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緊迫，所以池墨跟暮染幾乎是快馬加鞭，披星戴月的，接連幾日趕路。每到一個驛站，便是換上最好的駿馬，總算在三日之後，順利的抵達東洲城。

東洲處在南川跟北陵的交界，又是明江跟滄瀾江的交匯處，所以水路非常的發達。氣候也極其的好，一直有小江南之稱。更是月隱的小糧倉，盡管比不上京城的熱鬧繁華，但是在月隱說來，也是不差的。

可是池墨跟暮染到達之後，東洲城內，一片狼藉。

河水倒灌入城內，城門都被沖毀。盡管河水眼下已經消退，但是留下的滿目瘡痍，讓人觸目驚心。

大街之上，還有一些被淹死的屍體橫七豎八的。哭嚎聲，不時有傳過來。聞者傷心，聽者流淚。暮染跟著池墨一路過去，心裏也是難受的緊。為了安全著想，池墨跟暮染的身份並沒有過多的暴露，只是做的尋常打扮。

快要走到東洲城內的行宮，暮染忽然瞧見傷人的一幕。

一個老婆婆拉著小孫兒的手，正在拿著鞋底，在打著一個紙人。口中念念有詞的，暮染跟池墨皆是沒有聽明白，她到底在說什麽。只是隱約聽到，她的孫兒問，

“奶奶，你這是做什麽？”

這才聽的老婆婆答，

“奶奶這是在打小人，都怪那妖後，好端端的提什麽南水北調，修什麽勞什子的河道。眼下倒好，什麽好日子的沒了。你爹，還有你娘，也都在那陣天殺的洪水裏頭，丟了性命。剩下我們祖孫兩，日後可該怎麽活呀。”說到傷心的地步，老婆婆忽然嚎啕大闊起來。

落下淚後，被淚水浸染過的眼眸，露出淩厲的怨恨，手中的力道越發的兇狠，

“都怪那妖後，仗著自己是雪國的公主，迷惑陛下。害的民不聊生，我打死你個小人，打死你個妖後，打死你。”

“放肆。”跟在暮染身後的團子實在是看不過眼了，輕喝一聲，正要上前去。猛然被暮染拉住，

“沒事。我們走吧。”沒有讓團子過去，暮染眼底彌漫著淡淡的哀傷，漠然的從那老婆婆身邊走過去。改變了跟池墨一起回行宮的主意，暮染往街上走去。

“小染。”看出暮染的失魂落魄，池墨急忙追過來，拉住暮染，

“刁民無知，你莫要往心裏去。”

“嗯。”池墨所說的事情，暮染心中都明白，可是有些事情，有的東西，並不是你明白，就不會不傷心。深深吸了口氣，暮染艱難的擠出一個笑靨，看向池墨，頓了頓，才開口，

“我沒事的，你放心。”

“你想去哪兒，我陪你。”盡管暮染如是說，池墨還是放不下心，道。

沒有答應池墨，暮染搖了搖頭，拒絕了池墨的提議，

“不用了，你們先回行宮吧，我四處走走。”

“可是……”眼下的東洲城，對暮染的態度可不算友好。盡管池墨知道，東洲城的百姓們，都不認識暮染，也不可能認出暮染。可池墨還是不放心，總是感覺，有一些有心之人。

一眼就看穿了池墨的憂慮，暮染再次給池墨擠出一縷笑容，寬慰著池墨的心，

“放心吧，我從來沒有來過東洲，他們自然是不識得我的。再者，若是有人想害我，我這一身武藝，也不是隨意便能讓他們得手的。你們都回去吧，我自己走走，一會兒就回去。”

“好吧。”知道暮染心煩的緊，池墨也不敢追的她太近，皺了皺眉，也只能答應下來。

團子還想說什麽，又池墨的一個眼神制止了，只聽見池墨跟暮染道，

“那你別走的太遠，早些回來。我讓廚子給你準備東洲最好吃的栗子糕，還有雲片糕。”

“嗯。”將池墨的好意一一收下，暮染點了點頭，沒有再多言，啟步離開了池墨跟團子的視線。

離開後，暮染一路往街上走去。迎目而來的，確實是一片瘡痍。那被洪水肆虐過後的慘況，倒映在暮染的眼瞳裏，泛開一陣陣戰栗，那是赤裸裸的心疼，還有無可奈何。原本，暮染提出那樣的建議乃是為了整個月隱著想。

