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王耽美小說網

第十九章 紅顏一刺 (1)

關燈
天色如墨,夜風酷寒,朦朧中可見不少騎手正匆匆趕往大汗的金帳。郎嘯天跟隨那名金帳護衛來到金帳外,駭然看到三位王子與帖木侖公主以及眾多將領俱已聚集在帳外,眾人都是一臉的焦急和擔憂。郎嘯天忙湊近拖雷小聲問:“出了什麽事?”

拖雷看看四周,然後湊到郎嘯天耳邊低聲道:“父汗遇刺!”

郎嘯天一驚,頓時就想起了藏在蒙古軍中的死神師衍,莫非……拖雷見他神情震駭,又低聲道:“聽溯兒馬罕說,父汗傷得不重,可可魯法師正在給父汗療傷,兇手也已就擒。父汗不讓任何人探視,卻獨獨召你覲見,快進去吧。”

郎嘯天忙對拖雷拱拱手,然後隨著那名護衛進了金帳,只見帳中已經恢覆了平靜,數十名金帳護衛神情緊張地肅立在周圍,而金帳護衛長溯兒馬罕則跪伏於地,成吉思汗正半躺半坐在案前,胸前裹著厚厚的布帶。他的臉色有些發白,不過目光依舊銳利如初。可可魯法師在一旁收拾他的工具,看來成吉思汗已經沒什麽大礙了。

“萬夫長郎嘯天拜見大汗!”郎嘯天拱手一拜,然後小聲問,“不知大汗傷勢……”

成吉思汗擡手阻止了郎嘯天的詢問,冷冷道:“朕的傷勢已無大礙,你不必放在心上。朕今召你前來,是有一件棘手的事,必須你去解決。”

“不知何事?大汗盡管吩咐。”

“《古蘭經》丟了。”

“什麽?”郎嘯天一驚,“不知如何丟失?”

成吉思汗沒有回答,卻轉望一旁的溯兒馬罕:“你來說!”

溯兒馬罕這才擡起頭來,顫聲道:“臣罪該萬死,昨夜大汗將《古蘭經》和權杖交給微臣後,微臣便把它放在了大汗的金帳中,藏於大汗平日收藏珍寶的盒匣內,誰知今夜大汗遇刺,混亂之際竟丟了《古蘭經》,臣罪該萬死!罪該萬死!”

成吉思汗冷冷地擺擺手:“朕之遇刺與你無幹,但你身為金帳護衛長,卻沒有保護好朕之重寶,實在該死。若不能盡快找回《古蘭經》,朕要把你千刀萬剮!”

郎嘯天有些不明白,成吉思汗對《古蘭經》竟看得比自己的性命還重,溯兒馬罕身為金帳護衛長,對大汗的遇刺竟可以不必受到責罰,卻要為《古蘭經》的丟失問罪,正在疑惑,就聽成吉思汗又對溯兒馬罕道:“當時是怎麽個情形,你給郎將軍說說。”

溯兒馬罕擡起頭來,“大汗大宴眾將回營後不久,就不幸在帳中遇刺,臣捉拿刺客交給後營嚴加看管後,立刻回金帳向大汗覆命,黑暗中卻發現有一道人影從帳中突然閃出,臣以為又是刺客,立刻抽刀一擊,卻被對方閃了開去,臣與之在帳外交手數招後,才看清是金帳護衛副長夏風,臣忙收刀向他致歉,他卻要微臣轉告大汗,讓郎嘯天將軍到巴米安河谷對面最大那個石窟中去見他,不然他就要毀去一件寶物,說完他就縱馬而去。臣對他的話完全不明白,進帳後才發現《古蘭經》被人盜走。能自由進出金帳的除了當值的護衛,就只有微臣和夏風,微臣立刻意識到他就是竊賊,忙追出金帳,他卻早已不知去向,臣立刻傳令怯薛軍捉拿夏風,但卻再沒有發現他的蹤影。”

成吉思汗轉向一臉疑惑的郎嘯天:“你與夏風熟悉?”

