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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吟游詩人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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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嘩!”一瓢冰涼的水潑到臉上,夏風渾身一個激靈,立刻就清醒過來,剛一醒來便聽到身旁響起一聲銀鈴般的吆喝:“快來看快來買啊!新貨上市了。”

雖然那聲音中少了原有的淑女味,多了種張揚潑辣的味道,夏風還是立刻就聽出,那是紀萱萱的聲音。循聲望去,只見她高坐在一根一人多高的木樁上,正叉著腰大聲吆喝叫賣,那神態像是一個叫賣蔬菜瓜果的小販。不過即便是在做最俗不可耐的事情,她的神態依然是那麽可愛。她坐著的那根木樁上拴著一個蓬頭垢面的男子,神情呆滯木訥。夏風立刻就發覺自己也被鐐銬拴在另外一根柱子上,手腳都不得自由。像這樣拴著的人竟有七、八個之多,個個都是青壯男子。

前方是一個骯臟不堪的小廣場,在夕陽下顯得十分破舊,廣場上來往的人本已經不多。不過聽到這吆喝聲,那些人立刻便圍了上來,有的還向紀萱萱高聲招呼:“萱萱姐好本事啊,這麽快又有新貨上市了。”

有的則在大聲調笑:“萱萱姐,有沒有床上功夫比較棒一點的,我好買回去配種!”

眾人爆出一陣猥褻的笑聲。紀萱萱對旁人的調笑不以為忤,只笑著回擊:“去你媽的!叫你老婆來挑不就知道了!”

在眾人的哄笑聲中,她捋起衣袖開始正式叫賣:“別光看不出手,這次這批貨都非常棒,看看這身材這肌肉,都是一流的壯勞動力。價錢還很公道,一律二十個金幣,先出價先挑。除了這一個,我至少要五十個金幣。”說著她手中的鞭子指到了夏風的頭上。眾人不由好奇地打量了夏風幾眼,不解地問:“這個身材看起來單單薄薄的,有什麽特別?”

“會幹活的奴隸大家見得多了,會作詩的奴隸大家見過嗎?”紀萱萱得意洋洋地環視眾人一眼,“我經手過那麽多奴隸,也還是第一次遇到個會作詩的呢。”

“真的假的?做一首看看。”眾人大聲起哄,紀萱萱見眾人都不相信,便用鞭子戳戳夏風腦袋說:“詩人,給大家露一手!”

“快放開我,你這賤人,我不是奴隸!”夏風剛一掙紮身上便吃了一鞭子。一個大漢用鞭子指著夏風呵斥道:“我家小姐的命令你也敢違抗?快作詩!”

夏風這才發覺身後還有好幾個兇神惡煞的漢子,看來都不是善類。還從來沒遇到過這種情況,夏風只得把更多的臟話咽了下去,先不吃這眼前虧再說。

“對詩人要客氣點。”紀萱萱對那漢子擺擺手,那兇神惡煞的漢子立刻乖乖地退過一旁,紀萱萱笑著對夏風揚揚鞭子,“把你對我念過的那些詩給大家念一遍吧,你要不賣個好價錢,豈不是對不起我給你買的護身符?”

夏風這才發覺那個護身符還在脖子上,頓時羞得無地自容,還以為自己英俊瀟灑風度翩翩,追女孩從來都是手到擒來,沒想到這次居然讓一個小姑娘給耍了不說,還要讓她給賣了!夏風不甘心地盯著這個陰險狡詐的美少女,厲聲質問:“你對我做了什麽手腳?”

“很簡單啊!”她嫣然一笑,露出那兩個可愛的酒窩和尖尖的小虎牙,“只不過在你的碗裏加了一點特殊的佐料而已。”

夏風一楞,“我怎麽沒看見?”

“你光顧著看我了,哪還看得見?”紀萱萱一臉嘲笑。夏風頓時羞愧難容,恨不得找個地洞鉆進去,想想他又不甘心地擡起頭色厲內荏地喝問:“你竟然用蒙汗藥來害人,難道這兒就沒有王法不成?你就不怕官府問你個拐賣人口之罪?”

