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憂谷裏的歲月不似京中的浮躁，特別是在這閑暇的午後，靜謚的讓人足以聽見，清風從耳畔輕輕掠過的聲響。

暮染臨窗而坐，微微抵靠在木格子窗的窗檐邊上，窗外有微薄的陽光一縷一縷的照入內來。沿著她周身的弧度，渡開一層銀白的輝，美好的側顏在流光的勾勒下，美的讓人幾乎移不開眼。

白皙而修長的手指，悠悠握著一柄菱花鏡。斑駁的背面，用古老的紋路雕刻出芙蕖映月的畫痕。

渾濁而昏黃的鏡面，照落入日光，仿佛剎那間亮了起來。暮染的容顏倒映其中，眉眼如畫，傾國傾城。

細細說起來，自己恢覆容貌也有好些日子。見慣了以往那醜陋不堪的樣子，一下子成了世間罕有的絕色佳人，暮染多少是不習慣的。每日總有大半的時間，是坐在窗前，拿著菱花鏡仔細端凝著這張臉。

恍惚間，總覺得不甚真實，甚至暮染有時候會想，會不會一覺醒來，一切都打回了原型。

就好似，前世經歷過的一切。不知為何，暮染不由自主的，又是想起恍若塵夢的前生來。好長的一段時間了，那些過往的碎片還是會如影隨形，時不時竄入到暮染的夢中。將暮染的夢給割碎，想起來，還是會疼。

分明是，最為深刻的背叛。

“暮染。”逆著門口的陽光，池墨端著一碗白瓷藥碗，站在門口。謫仙般的面容匿在背光的陰影裏，只能瞧見隱約的輪廓。只要那懸掛在唇角的笑容，尤為明晰。

擡起頭，暮染朝著池墨聲音傳來的方向望過去，緩緩在唇角，扯開笑意，

“你來了！”

“嗯。”池墨點頭，邁開步伐，踱步走到暮染身側。從窗邊木案底下將椅子拉出來，自顧坐上去，並將手中的湯藥呈到暮染眼前，

“雖說你的身子恢覆的不錯，但挖心之刑著實費了元氣。來，把這碗養生湯喝了，好好將養將養。”

面對池墨的好意，暮染沒有拒絕，默不作聲的從池墨手裏將藥碗接過來。仰頭將碗裏的湯藥，一飲而盡。空置後的藥碗，很快被池墨接了回去。暮染卻驟然偏過頭，定定的看著池墨，問，

“池墨，你為何要待我如此的好？”

此問話一出，池墨整個人恍如被雷電擊中，木訥的僵直在原處。捧著藥碗的手，也定個在半空。有日光照過來，沐浴著他白皙的長指，幾乎透明。

沒有等池墨回答，暮染自顧轉回頭，木然的看向窗外，神色瞬間飄遠，

“池墨，你相信前世今生麽。原本，我是不屬於這裏的，但我被遺棄了，被我的母親遺棄。所以，連整個時空都遺棄了我，將我丟到這個世界來。”悲涼的感覺壓在暮染的心頭太久，若不說出來，暮染自己不知道，自己能憋多久。

許是暮染臉上的神色太過荒涼，池墨只看了一眼，便心疼的直直皺起眉。將手中的藥碗往案上一放，池墨僵滯的眸光，瀲灩成憐惜的溫柔。頷下的喉結滾滾一動，聲音帶著微弱的沙啞，

“自從你醒後，我便知曉你的神色不對。若是你不介意，心裏的話可以跟我說。我保證，絕對不會告知第二人。”

“嗯。”沒有回頭看池墨，暮染維持定定的看向窗外的姿勢，聲音空靈而空洞，

“其實，我來自二十一世紀，是在無限的未來。我出聲不好，乃是南城第一望族鳳家的私生女。但是我手段好，我費盡心思，用盡力氣終於將那些欺負折辱我的，一一踩在腳下。我成了鳳家的大小姐，鳳家的權勢全在我一人手中。但我萬萬沒有想到的是，我最終竟然會死在我母親的手中。”

“嘶！”盡管暮染用一種空洞到聽不出任何情緒的口吻把那些事情說出來，池墨也能清晰的感覺到，那種撕心裂肺的疼。

那種痛，不比落在身體上的痛。而是一刀一刀，劃在心裏，看不到傷口卻足以讓人魂靈都顫抖著。

仿佛沒有聽到池墨的抽氣聲，暮染繼續開口，

“她是為了一個男人，她所謂的愛情。”說道這兒，暮染不禁抿唇，在唇邊撇開一縷涼薄的嘲諷，

“我自幼被父親遺棄，家族的人沒有一個在意我。甚至，他們都不能容忍我的存在。我以為，我至少還有一個母親。沒想到，呵呵。也許前生對親情劇烈渴望，死後來到這兒，我第一個遇見的人便是安國侯，他待我很好。還有慕容夜，他曾與我說，他會保護我，一輩子。”

憶起安國侯府的舊事，暮染低下眉，嗤嗤的笑開一抹痕跡。壓在眉間的沈重，將她的眼眸，都一並黯淡。

她只是笑著，卻在不停的搖頭。

“暮染。”實在是忍不住，池墨湊身上前，一把握住暮染的手。看向暮染的眸光，落著堅固如磐石的堅定，他說，

“都過去了，無論過去如何，好在都過去了。慕容夜死了，包括你的，你的那個母親，既然她舍棄了你，你也不必再對她念念不忘。相信我，往後的一切都會很好很好的。”

“慕容夜死了，可是皇甫冥還沒有死。”知道池墨是在安慰自己，暮染的心裏，冷不丁閃現過另外一張陰翳的臉。想起那張臉，被挖心的痛處就從暮染的四肢百骸，灌湧而起。暮染甚至恨不得，將那人挫骨揚灰。

“暮染，你可是想報仇？”聽出暮染言語中的恨意，池墨的眸色也是一定，看著暮染問。

從溫暖的陽光中轉回頭，即便是淬著陽光，暮染的眸色也由深沈而一寸一寸的冷下。看著池墨的臉，暮染一字一字的答，

“是。我不是聖人，傷害過我的人，我沒有辦法如此輕易的原諒。皇甫冥他做過這麽多傷天害理的事情，若是老天爺不去懲罰他，那我來。我要將他加註在我身上的，一筆一筆，全部討回。唯有這樣，我才能躍過心裏的夢靨，才能得到真正的解脫。”

“好。”沒有任何的遲疑，也沒有任何的質問，池墨幾乎想都不想，直接就點頭答應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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