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如一夜春風來，千樹萬樹梨花開。

王庭宮闕的繁冗殿堂，婉約秀麗的朱樓綺閣，禁不住廊外冬雪的推攘。仰息之間，頃刻覆白。

穿堂的風四處亂竄，呼嘯著由身旁掠過。慕容夜筆挺的身形，獨立於冗長的回廊內，絳紫色的衣袍被呼過的寒風撩起一角，翻開的弧度做出獵獵的響音。天光被廊角擋下的陰影，投射於他的半邊面容。

陰柔的俊朗，陷於深沈的落寞之下。勾勒出來的身形，尤顯淒婉。

“奴才見過世子爺！”隨著不陰不陽的聲音響起，穿著五品文官袍服的內侍監王恩趨著細碎的小步，笑盈盈來到慕容夜身後。低頭彎身，作了一揖。

慕容夜聞聲回頭，還過王恩一禮，

“王公公。”

“陛下有請！”並未起身，王恩再答，只是側身讓開一條道，給慕容夜指了指禦書房門口。

“有勞公公！”得體回一句，慕容夜方是邁步，往禦書房走去。

宮人們擦拭到一塵不染的金色地磚，泛開清澈的澄亮，倒映著擺在堂中的與人齊高寶鼎香爐。爐上雕刻著栩栩如生的雙龍戲珠，威風凜凜。裊裊青煙，從爐子裏懶懶熏攏而出，擴散開的淡雅味道，是龍涎香。

匿在門口洩入的天光裏，慕容夜邁著穩健的步伐，來到皇甫冥的禦案前。撩袍屈膝跪下，雙手交疊於跟前，額頭磕在手背，

“微臣慕容夜參見陛下，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阿夜你來了，起來起來，不必多禮。”從禦案前起身，皇甫冥踏下臺階，行至慕容夜跟前，親自將他扶起。

“謝陛下。”順勢起身，慕容夜恭敬答禮。

拉著慕容夜，皇甫冥與他一同走到一旁，往旁邊紅木軟榻一坐，皇甫冥揮手命人奉茶，

“王恩，奉茶！”

“是。”被皇甫冥點了名，王恩不敢耽擱，立馬躬身入內。

皇甫冥這才側過頭，看著慕容夜，問，

“這些日子，你府上的事情，朕也聽了不少。朕知道你如今心裏不好受，若是需要朕幫忙的地方，盡管開口就是。”

“陛下。”皇甫冥的話，讓慕容夜頓了頓。仿佛在組織語言，頓默有一會兒，慕容夜才開口，

“多謝陛下垂憐，微臣此番前來，還真有一事需要陛下賞賜一道恩典。”

“你且說。”未等慕容夜把話說完，皇甫冥先點頭應下。

“微臣想請陛下，讓太醫院的幾位禦醫，到微臣府邸住幾日。”還真沒有與皇甫冥客氣，慕容夜直接將心中所求一吐而出。

“是為了暮染？”沒直接應下慕容夜的話，皇甫冥沈下臉色，接下慕容夜的話。

並不認為，自己府上發生的事情可以瞞過皇甫冥，慕容夜點了點頭，如實作答，

“是。自從暮染小產後，神志一直不清明。微臣擔心，她這一輩子也就如此了。所以，特來向陛下求一道旨意，還請陛下成全。”

“這不是什麽大事，朕即刻就下旨，讓禦醫到你府上去。只是，暮染的病是在心裏，只怕最名貴的藥材，也醫不好她心裏的傷。不過，朕前年出巡南方時，曾偶得一劑偏方。”話說道這兒，皇甫冥神色漠然一僵，

“只是那方子，著實有些不人道。所以……”到此處，皇甫冥戛然而止，沈默的看著慕容夜。

卻見的慕容夜眸色，陡然一亮，立馬就接話開口，

“還請陛下賜教？”

慕容夜的心急看在皇甫冥的眼裏，不動聲色的歡喜，在他心頭緩慢綻開，如一朵妖嬈艷麗的芍藥。盡管如此，皇甫冥的臉上還維持著沈默的黯然，音色深沈的給慕容夜解答，

“那方子便是，將小產的胎兒當做藥引，熬成湯藥給小產的人服下。那樣，病便能痊愈了。”

“什麽？”皇甫冥的話，著實讓慕容夜吃了一驚。久久不能回過神，慕容夜呆滯的看著皇甫冥。

被慕容夜看的有些發虛，皇甫冥顫顫一笑，

“其實，此乃民間的說法，說是小產的人心裏記掛著失去的孩子，所以才會心神不寧，神志不清。只要將胎兒做成藥引，給病人服下，病人就會忘了此事，那麽堆積砸心裏的郁結，也就能散了。病，自然也就好了。”

聽著皇甫冥娓娓道來，似乎也有些道理。

即便如此，慕容夜仍是有些為難。

那畢竟是他自己的孩子，沒能讓他活下來，慕容夜心中已很是愧疚。如今，他如何能……

看出慕容夜的為難，皇甫冥再度開口，

“那是民間的偏方，咱們也不是非用不可。回頭你先讓禦醫瞧著，沒準兒過兩日暮染就恢覆如常了。”

哪能不知皇甫冥說的是客套話，慕容夜心裏不暢，也不能在皇甫冥跟前發作了去。只好站起身，給皇甫冥拜了一禮，當是答謝。而後，慕容夜也沒有在宮中多留，跟皇甫冥請辭離開。

知慕容夜心中記掛暮染，皇甫冥沒有留慕容夜，放他離開。

只是在慕容夜離開後，皇甫冥立即讓王恩將影衛統領左權給宣了進來。

臨窗而立，窗外朦朧的天光將皇甫冥的身形籠罩在一片氤氳中。頎長的身影，被晦暗的光線拉的攏長，直到左權進來，皇甫冥才是轉身。鑲嵌在俊朗面容上的一對黑眸，迸出銳利的光。

震的左權心裏隱約發慌，匆忙入內後，就在皇甫冥的跟前跪下，

“參見陛下！”

神情如淡，皇甫冥只是微微擡了擡衣袖，懶淡開口，

“起來吧。此番叫你前來，乃是有一樁差事，讓你去辦。”

“請陛下吩咐。”自顧起身，左權仍在皇甫冥跟前彎著腰，恭候著皇甫冥的吩咐。

移開落在左權身上的眸光，皇甫冥將目光投往窗外，晦澀不明的光線裏，皇甫冥的眸光顯得格外陰沈，

“你去一趟安國侯府，告訴柳依依，慕容夜將暮染小產下來的胎兒當成藥引，給暮染熬了藥。讓柳依依，見機行事。”

“是。”將皇甫冥所說的，一字不漏的聽入耳中，左權低頭領下命令，躬身退出皇甫冥的視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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