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來多雨，淅淅瀝瀝的雨絲像斷線的珠子，纏纏綿綿的沒個停歇。

從池墨等人離開雪國京都的第二日開始，天就跟陰了臉的孩子，一直哭個不停。因這天氣的影響，池墨等人走走停停，走了半個多月，竟然才走到繞雪城，連雪國邊境都未曾走到。

不管怎麽說，池墨跟明洵也算是舊識。早就在路上打點了一切，在池墨等人一入繞雪城後，立馬就給一行人安排了最好的別苑，讓他們歇歇腳。

這樣的天氣，也確實不宜趕路，池墨琢磨著不著急，便是在繞雪城暫歇下來。

站在熏著清凜甘苦的瑞腦香的廂房裏，池墨默不作聲的站在木格子紗窗前。窗戶敞開著，從池墨的視線望過去，可以清晰的看見窗外院子裏的景色。原本這樣的時節，正是花開的最好的。院子裏的幾株海棠都開了，還有那幾簇牡丹及芍藥，還有那滿墻的薔薇。

可是天公不作美，一場春雨下來，本是姹紫嫣紅的枝頭，只落的滿地的殘紅。

映入池墨的黑眸底，無限的悲傷鋪天蓋地而至。

“墨兒。”隨著輕微的腳步聲從門口湧入，一道熟悉的呼喊聲，灌入到池墨耳中。將視線從窗外殘花身上偏移過來，池墨看向走過來的人。是池淵，池墨回過身，朝著池淵雙手抱了一記拳。

“兒子見過父皇。”

“咱們父子之間，不用那些虛禮。”大步走近，擡手就將池墨給扶起來，池淵朗聲笑道。

畢竟是自己的父親，池墨並不扭捏，站起身。領著池淵到堂前的軟榻上坐下，還親自給池淵斟了一杯茶，

“春天多雨到處都比較潮濕，父皇喝一碗茶水，去去濕氣。”

並吧客氣，池淵將池墨斟滿的茶水往口中倒盡，將茶碗放回到木案上後，才是移過眼眸，看向池墨，

“池墨，你是我一手教導出來的，無論是文武還是兵法，或是智謀，你皆是在我之上。可是你費盡心思才來到雪國，才見到暮染，如今就如此心甘情願的回到月隱去？你可是要知道，一旦我們離開月隱，不得奉召，日後你想見暮染那可是難上加難的。”

“父皇。”池淵的話剛剛落下，池墨就放下手中拎著的茶壺，輕輕笑出聲音來，

“父皇你又是何必呢，既然是父子。我的那些個小心思，還能瞞的過你麽。再說了，你不都知道了麽，想問什麽，直接問便是了。我們父子之間，是在不需要如此。”

“好。”聽了池墨的話後，池淵爽快的應一聲，而後開口，

“池墨，你當真要如此麽。為了暮染，心甘情願的將月隱當成她的後花園，你如此才華，不需要任何人你也能成就大業。可你就甘願，只當暮染的後盾？”

“嗯。”沒有絲毫的猶豫跟遲疑，池墨面不改色的應下池淵的話，

“父皇跟母後也是一路真心相伴而來，我跟小染也是。可惜的是，我們沒有父皇跟母後那樣的福氣，可以和和美美的一路下去。我們這一路，經歷了太多的艱難跟困苦。所以，漫長的餘生，我只想伴她左右，護她周全。無論付出什麽的代價，我也無怨無悔。”

“墨兒。”池家自古出情種，看到池墨這般，池淵是意料之中。卻仍是不由自主的嘆下一口氣，

“眼下的雪國，也不止我們所看到的那麽簡單呢。日照那邊，雖然之前在我們拿下日照之後，說是屬國。可是雪國跟月隱一戰之後，皇甫家的殘部，早就蠢蠢欲動了。明洵可以鎮壓他們一兩次，可到底是強龍壓不住地頭蛇，還有雁北那邊，那位中山王可不是省油的燈。如今的雪國，可謂是外憂內患呢。”

“父皇神機妙算，就知道，什麽也瞞不過父皇您。”認真的聽池淵將雪國的局勢娓娓道來，池墨看著池淵的眼神，流瀲出笑意。

池淵也不推辭，而是繼續開口，

“你也不必給我戴高帽了，你使出渾身解數，去買通雪國的那些大小官員。又花盡心思，去鬧騰出那麽一出出來，趕著讓暮染將我們放回月隱去。是不是就想著，要暗地裏幫她？”

“是。”心思被池淵戳中，池墨也不否認，反而是大大方方的認下來，

“雁北的野心，是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我所做的，不過是讓他們將野心，早一點暴露出來而已。我想回到月隱，是因為只有回到月隱，才能穩住月隱的局勢。眼下雪國這樣的光景，月隱若是穩不住，那對小染是極為不利的。”

“嗯哼。”表示認同的點了點頭，池墨接著開口，

“不過，你也沒有挑錯人，小染確實是個聰明的姑娘，她也確實是一個合格的君主。月隱雖然戰敗雪國，但是月隱幾百年國祚，我們池家的地位早就根深蒂固。若是我們死在雪國，只怕月隱必定不會善罷甘休。若是月隱再鬧騰起來，他們還真是吃不消呢。她此舉，還真是一舉兩得，一來即可避免雁北跟津南的做大，二來，又能籠絡人心，將月隱收為屬國為之所用。”說到這兒，池淵故意頓了一頓，深深凝望池墨一眼。

