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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族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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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少年被幾具腐屍扯著腳,一路拖了過來,身上的衣裳已經襤褸,但他仍在掙紮著,反抗著,他的勇氣讓我感到羞愧。就在這時,我的左肋骨傳來了劇痛,是那個笨修女給我掛上的十字架,不知為什麽又在烙傷我了!簡直就是雪上加霜,讓我在雙重的痛楚下,眼淚幾乎就要淌下,我詛咒這十字架!

但沒用,沒有一點用,那十字架帶來的疼痛讓我不由自主地顫抖,這痛苦的感覺漸漸地蔓延到整個左肋,天啊,如果我還有汗腺,絕對早就汗濕重衣了。這時那少年已被拉扯到我面前,我實在不想臨死前還要在一個少年面前丟臉,但身上經受著這雙重的折磨,讓我已快要無法抑制淚水。

少年望著我,有點發楞。我咬牙說:“你是華人?”居然我說得出話了,少年嚇了一跳,他沒想到一個骨架子能說話吧?他驚訝地說:“你,你會說漢語啊?骷髏怎麽會說漢語?”

“我是人!”伴隨著那刺骨的痛,我幾乎是咆哮著吼出這句話的。

少年開始慌張了,他戰戰兢兢地打著冷戰,猶豫地說:“它們,它們把你弄成這樣?不是,不是也要這麽搞我吧?我操他媽,老孫這王八蛋,我做鬼也不放過他!”盡管他的言語和一路過來罵的一樣,沒什麽新意,但他對老孫這個人刻骨的仇恨,倒是足以讓人動容。

陸續又有腐屍拖著人過來了,我百無聊賴地問那少年:“老孫是誰?難道你說的是一個禿頂、大腹便便的老頭?”我不認為會有這麽巧,剛好是那個被我幹掉的老孫。

誰知少年面色猙獰地道:“就是這老畜生!以前只聽過為虎作倀,這老家夥是為腐屍作倀!我們出來找食物的時候碰到腐屍吃人,我好心扶他跑,他見到邊上又來了一夥腐屍,居然一腳把我踹給腐屍自己跑了!”

“讓我幹掉他。”我救不了他,我的族人,也許我可以做到的,就是讓他平靜地去死。一具腐屍握著一把生銹的斧頭,一下就把少年的頭斬飛了,那頸腔的血不分頭臉噴濺在我身上;然後又是一個白人少女,同樣被砍飛了那金發飄逸的腦袋……

從頭到腳,我已全然浸著人類的血,無辜的人的血。我再也控制不住自己,號啕大哭起來。這時身邊的腐屍用嘲笑的口吻說:“然後你以為我們會把人肉塞進你的嘴裏,再讓它從你空空的下頷跌出麽?和你說了,這已不是你的時代了,我們不比你笨,甚至比你更聰明。怎麽樣,現在你也吃了人,但你又掙脫不了我們,怎麽辦?回來吧,你還是我們的英雄。”

我沒有開口,因為左肋那刺骨的痛,似乎在熱血的浸洗裏蔓延得更快了,我全身此時都被這種刺痛的感覺包圍,劇烈的痛苦讓我無意識地掙紮,我突然發現,我能掙紮了!這時那個持著斧頭的腐屍又向一個老人舉起斧頭,我死命地一掙,扯過背在身上的雙管獵槍,根本來不及瞄準就開了兩槍。

“轟!轟!”三具屍體倒下了,包括那個舉著斧頭的腐屍,還有剛才捏著我頸椎的家夥,但是那個被他們按跪在那裏的老人,沒有死在腐屍的斧下,卻也死了,第二發霰彈把那個舉斧的腐屍幹掉,同樣也把老人的臉打成了篩子。

“好東西。”一具腐屍這麽說,開了兩槍以後,我又被他們控制住了。一具腐屍瘸了過來,它很聰明,用一塊布包裹了白銀槍管,從無法抗拒的我手上拿走了這把白銀制雙管獵槍,但我卻不停地笑了起來。