“末將與之僅有一面之緣!”郎嘯天忙把在阿加罕城與之巧遇的情形說了一遍。成吉思汗捋須沈吟片刻,沈聲道:“朕不知道他為何偏偏要你去見他,不過既然《古蘭經》在他手裏,朕不得不聽他的。你就立刻單獨去見他,他無論想要什麽,無論提出多麽苛刻的條件,你都要先答應下來,你一定要保證《古蘭經》萬無一失!”

說到這成吉思汗又轉向溯兒馬罕:“調集人馬悄悄包圍那處石窟,不過千萬不能讓對方察覺,沒有朕的命令更不可輕舉妄動,若《古蘭經》有半點閃失,你就先斬了所有手下然後再自盡吧!”

“臣謹遵汗令!”溯兒馬罕慌忙磕頭領令。成吉思汗對二人一揮手:“去吧,朕等你們好消息!”

巴米安河谷對面有一方數十丈高的石壁,石壁上鑿有許多的石窟,石窟中有大大小小神態各異的佛像,大的足有十幾丈高矮,這讓郎嘯天不由自主地聯想到著名的龍門石窟。

縱馬獨自來到這裏後,郎嘯天很容易就找到了那個最大的石窟,它高足有二十多丈高,裏面空間寬闊,足以容納下一百人。把馬留在石窟外,郎嘯天慢慢順著石級進入了石窟,他左手舉著火把照明,右手則緊握刀柄,小心提防著可能出現的變故。

“把火把滅了!”黑暗中有人冷冷道,聲音像來自地府的幽靈。郎嘯天遲疑了一下,還是把火把遠遠扔了出去。石窟中頓時一片幽暗,黑暗中只聽那人又道,“我並不害怕火光暴露自己的位置,我只是更習慣黑暗罷了。”

郎嘯天的眼睛漸漸適應了石窟中的黑暗,借著洞外透入的月光,他隱隱看到一個黑影靜靜地站在佛像前,郎嘯天心中又泛起那種不舒服的感覺,即便無法看清對方面容,他也知道那是誰,他不由問道:“我已經根據你的要求獨自前來,你有什麽話盡管開口,我一定把它轉告成吉思汗,只是我有些不明白,你為何要盜竊《古蘭經》?你想用它達到什麽目的?”

黑影走近兩步,終於露出他那英俊中帶有病態蒼白的臉。“我要你轉告成吉思汗,”他用憂悒的目光盯著郎嘯天,“我要帶走阿娜爾古麗公主,如果他不答應,他就永遠別想再見到《古蘭經》。”

郎嘯天皺起眉頭問:“阿娜爾古麗是誰?”

“這個你不用管!”他說著走到洞口邊,望著洞外的世界冷冷道,“你順便再警告包圍過來的那些護衛,千萬別打算用強。我已經抱著必死的決心,如果成吉思汗不願放了阿娜爾公主,我就和《古蘭經》同歸於盡。”

“好的,我會把你的話轉告大汗。”郎嘯天說著原路而回,在走出石窟時卻又忍不住回頭問,“為什麽是我?”

“什麽?”

“為什麽你一定要我來給你帶話?”

“因為,”夏風終於走出石窟來到如銀的月色下,望向郎嘯天的眼眸中泛起一抹覆雜的情愫,“我沒有任何親人,你在我心目中就是唯一的親人,所以,我只相信你一個人。”

郎嘯天神情覆雜地望著這個與自己有著完全相同基因的“魔鬼之子”,心中又泛起那種不舒服的感覺。從血緣上講,他跟這個人關系是如此親密,超過了父子甚至孿生兄弟,但在心理上,他對這個人始終有一種本能的排斥甚至恐懼,不過他並沒有把這一點暴露出來,只平靜地點點頭:“我不會辜負你的信任。”

在離開石窟後,郎嘯天向遠處埋伏的溯兒馬罕擺了擺手:“你們撤回去吧,萬不可輕舉妄動!”

縱馬回到大汗金帳,成吉思汗早已不安地在帳中來回踱步,甚至不顧身上有傷,這把可可魯法師急得連連搓手,卻不敢勸阻。見到郎嘯天回來,成吉思汗立刻神情緊張地盯著他急問:“你見到他了?怎樣?”

