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火過去沒有多久，天又開始下雪了。

鵝毛飛絮般的雪粒子裹在風裏，被穿堂過來的山風，吹的到處都是。坐落在青臺山頂的千年古寺，頃刻間，滿眼覆白。那恢弘雄偉的大殿，金黃色的琉璃瓦寶頂，皆是被飛揚的白雪，披上一層白色的霜。

剛剛遭遇火吻的蟄居閣殘餘的灰燼，也被白色霜雪輕描淡寫的勾勒著，斷垣殘壁，被冰雪裝飾成寧靜而殘缺的畫面。

事情已經過去好幾日，所有人似乎都恢覆的差不多了。驚魂未定的太後，也好像回到往日神采。

仙霞居的大堂裏，玉瑤兒親自在皇太後跟前伺候著，

“太後今日看起來，精神不錯。當真是大行祖先保佑，太後平安無事。這乃是陛下的福氣，也是月隱的福氣。”

玉瑤兒這話說出來，皇太後“噗嗤”就笑了，滿眼晶瑩的笑意，定定的看著玉瑤兒，那洋溢了滿眼的喜歡，是藏都藏不住。招了招手，招呼玉瑤兒到自己跟前坐著。玉瑤兒受寵若驚，斷然不會有拒絕的道理，笑嘻嘻的就走上前來，坐到皇太後身旁。

皇太後緩緩拉起她的手，放到自己手心裏，拍了拍，語氣間盡是親厚，

“你這張小嘴當真是會說話的緊，哀家之前怎麽沒有發現，你如此的會說話呢。哀家能夠恢覆的這般快速，你可是大大的功臣。再說了，若沒有你那夜的拼死相救，只怕哀家也跟那幾個苦命的宮女一樣的下場了。”

“太後又說傻話了。”瞅著太後的眉眼低下去，玉瑤兒趕緊將她的話給打斷，

“太後您福祿綿長，又豈是她們可以比擬的。臣妾能夠為太後做事，那也是臣妾的福分。太後往後的福氣，還長著呢。日後可不得再說這樣的傻話了，仔細陛下聽了，是要傷心的。”

“噗。”許是玉瑤兒的話說到太後的心坎裏，輕微的笑意，似冰雪初融一般，從太後的唇角綻開。斂開笑意後，太後漆黑的眼眸底，悄無聲息的流瀲一縷細微幾乎不可見的流痕。

也只是一瞬，頓就消逝在所有人跟前。

正說著話，碧霄端著熬好的湯藥，走到堂前來，

“太後，湯藥好了，請您趁熱服用。”

看著碧霄將湯藥端到跟前來，清凜甘苦的藥味兒，頓時竄到四處。似是聞到藥的清苦味兒，太後捏起鼻子，皺起眉頭，頗有些不耐的搖了搖手。看著碧霄的眼眸，斂了斂，才開口，

“不是哀家已經大好了麽，這些個苦澀的湯藥，就不必再喝了。”

“太後又調皮了。”沒等碧霄回話，玉瑤兒盈盈的一笑。上前來親手將碧霄手裏的湯藥接過來，拿起碗裏的湯勺，舀了幾舀。烏黑的藥汁托在白色的瓷碗裏，在瓷碗周圍，染開一層汙漬。用湯勺將蕩著熱氣的藥汁舀到嘴邊，玉瑤兒吹了幾下，才餵到太後唇邊，

“那煙火味雖說只是讓太後昏沈了一陣，可到底也是對身子有害的。雖說太後這些日子，已經大好，可為了長遠的想，太後還是要乖乖將藥喝下才是呢。”

“你呀，嘴這般巧，哀家說不過你。”仿佛被玉瑤兒勸服了，太後無奈的笑了笑，還是將玉瑤兒親手餵過來的湯藥，喝的幹凈。

餵完太後喝藥，玉瑤兒剛想將手中的藥碗放下，與碧霄一同在太後跟前伺候的碧玉，慢慢從門口踱步進來。輕盈的碎步，邁的不偏不倚，極其穩當。看那模樣，倒像是練過家子的人。

來到太後跟前後，迎著太後還有玉瑤兒的面，碧玉緩緩低下身子行禮，

“奴婢見過太後，見過貴妃娘娘！”

“起來吧。”微微擡了擡手，太後就讓她起來。半瞇起眼眸，太後審度一樣的看過碧玉一眼，才是開口，

“發生什麽事情了？”

碧玉沒有起身，穩穩的保持著低身的姿勢，徐徐的回著太後的話，

“回太後話，了染居的下人回話了，說是凝落姑娘醒了。太後您，可否要過去看看？”

