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堂前的燭火迎風而曳。

閃爍中錯落的燭光裏，耀的暮染的面容，明滅晦暗。那沈寂下的容顏，落滿寂靜的憂思。就連被光影勾勒在地板上的身影，也顯得落寞而孤寂。

白日裏發生的事情，似放電影一樣，一幕一幕在暮染的腦海中輪回播放。那頎長的身影，謫仙般的面容，早已鐫刻在暮染的腦海中。正因如此，暮染方是覺得不可思議。滿心的疑惑，在心頭糾纏一整日，仍舊未能得到排解。

“池墨。”喃喃起心頭掛念的名字，暮染在燭光裏“噗嗤”的一笑。晦澀的笑靨裏，分明藏著又驚又喜。

恍惚間，“吱呀”一聲。隔著門外夜色的木門被一道蹁躚的身影推開。那人影如一只輕盈的蝴蝶，飛入到暮染房中來。凈白如玉的長指，端著一具托盤。托盤上擺的，乃是剛剛沏好的香茶。

“小姐。”福了福禮，銀笛才敢將香茶端到暮染跟前。

“還沒睡？”聽到銀笛的聲音，暮染仰起頭看銀笛一眼，露出笑意。

銀笛起身，將香茶放到暮染身旁的案上，道，

“今日回到宅子裏，奴婢瞧見小姐似乎有些心神不寧。遂爾沏了一盞安神茶，來給小姐定定神。今日，小姐也是被嚇壞了吧。說起來，皆是奴婢的過錯。那日奴婢不該與明綃郡主起爭執的，如若不然，也不會將明誠世子給招惹到珠衣閣來。”

一五一十，將所有的罪過都攬到自己身上，銀笛皺起柳眉。猛然咬了咬自己的紅唇，銀笛一下子跪在暮染跟前，

“是銀笛給小姐添麻煩了，還請小姐治罪。”

“你這是做什麽？”雖然明家兄妹之事，跟銀笛脫不了幹系，但暮染從始至終，都沒有怪罪過銀笛。見銀笛在自己眼前跪下，暮染匆忙擡手，將銀笛從地上扶起來，

“此事也不能全部怪到你頭上，珠衣閣是我硬要你來掌管的。從頭到尾，你都沒有欺騙過我。我說過不在意你的身世，再者，你與明誠的恩怨我是知道的。可我還是執意要用你，因而此事跟你妹關系。而明綃的事情，你做的很好。”

“小姐。”還真是沒有想到，暮染會如此的明辨事理，銀笛的面上一陣錯愕。過了許久方是緩過神，將頭往地上重重一磕，

“多謝小姐。”

“起來吧。”實在受不得銀笛如此的客氣，暮染從榻上起身，親自將銀笛扶了起來，

“如今你不再是侯府的婢女了，不是說了麽，在我這兒不需要那麽客氣。珠衣閣能有今日光景，也是你的功勞呢。”

“可是小姐，我們得罪了臨沂候府的世子跟郡主，我怕……”盡管暮染如是說，銀笛的心裏，還是不放心的。凝眸看著暮染，憂思自然流露。

“無妨，事已至此，我們唯有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再說了，我們還有貴人相助，不是麽。”提到這一樁，那張謫仙般的容顏在暮染腦海中，一閃而過。沒有來由的，暮染淺淺抿開一縷笑痕。

那笑意如春水中泛開的漣漪，旖旎而瀲灩。卻是銀笛從來沒有在暮染臉上見過的溫柔和嬌羞，頓時，銀笛也對今日那位貴人，心生好奇。問，

“也是，幸好今日有那位公子相助，我們才得以僥幸逃過一劫。只是那位公子，與我們非親非故的，為何要相助與我們呢？”問出此話的時候，銀笛的目光一直落在暮染臉上，片刻都不曾移開。

細細的盯著暮染面上的表情，似乎想從暮染臉上，尋找出一絲蛛絲馬跡。

可暮染是誰，自然不會讓她如願，只是淡淡的道，

“興許，是見不慣明家兄妹囂張跋扈的人吧。不是說了麽，路見不平拔刀相助，總有一些江湖大俠，喜歡樂於助人的。”

