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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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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底,又到了謝從述去蔣意那邊做心理治療的時候。

本來早幾天前就該去的,不過謝從述忙得抽不開身,一拖再拖,最後蔣意都把電話打到謝斯若那邊,去詢問謝從述是不是抗拒治療病情加重了,搞得家裏人心惶惶,謝從述哭笑不得,只好從周末裏分出半天,去蔣意那裏走一趟。

謝從述上午去開發區實地考察,中午合作商做東請吃飯,一番盛情,他總要去露個臉,在車上的時候,謝從述給溫知黎打了一個電話。

“下午我要去蔣意那邊,晚上我來接你,我們一起吃飯。”

溫知黎在花店打發時間也是無聊,她一聽謝從述要去蔣意那邊,當即說:“不用,我陪你一起去吧,反正我今天也沒事。”

謝從述想起平時自己做完治療那個狀態,稍頓片刻,試著拒絕:“我自己去就行,也不是什麽好地方……”

“不是什麽好地方我才要陪你去。”溫知黎大概能猜到謝從述在顧忌什麽,他不說,她也不會點破,語氣輕松與他開玩笑,“當然,好地方我更要陪你去,你不能獨享快樂。”

也不能獨面痛苦。

謝從述思索片刻,還想勸溫知黎,可對方沒給他這個機會。

“下午幾點呀,你來花店接我吧,辛嬈下午要出去,我的車借給她用。”

“……約的兩點半。”謝從述無奈扶額。

溫知黎笑著說:“好,我在店裏等你,先不說了,來客人了,下午見。”

謝從述欲言又止:“阿黎我……”

“嘟嘟嘟——”

電話已經被掛斷了。

謝從述中午沒喝酒,應酬結束後讓鐘獻回公司處理公務,自己開車去花店接溫知黎。

溫知黎就坐在前臺望著,堪比望夫石,生怕謝從述放她鴿子單獨去見蔣意。

幸好沒有。

謝從述的車剛轉彎,只在路口露出個車頭,溫知黎就發現了,沒等他打電話來,拿上包跟辛嬈打了個招呼就走了出去。

溫知黎站在路邊,等謝從述將車停好後,走上去敲了敲他的車窗。

謝從述正準備給她打電話,手機剛拿起來,聽見窗戶外面的動靜,順著聲音看過去,發現是溫知黎,稍一怔,隨後直接給她打開了副駕車門。

溫知黎上車系好安全帶,一看時間馬上快兩點了,連聲催促:“快走,別遲到,讓蔣醫生久等多不好。”

謝從述發動車子,兀自感慨:“我看病,你比我還積極。”

“這證明我關心你,別身在福中不知福。”溫知黎看了謝從述一眼,笑著說,“而且有我在,說不定你能好得更快呢。”

蔣意是有跟他提過,治療過程若有伴侶介入,會達到更好的效果。但謝從述從來沒跟溫知黎提過,他不想讓她也受那份罪。

畢竟治療也不是什麽值得享受的事兒。

不過眼下看來,溫知黎大概已經跟蔣意聊過,蔣意也把能說的都說了,謝從述沈默了一會兒,才出聲問:“阿黎,你有沒有想過,要是我一直都……好不了,要怎麽辦。”

“好不了就好不了,慢慢來,我不著急,你也別著急。”溫知黎安慰道。

謝從述看著前方的路,臉上看不出什麽情緒:“現在不著急,十年之後,二十年之後呢。”

“現在不著急,以後更不會著急了。陪伴自己走過一年又一年的,是人,不是結婚證。再說,如果你愛我,有沒有結婚證你都會愛我,如果你不愛我,有結婚證我也留不住你。”

溫知黎轉頭看著謝從述,不知道想到什麽,自己倒先笑起來:“從前著急結婚的人明明是我,現在怎麽變成你了?”