“他要大汗用阿娜爾古麗公主交換《古蘭經》。”郎嘯天如實稟報道。成吉思汗神情一震,眼裏頓時閃出一抹怒火,恨恨道:“他與那賤人果然有私情,朕真是瞎了眼!來人!”

隨著他的一聲高喊,三位王子和幾名將領紛紛掀簾而入,齊齊拱手答道:“臣在!”

見成吉思汗眼中的怒火是如此強烈,郎嘯天怕他不答應夏風的條件,不由小聲提醒道:“他已抱了與《古蘭經》同歸於盡的決心,大汗萬不可用強。”

成吉思汗的手緊握成拳,手上青筋暴綻,他恨恨地凝立半晌,終於一甩手道:“就照他的條件,用那賤人換《古蘭經》!”

“父汗不可!”拖雷忙拱手道,“阿娜爾是刺殺父汗的兇手,豈能就此放過?”

“是啊!”窩闊臺也連連搖頭,“阿娜爾是父汗寵信的王妃,若是被一名叛賊要挾就拱手相讓,那將士們會怎樣想?父汗的顏面恐怕也……”說到這,窩闊臺總算住了口。

察合臺更是怒道:“這反賊竟敢讓咱們放了刺殺父汗的兇手,看我不把他碎屍萬段!父汗,就讓兒臣領兵去把他抓回來,酷刑之下還怕他不交出《古蘭經》?”

“住口!”成吉思汗勃然大怒,“你們是在懷疑朕的智慧?以為朕老糊塗了?不知道輕重緩急?”

從未見過成吉思汗如此暴怒,眾人頓時噤若寒蟬,帳中靜了下來,成吉思汗待情緒稍微平靜後,才轉向郎嘯天:“朕可以用那賤人交換《古蘭經》,不過朕如何才能相信那反賊呢?”

郎嘯天遲疑了一下,無奈道:“恐怕大汗只能相信他了,他既然抱了必死的決心,肯定只有到了安全之地後,他才會交出《古蘭經》,說不定《古蘭經》已經被他藏了起來,只有等他安全之後,才會告訴大汗藏匿的地點。”

成吉思汗沈吟片刻,終於斷然一揮手:“你現在就把那賤人帶去交給他,並把他們送到任何想去的地方,只要能拿回《古蘭經》,朕什麽條件都可以答應!”

三位王子和幾個將領面面相覷,都不明白為何成吉思汗如此看重那《古蘭經》,不過眾人已不敢多問,更不敢再勸阻。郎嘯天忙對成吉思汗拱手道:“末將這就照大汗的吩咐行事,定不辜負大汗所托!”

立刻有護衛把阿娜爾古麗送了過來,只見她面色蒼白,雙唇緊閉一言不發。郎嘯天一見她的模樣,不由在心中暗嘆:果然是罕見的美麗,卻沒料到如此一個纖弱女子,為了與情人天長地久,竟然不惜刺殺丈夫。

把手腳受縛的阿娜爾橫放上馬鞍後,郎嘯天心中又有些奇怪:怎麽這女子的模樣有幾分面熟,似乎在什麽地方見過一般?

牽起兩匹馬慢慢來到夏風藏身的石窟前,郎嘯天對著石窟高聲道:“我已把阿娜爾古麗公主送來,請你過目。”

“阿娜爾!”夏風顫聲呼叫著迎了出來,把阿娜爾從馬鞍上抱下,一刀挑斷了阿娜爾身上的束縛,二人立刻緊緊擁在一起。

“阿風,真的是你嗎?我以為再也見不到你了。”阿娜爾眼中湧出激動的淚花,悲喜交加地撫摸著夏風的臉龐。夏風緊緊握住她的手,連連問:“你怎麽會刺殺大汗?你不知道我聽到這消息差點要急瘋了,想去救你卻不知道你被溯兒馬罕送去了哪裏,幸好我知道大汗十分緊張《古蘭經》,所以才冒險盜經,總算逼他放了你。”

