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的腳步在蕭索北風的驅趕，走的特別快。

不知不覺中，皚皚白雪鋪滿雪國宮殿的屋頭。紅墻金瓦，宛如被凝鑄一層水晶色的霜，遠遠看去，繁華富麗的王庭宮闕，好似海底龍宮。在懶懶冬陽的凝視下，閃爍著溫和而柔軟的光芒。

一夜大雪之後，各宮門前的宮道上，都鋪著厚厚的一層積雪。天色尚早，三三兩兩的宮人手握掃帚，認真的在清掃著宮道上的積雪。不時有一兩句歡聲笑語從人群中響起，讓眼前那片沈寂的冬景，顯得沒有那麽的枯燥無味。

與人群中偶爾響起的歡鬧相比，跪在昭和宮前的那道翠綠身影，顯得尤為清瘦跟單薄。

淺綠色的棉褲已被積雪濡濕，裙擺鋪開在地上，淺綠色被雪水染成暗沈的深綠。隨著時辰推晚，女子的面色越來越慘白。原本厚重的棉衣，浸了水壓在身上，就跟千斤巨石壓在身上一般。那種酷寒下的壓迫感，壓制的女子本無一絲血色的薄唇，越發慘白。

“那是誰，為何會在昭和宮前跪著？”蓮心在旁邊撐著傘，腳下的積雪也被宮人鏟去大半。暮染從昭和宮的宮道上走過去，只留下一些淺淺的腳印。甫一回眸，冷不丁撞入一道淺綠色的身影。心中已詫，暮染開口問。

蓮心也是凝眸，往淺綠色身影的方向望去幾眼，才將那人看的清楚，答，

“看模樣，像是昭和宮裏頭的安西。也不知道犯的什麽錯，竟是被罰在冰天雪地裏頭跪著。想來，是惹怒了貴妃娘娘。”

“哦。”淡漠回應蓮心一聲，暮染不多做停留，往昭和宮的臺階上去。恰巧遇上從大殿裏出來的清影，瞧見暮染，清影腳步加快，笑盈盈的迎出來，在暮染跟前做了個揖。

“奴婢清影見過公主殿下！”

“不必多禮。”虛擡下衣袖，暮染讓清影起身。而後轉頭看向安西跪著的方向，啟了啟唇，

“對了清影，那個宮女犯的什麽錯，居然被罰在如此冰天雪地裏跪著？”

“這……”清影想要回答，話欲出口時，又是凝噎一下。雙目環顧下四周，卻是將暮染往大殿裏頭拉，

“安西原本是相爺送到娘娘身邊來的，今早給娘娘梳頭的時候，也不知道怎的，心不在焉的。竟然生生扯下娘娘一把頭發，這不，娘娘才生了氣，要處置她。”

“哦，原來如此。”清影一說，暮染才是明白過來。原來是百裏千辰派來的人，也難怪貴妃會如此針對。

便沒在與清影多話，啟步邁入到大殿。

百裏貴妃已經醒來，此刻正端坐在梳妝臺上，讓淸萱為自己梳妝。遠遠聽到暮染過來的動靜，手中木梳一放，百裏貴妃悠然起身，往暮染的方向靠過來，

“這樣冷的天下，袖兒你何必還也要過來。若是有什麽事兒，讓下邊的人傳話便是。”

“我也是閑著無聊，過來走走。昨夜的雪下的厚了，這會兒出來看看雪景，倒也是人生一大快事呢。”上前攙著百裏貴妃的手，暮染有一搭沒一搭的回著她的話。盈盈笑了笑，與百裏貴妃一同到軟榻上坐下來。

不經意間，暮染的眸光又落到窗外那道跪著的淺綠色身影身上，遂爾，暮染轉回清泠模樣，朝百裏貴妃盈盈一笑，

“娘娘，今日過來恰巧瞧見門口那跪著的宮女。昨夜雪大，今天的風更是像刀子似的，吹到臉上，割的人生冷冷的疼。那宮女看起來，身子骨也不像硬朗的人。不如，娘娘就看在我的面子上，饒她一回如何？看著年關又快至了，若是宮裏鬧出人命來，也是晦氣不是。”

“袖兒，你太善良了。”並沒有應下暮染的請求，百裏貴妃反而是皺了皺眉，一臉擔憂跟憤憤，

“你可知道那安西是誰的人，是辰兒的人。他將她安排到本宮身邊，就是為了監視本宮。你說，本宮如何能容她。”

