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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王蟒驚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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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拉爾神廟的騷亂和火光,立刻就引起山坡下眾人的註意。寒星祭司阿麗姬達的心中雖有疑惑,但更多的是幸災樂禍;而日宗眾沙門卻依舊盤膝瞑目,對身外的一切俱充耳不聞;只有羯摩那頻頻回望,臉上漸生焦急。

一個小沙門從神廟中如飛而來,在羯摩那耳邊低低稟報了幾句。羯摩那面色大變,起身對旭日祭司的輦車一拜:“師兄稍坐,我廟裏發生了點小小變故,去去就來。”

說著羯摩那正要率門下趕回神廟,突聽神廟方向傳來一陣嘈雜的人聲,只見大弟子龍迦率幾個師兄弟和無數門人匆匆而來,眾人來到羯摩那所在的山坡下,龍迦“撲嗵”一聲跪倒在羯摩那面前,嘶聲道:“阿彌尼長老勾結日宗弟子迪尼亞,盜去了濕婆神殿中的《天啟書》。弟子無能,竟讓二人逃脫,實在罪該萬死,願領受師父責罰。”

羯摩那面色大變,不由轉頭望向一直寂然無聲的輦車,厲聲質問:“師兄這是什麽意思?一面在我廟門前停車不進,一面指使弟子潛到我阿拉爾神廟盜經,如此行事,難道是日宗大祭司所為?”

幔帳中無人應答,一旁的阿麗姬達幸災樂禍地笑道:“以羯摩那師兄的為人,旭日師兄如此對你也不算過分。”

羯摩那無暇理會阿麗姬達的調侃,憤然來到輦車面前,質問道:“咱們日月星三宗,雖暗中鉤心鬥角,但也誼屬同門,從未公開敵對。師兄如此行事,莫非是要與我月宗為敵?還請師兄給我一個說法!”

輦車中依舊寂然無聲,只有輦車前的紅袍沙門喝道:“大祭司正在靜休冥想,任何人不得驚擾打攪!”

羯摩那一聲冷哼,不禁又逼近兩步,兩個紅袍沙門立刻出手相攔,誰知還沒碰到羯摩那衣衫,就被他擒住手腕扔了出去。眾日宗沙門見狀紛紛長身而起,欲攔羯摩那去路,龍迦等人立刻護在師父身前,雙方頓時劍拔弩張。

“師兄一直一言不發,讓人生疑,在下只好有所得罪。”羯摩那說著手中比了個手勢,身後四個修羅倏然而出,兩個攔路的日宗沙門頓時被修羅擰斷了脖子。羯摩那身形一晃躍上輦車,嘴裏叫道:“師兄見諒,這裏少不了要你主持大局。”話音未落,他已全神戒備,緩緩伸手撩開了幔帳。

厚重的幔帳徐徐揭開,幔帳中空空如也,哪有半個人影?羯摩那正自驚訝,陡聽身後響起一聲清越的呵斥:“旭日大旗所至,誰敢有半點不敬?”話音未落,一股暖風毫無征兆,由身後倏然而至。

羯摩那聽身後風聲霍起,連忙回身出掌,以畢身功力硬擋了身後這猝然而來的一掌。雙掌相接,羯摩那只感到一股暖流瞬間透入自己體內,渾身頓時如沐春風,暖洋洋提不起半點力道。他不禁大驚失色,一個到翻躍下輦車,失口驚呼:“旭日東升!你竟練成了日宗的最高心法?”

出掌的是一個白皙英俊的年輕人,只見他若無其事地淡然一笑,“羯摩那大祭司果然識貨,要不要再嘗嘗烈日炎炎和夕陽西下?”

羯摩那盯著年輕人喝道:“迪尼亞,你竟然對本師無禮?就連你師父也不敢如此狂妄!”