阿娜爾臉上閃過一絲苦笑,慢慢放開了夏風,她的眼裏滿是愧疚:“我錯了,從頭到尾我都錯了,我最初以為成吉思汗是天底下最大的英雄,所以我不遠千裏要去見他,並希望得到他的恩寵。但在親眼目睹了戰亂和百姓的不幸之後我終於明白,英雄的光環是用無數白骨和無辜者的血肉鑄就,他給世界帶來的只有毀滅和災難。雖然我不再對英雄心懷崇敬和向往,但我依然決定去見成吉思汗,我希望能以我的善念影響他,我希望自己能為受苦受難的穆斯林百姓做點什麽,能減輕他們遭受的殺戮和災難。但巴裏黑一城百姓的死令我終於絕望,我改變不了成吉思汗,也幫不了任何人,我徹底死心了。”

說到這阿娜爾淒然一笑,“巴米安的毀滅讓我鼓起勇氣,下了最後的決心。我要以我綿薄之力去阻止這種暴行,我要用殺戮去阻止殺戮,用流血去阻止流血,所以我行刺成吉思汗。不過很可惜,我在刺出那一刀的瞬間還是手軟了,終究沒能做到,真是很遺憾啊!”

夏風默默把阿娜爾擁入懷中,在她耳邊喃喃道:“傻!你可真傻!你以為就憑你自己,就能改變這個弱肉強食的世界?”

阿娜爾眼裏有淚珠滾落下來,她伏在夏風的肩上,滿是愧疚地輕聲道:“在刺殺失敗被擒的剎那,我知道自己活不了多久了,那一瞬間我突然意識到,在這個世界上我最對不起的人是誰,我辜負了他對我的一片真情,可他依舊還無私無畏地幫助我,甚至用身體為我擋住了見血封喉的毒箭。我曾經對真主暗暗祈禱,如果一切可以重來,我一定會珍惜與他在一起的每一時每一刻,我一定不會讓他再為我傷心難過。阿風,對不起!”

“別說了!”夏風把阿娜爾緊緊擁入懷中,“我要帶你離開這裏,咱們去一個沒有殺戮和戰爭的地方,去一個沒有血腥的世界。”

“有那樣的世界嗎?”阿娜爾喃喃問。

“有的!一定有的!”夏風說著,抱起阿娜爾輕輕放上馬鞍,然後他也翻身跨上去,摟著她在馬鞍上坐穩。此時天色已明,天邊開始現出第一縷陽光。夏風轉向不遠處的郎嘯天道,“我要帶阿娜爾離開,你可以跟著我們,待我們遠離蒙古人到了安全的地方後,我會把《古蘭經》交給你。”

郎嘯天也翻身上馬,神情覆雜地望著夏風默然半晌,最後低聲道:“我送送你們。”

遠遠地跟在這對依偎在一起的情侶身後,郎嘯天終於想起了在哪兒見過阿娜爾,在阿加罕城一家偏僻的小酒館中,自己曾與她有過一面之緣。只是郎嘯天始終沒想通,她怎麽會千裏迢迢出現在這裏,還成了成吉思汗的王妃,更想不通夏風與她,究竟有怎樣一段感情。

數百名怯薛軍兵將圍了上來,郎嘯天忙高聲喝道:“大汗口諭,任何人不得阻攔!”

怯薛軍將士不甘心地讓開一條路,眼睜睜看著夏風與阿娜爾出了眾人的包圍圈。夏風對眾將士的劍拔弩張視而不見,只輕輕環抱著阿娜爾,在她耳邊喃喃道:“咱們遠遠離開這裏,沿著來路一直往回走,一直走到我們第一次見面的地方,讓我們在那裏重新認識,讓一切從頭開始。”

阿娜爾眼中露出一絲迷醉和向往,遙望遠方喃喃道:“真希望早一點回去,真希望一切能從頭再來。”

“會的,一定會的,只要我們回到起點,一切都會重新開始!”夏風說著一拍馬股,戰馬立刻加快步伐,向遠方奔馳起來。

郎嘯天也拍馬跟了上去,同時不忘對溯兒馬罕和怯薛軍將士示意道:“你們千萬不要跟上來!”