“墨兒，你確實眼光不錯，這麽些個姑娘中，你挑了最好的一個。”

池淵的這番話，可是對暮染最高的誇獎，池墨心裏高興的很，虔誠的給池淵道了一聲謝，

“父皇，謝謝你。”

正想回池墨什麽，本是在外頭的青木，不知何時走到房門口來，輕輕喊了池墨跟池淵兩聲，

“屬下見過太上皇，見過陛下。啟稟太上皇，陛下，太後娘娘說晚膳已經準備好了，請兩位過去用晚膳。”

“哦，好。”聽了青木的話後，池淵跟池墨皆是沒有多言，而是轉身朝著青木的方向踏出去。沿著門口的回廊，一路往飯廳走去。等的池淵跟池墨來到的時候，雲泫雅確實是準備好了晚膳。

一見到兩人過來，雲泫雅親自起身，迎了上去，

“你們來了，快過來坐，準備吃飯。”

“好。”兩人只是笑笑，就走過去。一左一右的，在雲泫雅身邊坐下。

可是落座之後，仍是沒有動筷子，因為雲泫雅說，等等趙般若。到底是心中對趙般若有愧的，所以雲泫雅的話，池墨也沒有反駁。只是等了許久，約摸有一炷香的功夫，池墨終歸是惱了，皺了皺眉頭，卻也沒說出重話來，只是道，

“父皇母後，時辰不早了，你們先用膳吧。我等她就好。”

“不，那孩子這些日子來，精神頭一直不好，等她吧。她已經，夠可憐了。”沒等池淵回話，雲泫雅湧動著悲憫的目光，打斷了池墨的話。

池墨不好再去接話，沈默的在原地。

就在這時候，被雲泫雅派去叫趙般若過來吃飯的婢女，回到飯廳來。先是給雲泫雅跟池墨等人，都行了一禮，才開口，

“啟稟幾位主子，奴婢剛剛去到貴妃娘娘房中，發現房裏頭並沒有人。奴婢問過院裏的人了，皆是說沒有見過貴妃娘娘。並且，奴婢在娘娘的房裏，找到了這個。”說著，婢女就將在趙般若房裏找到的書信，呈遞上來。

不等池墨伸手去接，雲泫雅先一步將書信接過來。

在看完書信上的內容後，雲泫雅的面色驟然一變，

“這孩子，太傻了，太傻了。”

“母後，怎麽了？”看著雲泫雅陡然變了的臉色，池墨心裏一急，也靠過來詢問著雲泫雅。雲泫雅卻是什麽也沒有說，只是將趙般若留下的書信，遞到池墨的手裏，

“你自己看吧。”

接過書信後，池墨往上頭看了幾眼。看完之後，謫若仙人的面色，露出陰翳的神色。在所有人都來不及反應過來時，將那封書信揉碎在手中，

“既然她已經下定決心，那咱們也不必理會她了。隨她去吧，她若是回了月隱，說不定也更加難過。”

“墨兒，你……”池墨的話才說完，雲泫雅的臉色就緊緊的擰了起來，揚起手指指著池墨。正要指責，卻被池墨涼涼的一句話給堵住了。

只聽池墨清冷的聲音，在耳畔輕輕的湧出來，

“每個人都自己的選擇，既然這是她的選擇，我們就成全她。再說了，她原本就是要到庵堂裏頭渡過一生的，若不是巫羅一攪和，她如何能回到宮裏來。如此也好，她正好回到她該回的地方去。等我們回到月隱後，我會下旨，就說趙貴妃在回國途中，不幸染病而亡。”

“墨兒，你如此不覺得自己太狠心了麽？”沒有辦法心平氣和的將池墨的話聽完，雲泫雅搖著頭，含淚看著池墨。

而池墨冰冷的面色，不為所動，

“兒子就是以前太心軟了，所以才讓自己珍視的人，一而再再而三的受到傷害。這人世間，唯有心足夠冷，才能站的穩。”

“你……”對於池墨的這番話，雲泫雅千言萬語堵在喉嚨口，想要罵他。卻到底是罵不出來，想到趙般若在信中所言，自己不過是一個浮萍無根之人，月隱的皇宮也不過是她噩夢的開始。所以，她決定不再回去那個傷心之地，而是去選一處寂靜的佛堂，潛心修道。

可雲泫雅哪裏不知道，她只是失望到極點，而去做的無所謂的抗爭。

為的，就是池墨那丟丟的回眸。

但趙般若如何也想不到，池墨會如此郎心似鐵。

沒等雲泫雅緩過神，池墨的聲音再次傳來，

“我們在繞雪城也耽擱了不少功夫，明日就啟程吧。”仿佛害怕在繞雪城呆的太久，趙般若會找回來一般，池墨下著命令。話落後，池墨甚至不等雲泫雅等人開口，就立馬起身，走出了飯廳。

剩下一臉驚愕的雲泫雅，靜默在原地，無可奈何的看著池淵。

然而池淵，也是一臉的無可奈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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