“拐賣人口?”紀萱萱一愕,跟著咯咯嬌笑起來,“詩人說話就是跟一般人不同。忘了給你介紹,本姑娘專門從事你所說的‘拐賣人口’的買賣,這是得到東陵城城主亞伯都大人特許的,因為他是我舅舅。清楚了?外鄉人!”

夏風一窒,頓時啞口無言。在這個大陸上恐怕不像在現實中,遇到麻煩可以找律師幫忙。一個城主大概就是一方土皇帝,是法律和權力的化身。夏風不禁大為郁悶,這一沈默臉上頓時吃了紀萱萱一鞭,跟著是一聲嬌斥:“快作詩!我的耐心是有限度的,對你這個詩人我已經夠客氣的了!”

臉上火辣辣的痛,心裏更是怒火沖天,長這麽大還從來沒受過這等鞭笞和羞辱。夏風不怕死,也不怕在格鬥中與人打個頭破血流,但像這樣毫無還手之力地受人鞭笞他卻從來沒遇到過,心裏權衡再三,只得先應付了眼前的威脅再說,要報仇也只有等以後了。幸好小時候還讀過幾首唐詩,便胡亂念了一首出來充數:“白日依山盡,黃河入海流。欲窮千裏目,更上一層樓。”

“聽著倒有些順口,可一點也不通啊,黃河又是條什麽河?”眾人不滿地議論起來。紀萱萱見狀又抽了夏風一鞭,呵斥道:“重新作,通俗點!”

夏風這才想起這等高雅的古詩只怕這些野蠻人也不懂,他們大概也就能欣賞點通俗歌曲瓊瑤臺詞“星”式絕句什麽的,這樣一想夏風便選了段自己最喜歡的歌詞,抑揚頓挫地念將出來:“你是我的情人,像玫瑰花兒一樣的女人,用你那火火的嘴唇,讓我在午夜裏無盡的銷魂。你是我的愛人,像百合花一樣的清純,用你那淡淡的體溫,撫平我心中那多情的傷痕……”

一首《情人》的歌詞念完,眾人又是紛紛搖頭:“這詩作得可不咋的。”

紀萱萱也不滿地說:“比起你給我念的那些詩可差遠了。”

“不是這首詩作得差,是這樣念不對。”夏風有點急了,他可以忍受這幫無知野蠻人對自己的羞辱,卻無法忍受他們看不起自己最喜歡的歌手寫的歌詞,這一急便忘了自身的處境,幹脆張嘴把它唱了出來。夏風的歌喉在卡廳苦練過,倒也有幾分原唱的神韻。這一唱眾人頓時閉上了嘴,就連紀萱萱也漸漸陶醉在《情人》那火熱纏綿的旋律中:“……我夢中的情人,忘不了甜蜜的香吻,每一個動情的眼神,都讓我熔化在無邊的溫存……”

直到夏風唱完,眾人依舊沈浸於方才的旋律中,半晌後才有人驚呼:“這……這是亞特蘭迪斯大陸上的吟游詩人啊!只有大西帝國和咱們東軒國的貴族才聽過他們吟詩!就連魚人都要嫉妒他們的聲音。五十金幣我買了!”

“我出六十!”

“六十五!”

“七十!”

……

眾人爭相出價,片刻間便把價錢擡到了一百金幣的天價,這時只聽遠處響起一聲清朗的高呼:“我出兩百金幣!”

眾人頓時靜下來,雖然吟游詩人是這偏僻小地方難得一見的人物,不過要拿出十倍於一般奴隸的價錢來買他,還是有點令人驚詫,眾人不由把目光轉向後面那漢子,只見他二十五、六年紀,一身戎裝,腰板筆直,往那一站便如桿標槍一般挺拔,相貌不見如何威武,甚至有些普通,但那種自然而然散發出的冷厲氣質卻令人不敢直視。眾人慌忙讓開一條路,有的還討好般地哈腰招呼:“亞辛公子好!”

