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沈了，天又亮了。

銀白色的天光似一縷鋒芒，在冬日沈沈的天幕上逼開一條縫。隨著銀光侵蝕的越來越兇猛，縫隙越來越大。最後，光明籠罩著大地，天亮了。

暮染想了很久，幾乎是一夜未眠。醒過來後，沒有通知任何人，就偷偷跑到池宣所住的頤和園。暮染本來就是雪國的帝君，對於宮中的一切，皆是知道的一清二楚。所以輕而易舉的，就找到了頤和園的所在。

不管怎麽說。暮染都是雪國的帝君。如今暮染回來了，君魁多少也是要避嫌的。不敢太過明目張膽，連同無絕，也搬出了攬月芳華。而暮染跟池墨正好順理成章的，搬回到攬月芳華。

借口要照顧池宣，無絕也一起住到頤和園去。倒是讓君魁，郁悶了好久。

不過為自己的計劃，君魁也只能稍稍讓步。

才來到門口。就能清晰的聽見，大殿內傳出來的稚嫩童音。

“母妃，您嘗嘗這個。雖然沒有母妃做的梅花糕好吃，可是宣兒覺得，味道也是不錯的。母妃這些日子來，辛苦了，母妃要多吃一點。”

稚嫩的聲音，透露著對母親的關愛及心疼。忽然間，暮染有些羨慕起無絕來，也就是當初的趙般若。

“好，多謝宣兒。”趙般若的聲音還是一如既往的柔聲細語，聽到耳朵裏，讓人非常的舒服。

隱隱約約中，暮染只覺得眼眶一陣灼熱。仰起頭，讓風吹到眼睛裏，借助風的冷意，暮染才是讓眼底的灼熱感，慢慢散去。

深深呼吸一口氣，暮染擡步走入到大殿內。

頤和園雖然只是一處較為偏遠的院子，但暮染在位時，曾經下過命令，依照皇子的待遇照顧池宣。所以頤和園內的布置跟擺設，都是不差的。

邁過門檻入內，立馬有灼灼的暖氣，迎面撲來。將身上的寒意，驅散在外。

“宣兒。”站在門口。遙遙看著池宣的小臉蛋，暮染頓生一種近鄉情怯的怯弱感。不敢靠近，只是遠遠的站著，望著池宣的面容。

聽到暮染的聲音，池宣手中拿筷子的動作也是一滯。而後轉眸看過來，看著暮染，很快將眸光移開。

趙般若也已經反應過來，從位置上下來，走到暮染跟前，規規矩矩的屈下身，給暮染褔了褔禮，

“妾身參見帝君，帝君萬福金安！”

“側妃不必多禮，快快請起。”趙般若的身份雖然有些尷尬，但是她沒有開口說過她是趙般若。而池墨跟暮染也沒有刻意去追究，所以她眼下的身份，還是君魁的側妃。

礙著明面上的那些關系，暮染也是不能與她為難的，虛擡一下手，就讓她起身。

“多謝帝君。”先給暮染道過謝後，趙般若才是站起身來。

池宣親自來到趙般若身邊，扶她起身。亦是雙手抱拳，也給暮染問了一禮。

“池宣見過帝君。”

“不必多禮。”根本舍不得池宣行禮，暮染伸手就要去扶池宣。卻被池宣，不動聲色的避開。

暮染的手停在半空，顯得尤為尷尬。

趙般若就跟沒有看見一樣，招呼著暮染到堂前的落座。

原本就想著能夠跟池宣多相處一會兒，對於趙般若此舉，暮染沒有拒絕的道理。想都不想，就在頤和園裏頭留下來。

看著池宣，暮染抿唇溫柔的笑了笑。

“雪國的氣候可是要比月隱冷多了，宣兒在這兒，可還習慣？“

“回帝君話，池宣在此，一切都好。“微微擡目，看暮染一眼。池宣回過話後，才是轉開頭。

看著池宣不冷不熱的態度跟言語，暮染的心裏頭，尤為不是滋味。

呼吸一口深氣後，暮染想起自己跟池宣的母子情分，一時沒忍住，凝目看著池宣，又開口。

“宣兒，我不是什麽帝君，我是你的母後。”

