些參與鬥毆的人為了自保,紛紛改口供說目睹他殺人。”

唐心悅用力咬唇,她是知道90年代多有冤假錯案的,原來源頭就在這裏。

王律師接著道,“人證有了,作為物證的水果刀上檢出陸成宇和大頭的指紋,大頭人早就不知道跑哪兒去了,雖然發了通緝令,不知道哪年哪月才能抓到人。”

唐心悅疑惑,“如果要定陸成宇的罪,這明顯證據不足。大頭明明也是重要嫌疑人。”

以為是個簡單的案子,沒想到覆雜的很。要不是看在金錢的份上……算了,就算早知道案情不簡單,想想豐厚的酬金,估計他還是要接的。

王律師心說,面上嘆道,“局裏今年任務還沒完成,指認陸成宇殺人的口供也在面前了,你說他們是拿現成的犯人不湊數,還是等到抓到大頭?況且,現在他們這個團夥被認定為黑/社會性質的犯罪組織,陸成宇作為組織、領導犯罪集團的首要分子,那麽他就必須按照集團所犯的全部罪行處罰。也就是說無論如何都要對下面小弟打死人負刑事責任。他是不是動手的人,關系著他判多少年,而不是判與不判。”

唐心悅心一緊,“但不管怎樣,只要能有證據表明不是他殺的,罪刑至少能夠減輕一點!”

王律師道,“現在唯一的機會就是找到大頭,讓他承認是自己所為,並且沒有受到陸成宇的指使。”

唐心悅緊鎖眉頭,“鬼知道大頭跑哪兒去了!”因此事,她對大頭沒什麽好感,對方就是一個從小被母親寵愛著長大的孩子,缺乏承擔責任的勇氣,簡直是個懦夫。

孩子--母親!?

她激動地一下站了起來,“有一個人說不定知道!”

事不宜遲,兩人分工協作。王律師留在這邊繼續周旋拖延公審時間,唐心悅立即趕赴大躍村。

為節約時間,唐心悅直接包了一輛車從蜀都前往大躍村,五六個小時的路途,到了村裏一口氣都沒歇,直接先找到了陳孃。

“陳孃。”唐心悅提了大包小包的東西來看望她,陳孃原本待在家中,聽到響動連忙出來,驚訝道,“心悅?這非年非節的,你怎麽回來了。”

唐心悅幫她把東西提進去,笑道,“我過來辦事,想著要過年了,便回來祭奠下祖宗。完了來看望下你。”

陳孃眼裏滿是愁緒,聞言蒼老的面容上擠出一絲笑容,謝謝你了。”

唐心悅和她拉家常,問問這些日子過的怎麽樣,陳孃一五一十答了。

兒子失蹤後,她整日提心吊膽,想念孩子想的不行,想起來就哭,眼睛都要哭瞎了。

“我這造孽的命啊,大頭他爸早死,丟下我們孤兒寡母,好不容易把大頭拉扯長大,眼看著要出息了,雜遇上這種事!”陳孃和唐心悅說起大頭,眼淚又下來了,語氣怨忿,“都是陸成宇那小子不學好,帶壞了我家大頭!”

唐心悅心裏冷笑,前些年陸成宇帶著大頭賺錢,你向村裏人誇耀陸成宇是個好的時候,怎麽沒見這樣罵人家。

“陳孃……”唐心悅原還想著假意安慰幾句借機套話,不料陳孃越說越激動,抓著唐心悅的手就是一通怨恨的咒罵,“那家夥就是個害人精!接生他的產婆就這樣說的!差點害死她媽,又害的他爸殘廢,害死了陸奶奶,還要害我的大頭!”

唐心悅心中一凜,震驚叫道,“這是什麽說法?!”

陳孃憤恨地道,“你們年紀小是不知道,這事當年我們老一輩都清楚。陸成宇他媽為了生他差點難產死掉,好不容易救回來身體就不好了,他三歲的時候高燒整夜不退,他爸半夜背他下山看病,結果天黑摔溝裏摔斷了一條腿!你說莊稼人瘸了腿還怎麽幹活?兩人沒辦法才出去打工的,這些年沒一點消息,說不定就是為了故意避開他這個災星!”

仿佛有一桶冷水從頭之踵的澆下,大夏天的,唐心悅只覺滿身滿心的涼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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