“凝落？”喃喃著碧玉口中出來的話，玉瑤兒的面色微微有些怔了怔。頗是不解的看向太後，卻發現，太後面上一派冷若冰霜。森冷的面容，見不到絲毫的情緒。仿佛被冰雪覆蓋住一樣，倒讓人看不真切，她的情緒。

頓默了有半晌的功夫，太後才是搖了搖手，

“好了，本宮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是。”接下太後的話，碧玉沒有多話，起身退下去。

看出太後有話要與玉瑤兒說，碧霄也沒有在房裏多留，在碧玉走出去的同時，也福身退出去。等的房裏的下人都走盡了，皇太後才是轉眸看向玉瑤兒，薄唇啟了啟，問，

“對於凝落一事，瑤兒你可有什麽想法？”

仿佛被太後問住，玉瑤兒神色有些嚴謹，頓了許久的一會兒，才是仰目擰眉，看著太後，

“太後，蟄居閣的人都死了，為何偏偏留下這樣一個凝落？”

“是呀，蟄居閣的人都死，就屬那個凝落命最大。只是傷著面容，日後只怕也說不了話了。到底，她也是伺候過本宮的人，得來這樣的下場，也真心讓人難受呢。”漫不經心的搭著玉瑤兒的話，一時間，玉瑤兒倒是琢磨不透，太後到底想說什麽了。

只能試探性的，看向太後，

“太後的意思是？”

“罷了，你跟我一同往了染居走一趟吧。看看那個凝落，也是好的。”沒有直接給玉瑤兒回答，太後冷不丁吐出一句。

玉瑤兒不敢反駁，點頭應下來。兩人這才從仙霞居起身，往了染居走去。

剛剛走到了染居的門口，就聽到了染居裏頭，乒乒乓乓的傳出嘈雜的聲響。不時間，還伴隨著宮人的哭罵聲，

“你當真以為自己是什麽東西呀，身為皇太後身邊的掌事姑姑，你不僅不能救出皇太後，自己落成這副鬼樣子，你撒氣給誰呢。眼下你這尊榮，只怕是不能在太後身旁伺候了，還以為自己是以前的奉天殿掌事姑姑麽。”

“就是，這些膳食，你愛吃不吃。”

零零落落的，有好幾道聲音一同竄出來。在聲音落盡後，了染居的大門被“吱呀”的一聲被打開，幾個奉命過來照顧凝落的宮人，從房間裏頭走出來。卻在看清門口站著的皇太後還有玉瑤兒之後，“噗通”一聲，跪下身子。

“奴婢參見皇太後，參見玉貴妃娘娘！”

自從蟄居閣走水一事後，瑯琊寺上下誰人不知道，眼下那位曾被太後貶黜的玉貴妃，可是太後跟前的紅人。哪裏還敢對她無禮，幾個宮女立馬規規矩矩的跪下來，一並行禮。

看著眼前的一切，玉瑤兒只覺得諷刺。

這宮裏頭，便是這樣，見高踩低。所以，也沒什麽好奇怪的。

只是委婉轉過眼角的餘光，玉瑤兒發現，皇太後的神色有些怪異。冷冷的掃過一眼在跟前跪著的幾個宮女後，皇太後在唇角，勾起了冷冷的幾縷笑容，道，

“你們幾人倒是好生的厲害，凝落是遭了難，可到底也是伺候過哀家的人。豈能容你們如此作踐，既然你們如此厲害，回宮之後，也不必在奉天殿裏頭伺候了。就去浣衣局吧，正好將你們那一身的好功夫，用來好好的洗衣服。”

“太後恕罪，奴婢知道錯了，太後恕罪。”要知道，那浣衣局乃是最為低等的宮女的去處，一般都是罪臣之女，或是犯事的宮女才會被貶去浣衣局。哪兒的活計又累又重，自然不會有奉天殿來的舒坦。幾個宮人，哪裏願意承受這樣的處罰。紛紛不停的磕頭，跟皇太後求饒。

可她們吵的越大聲，皇太後就越發覺得的煩躁，早上起來剛剛描好的柳眉，蹙的緊緊的，看向她們的眼神，也流露出不耐。便是煩躁的道，

“來人呀，將她們都拖走，吵的哀家腦袋都疼了。”

話一落，跟隨在身後的內監侍衛們，立馬上前來，將那幾個吵鬧的宮女拖了下去。

被冰雪凝固的四周，在幾個宮女被拖走後，才是安靜下來。安靜到，只能聽到飛雪飄落的聲音。

皇太後擡了擡腳步，卻是又放下來，身子頓在原處。玉瑤兒看的模糊，不知道皇太後此舉，是想進去，還是不想進去。正要上前去問，卻聽見皇太後一聲嘆息，從唇角溢出來，

“唉！”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