那位亞辛公子不理會眾人的招呼,徑直走到夏風面前。紀萱萱臉色頓時有些尷尬,忙陪著笑說:“表哥,你給我搗什麽亂?”

“我正要這樣問你呢!”亞辛公子打量夏風片刻,然後轉向紀萱萱,“他是奴隸嗎?”

“當然是!”

“我不是!”

紀萱萱與夏風幾乎同時脫口而出,見亞辛公子面色一沈,紀萱萱立刻拿出一張文書遞給表哥:“你看,我有他自願賣身為奴的契約書,我是從卞城來的一個客商手裏把他買下的。”

亞辛仔細看了看文書,然後擡頭對夏風示意:“把你的右手拇指伸出來!”

夏風不明所以地伸出手指,見亞辛看看文書,又仔細地察看自己的手指。夏風多少有點明白了,忙道:“我是被這鬼丫頭用蒙汗藥麻翻了,她要用我的手指摁十個八個手印都不是難事!”

“是嗎?”亞辛轉望紀萱萱,她立刻一臉無辜地連連搖手:“不是不是,這契約書千真萬確是從那個卞城客商手裏買下來的!別聽這刁奴胡說!”

“我不是奴隸!也不認識什麽卞城客商!”夏風連忙分辯。亞辛收起契約書,將信將疑地望著夏風:“你說你不是奴隸,那你有沒有身份證明?或者有親戚朋友可以為你作證?”

夏風一窒,一時啞口無言。亞辛又問:“看你模樣也不是本地人,你從哪兒來?來東陵城做什麽?有沒有同伴,只要有人能證明你不是奴隸,我都可以放了你。”

“我從洛……”夏風張張嘴,頓時省悟在這兒多半沒人知道什麽洛城,更不會有人相信自己來自另一個世界,自己的來歷要說出來只怕會被人當成瘋子。而說謊編故事又不是他所長,所以只得閉上了嘴。

“雖然你怎麽看都不像是一個奴隸,尤其是你吟的詩,完全不遜於名氣最大的吟游詩人昌達。但你如果無法證明自己的身份,那我也幫不了你。”亞辛遺憾地搖搖頭,然後轉向紀萱萱,“他我買下了,那兩百金幣回頭我會給你。”說著便把契約書收在懷中,就要去解拴在木樁上的鐵鏈。一旁的紀萱萱咬著嘴唇一臉陰霾地楞了半晌,突然一改方才見到亞辛時的討好嘴臉,撅著嘴賭氣地說:“我不賣了!多少錢我也不賣了!”

亞辛一怔,“為什麽?”

“不為什麽,不賣了就是不賣了!把契約書還給我!”紀萱萱說著向亞辛攤開手,一臉堅決。亞辛有些疑惑:“你是怕我不給錢嗎?”

“若是你要,白送給你都成,不過我知道,你是要拿去討她歡心!”紀萱萱說著眼眶一紅,眼珠子也潮濕起來。亞辛楞了片刻,冷厲的臉上漸漸現出一絲無奈和難以掩飾的痛苦,低聲道:“她都要永遠離開這裏了,你還要這般恨她?”

紀萱萱憤懣委屈的眼神漸漸有點軟下來,不過依然咬著嘴唇不說話。二人就這樣靜靜地對峙著,場中一時靜了下。一旁的夏風在最初的憤怒、氣惱、郁悶之後,心情也逐漸平靜下來,很快就恢覆了他對一切事都滿不在乎的本性,見狀便笑著調侃:“餵,二位,我插一句。既然你們都爭著把我買來賣去,好歹也聽聽我的意見。讓我自己選擇個主人,如何?”

“沒你說話的份!”夏風話音剛落,紀萱萱的鞭子便向他飛來,在落到他臉上前一瞬亞辛已一把抓住了鞭梢,對著紀萱萱不悅地說:“萱萱,他現在是我的奴隸,你無權再鞭笞!這東市的規矩,貨物一旦有人開始出價,主人就不能再收回!”

“你還沒付錢吶!”紀萱萱尤在強詞奪理。亞辛猶豫了一下,立刻從腰上解下隨身的佩刀遞給她:“這柄蟬翼刀至少值七百金幣,暫抵兩百金幣的貨款!”