原來這年輕人不是別人,正是誘騙白思綺偷入阿拉爾神廟盜經,利用他調開濕婆殿守衛的年輕祭司迪尼亞。面對羯摩那的質問,他若無其事地哈哈大笑,盤膝在輦車中坐了下來,緩緩亮出貼身戴著的一面梵天神像,淡然道:“家師新近去逝,在下剛繼承家師衣缽,成為婆羅門教日宗大祭司。按說你是在下長輩,在下該執禮參拜,不過婆羅門教向以我日宗為尊,如今我忝為日宗大祭司,也不能亂了教中貴賤尊卑。羯摩那,見了新一任旭日大祭司,還不上前參拜?”

“旭日師兄過世了?”羯摩那一怔,連忙喝問道,“旭日師兄怎會突然辭世?”

“先師練功入魔,於上個月突然辭世。我收到寒星祭司的飛鴿傳書,只得接替先師匆匆趕來,你還有何疑問?”迪尼亞說著舉起手中神像,肅然道,“羯摩那,見了本宗神符,還不上前參拜?”

婆羅門教日月星三宗,分別以創造神梵天、毀滅神濕婆、保護神毗濕奴,作為各自敬奉和膜拜的主神。雖說神話傳說中,梵天大神地位最高,但婆羅門教弟子從不因膜拜的主神不同,就分出高低貴賤。今見迪尼亞竟用梵天神符來壓服同門,羯摩那不禁氣得渾身發抖,戟指迪尼亞怒道:“狂妄小輩,偷入我神廟盜經不說,還敢挾技自傲,以神符壓服同門,就連你師父在世之日,也不敢如此狂妄。你以為練成日宗最高心法就可肆意枉為?真是小看我羯摩那了。”說著他雙手翻飛,比了個覆雜的手勢,然後向輦車中的迪尼亞一指,四個修羅立刻丟開旁人,向迪尼亞飛身撲去。

“你以為仗著修羅之兇,就可無視我日宗的威嚴?”迪尼亞一聲長笑,一個倒翻從後方躍下輦車。輦車上精美的幔帳,立刻在四個修羅爪下裂為碎片,跟著四人跟蹤追擊,如受命出擊的獵犬一般,兇猛地撲向獵物。

迪尼亞不敢與修羅正面對敵,向後飄然而退,眼看就要被四個修羅追上,一只戰象已來到他身後,前腿屈膝半蹲,長長的象牙向前伸出。迪尼亞腳踏象牙,借力躍上戰象脖子,猛一拍戰象頭頂:“起!”

戰象應聲而起,舉起長鼻仰天一聲長嘯,眾象齊聲呼應,聲勢駭人。四個修羅不知畏懼,依舊向迪尼亞撲去,只見戰象長鼻一揮,沖在最前方的風反應極快,貼地一滾躲了開去,他身後的電躲閃不及,被象鼻卷了個正著,跟著望空一扔,他的身體立刻在空中翻翻滾滾飛出數丈遠,落下時被另一只戰象長鼻卷住,跟著又是一扔,拋給了第三只戰象。幾只戰象竟將電的身體當成了玩具,在空中拋來拋去地玩耍。電雖是年紀最小的修羅,但兇悍不亞同類。在被第四只戰象接住的時候,雙爪齊出,猛然插入象鼻,竟從堅韌的象鼻上生生撕下了一塊皮肉。那戰象吃痛,憤怒地一聲咆哮,將電的身體重重摔在地上,又狠狠踏上一腳。電的身體頓時像炸開的麻袋,只留下一地的血腥。

就在第一只戰象將電拋出去的同時,雷也沖到了它的跟前,一爪勢如閃電,狠狠插向它揚起的脖子。誰知戰象皮粗肉厚,這必殺的一招竟只傷到戰象的皮肉,它立刻一聲咆哮,擡腿將雷踢出老遠。跟著雷的身體又被另一只戰象卷起扔出數十丈,摔在地上不知死活。

羯摩那眼看自己引以為傲的四個修羅,轉眼就一死一傷,在訓練有素的戰象面前,根本沒有抵抗之力。他慌忙用修羅語招回風和雨,正欲率門人弟子落荒而逃,卻見十六只戰象在日宗象奴的指揮下,對眾人形成了合圍之勢。望著這些緩緩逼近的威猛戰象,月宗弟子個個驚惶失措,不由自主擠成一團。人的武功再高,面對這些皮粗肉厚的戰象,也完全無能為力。