很明顯,它們已經開始能用斧頭這種工具了,但槍械這樣的機械結構對它們來說還是太覆雜,擺弄了半天,它明明知道怎麽給獵槍裝子彈,卻無法拗下槍管。

用過獵槍的人都知道,這是一個簡單到無法再簡單的推壓動作,但這具腐屍,可以操縱無形力量壓得我動彈不得的腐屍,偏偏就無法完成這個動作。如果是人類,大約很容易可以推出一個小腦絨球小結葉有問題,導致運動神經失調的結論。

但它們有小腦嗎?天知道它們是怎麽回事!我不禁大笑起來,瞧瞧吧,這就是要組成議會的腐屍啊,其餘的幾具腐屍顯然聽出了我笑裏的諷刺,它們憤憤地對同伴說:“我來。”“給我!”“這麽簡單的事你居然做不了!”

更為諷刺的是,它們全都試過、協力之後,仍無法完成把槍管壓下的動作,甚至其中一個匆忙中還把它那裂開流膿的手直接觸碰到了白銀槍管上,一陣輕煙冒起,它的那只手臂從各個裂口裏迸出火光,整只手如同燒紅的木炭,當那火光紅到極致時,突然就熄滅,“滋”的一聲,整只手不知所蹤,那腐屍一下子失去平衡,倒在地上滾了好幾步才爬起來。

我想,該結束這出鬧劇了。對,一出鬧劇,它們為了證明自己的靈巧,紛紛去弄那把獵槍,居然沒有腐屍再來壓制我了,當然,周圍有幾十具腐屍望著我,但顯然它們沒有這種怪異的能力。

“轟!”我掏出那把白銀左輪,老式擊錘落下,清脆的槍聲響起,那個還拿著白銀獵槍在嘗試的腐屍的頭就這麽不見。而餘下那具腐屍笨拙地轉過來要控制我,可等它轉過身,我已從容地再次叩響扳機轟去了它的腦袋。

那個失去一只手的腐屍,它試過用那無形的力量來控制我,但它單具腐屍,力量對我來說是不足道的,於是它嚎叫著:“不!你不能殺我!我們付出了多少變異人,為你擋住了海倫納!我們沒有傷害你!就算我們準備傷害你,事實上也沒有傷害你!”

我當然不會認同它說的話,把活人砍頭再用血來澆我,還不算傷害我?但我環顧四周,那些癡呆的腐屍驚慌失措地挪來挪去,如果留下這個家夥當它們的頭,也許能很好地約束它們?否則這些腐屍四處亂跑,如果廢墟裏還有活人,不是會造成更大的麻煩?

不,我舉槍,一槍就結果了那個只有一只手的腐屍。我不是政客,我不是英雄,我沒必要去考慮什麽全人類的事,得罪我,就要接受我的報覆。

我回身,沖著邊上的腐屍咆哮了一聲,它們嚇得紛紛後退,我吼叫了一聲:“敢吃人的,就這下場!”說著指了指地上幾具失去頭顱的腐屍殘骸,那些混混沌沌的腐屍不知明白了沒有,只是胡亂地發出嗬嗬聲,那是知道的意思。天知道它們明白不?我是用漢語吼的。不過,吼過就是了,見一具腐屍吃人,我就幹掉一個,要是見不到關我屁事?

圍在邊上的腐屍,在我的逼視下漸漸地退開。還有幾個被腐屍們拖來的人類,在地上輾轉呻吟著,我沒空理會他們,自顧進了那輛扭曲變形的裝甲車裏,裝載步兵的車廂裏,有七八把GM16A1突擊步槍,我撿了四把看起來還算沒變形的槍,還有一些子彈,把它們扔進悍馬車裏。

“嘿,先生。”我回過頭,一個黑鐵塔的壯漢在地上爬起來,搖晃著向我走來,對我說,“能不能留一把槍給我?”之後他還說了一些大約他的遭遇或者出身什麽的,但我的英文實在太差,除了“槍”這類軍用的詞匯或口令我能弄懂,其餘的我就只能聽懂“狗屎!”“噢,上帝!”“操!”之類的了。

