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關轉輪選擇了蛇，所以殺蛇。這一關，石墻消失，轉輪沒有選擇標識，但是面前有幾萬婦孺等著自己下令殺絕，這難道是人型標識的考驗？

殺人。

這是一個沈重的選擇，每個人都是赤條條來到這人間，不論男女老少，生老病死，盡是天道輪回。可是，刀兵無情，一聲令下，不管你還剩多少未做之事，全部化為遺憾。

這場下跪著的，不是一個人、兩個人，是成千上萬人。他們的面孔即便再臟，衣衫再破爛，也是一張張眉眼分明的臉，一個個有血有肉的活人。

柯文視力不錯，所以他看到了，看清了，看明白了。

廣場中，俘虜裏，有小孩，有老人，有女人，就是沒有成年男人。為什麽沒有男人，這個道理很簡單，他們已經在之前的戰鬥中全部戰死。

柯文忽然覺得自己雙手沾滿鮮血，即便只是一個幻境，可是作戰指令是自己的決定。

那些戰死的男人們，為了守護自己的家庭，守護自己的親人，不惜以生命當成賭註。只是他們失敗了，在大軍壓倒性的優勢下，他們只是螳臂當車中的那只小小螳螂而已。

生命的賭註，註定不能在歷史這條長河中，翻起什麽風浪。

廣場上氣氛相當壓抑，一聲聲輕輕抽泣沒有辦法遏止。即便是士兵不斷呵斥，威脅，也沒有什麽辦法能讓一個嚇哭的孩子停止哭泣。

柯文站在展臺上，展臺搭建的雖然很高，但是在他心裏卻覺得自己落腳之處有如萬丈深淵。

“即使這只是一道幻境，只是神秘莊園主人掌控的一道關卡。但是，那一聲聲的抽泣做不得假，莊周夢蝶亦是蝶夢莊周。只要一聲令下，這廣場上的數萬人全部沒有了活路。”

柯文捫心自問，每次想要狠下心下達命令，卻總能看到一張張驚慌失措，亦或麻木呆滯，或是滿臉淚痕的臉。

目光在廣場上不斷掃過，一名名穿著破爛的士兵，拿著白晃晃的刀子，不斷走來走去。俘虜跪倒在地，被一支支小隊分開，他們沒有任何反抗的機會。

廣場中，有母親抱著孩子，有女兒攙扶著老母，有孩子牽著妹妹的小手。大部分人面無表情，眼神裏喪失了生的希望。

“公爵大人，請盡快下令。”中年巫師催促聲響起。

柯文眉頭一皺，沒有說話。

整個廣場站滿士兵，俘虜們就像待宰的羔羊，而屠夫手中刀就要舉起。柯文左手握在劍柄上，右手叉腰，黑色披風被風吹起，獵獵作響。

他在猶豫。

“你再給我說一遍神諭上的指令。”

柯文盡量用淡然的語調問出，防止內心的波動溢出，以至於影響到接下來的事情。

一開口，中年巫師就知道這是讓他接話，沒有停頓，立刻開口。

“殺盡所有異教徒。”他的語調平穩且快速。

“異教徒在哪？”柯文輕聲問，眼神看著廣場。

“盡在場下。”中年巫師恭敬地作答。

“異教徒在哪。”柯文聲量加大，快聲再問。

“盡在場下。”巫師皺眉，再回答。

“異教徒在哪！”柯文面露不善，大聲問。

中年巫師終於擡起頭，看著柯文的背影，好像明白了什麽，大聲回答。

“盡在場下！”

“來人。”柯文大喝一聲。

大漢埃斯向前一步，單漆跪地，拱手回道，“屬下在。”

“派人入場，一一詢問，給我查清楚，誰是異教徒。”柯文著重說了最後五個字。

“遵命。”埃斯雖然五大三粗，不過作為騎士統領，並不是傻瓜。很快就明白了柯文的意思，叫來幾名近衛軍，讓他們向軍士傳達柯文命令，

中年巫師眉頭一皺，上前兩步，放聲說，“公爵大人不要自誤。”