謝從述垂眸:“我怕你等不及。”

“你這是看不起我,還是看不起你自己?”溫知黎故意板著臉,佯裝生氣,“我等不及我還會跟你覆合?我著急結婚隨隨便便找個人就結了。”

“我知道了。”謝從述擡頭看向溫知黎,眼神篤定,“我不著急,但我會盡力。”

要不是開車不方便,溫知黎真想伸手摸摸他的頭:“你記得一件事,我不著急就行了,放輕松,沒什麽大不了的。”

謝從述握住溫知黎的手,輕捏了一下,低聲說:“好,我會記得。”

——

八月中旬,溫知黎憑借療養山莊的項目拿到設計大獎,被設計院提拔為一組副組長。

大家本以為又是歷史重演,溫知黎和鄒瑩必然要兩分天下,水火不容。

然而事實卻沒有。

鄒瑩在公司比以前更加低調,美名其曰身體不好,回歸家庭,很少過問自己職責之外的事情。溫知黎名為副組長,實則掌握組內主要項目,一周下來,大家看清局勢,心裏已然將溫知黎視作一組老大,唯她馬首是瞻。

溫知黎升職後的工作加量又加價,忙得不可開交,謝從述為分公司的項目在外地出差半個月,回潼城那天,正好是九月八號。

九月九號是謝從述的生日,溫知黎忙工作也不忘給男朋友準備生日禮物。

禮物是一條高定領帶,溫知黎提前三個月前預定的,正好在這個月收到了。

溫知黎定了零點鬧鐘,鬧鐘一響,把禮物從衣櫃裏拿出來,將謝從述從睡夢中叫醒。

“生日快樂謝從述,恭喜你三十一歲啦!”

謝從述身上什麽也沒穿,溫知黎亦然,此情此景,他本想忍住不笑,可終於沒忍住,笑個不停。

溫知黎拍了謝從述一掌,用被子將自己裹好,紅著臉罵罵咧咧:“你不許笑,如果不是你一回家就要……那什麽,我也不用定鬧鐘!你還笑,謝從述你不許笑了!”

謝從述將溫知黎帶進自己懷裏,一手拿起那條領帶,低頭吻了她一下,眼神裏都是笑:“我很喜歡,幫我戴上?”

溫知黎無情嘲笑他:“你衣服都沒穿,戴什麽領帶啊。”

謝從述竟然頗為認同,翻身將溫知黎壓住,領帶從她的手腕穿過,綁在了床頭。

“我戴不了,那就阿黎幫我試試吧。”

溫知黎又羞又惱,蹬腿掙紮:“試什麽,我不試,謝從述你變態啊……”

一番不可描述的運動,結束已是半夜。

繼第二天上班,睡前不要過度運動的忠告之後,溫知黎又總結出一條——以後送什麽都可以,就是不要送領帶。

謝從述一臉饜足,摟著溫知黎,有一下沒一下地玩她頭發,說道:“明天周末,我們去爬山吧。”

溫知黎猛地擡頭,怒視他:“謝從述你說的這還是人話嗎?”

“你體力太差了,要多鍛煉。”謝從述已經把她安排得明明白白,有條有理地往下說,“你之前不是說想野營嗎?我們帶著帳篷去,晚上在山頂住,對了,我買了一個天文望遠鏡,還能看星星。”

謝從述說了這麽多,就是沒提十號是她生日的事兒。

溫知黎越聽心裏越涼,別扭地暗示:“明天我們就去爬山啊,爬山哪天不能爬,非得明天……”

謝從述反問,臉上大寫的疑惑:“明天怎麽了?你有事?”

“……”

溫知黎推開謝從述,氣得往被窩裏鉆,沒好氣地說:“不怎麽,沒事,睡覺,明天去爬山!”

次日一大早,謝從述把溫知黎從被窩裏撈出來,推著她去洗漱,興奮得跟個馬上要春游的小孩兒一樣,從頭催到尾。

溫知黎洗漱完,換上謝從述準備的運動服,在家吃過早餐,不到八點就出發了。

今天爬的山在臨市,開車需要三個小時,溫知黎困得要命,直接睡了一路。

謝從述將車開到半山腰,兩個人在一家農家菜館解決完午飯後,拿上裝備,往山頂前進。

山裏氣溫不高,空氣清新,溫知黎一開始還有怨氣,走了半小時後,心情也慢慢好起來。

重的裝備都在謝從述身上,溫知黎的包裏就背了一點食物和水,離山頂還有三分之一路程的時候,溫知黎堅持不住,隨便在一塊大石頭上面坐下,喘著氣喊停:“我們歇會兒,好累,我走不動了。”

謝從述呼吸都不帶喘的,只是額頭出了一點汗,他擰開水瓶地給溫知黎,笑著打趣:“看,我就說了你體力不行,以後每個月,我們都來爬一次山。”

溫知黎擺手拒絕:“我不來了,我這輩子都不想爬山了。”