我揮手阻止他再說下去,扔了一把突擊步槍還有一些子彈給他,隨後上了悍馬車,這時卻聽見有人叫著:“先生,先生,能讓我搭車嗎?拜托了!”我停下的原因,是因為他說的是中文,說話的人手腳並用一路爬了過來。

他擡起頭,不到三十歲模樣的拉美人,滿是汙垢的臉,其實長得算帥氣了。只不過那身被撕得破碎的西服,卻讓他異樣的狼狽。他爬了起來,深深地彎下腰:“請先生無論如何,一定要捎上我,我布魯斯,必定會報答先生!拜托了!”

我沒有說什麽,他說的話,如果是在我碰上老孫以前,也許我會被打動。但現在我已對人們說什麽沒什麽興趣了。我更相信自己的直覺,我不喜歡這家夥,甚至我想馬上拔槍幹掉他,也許就是因為他太會說話了。但此刻我心裏泛起一個古怪的念頭,揮了揮手讓他上車。

只見布魯斯打開車門,又彎了一次腰,才誠惶誠恐地爬上車,就在他要關上車門時,一張俏麗的臉帶著淚痕擋在車門那裏,急急地說著一連串的話,大約是西班牙語吧。那是個文弱的女人,應該是拉美和亞裔混血,長得還不錯。盡管我不喜歡布魯斯,但就如同見到一只漂亮的小狗在腳邊哭泣一樣,面對這個女人,我不免動了惻隱之心。

誰知就在我要招呼她時,布魯斯已一腳把她踹飛出去,那張英俊的臉扭曲得比我的頭骨還猙獰,嘴裏狠狠地罵著一些語句,夾雜著一些粗口之類的。那個女人摔倒在地上,嘴角溢出一絲血,不知是咬破了嘴唇還是傷到什麽地方。沒等我問,那布魯斯回過身來向我彎腰說:“我的妻子,左照,她太不懂事了!先生請原諒她,沒有得到先生的許可,就想上車,這實在太無禮!”

我沒有說什麽,只是向那女人招了招手,她含著淚爬起來走到車邊,我指了指身邊的座位,她驚愕望著我,直到我點了點頭。她在欣喜若狂上車之前,還仔細地拍打身上破碎的OL套裝,盡管那對她的衣著並沒怎麽改善,但小狗會作揖,主人總是開心的。很不幸我也是一個低俗的人,所以我也不例外——事實上,我發現自己在裝腔作勢,盡管沒了臉皮,但我內心深處,我還是戴著面具。

意識到這一點,讓我有點不快。現在她坐在我身邊,明顯對我那白森森的頭骨感到恐懼,卻又不敢挪開,大約是怕惹怒我,這讓我很爽。

悍馬奔馳在公路上,我叼著煙,不時打量旁邊兩個一直在發抖的乘客。我活動了一下頸椎,剛才那個高個子的腐屍力氣真的很大,突然間我發現有點不一樣,對了,我的眼睛,我隨手拍下倒後鏡,楞住了,我那本來空無一物的眼眶裏,有兩點東西在跳動,紅色的小火焰,代替了眼球。

這讓我看起來更加恐怖,並且更誇張的是我左邊的臉浮現著一些類似希臘符文一樣的東西,它們時隱時現仿佛從骨髓裏浮出來一般,有一種晶瑩剔透的光澤,如同骨頭上的刺青。我狠狠地踩下剎車,輪胎在路面急劇地摩擦,發出刺耳的聲音,那兩個乘客尖叫著,差一點就撞到擋風玻璃上。

我緩緩地轉頭望向他們,往車外一指,他們兩人如避開瘟神一樣,連爬帶滾地下了車。我用力地關上那邊車門,拉下連體衣的拉鏈,果然不出所料,剛被十字架烙到的左肋骨引發了全身的痛楚,從左肋到左手到左側頭骨、左側盆骨最痛的這一片,全都出現了這種花紋,這些符文看上去,如同那些上好的潔白古玉的光澤一樣,明顯和右邊骨頭的白森森不同……但那他媽的不是古玉啊!那是老子的骨頭啊!