柯文轉過身，看著中年巫師，說道，“哦，我又如何自誤？”

“神諭的命令已經準確無誤，場下俘虜皆是異教徒。”中年巫師語氣平靜，卻仿佛蘊含著莫大的力量。

柯文沒有回答，反倒問了一個不相關的問題，“此地是什麽地方，又是什麽鎮子。”

一旁的大漢埃斯，搶先回答，“公爵大人，這裏是福鷹伯爵領，現在正在主鎮福鷹鎮中。”

柯文眉頭輕挑，看著中年巫師接著問道，“神諭為什麽要我攻打此處。”

中年巫師瞇著眼，好像在揣測柯文的想法，然後回答道，“因為福鷹伯爵被神諭裁定為異教徒……”

“很好！”柯文直接結果話茬，打斷中年巫師的話，接著問道，“那麽，福鷹伯爵現在在哪裏？”

他話音顯得一絲不茍，很沈穩。

作為指揮官的埃斯，顯然很有發言權，搶先向柯文回覆，“伯爵已經戰死在城頭。”

“哼。”柯文冷哼一聲，接著問，“既然福鷹伯爵是異教徒，現在他已經死在了城頭上，那麽異教徒已死，場下婦孺又有什麽過錯。”

中年巫師明白了柯文的意思，但是他的回覆很堅決，“伯爵雖然受罰，但是現在場下俘虜全是共謀。”

柯文聞言，輕哼一聲，轉過身來，眼神炯炯看著中年巫師，質問道：“我是主帥，還是你是。”

中年巫師楞了一下，搖搖頭，然後回答道，“難道公爵大人想要放過這些異教徒？”

柯文轉頭看著場下戰戰兢兢的民眾，再回過頭來，說道：“我什麽時候說要放過異教徒了？”

中年巫師眼睛盯著柯文的臉，想要看出柯文內心真實想法，開口說道，“難道公爵大人不想放過場下的異教徒嗎。”

柯文搖搖頭，輕笑一下，說道：“你想差了，我已經說過了，異教徒福鷹伯爵已經誅殺，剩下的這些人，只是我國受盡磨難的民眾。”

“公爵大人，你可是想要對抗神殿？本人雖然被神殿任命為你的幕僚，不過我還有神殿監察使的身份。”

柯文看著中年巫師，臉上的微笑隱約不見。

心想，小樣，狐貍尾巴被哥們炸出來了吧，就知道這一次考驗沒那麽簡單。蛇是銜尾蛇，人像可是戴帽子拿法杖啊。不過五環大巫師，感覺很危險啊，當時烈迪也就三環巫師，火力猛得跟個小炮臺似的，誰知道五環大巫師有什麽手段，千萬不敢小覷。

想了一會，柯文才開口，“我怎麽敢對抗神殿，監察使你多慮了。”

表明身份後，中年巫師倒顯得咄咄逼人，語調高漲。

“如果不是想對抗神殿，怎麽還不將異教徒全部剿滅。”

柯文扶在劍柄上的左手微微一動，中年巫師倒也不懼，手中法杖握緊。

正在這個劍拔弩張的時候，柯文卻轉過身子，看向廣場上跪著的民眾。

“監察使你看看這些面色饑黃的群眾，他們的丈夫已經死在戰場上，他們的兒女犧牲在王國之戰裏，他們現在還要被當成異教徒趕盡殺絕嗎？”

柯文目光閃動，心思念轉，接著說，“我就問問監察使大人，神諭只是表明誅殺異教徒，最大的禍首福鷹伯爵已經擊殺，這些可憐的民眾，到底誰能證明他們是異教徒。”

一問既出，聲調上揚，繼續發問，“神愛世人，這數萬人難道不是神的子民，難道因為一人之錯，就舍棄這麽多子民？”

柯文邁動腳步，向中年巫師走去，邊走邊說，“監察使大人，你既然是神殿派遣，那麽本公爵就想請問一下，神諭上有沒有寫明這些人的名字。”

“如果沒有，憑什麽說他們是異教徒！”