眼看包圍圈越縮越小,一個月宗弟子壓不住心中恐懼,一聲嗷叫揮刀向戰象撲去,尚未撲到戰象身前,彎刀就被戰象揮鼻打飛,跟著就見那戰象一擺頭,象牙如利劍一般刺入了那月宗弟子的身體。當他被戰象擺頭甩開時,已經只剩下出氣的份。

十六只戰象轉眼就將月宗弟子逼成一團,緊緊擠在一起不知所措。羯摩那心知人的武功再高,在戰象面前也只有被屠殺的份,只得放下面子,對包圍圈外的阿麗姬達高聲道:“師妹,旭日師兄死得蹊蹺,如今迪尼亞又借機屠戮本教同門。如果我月宗今日覆沒,你星宗恐怕也難逃覆亡的命運!”

眼看戰象已經將月宗弟子逼到無路可退的境地,屠殺即將開始,阿麗姬達心中略一權衡,忙對迪尼亞喝道:“等等!”

騎在頭象脖子上的迪尼亞擡起左手,十六只戰象應聲而停。他轉望阿麗姬達,若無其事地笑問道:“寒星祭司飛鴿傳書日宗,要先師為你主持公道。如今我欲替你除去仇敵,難道你要阻攔?”

阿麗姬達雙手合十,向迪尼亞恭敬一拜:“旭日大祭司在上,月宗暗月祭司羯摩那,雖然強奪我星宗聖物,欺壓我星宗,但畢竟是教中同門,罪不至死。我婆羅門教日月星三宗,雖敬拜不同的主神,卻都是婆羅門教一脈相傳的同門弟子。今大祭司欲屠戮同門,恐有違梵天大神的意志。”

迪尼亞一聲冷笑,“羯摩那訓練修羅,殺戮無數,寒星祭司卻還要替他求情?”

阿麗姬達點了點頭,“我不是替羯摩那求情,而是替教中兄弟求情。”

迪尼亞遙望虛空淡淡道:“若我對你的求情置若罔聞呢?”

“那我星宗上下,只好與月宗聯手,與旭日大祭司放手一搏。”阿麗姬達說著雙手一擺,幾個星宗弟子立刻四面散開,搶占了上風方向。

迪尼亞方才指揮戰象,轉眼就將月宗眾人逼得毫無還手之力,根本無視暗月祭司和他那些修羅。此刻面對阿麗姬達的警告,他臉上卻從未有過的凝重,眼望虛空,一時沈吟不語。

原來婆羅門教日月星三宗各有所長,互相擎制,維持著一種奇妙的勢力平衡。日宗善長馴象,能將笨拙的野象馴化成威力無窮的戰象,這些皮粗肉厚的戰象,恰恰就是月宗修羅的克星;星宗弟子善於用毒,雖然對修為精深的高手構不成多大威脅,但對日宗的戰象卻是無往不勝。千百年來,婆羅門教日月星三宗,一直維持著這種相生相克的奇妙平衡。論實力雖然一直是以日宗為首,月宗為次,但實力最弱的星宗,卻能對付日宗最強的戰象。而月宗的武功最為陰狠,就算沒有修羅,月宗的武功也不輸於日宗。所以星宗若與月宗聯手,完全能對付實力最強的日宗。

迪尼亞對各方的優劣心知肚明,在心中權衡片刻,最後對阿麗姬達淡然一笑,“既然寒星祭司願為羯摩那求情,看在你的面上,我就暫且放過他。”說著揮手令戰象後退了兩步,卻依舊包圍著月宗眾人。

阿麗姬達對迪尼亞合十一拜,“多謝旭日大祭司寬宏大量,在下替月宗同門多謝大祭司。”

迪尼亞對阿麗姬達微微搖頭,然後居高臨下地俯瞰著羯摩那,淡淡笑道:“暗月祭司對我繼承先師衣缽,出任婆羅門日宗大祭司一職,可還有異議?”

