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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處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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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看到天色微亮時,她差點喜極而泣。雲耳聽到外面的動靜,豎起了耳朵,然後像幽靈一樣閃到角落,跳上房梁。

李錦素看著它的動作,莞爾一笑。

等它離開了,她便小心地活動了一下四肢,舒展著筋骨。隨著天再亮一些,外面又傳來那位繼姐的聲音。

“劉媽媽,可否容我進去看看三妹妹。這一夜下來,也不知她怎麽樣?我成宿都沒睡好,母親急得都病倒了…”

“二姑娘心善,奴婢謹記二姑娘的吩咐時刻警醒著。三姑娘還好,夜裏還睡了一會。”

段雯秀朝埋在面看去,蒲團中的少女半趴著,蜷成小小的一砣,好像真的睡著了。真是個蠢的,也難怪能睡得著。

“辛苦媽媽了,我可否進去看一看?”

“這…”

“好了,我就不為難媽媽了,你們莫要叫醒她,讓她再睡一會兒。我站在外面瞧上一眼,也好去報給母親。母親必定擔心不已,徹夜未眠。”

她以錦帕掩面,好生看了一會兒才離開。

李錦素在她離開之後,慢慢坐直,虔誠地跪著一動不動。

李覆儒在段雯秀去請過安之後,便和鞏氏一起來到祠堂,看著李錦素跪得筆直,怒氣慢慢散去一些。到底是貞娘的骨肉,他心裏還是疼的。

鞏氏自是跟了過來,看到李錦素跪著的模樣,眼神閃了閃。和身後的段雯秀交換一個眼色,段雯秀納悶著,面上不顯。

李覆儒站在外面,輕咳一聲,慢慢踱進去。

站在李錦素的旁邊,看著祖宗們的牌位。

“你可知錯了?”

“女兒知錯,女兒不該輕信他人,不該私自離府。”

李錦素磕了三個頭,絕口不提大鬧崇文書院的事情。李覆儒對她的態度很滿意,惱怒又散去一些。

“三娘,我苦命的孩子啊!”鞏氏也進來了,一把將她抱住,“你可心疼死母親了。”

“三妹妹,母親一夜沒睡好,昨兒個夜裏還犯了心口疼的毛病。你可別再犯糊塗了,別再惹父親生氣了。”段雯秀人如其名,不光人美,而且聲音溫柔。

若是往常的李錦娘,被這位知心的姐姐暖言安慰,必會心生感動與其交心。將心裏的話兒如倒豆子一般,倒個幹凈。

鞏氏母女織著親情的網,將原主耍弄於股掌之間。

李覆儒受母親的影響,原本也是極不喜歡鞏氏的。然而鞏氏會做人,處事得體,這些年漸漸籠絡了他的心。

“父親,昨夜女兒夢見母親。母親責問女兒,為何如此不小心輕信他人。女兒知錯了,愧對父親,還讓九泉之下的母親不得安寧。”

李錦素語畢,伏在蒲團上,對著李家先祖的牌位磕了三個響頭。

鞏氏的身體一僵,幾乎不敢去看佟氏的篡位。李覆儒先是一驚,眼神落到佟氏的牌位下,閉了一下眼。

對發妻的愧疚由然而升,惱怒已完全散去。

“你既知錯了,為父深感欣慰。來人哪,扶三姑娘回去歇著。”

早就守候在外面的下人們進來,扶起李錦素。她穩著身形,恭敬地行了一個禮,“女兒多謝父親,父親教誨,銘記於心。”

李覆儒心下滿意,這個女兒到底是貞娘所出,還是很知禮的。

“三妹妹,你可還受得住,我扶你回去吧。”段雯秀從一個下人手中接手,小心翼翼地扶著她。那份憐愛之情,流露無疑。

鞏氏朝自己身邊的華媽媽使眼色,然後疊聲命人去知會素心居的下人。命人準備熱水,讓人去煮黑糖姜茶。

慈母之心,人人可見。

李覆儒很滿意,家宅安寧,是興旺之相。

李錦素的院子是除正院和榮安堂外,最好的一處。她是嫡女,又是原配所出。鞏氏慣會做表面功夫,這點不會犯忌諱。

一進院子,她兩個丫頭朱娟和紅綾就迎了上來。

院子裏管事的婆子是成媽媽,看上去三十來歲,青色的禙子,團著發髻,面目慈和中透著郁色。身上的衣服也多有褶皺,似是一夜未睡。

紅綾和朱絹俱都是一臉倦色,兩人都是花骨朵般的年紀,是陪著原主從小長大的丫頭。朱絹清秀有餘,美貌不足。而紅綾人如其名,長得十分俏麗。這三個人都是佟氏留下來的老人。

昨兒個夜裏被關柴房,華媽媽將將趕在前頭,把她們放出來。

成媽媽接過段雯秀的手扶她,她趁著坐到被窩的功夫,將護膝和護腰藏進被子裏。成媽媽用熱水替她敷膝蓋,又用艾水替她泡腳,服侍她喝了一碗碧粳雞絲粥。

臨睡前,還逼她喝了一大碗黑糖姜水。

事事盡心,面面俱到。

段雯秀以為,這次會同以往無數次一樣,三妹妹會對她傾訴委屈。可是眼見著纖弱的身體躺進了被窩,閉眼睡了過去也不曾開口半個字,她覺得似有什麽東西脫離了掌控。

凝著秀氣的眉,略一思索,嘴角泛起莫名的譏笑。縱是現在已經醒悟,也為時過晚。溫柔地叮囑成媽媽等人照顧好主子,施施然地出了素心居。

李錦素這一覺,睡到日薄西山。一睜眼便是黃花梨打制的床頂,床架上面鏤雕著各色花鳥和平安喜蝠。木料磨得油滑,加之有些年頭越顯厚重。兩邊攏著煙粉色的輕綃紗,紗帳被孔雀狀的帳鉤掛起,如絲霧般垂著。