中年巫師臉色變得陰沈，大聲回道：“公爵大人，看樣子你是真的想對抗神殿了？就為了這些低賤的領民，難道想被神殿裁定為異端嗎？”

“如果神殿是這樣不講道理，他們怎麽能溝通諸神，如果有人濫用諸神的權威。我想，不論那人是神殿中的哪一位，應該沒有辦法逃避諸神的懲罰吧。”

中年巫師被柯文擠兌得無話可說。

他不說話，並不代表著柯文不開口，“我對神殿相當尊敬，因為我信仰諸神，諸神們大公無私，他們有著超凡的力量，能夠輕易改變凡間。他們庇護著我們的領地，教化著我們的人民。”

“你既然知道諸神如此偉大，還想對抗神諭？”中年巫師好像找到了柯文的錯誤。

臉色嚴肅，語氣陰沈，說道：“只是幾萬人而已，公爵大人，你的領地裏，可是有著數百萬人吧。難道你想為了這幾萬人，讓幾百萬人因為你的錯誤，付出血的代價嗎！”

“神諭一下，征討軍團從來沒有留過活口，東征才過去多久，公爵大人應該沒有忘記吧。”中年巫師一邊說著，右手做出施法姿勢，他發現柯文離得太近了。

柯文突然暴起，長劍一出無意秋鴻落，柯文快，五環大巫師的法術卻更快。

一道藍光瞬間擊中柯文，他的手腳上全部被縛上藍色枷鎖。藍光一分為五，分別捆住柯文雙手、雙腳、還有腰。

“啊！”

藍光鎖鏈瞬間收縮，憑借柯文的力氣，竟然沒有辦法掙開，鎖鏈反倒陷入肉裏。

疼過之後，柯文卻用一種冰冷的目光看著中年巫師，心道，可千萬別讓哥們找到機會，有仇必報。

“公爵大人！”

“快救公爵大人！”

四周衛兵見狀，就要沖上前來救人。中年巫師左手拿著法杖在地上一頓，冷哼一聲，那些衛兵就跟被重錘擊中一般，跌落展臺。

臺下，發出一片驚呼。

中年巫師右手平舉，藍光在他手間穿梭，面色陰冷，開口說道，“竟然想襲擊本使？公爵大人，你的膽子倒是不小啊。”

柯文閉嘴不言，沒想到五階大巫師就算是偷襲，也沒有辦法搶占先機，多說無益。

“公爵大人是個聰明人，現在你下令，將所有異教徒全部擊殺在此，本使保證既往不咎。”

柯文看著中年巫師，對方顯得很認真。

“擊殺異教徒或是擊殺神殿監察使，本關即可通過。”一道宏大的聲音在柯文心裏響起。

柯文一楞，這難道是莊園主人的意思？

扭頭望了一眼展臺下，由於變故，士兵們都舉起武器對著俘虜。另一方面，近衛軍們也圍攏上來，警惕地望著中年巫師。

在埃斯身上，爆發出稍弱於中年巫師的氣場。

是選擇殺死場下的俘虜，還是選擇強殺中年巫師？殺掉俘虜輕而易舉，硬拼中年巫師或許填上自己都不夠。

柯文眼神在俘虜們的身上掃過，看著老人佝僂的身影，看著小孩驚恐的面容，看著女人們枯槁的面色，眼神漸漸變得堅定。

“公爵大人，我看啊，您還是不要違背神靈們的旨意比較好。”

中年巫師的語氣顯得很放松，控制了柯文，等於勝券在握。

“好好好，監察使大人，你贏了，埃斯傳我命令。”

中年巫師聽到柯文開口，手中藍光收斂了一點，用欣慰的眼光看著柯文。

“全軍都有——”

一邊伺機而動的埃斯大聲轉述柯文命令，他雙手握著大劍，對中年巫師虎視眈眈。

“目標——”

弓兵們都拿出弓箭上弦，其他士兵則抽出刀劍靜靜等待命令。

“給我殺了這個狗屁監察使！”這一道口令，是柯文大喊出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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