婆羅門日月星三宗,向來是各自推舉各自的大祭司,無須理會其它兩宗的意見。所以羯摩那雖然對前任旭日祭司的死心有疑惑,但看到眼前這情形,他只得點頭道:“在下對日宗內部事務,不敢有任何異議。”

“那你還不上前參拜本師?”迪尼亞再次舉起項下的梵天神像。羯摩那遲疑片刻,無奈屈膝拜道:“婆羅門暗月祭司羯摩那,拜見新任旭日大祭司!”

迪尼亞微微一笑,從懷中掏出一個羊皮冊子,向羯摩那一揚,“這冊《天啟書》,原是我婆羅門教聖物,本屬三宗共有。現在暫由我日宗掌管,改日再請三宗長老共研。暗月祭司可有異議?”

羯摩那略一遲疑,無奈點頭道:“沒有。”

迪尼亞笑著收起《天啟書》,然後向眾象奴揮了揮手。十六只戰象立刻徐徐後退,解散了對月宗弟子的包圍。

“大祭司不好了!”遠遠傳來一聲呼叫,眾人循聲望去,就見兩個婆羅門教月宗弟子,攙著一個身披白袍的老沙門,從山坡上一瘸一拐地奔到羯摩那面前,氣喘籲籲地說不出話來。羯摩那見狀忙喝道:“何事驚慌,慢慢說!”

那老沙門忙結結巴巴地道:“有人……有人救走了今日抓住的那個女人,還盜走了戰神殿中的上古聖物,戰神像胸口上鑲嵌的戰神之心。”

羯摩那面色一寒,不禁將目光轉向了迪尼亞。卻見迪尼亞連忙點頭道:“別誤會,除了《天啟書》,我沒動阿拉爾神廟中任何東西,不過我知道盜竊戰神之心的家夥是誰。”說著他轉向那兩個月宗弟子,“那人往哪裏逃了?”

那月宗弟子雖不知迪尼亞是什麽人,不過見羯摩那沒有阻止的意思,忙道:“他帶著那女人,從神廟後面的懸崖順樹藤滑到了下面的山谷中。”

迪尼亞忙轉望山谷方向,喃喃道:“我早就知道這人是誰,所以才將他帶到神廟中,卻沒想到他還能逃出來。”說著他轉向羯摩那和阿麗姬達,“這人是我婆羅門教共同的敵人,定不能容他逃脫。兩位祭司可否願意隨我去追?”

羯摩那與阿麗姬達交換了一個眼神,齊齊合十拜道:“願意聽從旭日大祭司差遣!”

“很好!”迪尼亞擡手往前方一指,“立刻封鎖山谷出口,天明後咱們再入谷去搜。”

天上明月如盤,地上月影朦朧,當白思綺與雪妮尾隨那蒙面的黑衣人翻過阿拉爾神廟後墻來到懸崖前,不禁暗自舒了口氣。幸虧有黑衣人在前方帶路,二人才避開了眾多婆羅門弟子順利逃出神廟,雖然途中也遇到少數沙門的阻攔,但都被二人巧妙擺脫,回想其中發生的驚險,二人都有恍若隔世之感。

順著樹藤滑下懸崖後,二人跟隨那黑衣人往山谷外摸去,此時天色漸明,黎明即將來臨,白思綺不禁加快了步伐。他知道只要出得這山谷,外面就是廣袤無垠的原野和叢林,道路四通八達,屆時就算婆羅門教徒想要追趕,也是無從追起。

前面帶路的黑衣人始終超前二人十多丈距離,二人可以看到他的背影,卻無法看清他的模樣。隨著黎明的臨近,黑衣人的背影漸漸清晰起來,這背影讓白思綺總有些似曾相識之感。

在臨近山谷出口時,前方的黑衣人突然停了下來,揮手令二人隱蔽。與此同時,山谷外傳來隱約的狗吠,二人忙隱在樹後凝目望去,就見黎明前的晨曦之中,幾個婆羅門教月宗弟子,正牽著幾只獵犬向山谷中搜來;在他們之後,十幾只身高體闊的大象,排成兩列向谷緩緩而行。大象背上騎著身披紅袍的婆羅門日宗祭司,大象身後,還跟著無數身著白袍的月宗弟子,以及少數幾個身穿黑袍的星宗弟子。