我現在算是個什麽?一個披著長發,眼裏閃著兩點火焰,左邊骨頭出現了符文的骨架子?噢,不,左腳還沒符文……總之我是說骷髏不像骷髏,說腐屍不像腐屍,就算是受輻射的變異生物,也沒變異成這樣的啊!天啊,我不知道就算找到DNA再造機,會再造出一個什麽樣的我!

不知過了多久,我從方向盤上擡起頭,天已黑了,我下了車發現,那兩個乘客還縮在車邊。媽的,我一把扯起那個布魯斯,甩下手套露出左手那布滿了符文的手骨,古玉一樣的手骨,我望著這家夥只覺得我很餓!我想對於這個家夥,因著我對他的厭惡,殺他,用他來滿足我的饑餓感是再合理不過的事情。這就是叢林法則!

他看著我把那只布滿符文的左手慢慢移向他的頭頂,他失禁了,哭泣著說:“閣下,閣下,不要殺我,你殺了我也沒有用啊。難道你殺了我你會開心嗎?我只是,只是一個無名小卒而已,你要殺,也得殺那些讓人恨得牙齒發癢的家夥,那樣才是英雄的作為啊,不要殺我啊……”

我扔開他,不是因為他的話,我不是編劇,殺什麽人才讓大眾爽,與我無關。自從醒過來,我幹掉了不少生命,不論是變異生物,腐屍,還是人,沒有一個是為了爽才殺的,而是我必須殺他們,他們影響到了我的生存。

但這個布魯斯沒有,盡管他的行徑讓我覺得惡心,盡管我讓他上車就為了找個借口殺他!但如果我這麽無緣無故地殺了他,我能對自己說,我還是一個人嗎?我又不是腐屍,只有腐屍這種變異生物,才會有攻擊人類的天性。

我是人,我是人……我不停地在心裏重覆這句話,我不是一個什麽英雄或者偉人的坯子,但在這個廢墟裏,如果不堅守點什麽,我會活不下去。我想堅守我的小雀斑,沒有守住,她去了;現在,我必須堅守這條底線,我是人。

望著黑夜裏遠處無數點綠熒熒的光,我知道那是變異後的狼狗的眼睛,它們似乎不必堅守什麽吧?我有點心酸,不知為什麽,就是有點心酸。

布魯斯的身上,有一件近乎神器的玩意兒——核爆以前,街上到處有得賣的PDA,也就是便攜式掌上電腦。

不過PDA的概念,在這個時代已經演變得和二十一世紀這玩意剛發明時有點不同,只不過人們還是習慣於這麽叫罷了。這個PDA只有一個男用指環大小,布魯斯和左照,跟老孫一樣,核爆時剛好在地鐵裏,並且沒有處於核爆中心地帶。當然,這個戴在手指上的PDA能保存下來,仍是一個奇跡。據他所說,當時躲在那個地鐵站臺裏的人不下一千,許多人紛紛在抱怨PDA和手機都壞了。

但是布魯斯手上的這個玩意,雖然可以使用,也是壞壞的,有許多功能失靈了,比如說無線網絡,也許是因為發射塔倒塌沒有中繼站的原因吧?誰知道?記事本這樣基本的功能還是可以用的,但我是絕對不會在廢墟裏用這時靈時不靈的PDA來記事的。當然還可以聽裏面十來首吱吱歪歪的西班牙語歌曲,不過我不喜歡這種曲調,一到手就被我刪了,最後就只能調出地圖軟件了。

而這對我來說,也足夠了,我決定先去醫院,因為那裏一定會有大型的DNA再造機,然後再去一趟大使館,不論如何,去看看。我也不想進去,就是想去看一下。我討厭這片廢墟,沒有的士,沒有地鐵,沒有涼茶可以降火,沒有魚蛋面,沒有炒河粉,沒有肉夾饃也沒有東坡肉,更沒有土筍凍或烏龍茶了,連被認為是垃圾食品的漢堡包和炸雞翅也沒有。滿街都是腐屍和變異動物,人類統統把自己包在厚厚的作戰服、防護服,或者可以遮蔽射線的長袍裏,如果不是不想以骷髏的形態死去,我早就用脅下的白銀手槍結束自己了。