話音剛落,就聽怯薛軍將士發出了一聲驚呼。郎嘯天轉頭望去,就見前方兩人一騎沒有走出多遠,夏風便直直地從馬背上摔了下來。阿娜爾慌忙翻身下馬,抱著夏風的身體顫聲呼喚著:“阿風!你怎麽了?你……你不要嚇我!”

只見夏風口吐白沫,渾身抽搐,竟像是羊癲瘋發作一般,完全昏死了過去。

“逃啊!你繼續逃啊!”

在離庫爾斯克不遠的一座小城,俄羅斯黑手黨終於找到了漢斯博士懸賞捉拿的目標,這一次夏風設下的報警系統沒能發揮作用,佐佐木和漢斯在當地黑手黨徒的帶領下,直接把夏風堵在了房間內。

強行切斷了他與網絡的聯系後,佐佐木一把將夏風從電子床上拎了起來,一連扇了他幾個耳光,才憤然把他交給了幾名手下。

夏風剛要掙紮,一名黑手黨徒已把冒著藍色弧光的電擊槍帖到了他的腰上,夏風渾身一顫,立刻就摔倒在地,半晌也站不起來。幾名東瀛忍者立刻把手銬腳鐐給夏風盡數套上,然後才抓住胳膊把他從地上拎了起來。

“你真讓我失望!”漢斯托起夏風的下頜,滿是惋惜地打量著他的模樣,“原本以為你可以代替那個欺騙了咱們的家夥成為又一個夏風,但你辜負了咱們對你的培養,也辜負了你這天生的優秀身體素質和完美無缺的基因。”

“讓我回去,快讓我回去!”夏風拼命掙紮著,如困獸般發出絕望的嚎叫。

一名東瀛忍者在佐佐木的示意下,一掌重重砍在夏風後頸上,夏風渾身一軟,頓時暈了過去。

“現在怎麽辦?”佐佐木望向漢斯,只見老者無邊眼鏡後透出一絲遲疑,最後道:“先把他帶回去再說。”

“我真想一刀宰了這小子!”佐佐木一臉憤恨。漢斯無可奈何地搖搖頭:“咱們在他身上投入了太多的人力物力,如果就這樣把他處理了,老板一定不答應。但願咱們能找到補救的辦法吧。”

一聽說老板不答應,佐佐木不敢再有異議,一揮手便帶著眾人匆匆離開。幾名黑手黨徒則留下來應付警察,這不會有多大麻煩。對於一名沒有親人、沒有身份、也沒有社會福利號碼的人來說,他在警察眼裏根本就不存在,所以他的失蹤也不會有人去關心。

溯兒馬罕率怯薛軍將士把昏迷的夏風和茫然無依的阿娜爾圍了起來,把郎嘯天完全擋在了人叢之外。不一會兒聽到人叢中傳出一陣的歡呼,就見溯兒馬罕高舉一卷羊皮對眾將士示意:“找到了!我找到《古蘭經》了!”

眾兵將齊齊喝彩,有人把依舊昏迷不醒的夏風捆了起來,並把他橫放在馬鞍上與阿娜爾一道押送回去。一路上不時傳來兵將們興高采烈的議論,眾人都在感謝無所不能的長生天,讓夏風這個盜竊《古蘭經》意圖營救刺客的反賊,在最緊要的關頭因羊癲瘋發作而被擒。

郎嘯天心情覆雜地望著眾兵將押著夏風與阿娜爾走遠,他不知道在夏風身上發生了什麽,也不知道該如何去幫他。這一路的巧遇使郎嘯天完全明白,夏風與自己有著相同的目的,他是自己最危險的對手和敵人,但盡管如此,郎嘯天從感情上也還是希望夏風能帶著阿娜爾遠走高飛。

匆匆回到金帳向成吉思汗覆命,郎嘯天對他的稱讚充耳不聞,只關切地問道:“不知大汗打算如何處置夏風?”

成吉思汗臉上露出一絲奇怪的笑容,淡淡道:“朕不會殺了他,朕會讓可可魯法師把他救醒,朕要他好好地活著。”

成吉思汗的目光令郎嘯天激靈靈打了個寒噤,正欲再問,就見一將匆匆而入,氣喘籲籲地對成吉思汗拜道:“大汗!失乞忽禿忽將軍已從八魯灣戰場趕回,有緊急軍情回報!”

