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暈染在蕭瑟又荒涼的秋季。

無邊的黑暗，仿佛浸透過來的霧，悄無聲息的，將四方天地染透。張目往外望去，入目皆是伸手不見五指的漆黑。不時有蕭涼的一陣陣拂過來，帶著不曾冷入骨髓的寒意，只是似有意無意的撥弄著堂前的火燭，火光受不得涼風撥弄，明明滅滅。

映著池墨與明誠的眉目，皆是落入陰沈。

“墨公子，若是從繞雪城運糧過來，倒是可行。只是繞雪城與臨池相隔幾乎千裏，既要籌備糧食，又得命人護送，如此繁瑣的程序只怕十日的功夫，來不及呀。”白天明誠在臨池的百姓跟前，做下承諾，十日內必定讓人從繞雪城運送糧食過來臨池賑災。但仔細分析情況後，明誠眉目間，露出憂色，眸光深沈的看著池墨。

堂前燭火如流光，絲絲縷縷的縈繞在池墨身上，將他頎長的身形渡上一層光。那謫若仙人的眉眼沒在光影裏，那對清眸，竟是比燭火還要亮。

修長的長指從衣袖間擡起來，往跟前木案上的地圖一放，池墨已然開口，

“饒雪到臨池路程不但遙遠，途中更是多山川。若想運送糧食過來，著實的不容易。不過，倒也不是沒有法子。籌集糧食一事，世子可以跟侯爺商量商量，繞雪城素來有塞上江南之稱，繞雪城裏頭，自然是有糧食囤積的。”

“這……”對於此事，明誠當然知道，明誠只是沒有想到，此事池墨居然也知道的如此清楚。

若說不意外，那是不可能。一時間，明誠望著池墨的眸光疑惑中帶著一絲探究。

對於池墨的身份，明誠不是沒有懷疑過，也找人查過，卻是什麽也沒有查到。眼下，池墨又將臨沂候府的底細知曉的如此清楚，讓明誠心裏，不得不生出擔憂。

不待明誠開口，池墨已經從他閃爍的目光裏看出一絲端倪。含目冷冷的一笑，池墨嘴唇邊勾起一縷嘲諷，

“眼前如此境況，世子若是不信在下，在下可請辭離去。左右此事也不過臨沂候府的事情，與在下也是沒有多大的關系的。”

“公子誤會了，本世子只是擔心，將繞雪城的屯糧運到這兒來，若是繞雪城出了事情，可該如何是好。絕對沒有對公子不信任的意思，還請公子莫要見外。”眼下明誠自知是不能得罪池墨的，若是池墨走了，他當真是不知該如何是好。所以，忙忙將池墨穩下來。

沒有太多的心思與明誠兜彎子，池墨皺了皺眉，直接開口，

“此事世子不妨請示下侯爺。”

“也好。”點點頭，明誠認同池墨的提議。

因事情緊急，臨池這邊的消息，很快就傳到繞雪城。不過第三日，明洵的指示就傳到臨池來。明誠仔細看過幾眼後，立馬又是命人將池墨請過來。

“墨公子，父親已經答應，將繞雪城的屯糧運一批過來。父親還特地吩咐，此事一定要與公子你商量商量。還有這路線，還請公子拿個主意。”

“事情緊急，臨池的百姓等不了太久，所以要走最快的路線。”默默思索過明誠的話，池墨沈吟半晌，才吐出一句，

“只是，雖然事態緊急，卻也不可掉以輕心。他們既然有心為難，那麽運糧的一路上，想必也不會過於平坦。如今糧食如此寶貴，若是出了岔子，只怕不僅我們有麻煩，繞雪城那邊也會有麻煩。”

當然知道池墨說的有道理，明誠亦是覺得為難，仰頭看著池墨，臉上盡是不知所措，

“公子所言極是，只是……”

“世子放心，在下自有安排，世子請看。”明白明誠想要表達的意思，池墨淡淡應明誠一句，從衣袖間拿出一張圖紙，在明誠面前張開。擡起手指指在圖紙上的某一處，池墨與明誠道，