視線轉移之處,處處可見雕工精致的家具。多寶閣上的擺飾,亦是件件珍品。舉凡瓷瓶,牙雕等都是千金之物。

表面上的富貴,這些有印記難變賣的死物,似乎原主隨手可得。然而實在的東西,卻是半點都漏不到她的手上。

屋內的小爐上,還溫著飯菜。

她是被飯菜的香氣勾醒的,肚子早已餓得咕咕叫。成媽媽想叫醒她,見她睡得得沈,又不忍心。

一見她醒來,目露關切。

“姑娘,你可醒了,肚子饑嗎?”

成媽媽喚她姑娘,不是三姑娘不是二姑娘。在素心居裏,只有姑娘。

“確實有些餓了。”

成媽媽一聽她餓了,忙不停上前來替她穿衣穿祙,扶著她坐到圓桌前。朱絹麻利地將飯菜擺上,共有三小菜一碗粥。

時人講究養胃,越是富貴人家,夜裏越不願多食。若食,必精必清淡。

油燜筍、涼拌芽尖兒、還有一碟子酥煎豆腐。看著精致,每樣也就一點兒,就著小碗粥,她將三菜吃得半點不剩。

成媽媽抹起了眼淚,她們姑娘受苦了。

李錦素不知她心裏的想法,眼神看著桌上的插花的瓷瓶,拿在手裏把玩。這青花古瓷瓶原是一對,另一只碎了,就剩下一只。便是這一只,也是極難見的古品精器,值上一兩千兩銀子。

“媽媽,你等會把我娘嫁妝裏一些沒有侯府印記的小物件收拾出來,我要拿它們換銀子。”

成媽媽大驚失色,“姑娘…那可是您將來的嫁妝。而且我們有月例銀子,並不缺錢,犯不著當東西度日。”

李錦素淡淡一笑,她們不缺錢嗎?

除了月例銀子,她們並沒有其它的經濟來源。身在內宅,確實沒有什麽需要花銷的地方。正是因為不打點,素心居一旦有什麽事,提前連個報信的人都沒有。

佟氏侯府嫡女,嫁入李家,十裏紅妝,陪嫁的鋪子田莊無數。佟氏死時,原主還小。這些東西無人管理,交給鞏氏是萬萬不能的。所以身為祖母的常氏要了過去,說是替她管著,誰也挑不出來錯。

一管十年,從不提田莊鋪子的產出。

原主被鞏氏挑撥,去榮安堂鬧過,更添常氏的厭惡。

婆媳二人作法,拿著原主作伐子。成媽媽看得透,幾次規勸,原主根本聽不進去,只把鞏氏當成親娘。

時日一久,成媽媽也不愛說了,只把憂心藏在心裏,希望有朝一日姑娘能醒悟過來。

李錦素自然知道官宦人家,不到山窮水盡,是不可能變賣嫁妝的。倘若被別人知道,還不知要如何取笑他們李家。

只是於她而言,李家不是庇護,她已山窮水盡了。

原主一死,那些田產鋪子盡歸常氏。而府裏的嫁妝則盡數歸了鞏氏。那對婆媳,心照不宣地瓜分著原主的東西,各自得了好處。

“嬤嬤,人若是不在,死守著東西有什麽用。”

她淡淡地說著,語氣中的滄桑令成嬤嬤心裏一驚。

姑娘話裏有話,莫不是覺出什麽不對,自個兒看明白了?是不是那姓鞏的又要使什麽陰招,害她們家姑娘?夫人把姑娘托付給自己,自己看護無力,已是內疚萬分。

“姑娘…那些東西都是夫人留給你的嫁妝…日後您出嫁,若是對不上…”

“嫁不嫁得出去還另說,要嫁妝何用?”

李錦娘坐在靠榻上,烏絲散在肩頭。氣韻天成,光華逼人。她的手中抱著一只布偶,針線精密,形如小貓煞是喜人。

她輕輕地撫著布偶,極盡溫柔。不由得想到雲耳,看來貓是她這輩子的吉祥物。布偶是原主的生母留給原主的,意義非凡。還有那塊玉佩,她一定要回來。除了這兩樣,其餘的都是死物。

成媽媽心裏又是一驚,思及沈家的做法,同覺心寒。

“姑娘,那沈家實在是欺人太甚!”

“莫要再提他們,我與他們已再無瓜葛,將來形同陌路。便是他沈家位極人臣,站在一人之下,我亦不悔,也不惦記。”

成媽媽低頭抹淚,姑娘這話說得,讓她一個奴婢都覺得心疼。若是老侯爺還在,夫人還在,誰敢如此輕視姑娘。

李錦素知道書中的大概情節,那位沈大公子不僅不會位極人臣,而且沈家將會重覆佟家老路,流放苦寒之地。

不過那是後話。

眼下她要做的是如何拿回佟氏的東西。

主仆二人正說著話,朱絹送碗碟回來了。同時回來的,還有之前不知道去了哪裏的紅綾。紅綾低著頭,並不敢看自己的主子。

李錦素心下冷笑,眸色微沈。

紅綾心裏打著鼓,七上八下的。雖然早已想好了說辭,無奈面對姑娘的眼神,還是不由得小腿肚發軟。

李錦素盯著她看了一會兒,便移開了視線。

她肩膀一垮,像是松了好大的一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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