“讓他進來!”成吉思汗神情一震,但很快就恢覆了平靜。只見帳簾掀動,一名身材魁梧、雙臂受縛的蒙古將領已大步進來,進帳後“撲嗵”一聲跪倒在地,磕頭大哭道:“安答,愚弟無能,在八魯灣遭遇敗績,墜了我軍戰無不勝的威名,望安答降罪!”

“你這是幹什麽?”成吉思汗說著忙示意護衛為那名蒙將松綁,然後問道:“這究竟怎麽回事?你慢慢道來。”

“安答,”那蒙將叩頭道,“花刺子模王子紮蘭丁在離這兒三百裏外的哥疾寧城糾集十萬大軍,伏擊了我部一支攻打哥疾寧附近一要塞的萬人隊,前日愚弟率四萬大軍征討,在八魯灣與之遭遇,結果被其包圍,愚弟拼死突圍,總算逃得性命,但所部四萬將士大半被殺,釀成西征花刺子模以來最大的敗績,望安答降罪!”

“紮蘭丁手下騎兵都是些什麽人?”成吉思汗淡淡問。

“是阿富汗土著兵和突厥雇傭兵。”失乞忽禿忽忙道。

成吉思汗捋著頜下花白胡須疑惑地自語道:“聽說紮蘭丁貪財好色又貪生怕死,怎麽他的軍隊突然變得這般勇猛善戰?”

“安答,只怕傳言有誤!”

“此話怎講?”

失乞忽禿忽擡起頭來,眼裏透出莫名的尊敬:“愚弟在戰場上見過紮蘭丁,不僅英勇頑強,武藝更是十分了得,一柄彎刀使得出神入化,愚弟手下兩名萬夫長就是被他斬於馬下,愚弟雖然自詡有萬夫莫當之勇,可與紮蘭丁比起來,也還是稍遜一籌。”

“哦?他有這般厲害?”成吉思汗饒有興致地問道。失乞忽禿忽尚未回答,就聽一旁的察合臺一聲嗤笑:“義叔大意落敗,就盡量誇大紮蘭丁的戰鬥力,好減輕失敗的責任吧?”

失乞忽禿忽是成吉思汗義弟,所以幾位王子都尊他為義叔。聽到察合臺的譏諷,他頓時漲紅了老臉,急道:“老臣不敢誇大紮蘭丁一分,不過卻也不敢故意貶低半分,以免令汗兄發生誤判,老臣所說句句屬實!”

成吉思汗冷冷掃了察合臺一眼,令他趕緊閉上了嘴,成吉思汗這才轉向失乞忽禿忽,饒有興致地問道:“你與紮蘭丁交過手,可看清他長什麽樣?”

失乞忽禿忽遲疑了一下,愧然道:“紮蘭丁每次出戰都戴著一副黃金面具,僅留一雙碧眼在外,愚弟實不知他長什麽樣。”

“義叔既然沒見過他真面目,怎知對手就是紮蘭丁?”窩闊臺突然問。

失乞忽禿忽忙道:“他那刀法罕有對手,旁人怎麽假冒得了?花刺子模十萬大軍都尊他號令,每當他出戰俱齊呼‘紮蘭丁王子萬歲’,這難道還有假?”

窩闊臺張張嘴還想再問,卻被成吉思汗揮手打斷,只聽父汗撫須感慨道:“如此猛將,朕倒是有心一會。朕縱橫天下若是遇不到一個對手,也無趣得很啊!”

拖雷一聽忙道:“父汗傷勢未愈,就讓兒臣領兵,為父汗生擒紮蘭丁吧!”