“為了她,你連自己的寶刀也可以輕易給人?”紀萱萱眼眶一紅,淚珠子眼看就要滾落下來。就在這時,突聽遠處傳來一陣敲鑼打鼓的聲音,跟著是無數人惶急的呼叫:“翼人!翼人來了!大家快躲起來啊!”

亞辛和紀萱萱都是一驚,忙轉望聲音傳來那方向的天空,臉上頓時露出驚恐的表情。二人幾乎同時在問:“守城的神機營哪裏去了?”

夏風好奇地順著他們的目光望去,只見東方的天空中,不知何時出現了一群白色飛鳥,像一群巨大的天鵝般向東市俯沖下來,待他們飛近些,夏風才驚訝地發現,那不是鳥!而是人!長著白色翅膀的人!他們幾乎渾身赤裸,除了腰間遮住私處的一條獸皮,就只有手中拿著的弓和腰間紮著的箭壺。他們的體形比正常人小四分之一,背上那對巨大的肉翼跟蝙蝠的翅膀差不多,都是那種沒有羽毛的肉膜,展開來比他們身子還長。他們通體雪白,只有長長的頭發在夕陽下閃著金色的光芒!

地上的人們在驚恐地四下躲避,而他們則在天空悠閑地滑翔,碧藍如大海的眼裏閃爍著貓捉老鼠的從容。

城市另一段的西市聽不到東市驚慌的尖叫,人們依然在討價還價,在為蠅頭小利爭吵不休。與東市的奴隸市場不同,這兒主要賣的是牲口,騾馬牛羊之類。整個市場充斥著牲口的騷臭味和下裏巴人的汗味,來這兒買賣牲口的通常都是些骯臟的牲口販子、大戶人家的仆人、以及少數需要牲口的農民。

在這些下裏巴人中間,一個瘦削的黑袍人顯得有些打眼,一襲黑袍把他幾乎完全罩住,就連頭上都戴著黑色的鬥篷,露在鬥篷外的一張臉蒼白到幾乎透明,似乎都能看見皮下的骨骼和血管。這蒼白把他那眼珠襯得尤為幽暗,就像是一對吞噬一切光明的幽深古井,這讓他原本有些英俊的面容多了種詭異之色。他在人頭攢動的市場中漫無目的地巡視著,似乎既不是在挑牲口也不是在找人,最後他在市場最偏僻的一個賣馬的棚子前停下來,用冰涼刺骨的語調對那馬販說:“我要你那匹旄馬。”

小販一臉驚訝,回頭看看身後,見棚子關得好好的,從外面完全看不到棚子裏的有什麽。他疑惑地撓撓頭,回頭問:“你怎麽知道我有匹旄馬?”

見黑袍人不答,小販正要一口回絕,不想無意間被對方眼光一照,不由一陣心驚肉跳,忙陪笑道:“不瞞您說,我還真有一匹旄馬,不過這匹馬是要獻給城主亞伯都大人的,不能賣。再說那匹旄馬尚未經過馴化,還不堪騎乘。你看這棚外尚有不少好馬,您可以隨便挑一匹,價錢上我給你便宜點。”

“我只要那匹旄馬!”黑袍人盯著馬販,眼中似有微芒閃爍,那馬販又是一陣心慌意亂,不知不覺便放棄了原則,屈服道:“好吧,好吧,不過它還沒上過韁繩座鞍,恐怕你一個人也把它弄不走。”說著便打開了棚子的大門。只見裏面是一個用手臂粗的圓木做成的大木籠,籠中關著一匹模樣奇特的馬,那馬身量高大,通體雪白。背頸、四蹄上都長著長長的鬃毛,尾巴長可及地。除此之外也不見有什麽特異處。見有人進來,那馬從籠子縫隙中淡漠地掃了來人一眼,便耷拉下頭繼續吃草,一副溫順馴良的樣子。

“把籠子打開。”黑袍人冷冷吩咐道。那馬販一聽不由連連搖手:“使不得使不得!你別看它現在老老實實,旄馬非常聰明,它知道沒希望逃脫時會裝出一副馴服的樣子,一旦有機會,它會猝然發力,拼死逃逸。一旦它邁開四蹄,天底下就沒有什麽馬能追上它了!”