謝從述把背包摘下來背在胸前,背對溫知黎,蹲下來,回頭對她說:“上來。”

溫知黎知道那個包有多重,不想折騰人,搖頭拒絕:“不了,我歇會兒就可以自己走。”

“太陽快下山了,上來。”

溫知黎還是沒動。

謝從述只好用激將法,故意說:“我是怕你拖我後腿,等天黑了我們還沒登頂。”

溫知黎哼了一聲,跳上謝從述的背,也激了他一下:“我還怕你體力透支暈倒呢,三十一歲的人,老胳膊老腿的。”

謝從述不氣也不惱,背著溫知黎穩穩當當地往前走:“不用怕,我再老都背得動你。”

溫知黎暗自偷笑:“是嗎?可是你比我大,肯定老得比我快,以後你走不動道了,還得我幫你推輪椅呢。”

“我怎麽覺得我幫你推的可能性更大?”

“為什麽?”

“你體力太差了,昨晚才做了——”

“謝從述你閉嘴!!!”

……

到山頂的時候日暮西斜,謝從述把裝備從包裏拿出來,趁天沒黑,趕緊搭帳篷。

中途溫知黎提出幫忙,在她第三次把零件上錯的時候,謝從述把她趕到了一邊當花瓶。

沒有溫知黎的幫忙,謝從述很快搭好了帳篷,山頂沒有任何補給站,只能將就吃點速食品。吃完東西,謝從述開始捯飭帶上來的天文望遠鏡,溫知黎坐在火堆旁邊,專心研究背包裏的食物有什麽能烤著吃的。

在烤山楂、烤牛肉幹、烤魷魚片……都宣告失敗之後,謝從述總算安裝好了望遠鏡,招呼溫知黎過去看。

“你看那裏有光環,是土星嗎?好漂亮啊,你快看看!”溫知黎沖謝從述招手,一臉興奮,“這個怎麽調,我想看看別的。”

謝從述坐下來,拿著說明教她調試,可他也是第一次用,教著教著到後面變成了共同學習,兩個人坐在一個望遠鏡前也玩得津津有味。

直到天上飄起了下雨,兩個人才不得不收好東西,躲進帳篷裏。

溫知黎裹著外套,給謝從述看自己今天拍的照片,早沒了一大早抵觸過來的情緒。

“你看我把你拍得多帥,這個背影,等我回去修一下,可以做藝術照了!”

“這張也好看,到時候我把照片洗出來,背後就寫上‘謝從述三十一歲留影’怎麽樣?”

謝從述不動聲色看著手表,還有三十四秒。

“你別得意,你也會有三十一歲的。”

溫知黎轉念一想,很快反駁:“沒關系啊,等我三十一歲,不還有你這個三十七歲給我墊背嗎?我永遠都是年輕的。”

二十五秒。

“對,你永遠年輕美麗。”

溫知黎拍拍謝從述的肩膀,故作安慰:“放心,阿述,你在我心裏永遠都是最帥的。”

“確定不是最老的?”

“這是你說的。”

十三秒。

謝從述把旁邊的背包扯過來,悄悄從裏面拿出一個紙盒子。

溫知黎註意力都在相機上,沒發現謝從述的小動作。

八秒。

謝從述把紙盒子打開,放在腿側。

五秒。

謝從述從兜裏拿出打火機。

兩秒。

謝從述擡手關掉了帳篷裏的手電筒。

周圍突然陷入一片黑,溫知黎嚇了一跳,下意識叫謝從述的名字:“阿述,怎麽沒電了,好黑……”

謝從述用打火機點亮了蠟燭,捧著小蛋糕,放在自己和溫知黎中間,在秒針落在零點的那一瞬間,笑著說:“生日快樂,二十五歲的溫知黎。”

外面的雨砸在帳篷上,劈裏啪啦響,風投過門吹進來,還有點冷。

這一定不是浪漫的場景,連鮮花都沒有,只有不知名的野花,還是帶著泥的那種。

溫知黎本以為謝從述已經忘了,他今天只字未提。

可現在……

現在……

溫知黎又想哭又想笑,有點語無倫次:“你……這個……你帶我來爬山,不是……你記得我生日你還裝!”

“不裝你就猜到了。”謝從述護著蠟燭上的火光,笑意不減,“許個願吧小壽星,蠟燭快燒完了。”

“我希望明年我還這傻子一起過生日!”