“世子請看，從繞雪城到臨池，途中要經過好幾座城鎮。其中最近的幾座城鎮，分別有百色，煙水，金臺。其中金臺又是離的臨池最近的一座城鎮，所以在下想，不如將糧食分散送入臨池，分別由百色，煙水，金臺三個鎮送入。為了確保周全，讓侯爺掩人耳目，派重兵護送空箱子直接入臨池。”

“公子的意思是，要給他們來一招聲東擊西？”聽明白池墨的意思，明誠眸光一亮，愕然出口。

“可以這麽說。”點點頭，池墨如是回答。

等的池墨說完，明誠也是連連的點頭。

“公子此舉，甚妙，好，那就照公子的意思來辦。”說完，明誠就要出去，腳步才剛剛擡起，又被池墨叫住。

只聽見池墨道，

“世子爺還請小心，此事萬萬不可走漏風聲，如若不然，後果不堪設想。”

明誠自然曉得，站定腳步後，回頭看著池墨，堅定的點了點頭，

“墨公子還請放心，事情輕重，本世子還是知道的。”

得到明誠的保證，池墨才算放心，頷了頷首，才放明誠下去。

池墨的謀劃固然很好，加上繞雪城那邊的抓緊，還有明洵的綢繆。事情非常的順利，繞雪城那邊運送過來的糧食，不過六日的時間，就已經送到臨池。

不敢掉以輕心，池墨沒有讓人將糧食送到官家的糧倉，而是讓明誠去與臨池的那些糧商商量，將糧食放到他們的倉庫。如此一來，即便是有一家出了事情，還有其他家可以解決燃眉之急。

對於池墨的此番計劃，明誠是佩服的五體投地。

特別是池墨的神機妙算。在糧食到達後，明誠連看池墨的眼神裏，都是帶著深深的崇拜，

“一切果然如墨公子所料，在他們運送糧食的途中，當真有人在半路攔截，還傷了不少的弟兄。不過父親派的皆是府中精銳過來，他們倒也沒有落著什麽好的。只是他們拼死一搏，還是將糧車給燒了。”

“如此看來，那些人是不會善罷甘休了。”對於這樣的結果，池墨是意料之中。同時，為接下來會面對的困境，池墨忍不住有些擔憂。

“墨公子！”看見池墨皺眉，明誠也是有些慌了，忙忙上前，請喊池墨一聲，

“眼下糧食已經順利運到臨池，也算是保住對臨池百姓的承諾。公子為何，還是一臉的憂色。”

“雖然我們給他們唱了一出瞞天過海，但是明日我們開倉賑災的時候，他們定然會知曉。不知接下來，他們會給我們出什麽樣的難題。”此事跟明誠息息相關，池墨也不打算瞞著他，如實開口。

“何況，只有糧食，是解決不了臨池的困境的。眼下才剛剛入秋，秋天天氣幹旱少雨，若是老天繼續不下雨，只怕這邊不是糧食能夠解決的。”

池墨所說的，何嘗不是明誠所擔心的，在池墨的感染下，明誠也是緊緊抿起唇，

“可不是麽。已經整整一個夏季沒有下過雨了，若是再不下雨，都不知道臨池的百姓們，該如何撐下去。而繞雪城那邊，可是沒有那麽多的糧食，可以助他們度過這一年的。再者，朝廷那邊，是指望不上的了。如此看來，咱們的那位相爺，是想借此耗盡繞雪城的氣數。”隱約間，明誠仿佛猜中百裏千辰的心思，輕輕的嘆出一句。

對於明誠的猜測，池墨不予讚同，搖了搖頭，

“若他只是想耗盡繞雪城的氣數，也斷不會做出如此狠厲的事情來，拿如此多的百姓來當棋子。怕只怕……”

“公子還請直言。”見池墨欲言又止，明誠仰眸請示。

話到嘴邊，池墨終歸是沒有說出來，

“一切都只是我的猜測，當不得真。這些日子世子爺也累了，今夜早點休息，明日要開倉放糧，還有許多的事情需要忙活呢。”

“好吧。”見池墨不想說，明誠也不勉強，什麽也沒說，擡步出門，往自己房裏而去了。

看著明誠走遠的身影，池墨的眸光，又落入到無邊的陰沈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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