“朕這傷不礙事,如此對手,朕真是求之不得啊!”成吉思汗說著對拖雷擺了擺手,然後環顧眾將,“明日大軍移師哥疾寧,與紮蘭丁決戰,拖雷率三個萬人隊為前鋒主將,郎嘯天為副,察合臺所部為右軍,窩闊臺率三萬人為左軍。失乞忽禿忽與朕居中軍策應,蒙托魯領後軍主將之職。”

眾將轟然答應,齊齊領令而去,郎嘯天無可奈何地嘆了口氣,也只得與拖雷告退而出。出得金帳後,拖雷見郎嘯天神態蕭索,全然沒有大戰前的興奮,以為他還在為哲別難過,不由小聲叮囑道:“安答,快回去準備吧,明日一早咱們一同出發。敵人的鮮血可以讓你忘掉失去兄弟的傷痛。”

郎嘯天苦笑著點點頭,在帳外與拖雷拱手道別。匆匆回到自己營帳,就見綠珠慌忙迎了上來,邊遞上錦帕,邊不安地問道:“昨夜究竟發生了什麽事?我聽見外面人叫馬嘶地亂了一整夜,將軍又一直沒回來,讓我擔心了一整夜。”

郎嘯天接過錦帕擦了擦臉,見綠珠雙眼熬得通紅,顯然一夜未睡,心中不由一陣感動,便拍拍她紅撲撲的臉蛋安慰道:“沒事,不過是有小賊偷東西罷了。”

“小賊?”綠珠一臉驚訝,“什麽小賊敢到大軍中來偷東西?”

郎嘯天見她天真爛漫的模樣,不由啞然失笑,也沒有多作解釋,只道:“明天我要隨大軍出發去哥疾寧,我會讓布特和穆紮巴送你去一個安全的地方。”

綠珠的微笑僵在臉上,呆呆地楞了半晌,她突然背轉身,雙肩不可抑制地微微抽動起來。郎嘯天見狀忙扳過她肩頭問:“怎麽了?”

“沒……沒什麽!”綠珠回過頭來時已經擦凈了淚水,臉上也努力裝出平靜的模樣,不過紅紅的眼眶還是暴露了她真實的感情。郎嘯天心中不由湧出一絲憐愛,忍不住伸手刮了她鼻子一下,笑道:“我是要去打仗,不能帶上你,不過我保證,一旦打完仗我就去接你。”

“我不!”綠珠突然不可抑制地撲到郎嘯天懷中,緊緊抱著他堅實的胸脯,哽咽道,“我不要離開你,要不你就把我送回欽察,送回我從來沒見過你的地方。”

“綠珠你聽我說,”郎嘯天頓時手忙腳亂,心中有說不出的矛盾和為難,理智上想把她推開,感情上卻又有些不忍,只得解釋道,“軍中不能帶女人,再說戰場上也非常危險,我沒法照顧到你,還是讓布特和穆紮巴把你送到安全的地方吧。”

綠珠緊緊抱著郎嘯天不願松手,並爭辯道:“像現在這樣穿著男人的衣袍,誰知道我是女人?我以前也跟著瓦莎公主練過武藝,多少也粗通弓馬騎射,不需要旁人照顧。再說我沒有任何親人,哪裏都不如在你身邊安全。”

郎嘯天猶豫起來,在這戰亂不堪的國度,還真不知道哪裏才是安全的地方,更不放心把綠珠送到別的蒙古軍營。遲疑半晌,他最後只得無奈答應:“好吧,你就扮成我的親兵暫時跟著我,不過你得答應我三個條件。”

綠珠大喜過望,忙道:“只要讓我留在你身邊,什麽條件我都答應。”

郎嘯天拍拍她的後背,“你先放開我。”

綠珠總算放開了郎嘯天,她的臉上泛著醉人的紅暈,使她的臉頰看起來像盛開的紅玫瑰。郎嘯天暗自松了口氣,整整衣甲板起臉孔道:“這第一條,你是我的親兵,就要像親兵那樣對本將軍必恭必敬,不得再像方才那樣無禮,更不得冒犯本將軍的威嚴。”

“遵命,將軍大人!”綠珠咬著嘴唇垂手而立,拼盡全力才忍住沒笑出聲來。

郎嘯天清清嗓子,繼續道:“第二條,不得再像小姑娘那樣動不動就哭鼻子。”

“是!將軍大人!”

