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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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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三章

就算遲蕓帆從來沒有遇到過這種情況,但憑著以前學過的、紮實的生理知識,她還是迅速反應過來……那忽然出現的硬塊是什麽,同時也明白,它是因她而起。

她為這個認知而羞得面紅耳赤,全無應對經驗,生怕再刺激到許遠航,一動不動,任由他抱著自己沈入水中。

水從四面八方擠過來,遲蕓帆忍不住全身發顫,她想起小時候,遲行健帶她去海邊游泳,當時他朋友的幾個孩子也在,大家年齡相仿,很快在水裏玩成一片。

玩著玩著,遲蕓帆感覺到似乎有什麽東西纏上了雙腳,她一開始以為是海蛇,本能地朝在小木屋外的爸爸求救,可他忙著和朋友聊天,根本沒有註意到她這邊。

遲蕓帆又看向不遠處守著他們的保姆,她發現自己發不出聲音了,艱難地舉起手揮了揮,保姆的註意力被吸引過來,以為她是在和小夥伴打招呼,笑了笑,就把視線移開了。

遲蕓帆的身子看似直立著,下頜以上的部位也在水面,可她能清楚地感覺到空氣在一點點地消失,她幾乎無法呼吸了,那纏繞腳間的力量,正慢慢地將她往海底拖……

她仿佛失去了全部力氣,連哭都哭不出來,聽著其他孩子發出歡快的笑聲,想著,自己是不是就要死了?

漸漸地,連意識也消失了。

最後,是一位例行過來海邊巡查的工作人員把遲蕓帆救上來的,從鬼門關前走了一趟,從那以後,她就對所有水域產生了心理陰影。

那種無助、絕望又窒息的感覺密密麻麻地侵占了遲蕓帆的思緒,她想尖叫,然而又叫不出聲,唯一能做的,便是緊緊地將身下的人抱住,猶如溺水之人抱住一根浮木。

力度大得仿佛要嵌入他的身體。

許遠航心疼得不行,顧不上自己,柔聲安慰:“不怕,放松,放松,我一直都在……我會保護你的。”

這次就先到這裏吧。

他試著往上托起她的身體,卻被阻止了。

遲蕓帆的手不輕不重地在他肩上按了兩下,她喘著氣,胸脯劇烈聳動,逼著自己努力地去適應水中的環境,當他直面內心的恐懼,一次次地從高臺上跳下,無形中也給予了她勇氣。

這是一場和自己的戰爭。

但她並不是孤軍奮戰。

她有他陪著。

他還說,他會保護她。

如果那個時候,也有人保護她,情況是不是就沒有這麽糟糕了?

“沒有想象中的可怕,是不是?”許遠航循循善誘,輕笑道,“小船兒,睜開眼睛看看,你做到了。”

“你有沒有發現,我們的名字,都和水有緣。”

“我們更有緣,”他親了親她的唇,將聲音渡進去,“你是帆,是方向,也是動力,引領我航行。”

遲蕓帆緊繃的心弦因為這句和他風格完全不符的話而松了幾分,不由得想起那篇暗諷體育生頭腦簡單、四肢發達的的稿子,那時他們還因此針鋒相對,勢如水火,沒想到現在居然成了男女朋友。

她也相信這是冥冥之中註定的緣分。

她的臉在他頸邊蹭了蹭,心情慢慢平覆下來,身體的不適感還在,不過沒有那麽強烈了,她剛動了一下,卻被許遠航按住後腰:“別動。”

他身上的硬塊還沒有消失,存在感強大到根本無法忽略……

遲蕓帆的臉燥熱不已,不是已經過了很久嗎,怎麽還會……?

許遠航見她露出羞色,故意挺了挺腰,笑得痞裏痞氣,還沒羞沒躁地啞著聲逗她:要麽想辦法幫忙,要麽就自己游回池邊。

兩個都不是遲蕓帆想要的選擇,但相比逾越某條界限,她寧願選第二個。

許遠航哪裏肯放人,硬是抱著她,吃遍了豆腐,才勉強壓下火氣。

遲蕓帆眼眸濕漉漉的,似乎蒙了一層水光,渾身熱度驚人,她覺得滿池的水都好像被他們燒熱了。

一番胡鬧後,時間也差不多了,兩人各自去淋浴,換好自己的衣服出來,就準備回去了。

俱樂部離A大只有十分鐘的路程,許遠航牽著遲蕓帆,緩慢穿行在夜色中,身側車流如織,一盞盞橘色燈光溫柔地將他們的身影印在地面。

“許遠航,”遲蕓帆晃了晃他的手,“能和我說說你爸爸嗎?”