“可是，我總感覺那位公子對小姐似乎……”隱約是能看出一些什麽，但銀笛不敢直言於表。

話才落，暮染急忙撇開頭，不想讓銀笛看到自己臉上的羞澀，道，

“什麽亂七八糟的感覺，好了，今日折騰一日你也累。快下去休息吧。”不讓銀笛再多說，暮染將銀笛遣下去。

哪裏不知道暮染是在下逐客令，銀笛也沒有多留，邁步離開暮染房裏。

而銀笛剛走，暮染的房裏突然出現了以為不速之客。

即將入夏的夜，風算不得大，卻仍有一些。因天氣的逐漸悶熱，暮染便是將左面的紗窗打了開。泛著溫熱的風從窗外一縷一縷的吹進來，掃在堂前的燭火上，火苗跳躍的越發頻繁。

將倒映在地板上的身影，熏攏的越發錯落。

暮染一仰頭，便能瞧見那人的眉眼。

一如既往的月牙色袍子，邊角處用水色絲線描繪著雲紋。黑發如絲，僅用一根絲帶束在腦後，漏在額前的碎發在拂面而來的夜風中微微揚起，襯的他的眉眼，如夢如幻。若不是瞧的真切，暮染只覺自己是身在夢中。

“小染。”盯著暮染出神，那人輕輕喚一聲。人也走過來，在暮染身旁坐下，

“許久未見，這些日子，你過的可還好？”

“還好。”暮染的音色頗顯的僵硬，神態亦是。她並沒有想到，池墨會來的如此的快。

今日見到池墨的時候，暮染淡若止水的心，恍如被投入一顆石子，蕩起碧波粼粼。沒想到，池墨會尋上門。暮染的心裏，又慌又喜，仿佛養了一只調皮的兔子，在心頭吵鬧個不停。

自我平覆許久，才是平覆下來，擡頭定定的看池墨一眼，

“池墨，你怎麽來了。還有，你怎麽知道我在雪國呢？”

“你在此，我自然是來的。只要是關於你的事情，我自然都是要知道的。”眸光流落在暮染身上，池墨片刻也舍不得移開，張口如實回答著暮染。情真意切，倒讓暮染啞口無言。兩人沈默一會兒，池墨又張口，打破尷尬。

“原本，也不想那麽快尋過來的，怕嚇著你。可明家兄妹跋扈的緊，我若不出來，又恐傷著你。幾番權衡之下，所以嚇著你，總好過他們傷了你。”

“哦。”若說不感動，那是騙人的。可旁的太過矯情的話，暮染又著實說不出口，只能淡淡的一“哦”。

早已習慣這樣的暮染，池墨並不以為然，而是拉過暮染的手，放到自己的手中。緊緊的握了握，

“我們身在雪國不比在日照，更不比在月隱。小染，雪國的形勢遠比你想象中的要覆雜。”

“你是不是知道了什麽？”聽池墨這話，暮染的心“咯噔”一懸。

池墨並不打算瞞著，繼續開口，

“雪國的皇帝久病纏身，不理朝政已經很多年了。如今雪國當政的，乃是丞相百裏千辰。這位百裏千辰，乃是皇帝最得寵的貴妃，百裏貴妃的侄子。而百裏千辰又跟雪國的公主有著婚約，乃是雪國名正言順的駙馬爺。只是，很多年前，公主失蹤了，至今沒有找到。”

“哇，沒想到，雪國朝中居然還有這樣勁爆的八卦呀。”認真的聽池墨講完，暮染頓時眸底一亮。

“你呀。”池墨實在無奈，只能寵溺的摸了摸她的頭，

“臨沂候手握重兵，軍功顯赫，早被百裏千辰所忌憚。但繞雪城畢竟還是臨沂候的封地，明家的那兩兄妹，著實不是省油的燈。日後你若是再對上他們，別忘了讓人給我傳信。眼下，我在臨沂候府裏頭當著郎中呢。”

“好吧，我知道了。”原本以為自己能耐，沒想到，池墨考慮事情，永遠會自己多一些周全。這一點，暮染不服都不行。

聽完池墨的話後，暮染點了點頭，應下池墨的話。

“好了，時辰不早了，我也該回去了。你自己小心些，若有什麽事情，讓人去臨沂候府找我。”見暮染答應，池墨咧開一縷笑意，將她的身子摟入懷裏抱了抱，才是松開。

暮染沒有反抗，任由池墨抱了一會兒，親自送他出了房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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