卻不曾想，會發生這樣的事情。

暮染從未後悔，提出南水北調一事。暮染心裏，只是難受。

一路過去，叫罵聲不時傳入耳中。口口聲聲，皆是對暮染的責怪，還有埋怨。還有對南水北調工程的不信任，不放心，不理解。

暮染沒有辦法過去一一跟百姓們解釋清楚，跟他們解釋，若是南北運河建成，河道相通之後，會給月隱帶來什麽。暮染甚至可以想到，這些淳樸的百姓們，也必定理解不了，她跟池墨的雄心壯志。

不由自主的，暮染感覺到一絲孤獨。

細細想了想後，暮染的神思忽爾清明起來。

眼下發生這樣的事情，為何百姓們誰都不怪，偏偏只怪了她一人。還有，好端端的修建河道，即便是要炸開山道，也不至於會將堤壩炸毀。若說其中沒有貓膩，暮染又有些難以相信。

還是說……

仿佛想到什麽，暮染的臉色忽爾凝緊。還沒緩過來，冷不丁聽到眼前一陣駿馬“嘶鳴”聲。

周身一震，暮染反應過來時，那高大的馬蹄已經仰起在自己頭頂。眼看著，那高大的駿馬就就要跨蹄從自己身上碾壓過去，這個時候再去想著如何躲避，幾乎不可能。暮染只能認命的，閉上眼眸，承受突如其來的災難。

可當暮染閉上眼後，腰身猛的被摟上一股力道。環著暮染飛快的往一旁閃去，待暮染睜開眼眸時，人已經在馬路一旁。

而那個騎馬的人，也從馬上下來，朝著暮染鞠了一個躬，

“真是對不住姑娘，這畜生時不時總要發一下性子。姑娘可有傷著，可否容在下帶姑娘去看大夫？”

驚嚇過後，暮染心神已經穩定，擡目淡淡掃一眼走過來的人，並沒有多加追究的意思。只是漠然的搖了搖頭，

“無妨，只不過既然這畜生時不時總要犯性子，閣下還是要嚴加寬廣的好。若是傷著人，再後後悔，可就來不及了。”多看來人一眼，暮染才發覺來人乃是一中年男子，一身灰色衣袍，面目儒雅。倒也不想窮兇極惡之人，即便得來暮染這番話，也沒有惱怒的跡象，一直在不停的道歉。

“姑娘所言極是，是在下，魯莽了。”

既然那人態度如此之好，暮染也不好再多加刁難他，便是讓他離開。

等的那中年男人離開後，暮染才是註意到，將自己救下的那人。他竟然還沒有走，只是靜靜地站在一旁，目光若有所思的，盯著暮染的臉龐。禮尚往來的，暮染回望過去。只見的那人穿著一身淺藍色的衣袍，同色系的披風，衣領處裹著一圈白色的容貌。

那人面貌雖然不及池墨的卓約，卻也只有自己的一番氣度。

劍眉星目，輪廓猶如刀裁出來的，亦是器宇軒昂的青年才俊一個。

“多謝公子救命之恩。”暮染邁開步子，走到男子跟前，朝著他的身影屈了屈身，做了個揖。

在暮染的聲音，那人總算回過神，看過暮染一眼，直直搖了搖頭，

“姑娘客氣了，不必多禮。”

別過視線後，那人倉皇移開流落在暮染身上的目光，轉身就離開。暮染越發覺得奇怪，追上前去，

“不知道公子高姓大名，小女子暮染。他日，一定報答公子救命之恩。”

被暮染攔住，男子臉上並沒有出現不耐煩的神色，反而有些受寵若驚的意味。難掩從眼底浮起來的喜色，男子連連搖頭，

“舉手之勞，姑娘不必放在心上。區區賤名，如何敢讓姑娘牽掛。告辭。”話落，那男子逃跑一般，逃離出暮染的視線。

只是看著那頎長而倉惶的身影，一陣熟悉的感覺，升騰到暮染的心頭。但是暮染想了很久，硬是沒能想出來，到底是在哪兒，見過那男子。著實的想不起，暮染索性不再多想，邁步往行宮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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