戴醫生說,這也是打開他心結的另一種方式。

“我爸爸……”許遠航若有所思地望著前面,剛好走到兩盞路燈中間的位置,大半張面孔都陷在了陰影中,他的聲音聽起來很輕緩,“是一個很普通的人。”

出身普通家庭,讀普通的大學,畢業後,兢兢業業,勤勤懇懇,開了個普普通通的建築公司。

他的所有改變,是從遇見一個女人開始。

為了讓她過上更好的生活,他將生意越做越大,甚至不惜背負第三者的身份,他是那樣掏心掏肺地愛她,愛著他們的家,結果她回報他的卻是一場又一場不甘寂寞的出軌。

他的大起,因為她,他的大落,也是因為她。

然而,就是這麽一個普通的男人,卻是許遠航心目中的英雄。

從他有記憶起,爸爸不管多忙,總是會抽空陪著他,接送他上學,給他買玩具,到學校開家長會……九歲那年,他選擇去體校練跳水,也是因為爸爸的鼓勵,為此他還設想過,等將來有一天走到最高的舞臺上,第一句話就要說:“感謝我的爸爸。”

他真的做到了,雖然事後被教練狠狠批了一頓。

比賽結束的那晚,他聽到爸爸在電話那端又是笑又是哽咽的:“你這孩子,怎麽這麽不懂事。首先要感謝國家,然後感謝教練……”

噓寒問暖,無微不至,替他把煩憂都解決的人,從來都是爸爸。

在許遠航心裏,爸爸是無所不能的。

但那時的他不知道,無所不能的爸爸,也會有不為人知的脆弱,強則易折,被逼至絕境就是真正的絕望,所以,盡管爸爸最後還是選擇了消極的方式離開這個世界,許遠航也從未怪過他。

在做他爸爸的那些年裏,他已經用盡全部力量,付出了所有的愛,也耗光了生命的最後一絲餘熱。

如果說,除了天人永別外,許遠航還有什麽遺憾的話,就是今生今世父子一場,沒來得及和爸爸告別。

每次他回國家隊訓練,爸爸送他去火車站、機場,分別在即,他忍不住回頭,總會看到爸爸站在原地,溫和地笑著和他揮手,不忘再三囑托:“到了給爸爸打個電話啊。”

那時他心裏也很不舍,又不想把氛圍弄得太傷感,面上總是做出微微不耐煩的樣子:“知道了。”

不知不覺,A大就近在眼前,鳴笛聲尖銳響起,打斷許遠航的回憶,他發覺她緊握著自己的手,心中暖意疊生:“我沒事,都過去了。”

遲蕓帆抱住了他。

許遠航也就不再說什麽了。

兩人安靜地在樹影裏擁抱。

許遠航回訓練基地差不多要兩個小時,沒有多少時間了,他堅持把她送到宿舍樓下,單手插兜,另一手伸出去,手心向上:“錄好了嗎?”

遲蕓帆拿出海螺放到他手上:“嗯。”

他就要按下開關,她按住他的手:“等回去再聽。”

許遠航眼中浮現一絲意味深長的笑,更加期待錄音的內容了。

回去路上,哪怕心被勾得癢癢的,但許遠航還是信守承諾沒去動海螺,跨入基地大門後才將它拿出來,輕輕按下開關,然後放到耳邊。

他聽到她清軟動聽的聲音在唱——

“and I swear by the moon and the stars in the sky (我發誓,當著天上的星星月亮)

I ‘ ll be there(我必在你左右)”

以許遠航現在的英語水平,完全聽得懂這兩句歌詞的意思,他打開音樂軟件,輸入關鍵詞,一首叫《I swear》的英文歌跳了出來,回到宿舍,他剛好把這首歌聽完。

宿舍裏沒開燈,田小七已經睡著了,許遠航洗完澡後,躺在床上,鉆進被窩,再次聽起海螺裏的錄音。

歌唱完後,停頓了一秒左右,許遠航又聽到了兩個單詞,聲調被刻意壓著,輕得像是背景音,可他還是聽清楚了。

“Me too。”

她是在回應他。

“我愛你。”