“打開!”黑袍人一下子加重了語氣,那馬販渾身一個激靈,猶猶豫豫地過去開鎖,這過程中他幾次都掙紮著要放棄,但不知是被什麽力量控制,他最終還是把籠子打開來。籠子門一開,那匹旄馬幾乎沒有作任何準備就從籠中一躍而出,在沖出籠子後,卻像被一股無形的力量擋住,再邁不開四蹄!

“畜生!趴下!”黑袍人左手五指虛張,遙遙罩定了旄馬的頭。只見它拼命掙紮嘶叫,卻始終脫不出黑袍人的控制,片刻功夫,黑袍人臉上便泌出了一層冷汗,而那旄馬依然拼命地在原地踢打跳躍。

黑袍人猛然收回手,那馬陡然間失去了控制,一下子便向他撞來。只見他微微側身閃過馬頭,左手一把抓住長長的馬鬃,衣袂響動聲中他已躍上馬背。那馬頓時更加瘋狂地跳躍蹬蹄,左右擺動身體。黑袍人雙腿緊緊夾住馬腹,一手抓住馬鬃,一手曲起中指,捏成一個奇怪的手勢,不斷虛擊馬頭,每擊一下,旄馬渾身便一陣痛苦的顫抖。片刻之後,旄馬終於安靜下來,雖還在不甘地刨動四蹄,卻不敢再做掙紮。

一旁那小販看得目瞪口呆,半晌才大張著嘴喃喃道:“我的媽呀,我還第一次看見一個人可以不用韁繩馬鞭就可以把旄馬制服。先生您怎麽稱呼?”

黑袍人咧嘴一笑,這一笑居然是如此陰森,把馬販又嚇了一跳。只聽他無聲地笑著說:“告訴你也不妨,反正你也快要死了。我叫尹寒!”

就在這時,只聽一陣騷亂從東方傳來,無數人在驚惶地呼號。黑袍人循聲望去,只見晚霞似血的天空下,一大群白色翼人正展翅向這邊撲來,黑袍人微微一笑,喃喃自語道:“來得真巧,倒省了我不少麻煩。”

說話間翼人已如大鳥般撲到了西市廣場上空,跟著從高空俯沖下來,幾個來不及躲避的百姓被他們用猿猴一樣靈巧的腳抓了起來,以他們瘦小的身軀居然可以輕易把人抓到高空,在空中熟練地搜刮搶劫那些人身上的財帛首飾,然後把他們像麻袋一樣從高空扔下來。遇到抵抗便一箭射殺。他們居高臨下,地上手無寸鐵的百姓除了躲避,完全沒有反抗之力。

馬販早已嚇呆了,半晌才連滾帶爬地往馬棚裏鉆,尚未藏好身子,陡感一股大力由後襲來,把他從藏身處卷了出去。他驚惶地回頭一看,只見那個騎在旄馬上的黑袍人五指箕張,正遙遙抓住自己。馬販拼命掙紮,卻始終脫不出他的掌握。馬販心有不甘,拼命想問為什麽?那黑袍人似乎明白他的心思,只聽他淡漠一笑說:“第一,我買不起這匹旄馬;第二,你不該打聽我的名字。”

話音未落,馬販只感到自己身子陡然飛了起來,一下子飛上了半空,在空中被一個翼人接住,頃刻間便被搜光了身上的錢財,跟著那翼人一松腳,馬販便驚叫著手舞足蹈地掉下來,“砰”地一聲摔在地上,摔得血肉模糊。

一個翼人如老鷹捕兔一般,從後方向那個騎在馬背上不知躲避的黑袍人俯沖下去,剛接近他的後背,陡感眼前有藍光一閃,跟著面門一寒,似乎有一股涼意從頭頂貫穿了自己整個身體。那翼人心知不妙,忙扇動雙翼強行拉起身子,剛升到數丈高的半空,身子就突然在空中裂成兩半,帶著一蓬血雨和血肉模糊的內臟直直地掉了下來。

“殺死他!”幾個翼人嗷叫著把箭射向黑袍人,不料那些箭在接近目標時像被一道看不見的球形墻擋住一般,紛紛向兩旁滑開,根本傷不到那個黑袍人。一個翼人見狀不由大驚失色,立刻高聲警告同伴:“不好!那是一個暗黑魔法師!別惹他!”