白思綺面色微變,沒想到婆羅門日月星三宗竟然聯合起來搜查自己。只見前面的黑衣人悄然退了回來,對二人一招手,率先向山谷深處跑去。白思綺看看山谷兩旁的懸崖,雖然憑他的攀巖技術,爬上這樣的懸崖沒多大問題,不過要想帶上雪妮就十分困難。他只得跟在那黑衣人身後,也向山谷深處摸去。

微風將三人的氣味送到了山谷入口,聞到氣味的獵犬頓時狂躁起來,拼命向山谷深處狂吠。走在前方的鷹弋翕動著鼻翼,忙回頭對羯摩那稟報道:“他們就在前面不遠,弟子聞到了他們的味道!”

羯摩那對弟子的發現並無半點歡欣,反而心神不定地對迪尼亞道:“這山谷盡頭是咱們婆羅門教的禁地,而山谷中還有王蟒出沒,咱們是不是……”

“王蟒?”迪尼亞一聲冷笑,面露不屑,“想不到堂堂月宗大祭司,竟然會怕幾條蟒蛇。”

印度王蟒,乃世上最大的巨蟒,身體最長能達到十米,能輕易吞下一只猴子或山羊。不過對像羯摩那這樣的修行者來說,應該不懼王蟒,但他臉上卻隱隱有難以掩飾的懼色。對迪尼亞的調侃他充耳不聞,只用憂悒的目光遙望山谷深處,用只有他自己才能聽到的聲音,小聲嘟囔了一句,“只怕除了王蟒,還有神龍。”

迪尼亞沒有聽到羯摩那的嘟囔,他有十多只戰象,而手下沙門又個個都是日宗高手,所以根本沒將任何猛獸放在眼裏。看看林木茂密的山谷深處,他擡手向前一指,“給我仔細搜查,決不能讓那個異教徒帶著本教聖物逃脫!”

山谷蜿蜒,不知深有幾許。雖然朝陽早已高掛天空,山谷中依舊籠罩著揮之不去的薄霧。白思綺不住打量著兩旁的懸崖,只見崖壁越發陡峭,要想帶著雪妮逃脫婆羅門教眾人的追蹤,唯有穿過這山谷去谷外再說。

山谷中長滿了林木荒草,腳下是軟綿綿不知有多厚的枯葉,看起來真算得上是人跡罕至。也幸虧有這些荒草林木,大大阻障了那些戰象的腳步,雖然一時無法擺脫追蹤,卻也不必擔心婆羅門眾人很快就追上來。

不知轉過多少個彎,前方帶路的黑衣人突然停了下來,渾身僵直,一動不動。白思綺忙與雪妮緊趕幾步,終於追上了昨晚的救命恩人。

“是你!”看清黑衣人模樣,白思綺並未感到有太大的驚訝。從黑衣人的背影他已經猜到她就是鳳舞,現在不過是得到證實而已。

鳳舞對白思綺的招呼充耳不問,卻緊緊盯著右方一棵大樹,眼裏滿是恐懼。白思綺順著她的目光望去,就見一條小腿粗的斑斕大蟒,正慵懶地舒展著身體,從樹上慢慢滑了下來。那蟒蛇差不多有十米長短,綠豆小眼中閃爍著陰冷的寒光,定定地盯著面前的鳳舞。人與蛇的距離,已不足三步。

“蟒蛇!”雪妮一聲顫呼,拉起白思綺就要轉身而逃,卻被丈夫緊緊拉住。只聽白思綺以從未有過的嚴肅悄聲道:“千萬別跑,這是印度王蟒,會主動攻擊人類。在叢林中,普通人根本逃不過王蟒的追擊速度。”

“怎麽辦?”雪妮聲音發顫,六神無主。只見白思綺示意她鎮定,然後對最前方的鳳舞悄聲道:“雙手抱頭,原地趴下,動作慢一點。身子要緊緊貼在地上。只要不被它纏住就沒事。”這是聯邦特工訓練營中所教的方法,不過白思綺從未試過,是否管用只有天知道。