“第三條,”郎嘯天掰著手指想了半晌,在綠珠撲閃閃的大眼睛註視下,他卻怎麽也想不起來,最後只得道,“第三條暫時還沒想好,等我想好了隨時再補充。現在你立刻去休息。”

“遵命,將軍大人!”綠珠笑著退到帳篷一角,取過氈毯把自己裹了起來。剛躺下,就聽對面睡著的布特在“吃吃”偷笑,她臉上不由一紅,忙把自己的臉藏到了氈毯中。

郎嘯天過去踹了假睡的布特一腳,“起來!快給本將軍準備早飯。”

“不公平不公平!”布特笑著跳起來,大聲抗議,“都是將軍的親兵,為啥綠珠可以睡覺,我卻要準備早飯?”

郎嘯天佯怒道:“你俯耳過來,我告訴你為什麽。”

布特趕緊捂住自己耳朵,“我可不會再上當!”然後學著綠珠方才的口吻,高高地說了聲:“遵命,將軍大人!”不等郎嘯天的腳再次落到身上,他已嘻嘻笑著逃了出去。

第二天一早,經過充分準備的蒙古大軍全線開拔,沿途馬不停蹄,軍不及炊,將士們僅以牛肉幹和大米面粉充饑,兩天後大軍達到八魯灣戰場,成吉思汗特招眾將齊聚這處令蒙古軍慘敗的地方,讓失乞忽禿忽講述了失敗的經過,最後他指著戰場嘆息道:“雖然失乞忽禿忽輕敵在先,不知利用地形在後,但紮蘭丁用兵之能也令人嘆服,整個花刺子模,朕還是第一次遇到對手,你們千萬要當心!”

眾將轟然答應,不過許多將領臉上都有些不以為然,只有郎嘯天有些驚訝,他沒料到這個名聲並不好的花刺王子,竟然深谙兵道,決不是尋常將領可比。

“前鋒直撲哥疾寧,纏住紮蘭丁大軍就是勝利,左右兩軍從兩側包抄,務必對哥疾寧實行合圍!”成吉思汗對眾將一揮手,下了全殲紮蘭丁大軍的命令。

郎嘯天與拖雷率三萬前鋒,當天夜裏火速趕到哥疾寧城下。遠遠就見哥疾寧黑燈瞎火,悄沒聲息,全然沒有大軍駐守防衛的模樣,二人十分意外,令一隊偵騎前去打探。沒多久偵騎抓來幾名當地百姓,一問才知,哥疾寧已經是一座空城。

“空城?”拖雷有些意外,追問道,“紮蘭丁怎麽會放棄城高墻厚的哥疾寧?”

幾個阿富汗土人忙答道:“好像是突厥雇傭軍和阿富汗土著士兵,與紮蘭丁王子的波斯軍隊發生了內訌,突厥人和阿富汗人最先率軍離開,紮蘭丁王子後來也率軍離開了哥疾寧。”

“紮蘭丁手下有多少波斯軍隊?他們去了哪裏?”拖雷問。

“紮蘭丁王子率一萬多波斯騎兵,往南方走了。”一個阿富汗土人忙道。

看看再問不出什麽,拖雷令人帶上幾個土人做向導,然後對郎嘯天笑道:“看來哥疾寧已經沒有攻占的必要,咱們先遠離城郊紮營,休息一夜後再往南追。紮蘭丁大軍已經分崩離析,不戰自亂,他手下僅有一萬餘人,現在只有逃命的份了。”

郎嘯天有些不解地自語道:“按說紮蘭丁既然糾集了十萬人馬,又在八魯灣大勝,怎麽會發生內訌?大軍一夜分崩離析?”

拖雷笑道:“他手下的人馬來自不同的民族,原來就有矛盾也說不定。有偵騎回報說,阿富汗土著兵和突厥雇傭軍昨日就遠離了哥疾寧,紮蘭丁率一萬多波斯騎兵往南逃往印度,與這幾個土人所說不謀而合。咱們在這兒休整一夜後,明日一早就馬不停蹄地追擊這個花刺子模最後的王子。三萬對一萬,勿需父汗出馬,咱們就能活捉紮蘭丁!”

郎嘯天總覺得紮蘭丁大軍未戰先亂有些說不過去,但又無法揣透對方的用意,若說是在哥疾寧城外設伏,十萬人馬的調動根本不可能瞞過蒙古偵騎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