說完,溫知黎一口氣吹滅了蠟燭,催促謝從述開燈:“快讓我看看,這蛋糕長什麽樣,剛剛太黑了。”

謝從述伸手打開手電筒打開,光線落在這個已經“毀容”的蛋糕上,不止是溫知黎,就連他自己都想了幾秒,它本該是什麽樣。

經過一天顛簸,蛋糕上的裝飾已經跟奶油混在一起,毫無賣相,更別提什麽食欲。

“……天亮下山之後,我補你一個新的。”謝從述從沒這麽窘迫過,為了找回面子,又說,“禮物也在家裏,這個蛋糕不是禮物,你別誤會。”

溫知黎直接上手,嘗了一口奶油,頗有興趣地問:“這個蛋糕不會是你做的吧?”

謝從述嘆了一口氣:“是……”

“它本來什麽樣?”

“一個荔枝。”謝從述感覺沒什麽說服力,指著紅白相間的那個部分,說,“一個剝開的荔枝,上面是果肉,下面是皮。”

溫知黎拿過勺子,挖了一口送進嘴裏,笑得很開心,“真的很好吃,這是我吃過最好吃的蛋糕。”

謝從述心裏松了一口氣,有些無奈地說:“早知道會變成這樣,就不拉你來爬山了。”

“你也嘗嘗,真的可好吃了。”

溫知黎將勺子遞到謝從述嘴邊,他張嘴咽下,多好吃他沒感受到,但看溫知黎的開心也不是裝的,也跟著笑起來:“你喜歡就好。”

溫知黎將蛋糕拿起來,放在手上,仔細看,眼眶有點紅:“這是第一次有人給我做蛋糕。以前我媽媽還在的時候不讓我吃蛋糕,她說會發胖,女孩子胖了不好看,後來……後來她走了,外公外婆以為我不喜歡吃,也從沒買過……”

話說一半,溫知黎不想掃興,轉而問:“你為什麽要來帶我爬山?”

謝從述摟過溫知黎,沈默了一會兒,才開口:“小時候我們家唯一一次親子活動就是爬山,就在這裏。那時候車還不能開到半山腰,我走到半山腰就走不動了,然後我爸就一路背我,直到登頂。”

“我最近在想,他們的婚姻可能一開始也沒那麽不堪,至少帶我來爬山的時候還算得上美好。”

謝從述轉頭看向溫知黎,真誠道:“我今天跟你一起重走了一遍這條路,就是希望新的一年,我也能有一個新的開始,而這個開始是你送給我的。”

“生日快樂,溫知黎,明年今日,我也想跟你一起過。”

溫知黎伸手抱住謝從述,緊緊抱住。

“好,一起過。”

謝從述扣緊溫知黎的腰,闔上了眼。

“謝從述。”

“嗯。”

溫知黎湊到謝從述耳邊,小聲說:“其實我說謊了,那個蛋糕有點太甜了,下次少放一點糖。”

謝從述一怔,隨後笑笑:“行,少放一點。”

“爬山好累,明年我們不爬了。”溫知黎開始討價還價。

謝從述依著她,說:“好,明年我們去潛水。”

“那後年呢?”

“後年去滑雪。”

“大後年呢?”

“去……跳傘吧。”

“為什麽總是運動?”

“因為你體力太差了。”

“謝從述!”

謝從述只好改口:“好,那明年潛水之後,我們去南極看企鵝。”

溫知黎打了一個哈欠,脫了外套躺下來,懶洋洋地說:“行吧,不過在這之前,我想睡個覺。”

“睡吧。”謝從述拿過毯子給她蓋上,低頭吻住她的額頭,輕聲說:“日出之前,我會叫你的。”

溫知黎瞇著眼,稍微活動了一下就喊疼:“我腿好酸,我覺得我明天能不能站起來都是問題。”

謝從述給她捏著腿,一邊說:“那我背你。”

“你的腿不酸嗎?”

“酸。”

“那你還怎麽背我?”

“那我不背了?”

“不可以,你帶我上山的,必須帶我下去。”

“你還賴上我了。”

“對,就賴上你了。”溫知黎坐起來,認真地看著謝從述的眼睛,“反正在我倒下之前,你不可以倒下。”

謝從述揉了揉她的腦袋,溫柔且堅定:“我答應你,放心吧。”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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