鳳舞依言慢慢抱頭趴下,身體緊緊貼在地上。王蟒緩緩游了過來,低頭向鳳舞身體下鉆去。鳳舞依照白思綺所說,將身子緊緊貼在地上,身體與地面不見一絲縫隙。王蟒試了幾次均無法得逞,只得爬到鳳舞身上,似乎在尋思對付獵物的辦法。

冰涼的蛇身在鳳舞身上緩緩爬過,使她渾身不禁簌簌發抖。只見王蟒順著她的身體壓在她身上,從她頭的前方緩緩掉過蛇頭,突然張開大口,向鳳舞的頭部張口吞來。鳳舞嚇得失聲驚叫,再顧不得白思綺的叮囑,跳起來就跑。

王蟒被鳳舞的尖叫嚇了一跳,稍有遲疑,跟著身子倏然而動,迅疾如電地向鳳舞追去。白思綺見狀再顧不得自身安危,揮刀便斬向蛇頭。不想王蟒的反應速度遠遠勝過人類,低頭躲過刀鋒,跟著身子如長繩般一卷,頓時將白思綺連人帶刀纏了個結實。白思綺倒地的同時,連忙將沒有被纏住的手抽了出來,閃電般抓住蛇頭下的要害,使張開的蛇口無法包住自己頭臉,同時向雪妮和鳳舞高呼:“快走!”

白思綺剛呼得一聲,就再發不出半點聲音。他感到蛇的身體似乎有著無窮的力量,自己每呼吸一次,它就勒緊一分,胸腔不斷被勒緊擠壓,活動空間越來越小,呼吸漸漸不暢,心跳也越發沈悶,心臟也似乎要從嗓子眼生生擠出來。片刻功夫他就面色發紫,兩眼翻白,再無脫身之術。

雪妮見狀顧不得自己安危,忙撲到王蟒身上拼命拉扯,想扳開蛇身,可王蟒像長在了白思綺身上,無論如何用力撕咬拉扯,也無法令它放松半分。雪妮不禁滿面淚水,眼裏滿是絕望和無助。

就在這時,逃出數丈遠的鳳舞又轉身而回,眼裏閃爍著熾人的兇光。只見她猛然搶過白思綺手中抓著的蛇頭,低頭一口便咬在蛇頭下三寸,滋滋有聲地吮吸起來。

王蟒吃痛,身體在地上不住翻滾,尾巴像鞭子般不斷抽打在鳳舞背上,她卻始終不管不顧,只緊緊抱著王蟒的身體,片刻不停的拼命吮吸。蛇血從她的嘴角不斷湧出,掛在那白皙纖瘦的下頜上,越發殷紅刺目。

王蟒終於松開白思綺的身體,拼命地掙紮翻騰,從樹上到地面,又從地面到樹上,掄起的尾巴掃倒了大片灌木,卻始終無法擺脫鳳舞。王蟒的掙紮漸漸弱了下來,不知過了多久,終於軟癱在地無力掙紮,只剩下微微的抽搐。

鳳舞終於放開王蟒的身體,癱在地上直喘粗氣。死裏逃生的白思綺連忙來到她面前,拿出隨身攜帶水囊,托起她的頭將清水灌入她的口中。

一陣激烈的咳嗽過後,鳳舞總算恢覆了幾分體力,望向白思綺的目光有些覆雜。白思綺見狀忙躲開她的目光,喘息著問道:“你怎麽會出現在阿拉爾神廟?還多次救了我和雪妮?”

鳳舞尚未回答,背後就傳來雪妮一聲不滿的冷哼,白思綺連忙放開鳳舞,對她感激地點了點頭:“多謝!”

鳳舞勉強翻身坐起,輕輕擦去嘴邊的血跡。雪妮此時也來到近前,臉上帶著一絲勉強的微笑,對白思綺道:“這位姑娘怎麽稱呼?你好像忘了介紹吧?”