話音未落,只見黑袍人已伸手虛抓向他,那翼人立刻像被一只無形的手扼住了咽喉,在空中不由拼命掙紮,可任他如何扇動雙翼也沒法掙脫黑袍人的掌握。不多時便見他捂住脖子吐出舌頭,在空中慢慢耷拉下雙翼,最後像一只被放了血的鴨子一樣軟軟地一動不動了。竟被黑袍人遙遙扼殺在空中。

其餘的翼人見狀不由一聲呼哨,盡數飛向東方,轉眼間便消失在天邊盡頭。直到翼人們去得遠了,黑袍人才微微舒了口氣,右手指尖上那一點藍芒也才漸漸隱去。

淡漠地環視了一眼血肉模糊、屍橫遍地的西市廣場,黑袍人拉拉身上的長袍,輕輕一磕馬腹,旄馬立刻邁開四蹄,帶著黑袍獵獵如死神般的暗黑魔法師,以遠超常人想象的速度,悄然消失在長街盡頭。

東市的情況比西市還要糟糕,翼人們從空中撲下來的時候,幾乎無人能反抗抵擋。只有亞辛和紀萱萱可以對翼人構成點威脅,不過沒有強弓勁弩,結果連一個翼人都沒傷到,還好他們的悍勇還是讓翼人有所顧忌,加上還要急著去洗掠西市,因此翼人也顧不得與亞辛和紀萱萱糾纏,自然也就沒給他們多少表現的機會。

被拴在木樁上的夏風目瞪口呆地目睹了翼人洗掠的全過程,簡直就像是奇幻電影裏的經典鏡頭!來去如風的翼人們呼嘯而去後,廣場上便空空蕩蕩只剩下一片狼藉,除了傷者和死人,就只有幾個被綁在木樁上的奴隸安然無恙,在這次災難中居然都毫發無損。大約是知道奴隸身上都沒有一個子兒,又或者是被綁著,對翼人們構不成任何威脅。因此他們那些箭居然沒有一支招呼到這些奴隸身上來。

夏風知道,翼人是為滿足人們飛翔欲望而在這個虛擬世界中的特殊設定,沒有不菲的資金是不能享受到展翼飛行的樂趣。看到他們搏擊長空的矯健後,夏風暗嘆,要是這次選擇做個翼人,要找杜馬斯也容易許多。

直到翼人帶著勝利的呼嘯撲向西市後,躲在兩旁屋子中的人們才驚魂不定地慢慢出來,開始清理、救助那些受傷的同伴。這當兒亞辛只顧著招呼大家救助傷者,沒心思理會夏風。只有紀萱萱慢慢地來到自己的貨物跟前,猶豫再三,終於把栓夏風的鐵鏈從柱子上取下來,拉著夏風來到亞辛面前,賭氣地把鏈子往他面前一扔:“給你!拿去討好你的瑤姬妹妹吧!”

翼人的襲擊讓整個東陵城驚恐起來,雖然他們只是洗掠了城中的兩個市場,但他們造成的騷亂就像是一塊巨石投入湖中,激起的漣漪波及全城,即便是處在防衛森嚴、門戶重重的城主府邸,也能感受到這騷亂的漣漪。

“聽說,今日有翼人洗掠了東西兩市?”倚在碧霞樓那紅木雕欄的窗欞上,瑤姬木然望著暮色四合的天空,嘴裏雖然在問,不過卻顯然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樣。一旁奉茶的丫鬟忙上前一步,大驚小怪地回道:“是啊!來了好多翼人,搶了好多錢,還殺了不少人,好像當時亞辛少爺也在東市。”

“他……去那兒幹什麽?”一說到亞辛少爺,瑤姬的聲音便有點不自然起來。丫鬟抿嘴一笑,但立刻又露出同情和無奈之色,吶吶回道:“這個我也不知道,好像是和紀姑娘在一起。”

“哦!”瑤姬木然望向虛空不在說話,神魂似乎又游蕩天外。這時只聽樓下有婆子高聲稟報:“瑤姬姑娘,亞辛少爺前來求見!”