我確認了醫院的方向,按地圖上來看,也就向北十幾公裏的距離。我剛想校正一下大使館的位置,這部PDA突然冒出了火花和電弧,我眼睜睜地看著它在我的手骨上燃燒起來,而我除了扔開它,一點法子也沒有。

不過這對於我而言,也是足夠了。

燒了一堆營火,他們兩人圍坐在那裏,我獨自坐在黑暗之中。以前幾個老哥哥一再地和我講過,黑夜中坐在火堆邊,只有一個結果,就是當靶子。當時我和他們一起去旅行,總覺得避開營火的他們很變態,而現在在這廢墟裏,我想小心一些總是好的。尤其,天知道那美麗而邪惡的海倫納什麽時候會出現?

我脫下手套點了支煙,把煙頭籠在袖子裏慢慢地吸了起來。一條變異後牛犢大小的金毛巡回犬,跑過來吻了吻我的手骨,我並不懼怕變異狼狗,並且它們變異後身體沒有腐化,不像腐屍那樣散發著讓人惡心的屍臭。我想伸手去摸它的頭,卻不料它悲吠了一聲,害怕地躲閃著,趴在地上望著我,那身上久不梳理的長毛不停地顫抖,如同末日的到來。

猶豫了一會,我才發現,它害怕的是我那古玉一般光澤,透著很多銀白符文的左手,我彈開煙頭,用右手去撫摸它,果然,它這次沒有躲閃了,也安靜下來。於是我就和它一起呆在這黑夜裏,我不知道它是否有思想,但它和我一樣不作聲,也許我們都喜歡黑夜,黑夜可以讓我們忘記身在這廢墟,讓我們想起往昔家中,夜晚裏平凡的快樂。

但天總是要亮的,當天際從黝黑變成白茫茫的一片,也帶來了光亮。前面幾幢倒塌的房子上,已開始蔓延出一些鮮艷的菇類了,這一夜,原來我是坐在倒下的公用電話亭上,而身邊這條變異狗卻是趴在一個電腦主機上,我除了在心裏苦嘆一聲,實在也不能做些什麽,連苦笑也做不到,因為我臉上沒有肌肉。

當我發動車子時,那兩個擠在火堆邊上的人驚醒了,我從車窗裏探出頭,向他們招招手,盡管我討厭他們,但我知道如果我離開,周圍的變異狗一定會把他們撕得粉碎。我是人,總不能眼睜睜見著同類這麽死掉,盡管我極度厭惡那個布魯斯,但畢竟,另外一個是美女。

那條陪了我一夜的狗,不做聲地跟在我車後跑著,弄得我看著倒後鏡裏它的身影,很有點不忍心加速。這麽開了幾公裏,我停下車來,打開後廂望著那條狗,它毫不猶豫地竄了上去,嗯,比腐屍聰明靈活多了。

“先生,那只變異的怪物……怪物……危險啊!”布魯斯哆嗦著望著後廂,那條變異狗正透過玻璃向他咧開嘴,布魯斯的臉色很蒼白,斷斷續續地說,“這,先生,太危險了……”我望了他一眼,指了指車外,他很聰明,明白我的意思是讓他不爽就滾蛋,於是他不做聲了。

如果現在有危險,我打賭,後廂那條狗,絕對會比這兩個人對我更好些,起碼它一定會留下幫我;而他們兩個?如果只是自己跑掉而不是幫手把我賣了,我已經得承認,世界上也是有好人的,也會知恩圖報的。

但誰知趕去醫院的路上,我加了兩次油,前後幹掉了五六夥在撕咬人類肢體的腐屍,開了兩個白天還沒有到達目的地。以前我一路游蕩沒有目標,從鐵路拱橋到教堂,又有一條很長的隧道,但這次去醫院,走的是公路,我一直不停地在繞路,公路上有幾十層摩天大廈斷裂砸下來的七八層樓的廢墟,有崩塌的高架路,有三四十輛連環撞在一起的汽車……