白思綺連忙向二人介紹道:“雪妮,這是鳳舞;鳳舞,這是雪妮,我妻子。”

“前妻!”雪妮立刻糾正道,“從法律意義上講,我們已經沒有任何關系。所以你和鳳舞姑娘不必因為我而有任何顧忌。”

“雪妮!”白思綺沈下臉來,一臉責怪。

“怎麽?我說錯了嗎?”雪妮臉上滿是無辜。雖然她明知丈夫對自己的愛並沒有任何改變,但她實在受不了他與別的女人如此親昵,甚至面前這姑娘還為他如此冒險,不僅偷入阿拉爾神廟救他,為了他還不惜性命與王蟒相搏。她甚至暗自惱恨,為什麽救他的不是自己?她終於理解愛是自私的含義。

鳳舞喘息稍定,掙紮著要站起身來,卻牽動了尚未痊愈的傷口,不禁痛得一聲輕哼。她胸口斷裂的肋骨尚未完全長好,方才與王蟒性命相搏時忘了自身安危,完全感覺不到胸口的傷痛,現在才感覺痛入骨髓。

白思綺見狀連忙將她攙扶起來,完全無視雪妮一臉的惱怒。此時遠處傳來隱隱的狗吠,追擊的婆羅門教眾人再次迫近。白思綺見狀不由分說,將鳳舞往自己背上一背,回頭對雪妮道:“現在咱們逃命要緊,有什麽問題以後再說。”說完背起鳳舞轉身就走,大步如流星一般。

雪妮恨恨瞪著二人的背影,見白思綺竟沒有等候自己的意思,心中越發惱怒。不過越來越清晰的狗吠聲,使她不敢再作停留,只得一跺腳,大步追了上去。

獵犬越來越狂躁,不住地掙紮狂吠,幾乎要掙脫狗奴的鎖鏈。騎在戰象上的旭日祭司迪尼亞見狀,忙揮手下令:“他們就在前面不遠,加快速度,放開獵犬!”

狗奴依言放開獵犬,三只獵犬頓如離弦之箭竄了出去,轉眼便消失在密林深處。沒多久前方就傳來獵犬的狂吠,聲音與前大不相同。迪尼亞一聽面露喜色,高聲道:“獵犬追上他們了,快追上去!”

眾人立刻驅趕戰象加快了步伐,臉上閃出獵犬出擊前的興奮。只有鷹弋面色凝重地翕動著鼻翼,對羯摩那悄聲道:“前面有血腥氣!還有蛇腥氣!”

羯摩那心事重重地搖搖頭,回頭對月宗弟子悄然吩咐:“咱們放慢步伐,別和旁人爭功,大家小心為上。”

一行人很快就追上三只獵犬。只見獵犬對著一片倒伏的灌木荒草狂吠,卻躑躅不敢上前。荒草中隱有血跡,血跡中還有一個斑斕卷曲的東西。迪尼亞居高臨下,一眼就認出那是一條印度王蟒,不禁到抽了一口涼氣。難怪獵犬躑躅不敢向前,王蟒可是印度叢林中的王者。除了成年大象,任何動物遇到它都得繞道而行。

“去看看!”迪尼亞對一個門人吩咐道。那紅袍沙門騎著戰象小心翼翼走上前,仔細看了看,然後回頭稟報道:“是一條王蟒,不過已經死了。”

“死了!”迪尼亞有些吃驚,忙拍拍戰象的頭讓它蹲下身來,然後他翻身跳下戰象,小心翼翼地來到那條王蟒的屍體面前,看到蛇頭下的傷痕後他更為驚訝,想不通是什麽東西,能將如此巨大一條王蟒的血完全吸幹。

見眾人臉上都隱有懼色,迪尼亞若無其事地對眾人笑道:“咱們人多勢眾,又有十多頭戰象,就算遇到王蟒也沒有任何危險。繼續追!”說著他飛身躍上戰象,當先向山谷深處繼續追去。

白思綺背著鳳舞,在山谷中蜿蜒穿行。雪妮雖然心有不滿,不過在婆羅門教諸人的追擊下,也只得緊緊跟在他的身後。二人走出數裏,就見前方霍然寬敞,原來已到了山谷出口。只見山谷外面是茫茫蒼蒼的原始叢林,綿延到不知何處。白思綺不禁加快了步伐,只想盡快進入叢林,這樣更容易擺脫婆羅門教眾的追蹤。

“等等!”身後傳來雪妮一聲驚呼,白思綺回頭一看,就見雪妮正盯著一旁的山壁發怔。白思綺順著她的視線望去,就見山壁上有幾個巨大的梵文和婆羅門教日月星三宗的徽記,只聽雪妮問道,“那是什麽?”