聽到這稟報,瑤姬空泛的眼裏閃過一絲驚喜的光芒,但跟著就黯淡下來,然後像在自言自語,“還來做什麽?”

“瑤姬!”樓下響起一個再熟悉不過的聲音,讓瑤姬神情微變,尚來不及回答,就見一身戎裝的亞辛已大踏步進了月門,不過卻在樓門外被兩個士兵擋住。他只得立在樓下昂頭望著瑤姬,眼裏有希翼,也有無奈。瑤姬一看到他的目光,心中不由一軟,只得向樓下揮揮手:“讓他進來吧。”

大步上得樓來,二人默默相對,半晌,亞辛才抱拳向瑤姬行禮:“亞辛拜見長公主。”

“公主?”瑤姬一楞,跟著苦澀一笑說,“十多年前若不是亞伯都城主冒險收留繈褓中的瑤姬,我只怕已被亂黨所殺。又若不是我哥哥虞王繼位,恢覆了父王的正統,瑤姬只怕至今仍是寄人籬下不敢露面的逃犯。”

“如今公主能恢覆身份,也是件可喜可賀之事!”亞辛言不由衷地應道。

“這身份對我來說是一種負擔,如果可以選擇,我寧願不要這樣的身份。”

“……”

二人再次默然,半晌後瑤姬才幽幽問:“你又來見我做什麽?”

“對了,我給你買了件禮物,你一定會喜歡!”亞辛說著向樓下拍拍手,一個打扮模樣都有幾分怪異的年輕人立刻被兩個兵卒帶了上來。

夏風好奇地四下打量著,只見這城主府邸的後花園那樓臺亭閣,刁鬥飛檐,看起來居然有幾分熟悉,很像東方的古老建築,他心裏不由暗自嘀咕:咋那麽像在拍華語古裝片呢?

他手上的鐐銬早已經解開,完全可以借隱身披風逃脫,可他聽說這瑤姬公主是東軒國有名的美人,便一時好奇想親眼看看,看看這個世界中的美人和現實中有什麽不同。跟著丫鬟上得樓來,夏風只覺眼前一亮,臉上懶洋洋的笑也不由收斂起來,只見一個白衣少女懶慵地靠在窗前,說不出的清雅脫俗,似不沾人間煙火的瑤池仙女。夏風楞了片刻,不由在心中暗嘆:《紅樓夢》裏的林妹妹,大概就是這模樣吧?

只掃了夏風一眼,瑤姬就對亞辛皺起眉頭:“他是……”

“哦,這是一個會吟詩的奴隸,不比那些吟游詩人差,”亞辛忙解釋道,“我知道公主十分喜歡詩詞,所以我就把他買了來送給你解悶。”

“奴隸也會吟詩?”瑤姬有些詫異,跟著撇撇小嘴,“大概是些俗不可耐的順口溜吧?”

亞辛臉上一紅,他對詩也沒什麽研究,只是覺得夏風那首《情人》“吟”得十分好聽,一時沖動就買了下來。如今見瑤姬這樣說,多少有點心虛,便示意夏風:“把你下午作的那首詩吟給公主聽聽。”

夏風本不想吟什麽詩,不過美女的輕視激起了他的好勝之心,暗道:我要不能用情歌打動你,也白做了二十一世紀的前衛青年,白聽了小半輩子的流行音樂。

想著便左右尋找道具,見桌上有個陶瓷花瓶,瓶中插有鮮花,一旁還有一根玉如意。他便過去把這兩樣東西都拿起來,先取出鮮花,然後用玉如意敲敲花瓶,由於瓶中有水,這敲擊的聲音就十分悠揚悅耳。他滿意地點點頭,這才對二人笑道:“先前那首詩不適合公主此刻的心情,我還是另作一首吧。”