“宣兒只有一個母妃，那邊是宣兒旁邊的這位。帝君厚愛，宣兒心領了。但是帝君身份尊貴，宣兒不敢高攀。”暮染的話才落，池宣立馬委婉的拒絕過暮染。

“宣兒。“池宣的話雖然極致的禮貌，可是在暮染聽到，如寒冰利刃一般傷人。仍是不甘心，暮染又道。

“我才是你的親生母親呀。雖然之前的那些事情，是你父皇跟我做錯了。可是你，你是我們的親生孩子呀。”

“帝君。”說到情深處，暮染的情緒未免有些激動。一下子跑到池宣跟前來，作勢要抱著池宣。池宣一楞，跳開幾丈遠，冷漠的看著暮染。

搖了搖頭，聲音比他的眼神更冷。

“帝君，宣兒不懂大人之間的恩怨。但是宣兒希望帝君明白，帝君您跟父皇的孩子叫池冉，他已經死了。我是池宣，不是你們的孩子，我的母親叫趙般若。”

“逆子，你胡說八道什麽。”沒等池宣把話說完，一道頎長的身影像一道疾行的風，從門口灌入內來。率先來到暮染身旁，扶著暮染搖搖欲墜的身子。

池墨的臉上，一片濃郁的心疼。

轉過眸後，池墨狠狠的等著池宣，大聲喝罵道。

“孽障，你是如何跟你母後說話的。你的性命，乃是你母後給的，如今你竟是要認他人做母。你……”

“父皇。”頭一次，池宣仰目直直面對著池墨的怒氣，而無所畏懼。幾乎是咬著牙，池宣將內心的話語，一字一句的從唇齒間鑿出來。

“宣兒知道。你的心裏只有帝君，你從來都沒將母妃放在心上。在阿冉還在的時候，宣兒何曾入過您的眼。如今，阿冉死了，父皇您就想利用宣兒來彌補帝君內心的傷痛。父皇，宣兒也是您的兒子，您就不能公平點麽。”

“你胡說八道什麽。”完全想不到，一個五歲的孩子，居然可以說出這番話來。池墨的臉上瞬間白了，又青了，最後黑了。

“當初的事情，是為父不對。可是你確實是我跟你母後的孩子。當初死去的阿冉，才是趙般若的兒子。你，就不要再執迷不悟了。”當初的那件事情，池墨也不知道該如何去跟池宣解釋，只能四兩撥千斤的道。

可池宣根本就不能理解，也理解不了。看著池墨的眉眼，一下子大喊出聲。

“不是，不是，不是。不管你們所謂的真相如何，池宣的母親，只有趙般若一個人。其他的人，我不會認的，哪怕是要我死，我也不會認。”

“池宣。”池宣的固執，是真的惹怒了池墨。冷下眸子大喝一聲，池墨一下子走到池宣跟前，揚手就是一巴掌。

“池墨。”暮染攔阻不及，只能在原地驚呼出聲。

然而，池墨的巴掌並沒能落到池宣身上，只聽得一聲劇烈的脆響。池宣被一道忽然竄過來的身影穩穩護在身後，那充滿池墨所有怒氣的巴掌，順勢落到前來護著池宣的趙般若身上。

“母妃。”看著出現在趙般若白皙的面上的鮮紅五指印，池宣當即喊出聲音。

“母妃沒事。”絲毫不在意，趙般若在池宣的小臉蛋上捏了捏，擠出一縷輕微的笑意來。

“母妃真的沒事，宣兒可還好？”

“母妃。“池宣的眼淚，當即”吧嗒吧嗒“的落下來，從趙般若的懷裏掙脫出來，池宣擋在趙般若跟前。用一種仇恨的眼光，狠狠的瞪著池墨。

“從今天起，你也不是我的父皇了，你走。你走，不要再來打擾我跟母妃的生活，你們走。”

“逆子，你……”沒想到，池宣膽敢如此跟自己說話，池墨揚起巴掌又想打他。被走過來的暮染，及時拉住。

暮染扯住池墨的動作，將他一齊拉出門口。

“池墨，孩子還小，不要嚇著他。我們先走吧，我們先走。”知道一時半會，池宣的想法是擰不過來的，池墨也只能松下力道。跟暮染一齊，離開了頤和園。

坐在頤和園大殿冰冷的地上，趙般若冷眼看著池墨跟暮染無可奈何的神色。一種報覆的快感，充斥著她所有的感官。

池墨，暮染，你們再有能耐又如何，你們的兒子照樣不認你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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