白思綺仔細看了看山壁上的梵文,解釋道:“是婆羅門教禁地,有婆羅門教長老留書,嚴令任何人不得擅入。看這些石刻的梵文,恐怕是有些年頭了。”

“這裏也有!”背上的鳳舞也是一聲驚呼。白思綺順著她所指望去,就見山谷一旁豎著一塊石碑,上面除了有婆羅門教日月星三宗的徽記,還有幾行彎彎曲曲的梵文。就聽鳳舞問道,“這石碑上寫的是什麽?”

“石碑上說,林中是天神安息之地,有神龍出沒,嚴禁任何人驚擾。”白思綺說到這不由笑道,“這裏既然是婆羅門教的禁地,正好可以擺脫他們的追蹤,這可是婆羅門教先輩留給咱們的逃生之路,別客氣。”說著背起鳳舞就進入了山谷外的原始叢林。

這片叢林的茂密遠勝方才的山谷,頭上參天大樹遮天蔽日,腳下枯枝敗葉重重疊疊,軟綿綿厚如氈毯,叢林中還有無數藤條灌木處處蔓延,幾乎無路可尋。鳳舞見白思綺行走吃力,便道:“放我下來吧,我的傷沒那麽痛了,自己能走。”

白思綺背著鳳舞走了半天,也累得精疲力竭,便依言放下鳳舞,正想再問問她的傷勢,就聽在前面開路的雪妮一聲尖叫,像遇到了什麽可怖之事。白思綺忙與鳳舞過去一看,原來不過是一只老鼠。鳳舞一見之下也忍不住放聲尖叫,就算面對王蟒她也沒這樣恐懼地叫過。白思綺從不懼怕老鼠,但這一次,他卻感覺渾身毛骨悚然,頭皮發炸,差點就像兩個女人那樣尖叫出聲。

那是一只像山豬一般大的巨鼠,就算在恐怖片中,白思綺也沒見過如此大的老鼠。

“停!”迪尼亞一聲吆喝,眾人應聲而停,所有人都看到了山壁上婆羅門教日月星三宗的徽記,以及先輩們留下的禁令,眾人不禁將目光轉向各自的大祭司。羯摩那略一遲疑,立刻對迪尼亞合十道:“傳說這裏就是天神的安息之地,除了有我婆羅門教日月星三宗先輩共立的禁碑,據說還有神龍出沒,咱們不可再妄入。”

迪尼亞淡然一笑,“咱們原不能違背先輩的禁令,不過現在有異教徒潛入了本教聖地,咱們豈能坐視?再說他還盜走了本教聖物,咱們又豈能輕言放棄?咱們若是為追擊敵人進入聖地,我想先輩們天上有知,也定會原諒。至於神龍之說,本祭司正想見識見識,說不定還能將之收伏,為本教所用。如果暗月祭司不敢違背禁令,盡可在山谷中等候,不必勉強。”說完他向門下一揮手,“咱們繼續追蹤!”

見迪尼亞騎著戰象率門人進入了密林,月宗弟子不禁將目光轉向羯摩那。暗月祭司捋須沈吟片刻,心知原本屬於阿拉爾神廟的戰神之心,一旦落到迪尼亞手中,再要拿回來恐怕就難如登天,想到這他連忙對眾弟子悄聲吩咐:“跟上去,大家千萬打起精神,別走散,也別離日宗的人太近。”

見日月二宗的人都進了密林,阿麗姬達不甘落後,也率門人追入了山谷外的叢林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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