終於在天黑時,我遠遠見到醫院樓頂殘破的牌子了,應該只有兩三公裏,也許很快就能到吧,但前面的路又被幾幢塌下的三層樓房攔死了。盡管我恢覆身體的欲望,足以支持我棄車爬過去,但前面的下水道不知為什麽破裂了,許多排洩物淌在四周,混合著屍臭,讓有潔癖的我實在很難克服心理障礙步行前進,所以,我決定天亮以後再過去吧,我可不想在黑夜裏用車燈引來一些如海倫納一樣的強大存在。

我已習慣了晚上在黑暗裏,把煙頭籠在袖口吸煙,身邊還有一條變異狗趴著,一人一狗發呆,總比一個人單獨發呆強吧?而那兩個人,也習慣了在火堆邊,吃著白天在路邊小商店裏撿到的東西,他們小聲地說著話,不時驚恐地望著四周。

我有些無聊地彈開手上的半截煙,當那火紅的煙頭在黑夜裏劃出一道軌跡,還沒落地時,我突然感覺到不對勁。我猛地一下爬了起來,沖到那火堆邊上,三兩下把那營火踢散,回頭布魯斯驚恐地望著我,柔弱的左照,已經快要哭了起來,我這時哪有心情和他們比劃?狠狠地扇了布魯斯一耳光,指了指那火堆,我已準備一腳把他踹過去熄火了,誰知他很聰明,馬上就捧了一堆沙土蓋上去。

我伏下身子,招呼著那條變異狗,小心地穿行在已有膝蓋高的荒草之中。這一切,只因為我聽到了一種聲音,拍打翅膀的聲音,不單是變異鷹,變異鷹通常不可能飛得只離地七八米這麽低,起碼二十對以上的翅膀,正拍打著沖這邊過來。

也許答案只有一個,那就是她來了!海倫納來了。也許,今夜是我最後的時刻。

我慢慢地扳開手中獵槍的擊錘,這一次,我無論如何一定要抗爭到底!就算她能強大到把我化為灰粉又如何?我絕不能和上一次那樣,絕對不能!我趴在地上,用力地捏著獵槍的槍柄,瞄準著前方。

來了,越來越近了,但漸漸地我發覺有些異樣,因為有腳步聲,很小心翼翼的腳步聲,如果不是那人踏裂了路上一個汽水瓶,引起我的註意,我壓根就發現不了這腳步聲的存在。我仔細聽了一會,很明顯,這人在和那些翅膀周旋著,是槍聲!槍聲響了起來!戰團漸漸向這邊糾纏移來。

我的腦海裏再沒有恐懼,就算來的是海倫納,她要與這個人交鋒,隱身在黑暗裏的我也並不是全無機會。供白銀獵槍發射的白銀霰彈還有二十幾顆,我就不信能讓腐屍形神皆滅的槍彈,對她一點作用也沒有。就憑她身上的死氣,比千具腐屍更濃烈的死氣,我賭就算幹不掉她,也必能重傷她。

隨著愈來愈烈的戰意,我突然想到,也許我不看見她,就不會有那種臣服的感覺。我不再猶豫,拔刀割下一條布條把眼睛綁上,但沒用,也許真的如約翰所說,我的視力是一種來自於類似腦電波的感覺,遮住兩個跳動小小火焰的眼眶,並沒有什麽用,但我還是找到了法子,讓我暫時見不到東西了——我把那條瑪麗亞給的項鏈綁在頭骨上,那個十字架就在我眉心的位置,在帶給我劇痛的同時,我暫時也看不見任何東西了。

好了,愈來愈近了,那槍聲又響起,急劇的短點射。這個人是個高手,在被海倫納這麽逼近的情況下,還可以冷靜地短點射,我靠聽覺估計著他們的戰團與我的距離,七十步,五十步,三十步,二十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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