“娘娘。”伸手過去握住百裏貴妃的手，暮染往她手背上輕輕拍了拍，繼續開口，

“娘娘若是不想看見，便是尋個由頭，將她發布到別處去。既然她是相爺的人，若是死在娘娘手中，不正是落人口實麽。那不如，給她找個別的去處，眼不見為凈。左右不過一個奴才，便是死了，娘娘您又能傷他分毫呢。”

“哎！”暮染的話，可謂是點到百裏貴妃心裏。

其實，她哪裏是想與一個奴才置氣。她不過是想駁一駁百裏千辰的面子，想到百裏千辰所做的那些事情，百裏貴妃心中，甚是難以平覆。可是認真想了想，又覺得暮染說的是對的。當下，也就松了口，

“袖兒你說的對，倒是本宮想的岔了。也罷，左右不過一個奴才。淸萱，將她發布到尚衣局去。”

“是。”聽到百裏貴妃的話，淸萱移步進來，福了福身，又退出去。

而後，暮染又是跟百裏貴妃說了好一會兒話，看著天色逐漸晚了。想起還得伺候皇帝用藥，才是離開昭和宮。

只是，等的暮染回到乾坤殿的時候，發現百裏千辰竟然在大殿內等著自己。看著那道頎長的身影，暮染心裏頓時鈴聲大響，防備的看著百裏千辰，問，

“百裏千辰，你來做什麽？”

“微臣參見公主殿下！”有模有樣的雙手抱拳，做了個揖，百裏千辰皮笑肉不笑的望向暮染。

看著百裏千辰臉上那虛假的笑意，暮染頓只覺得有些滲人。別開眼，冷冷的瞥百裏千辰一眼，暮染木然的踱步過來，到百裏千辰對面的木椅上坐下。隨手端起放置在案上的茶盞，捧在手中暖了暖剛被風雪凍紅的手。沒有出聲。

盡管暮染不做任何反應，百裏千辰也不惱，悠悠然的折身在先前的椅子上坐下來。若無其事的端起自己身旁的茶盞，小飲一口。將茶盞放回到案上後，才是凝眸緩緩看向暮染，

“聽說公主殿下，今日去了昭和宮？”

“是又如何。”對於百裏千辰如此了解自己的行蹤，暮染並不奇怪。畢竟在這宮裏頭，裏裏外外，多的是他百裏千辰的眼線。漫不經心的回一句，暮染臉上露出不耐煩來，

“有什麽事情你趕緊說，若是沒事，你就走吧。”

“其實微臣今日來，是要多謝公主殿下的。多謝公主殿下，救了我的人一命，再者，還有另外一樁事情，想要知會殿下一聲。好讓殿下心中，也有個準備。”就跟沒有看見暮染臉上的煩躁一樣，百裏千辰一臉的淡定，悠悠開口。

“呵呵，今日的事情，我不是為了你，你不必謝我。還有你的另外一樁事情，你想說就說，不想說就滾。”著實沒有什麽耐心跟百裏千辰兜圈子，暮染的語氣，格外莽沖。

“噗。”看著暮染這模樣，百裏千辰反而一臉的寵溺模樣，輕輕笑出聲，

“殿下似乎心情不怎麽好。不過沒事，喜事過後，殿下的心情自然會好起來。欽天監已經推算出良辰吉日，就在臘月初八。今日乃是初三，就也是下個月初八。左右不過一個月的時間了，殿下可是要好好準備才行。”

“你說什麽？”百裏千辰話一出，暮染明顯楞了一楞。難以置信的看著百裏千辰，

“這麽快？”

“美人如畫，微臣自然是想早點將殿下娶回家中，好好伺候。”話到“伺候”兩個字，百裏千辰故意加重口音，笑的一臉暧昧。

“呵呵。”對於百裏千辰的若有所表，暮染全然不在意，只是淡漠一笑，

“好了，本公主知道了，相爺還有什麽事情麽？”壓抑下滿心的煩躁，暮染又是斜百裏千辰一眼。

百裏千辰搖了搖頭，

“沒有了。”

“那你走吧。”聽的百裏千辰說沒有，暮染毫不客氣的給他下起逐客令。

難得百裏千辰今天心情好，居然沒有回嘴，默不作聲的起身，離開乾坤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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