夏風的舉動早激起了瑤姬的好奇之心,還從來沒見過這麽大膽從容的奴隸,自然就把註意力完全落到夏風身上。只見他稍作調息,便輕輕敲著花瓶合著節奏,用憂郁纏綿的聲音輕“吟”起來:“請你再為我點上一盞燭光,因為我早已迷失了方向,掩飾不住的慌張,在迫不及待的張望,生怕這一路是好夢一場。而你是一張無邊無際的網,輕易就把我困在網中央……”隨著那憂郁舒緩的旋律,瑤姬的目光漸漸朦朧起來,直到夏風把一首《情網》唱完,她依舊沈浸在方才的歌詞和旋律中。

“太優美了!”半晌,她才像小女孩一樣閉著眼把雙手抱在胸前,一副陶醉模樣,“小時候亞伯都城主曾帶我聽過那些吟游詩人吟詩,好像也沒這麽好聽。這是你作的嗎?”

夏風只猶豫了一下,便恬不知恥地點頭回答:“當然!”

“還有沒有?”

“只要你想聽,我隨時都能作!”夏風成竹在胸,一臉輕松。心中更是得意地想:我記得的流行歌曲沒有一千也有三、五百首,一個天才詩人一生中大約也就寫這麽些詩吧?

“那好!你再給我吟一首!”聽夏風這樣說,瑤姬不由一臉喜色,倒把亞辛晾在了一旁。就在這時,只聽樓下有兵卒高聲稟報:“亞辛公子,城主要你立刻去見他!”

亞辛見那是父親的貼身隨從,只得向瑤姬告辭,把兩個沈浸於吟詩的詩人留在原地。

匆匆忙忙來到父親書房,只見肅穆威嚴的父親早已等在那裏。父子二人見過禮後,東陵城的城主亞伯都立刻示意隨從們離開,直到房中只剩下父子二人,他才盯著亞辛聲色俱厲地問:“今日黃昏時分,翼人何以能進入城中搶掠?”

亞辛一怔,尚來不及回答,亞伯都已一拍書案:“都是因為你!神機十二營,每營輪換守衛城防,一日一換。作為值星官,你居然記錯了日子,指派另有任務的神機三營防守東城,結果三營無法按時趕到,讓翼人鉆了空子,從毫無防備的東城沖入了城中,造成百姓數十人慘死。你說你該當何罪?”

亞辛面色一變,頓時說不出話來。見兒子面如土色,亞伯都嘆了口氣:“我知道你最近魂不守舍,做事心不在焉。不過我要提醒你,瑤姬不僅已經恢覆了公主的身份,更被新登基的虞帝許配給了烈王。這次虞帝能以太子身份登上王位,正是得了烈王之助,並且烈王是所有分封諸王中勢力最大的一個,不僅咱們得罪不起,就連虞帝也要讓他三分。所以我不管你有多喜歡瑤姬,都不能再有任何非分之想。”

雖然東陵遠離京師,但作為已經踏入仕途的官宦子弟,亞辛完全明白事情的原委。十多年前,正德帝被弟弟勇王弒殺,子女也為叛軍追殺,有忠勇的大臣保著年幼的虞王和瑤姬公主兄妹逃出了京城,虞王最後為烈王所藏,而瑤姬公主則被父親悄悄收留。如今篡位的勇帝駕崩,烈王趁機擁立虞王為帝,瑤姬自然也就恢覆了公主的身份,不再是自己家中那個來路不明的妹妹了。想到這些,亞辛只得黯然點頭:“我知道。”

“還有,後天咱們就要送瑤姬公主去京城,我本不想委你護送。不過這次去京城,烈王聽說你曾獨力斬殺過一條海蟒,所以點名要見你。這是結交烈王的好機會,你不能錯過。如今新君登基,朝中形勢大變,若咱們不早做準備,恐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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