“我也是。”

藏得真深啊女朋友。

許遠航目光清亮地望著窗外的明月,唇角勾笑,一顆心就像泡在蜜糖水裏,軟得不可思議。

他反覆地聽著錄音,在她聲音的陪伴下沈沈睡去。

夜深人靜,夢悄然來襲。

造訪夢境的依然是他爸爸。

只不過,這次不再是上演在他面前跳樓自殺的場景,他也沒有高空墜落的恐慌感。

他看到爸爸站在小區門口的那棵榕樹下,神色平靜地看著他的方向,不發一語。

這是他第一次夢見爸爸那張清晰而慈愛的臉。

他想沖過去,卻仿佛被什麽釘在原地,雙腳挪不動分毫。

爸爸看了他很久很久,然後,像往日無數次的送別那樣,舉起右手,不是揮,而是往外擺了擺:“回去吧,不用送了。”

原來在夢裏,他是送行者,而爸爸才是那個要遠行的人。

他知道爸爸要去的是什麽地方。

挽留的話,一個字都說不出口,全堵在喉嚨裏了。

他聽到爸爸又說:“就送到這裏吧。”

“我要走了。”

“下一個路口,會有人來接你。”

“以後,要好好照顧自己,知不知道。”

他忽然感到眼睛一陣刺痛,擡頭看去,太陽、月亮和繁星同時出現在天上,閃耀而刺目的光芒中,那道高瘦的身影就這樣漸行漸遠,最後消失在光的盡頭。

他眼眶一點點泛起紅色。

知道了,爸爸。

再見了,爸爸。

畫面又轉換到了熟悉的跳水館,周圍沒有觀眾,他獨自站在十米高臺上,跳躍而下,像電影裏的慢鏡頭,靠近清澈的藍色水面時,迎接他的卻是一個溫暖柔軟的懷抱。

他壓著她入水。

沒有濺起一絲水花。

他們在水下用力擁抱,緊緊纏繞。

“遠哥?”

“遠哥醒醒,起床訓練了。”是田小七的聲音。

許遠航從夢境回到現實中,外面已天色大亮,他怔然地望著天邊破雲而出的一輪初陽,眸底凝聚起兩團耀眼的亮光。

又是新的一天了。

訓練的內容卻沒有什麽變化,許遠航做完準備運動後來到跳水館,加入到三米板的練習隊伍中。

前面兩個人入水後,就輪到他跳了。

107B,難度系數3.1。該做什麽動作許遠航早就了然於心,他接住跳板的彈力騰空而起,起跳高度控制得很不錯,向前翻騰3周半屈體的動作更是完成得極為流暢,幾乎在場的所有人屏住呼吸等待著他入水的那一刻,如果水花壓得好,這一跳在比賽中完全可以拿下高分。

只是,一起訓練這麽多天以來,大家心裏都清楚,許遠航的最大軟肋,就是壓不住水花。

他們已大概預料到水花會濺起多高。

兩秒後,隨著水聲響起的,還有此起彼伏的倒吸氣聲……

正和秦樹說話,餘光留意著這邊的蔣國強也難以置信地瞪大了眼,跨著大步走向游泳池,嫌走得太慢,他幹脆小跑起來。

許遠航好一會兒才從水下出現,隨意地抹去臉上的水,看到圍在池邊的人個個表情震驚,一副傻了的樣子,一抹若有似無的笑意在他唇邊漾開。

“許遠航!你……”

蔣國強有太多太多的話想說,可說出口的只是:“你小子!”

許遠航朝他伸出手去:“老蔣,搭把手。”

蔣國強大笑著,用力握住他的手,將他從水裏拉了上來,然後一記重拳砸在他肩上:“嘿,你小子!”

他定定地看著許遠航的眼睛,那張揚到不可一世的傲氣密布其中,眼神裏還隱約帶著一絲熟悉的殺氣。

那個瞬間,蔣國強心頭浮現四個字。

王者歸來。

作者有話要說: 遠哥,接下來請開始你的裝逼哦不是表演~恰逢《千與千尋》上映前夕,和大家分享一段很喜歡的話:“人生就是一列開往墳墓的列車,路途上會有很多站,很難有人可以自始至終陪著走完。當陪你的人要下車時,即使不舍也該心存感激,然後揮手道別。”

遠哥也真正和他爸爸道別了。

繼續掉落紅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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